晉書卷九十五
藝術傳
佛圖澄
佛圖澄,天竺人也。本姓帛氏。少學道,妙通玄術。永嘉四年,來適洛陽,自云百有餘歲,常服氣自養,能積日不食。善誦神呪,能役使鬼神。腹旁有一孔,常以絮塞之,每夜讀書,則拔絮,孔中出光,照于一室。又嘗齋時,平旦至流水側,從腹旁孔中引出五藏六府洗之,訖,還內腹中。又能聽鈴音以言吉凶,莫不懸驗。
及洛中寇亂,乃潛草野以觀變。石勒屯兵葛陂,專行殺戮,沙門遇害者甚眾。澄投勒大將軍郭黑略家,黑略每從勒征伐,輒豫克勝負,勒疑而問曰:「孤不覺卿有出眾智謀,而每知軍行吉凶何也?」黑略曰:「將軍天挺神武,幽靈所助,有一沙門智術非常,云將軍當略有區夏,己應為師。臣前後所白,皆其言也。」勒召澄,試以道術。澄即取鉢盛水,燒香呪之,須臾鉢中生青蓮花,光色曜日,勒由此信之。
勒自葛陂還河北,過枋頭,枋頭人夜欲斫營,澄謂黑略曰:「須臾賊至,可令公知。」果如其言,有備,故不敗。勒欲試澄,夜冠冑衣甲,執刀而坐,遣人告澄云:「夜來不知大將軍何所在。」使人始至,未及有言,澄逆問曰:「平居無寇,何故夜嚴?」勒益信之。勒後因忿,欲害諸道士,并欲苦澄。澄迺潛避至黑略舍,語弟子曰:「若將軍信至,問吾所在者,報云不知所之。」既而勒使至,覓澄不得。使還報勒,勒驚曰:「吾有惡意向澄,澄捨我去矣。」通夜不寢,思欲見澄。澄知勒意悔,明旦造勒。勒曰:「昨夜何行?」澄曰:「公有怒心,昨故權避公。今改意,是以敢來。」勒大笑曰:「道人謬矣。」
襄國城塹水源在城西北五里,其水源暴竭,勒問澄何以致水。澄曰:「今當敕龍取水。」迺與弟子法首等數人至故泉源上,坐繩牀,燒安息香,呪願數百言。如此三日,水泫然微流,有一小龍長五六寸許,隨水而來,諸道士競往視之。有頃,水大至,隍塹皆滿。
鮮卑段末波攻勒,眾甚盛。勒懼,問澄。澄曰:「昨日寺鈴鳴云,明旦食時,當擒段末波。」勒登城望末波軍,不見前後,失色曰:「末波如此,豈可獲乎!」更遣夔安問澄。澄曰:「已獲末波矣。」時城北伏兵出,遇末波,執之。澄勸勒宥末波,遣還本國,勒從之,卒獲其用。
劉曜遣從弟岳攻勒,勒遣石季龍距之。岳敗,退保石梁塢,季龍堅柵守之。澄在襄國,忽歎曰:「劉岳可憫!」弟子法祚問其故,澄曰:「昨日亥時,岳已敗被執。」果如所言。
及曜自攻洛陽,勒將救之,其羣下咸諫以為不可。勒以訪澄,澄曰:「相輪鈴音云:『秀支替戾岡,僕谷劬禿當。』此羯語也。秀支,軍也。替戾岡,出也。僕谷,劉曜胡位也。劬禿當,捉也。此言軍出捉得曜也。」又令一童子潔齋七日,取麻油合胭脂,躬自研於掌中,舉手示童子,粲然有輝。童子驚曰:「有軍馬甚眾,見一人長大白皙,以朱絲縛其肘。」澄曰:「此即曜也。」勒甚悅,遂赴洛距曜,生擒之。
勒僭稱趙天王,行皇帝事,敬澄彌篤。時石蔥將叛,澄誡勒曰:「今年蔥中有蟲,食必害人,可令百姓無食蔥也。」勒班告境內,慎無食蔥。俄而石蔥果走。勒益重之,事必諮而後行,號曰大和尚。
勒愛子斌暴病死,將殯,勒歎曰:「朕聞虢太子死,扁鵲能生之,今可得效乎?」乃令告澄。澄取楊枝沾水,灑而呪之,就執斌手曰:「可起矣!」因此遂蘇,有頃,平復。自是勒諸子多在澄寺中養之。勒死之年,天靜無風,而塔上一鈴獨鳴,澄謂眾曰:「鈴音云,國有大喪,不出今年矣。」既而勒果死。
及季龍僭位,遷都於鄴,傾心事澄,有重於勒。下書衣澄以綾錦,乘以彫輦,朝會之日,引之升殿,常侍以下悉助舉輿,太子諸公扶翼而上,主者唱大和尚,眾坐皆起,以彰其尊。又使司空李農旦夕親問,其太子諸公五日一朝,尊敬莫與為比。支道林在京師,聞澄與諸石遊,乃曰:「澄公其以季龍為海鷗鳥也。」百姓因澄故多奉佛,皆營造寺廟,相競出家,真偽混淆,多生愆過。季龍下書料簡,其著作郎王度奏曰:「佛,外國之神,非諸華所應祠奉。漢代初傳其道,惟聽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漢人皆不出家。魏承漢制,亦循前軌。今可斷趙人悉不聽詣寺燒香禮拜,以遵典禮,其百辟卿士下逮眾隸,例皆禁之,其有犯者,與淫祀同罪。其趙人為沙門者,還服百姓。」朝士多同度所奏。季龍以澄故,下書曰:「朕出自邊戎,忝君諸夏,至於饗祀,應從本俗。佛是戎神,所應兼奉,其夷趙百姓有樂事佛者,特聽之。」
澄時止鄴城寺中,弟子徧於郡國。嘗遣弟子法常北至襄國,弟子法佐從襄國還,相遇於梁基城下,對車夜談,言及和尚,比旦各去。佐始入,澄逆笑曰:「昨夜爾與法常交車共說汝師邪?」佐愕然愧懺。於是國人每相語:「莫起惡心,和尚知汝。」及澄之所在,無敢向其方面涕唾者。
季龍太子邃有二子,在襄國,澄語邃曰:「小阿彌比當得疾,可往看之。」邃即馳信往視,果已得疾。太醫殷騰及外國道士自言能療之,澄告弟子法牙曰:「正使聖人復出,不愈此疾,況此等乎!」後三日果死。邃將圖為逆,謂內豎曰:「和尚神通,儻發吾謀。明日來者,當先除之。」澄月望將入覲季龍,謂弟子僧慧曰:「昨夜天神呼我曰:『明日若入,還勿過人。』我儻有所過,汝當止我。」澄常入,必過邃。邃知澄入,要候甚苦。澄將上南臺,僧慧引衣,澄曰:「事不得止。」坐未安便起,邃固留不住,所謀遂差。還寺,歎曰:「太子作亂,其形將成,欲言難言,欲忍難忍。」乃因事從容箴季龍,季龍終不能解。俄而事發,方悟澄言。
後郭黑略將兵征長安北山羌,墮羌伏中。時澄在堂上坐,慘然改容曰:「郭公今有厄。」乃唱云:「眾僧祝願。」澄又自祝願。須臾,更曰:「若東南出者活,餘向者則困。」復更祝願。有頃,曰:「脫矣。」後月餘,黑略還,自說墜羌圍中,東南走,馬乏,正遇帳下人,推馬與之曰:「公乘此馬,小人乘公馬,濟與不濟,命也。」略得其馬,故獲免。推檢時日,正是澄祝願時也。
時天旱,季龍遣其太子詣臨漳西滏口祈雨,久而不降,乃令澄自行,即有白龍二頭降於祠所,其日大雨方數千里。澄嘗遣弟子向西域市香,既行,澄告餘弟子曰:「掌中見買香弟子在某處被劫垂死。」因燒香祝願,遙救護之。弟子後還,云某月某日某處為賊所劫,垂當見殺,忽聞香氣,賊無故自驚曰:「救兵已至。」棄之而走。黃河中舊不生黿,時有得者,以獻季龍。澄見而歎之曰:「桓溫入河,其不久乎!」溫字元子,後果如其言也。季龍嘗晝寢,夢見羣羊負魚從東北來,寤以訪澄。澄曰:「不祥也,鮮卑其有中原乎!」後亦皆驗。澄嘗與季龍升中臺,澄忽驚曰:「變,變,幽州當火災。」乃取酒噀之,[9]久而笑曰:「救已得矣。」季龍遣驗幽州,云爾日火從四門起,西南有黑雲來,驟雨滅之,雨亦頗有酒氣
ᅟᅟ==[9] 乃取酒噀之「乃」,各本作「仍」,宋本作「乃」,與事類賦八引合,今從之。==
石宣將殺石韜,宣先到寺與澄同坐,浮屠一鈴獨鳴,澄謂曰:「解鈴音乎?鈴云胡子洛度。」宣變色曰:「是何言歟?」澄謬曰:「老胡為道,不能山居無言,重茵美服,豈非洛度乎!」石韜後至,澄孰視良久。韜懼而問澄,澄曰:「怪公血臭,故相視耳。」季龍夢龍飛西南,自天而落,旦而問澄,澄曰:「禍將作矣,宜父子慈和,深以慎之。」季龍引澄入東閤,與其后杜氏問訊之。澄曰:「脅下有賊,不出十日,自浮圖以西,此殿以東,當有血流,慎勿東也。」杜后曰:「和尚耄邪!何處有賊?」澄即易語云:「六情所受,皆悉是賊。老自應耄,但使少者不昏即好耳。」遂便寓言,不復彰的。後二日,宣果遣人害韜於佛寺中,欲因季龍臨喪殺之。季龍以澄先誡,故獲免。及宣被收,澄諫季龍曰:「皆陛下之子也,何為重禍邪!陛下若含怒加慈者,尚有六十餘歲。如必誅之,宣當為彗星下掃鄴宮。」季龍不從。後月餘,有一妖馬,髦尾皆有燒狀,入中陽門,出顯陽門,東首東宮,皆不得入,走向東北,俄爾不見。澄聞而歎曰:「災其及矣!」季龍大享羣臣於太武前殿,澄吟曰:「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將壞人衣。」季龍令發殿石下視之,有棘生焉。冉閔小字棘奴。
季龍造太武殿初成,圖畫自古賢聖、忠臣、孝子、烈士、貞女,皆變為胡狀,旬餘,頭悉縮入肩中,惟冠䯰髣髴微出,季龍大惡之,祕而不言也。澄對之流涕,乃自啟塋墓於鄴西紫陌,還寺,獨語曰:「得三年乎?」自答:「不得。」又曰:「得二年、一年、百日、一月乎?」自答:「不得。」遂無復言。謂弟子法祚曰:「戊申歲禍亂漸萌,己酉石氏當滅。吾及其未亂,先從化矣。」卒於鄴宮寺。後有沙門從雍州來,稱見澄西入關,季龍掘而視之,惟有一石而無尸。季龍惡之曰:「石者,朕也,葬我而去,吾將死矣。」因而遇疾。明年,季龍死,遂大亂。
麻襦
麻襦者,不知何許人也,莫得其姓名。石季龍時,在魏縣市中乞丐,恒着麻襦布裳,故時人謂之麻襦。言語卓越,狀如狂者,乞得米穀不食,輒散置大路,云飴天馬。趙興太守籍狀收送詣季龍。
先是,佛圖澄謂季龍曰:「國東二百里某月日當送一非常人,勿殺之也。」如期果至。季龍與共語,了無異言,惟道「陛下當終一柱殿下」。季龍不解,送以詣澄。麻襦謂澄曰:「昔在光和中會,奄至今日。酉戎受玄命,[10]絕曆終有期。金離消于壤,邊荒不能遵,驅除靈期迹,莫已已之懿。裔苗葉繁,其來方積。休期於何期,永以歎之。」澄曰:「天迴運極,否將不支,九木水為難,無可以術寧。玄哲雖存世,莫能基必莫能基必穨。[11]久遊閻浮利,擾擾多此患。行登陵雲宇,會於虛游間。」其所言人莫能曉。季龍遣驛馬送還本縣,既出城,請步,云:「我當有所過,君至合口橋見待。」使人如言而馳,至橋,麻襦已先至。
ᅟᅟ==[10] 酉戎受玄命「酉戎」,高僧傳作「西戎」,神僧傳作「酉戍」。==
ᅟᅟ==[11] 莫能基必莫能基必穨高僧傳、神僧傳皆不重「莫能基必」四字,疑此四字駁文。==
後慕容儁投季龍尸於漳水,倚橋柱不流,時人以為「一柱殿下」即謂此也。及元帝嗣位江左,亦以為「天馬」之應云。
單道開
單道開,敦煌人也。常衣粗褐,或贈以繒服,皆不著,不畏寒暑,晝夜不臥。恒服細石子,一吞數枚,日一服,或多或少。好山居,而山樹諸神見異形試之,初無懼色。
石季龍時,從西平來,一日行七百里,其一沙彌年十四,行亦及之。至秦州,表送到鄴,季龍令佛圖澄與語,不能屈也。初止鄴城西沙門法綝祠中,後徙臨漳昭德寺。於房內造重閤,高八九尺,於上編菅為禪室,常坐其中。季龍資給甚厚,道開皆以施人。人或來諮問者,道開都不答。日服鎮守藥數丸,大如梧子,藥有松蜜薑桂伏苓之氣,時復飲荼蘇一二升而已。自云能療目疾,就療者頗驗。視其行動,狀若有神。佛圖澄曰:「此道士觀國興衰,若去者,當有大亂。」及季龍末,道開南渡許昌,尋而鄴中大亂。
升平三年至京師,後至南海,入羅浮山,獨處茅茨,蕭然物外。年百餘歲,卒於山舍,敕弟子以尸置石穴中,弟子乃移入石室。陳郡袁宏為南海太守,與弟穎叔及沙門支法防共登羅浮山,至石室口,見道開形骸如生,香火瓦器猶存。宏曰:「法師業行殊羣,正當如蟬蛻耳。」乃為之贊云。
僧涉
僧涉者,西域人也,不知何姓。少為沙門,苻堅時入長安。虛靜服氣,不食五穀,日能行五百里,言未然之事,驗若指掌。能以祕祝下神龍,每旱,堅常使之呪龍請雨。俄而龍下鉢中,天輒大雨,堅及羣臣親就鉢觀之。卒於長安。後大旱移時,苻堅歎曰:「涉公若在,豈憂此乎!」
鳩摩羅什
鳩摩羅什,天竺人也。世為國相。父鳩摩羅炎,聰懿有大節,將嗣相位,乃辭避出家,東渡蔥嶺。龜茲王聞其名,郊迎之,請為國師。王有妹,年二十,才悟明敏,諸國交娉,並不許,及見炎,心欲當之,王乃逼以妻焉。既而羅什在胎,其母慧解倍常。及年七歲,母遂與俱出家。
羅什從師受經,日誦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萬二千言,義亦自通。年十二,其母攜到沙勒,國王甚重之,遂停沙勒一年。博覽五明諸論及陰陽星算,莫不必盡,妙達吉凶,言若符契。為性率達,不拘小檢,修行者頗共疑之。然羅什自得於心,未嘗介意,專以大乘為化,諸學者皆共師焉。年二十,龜茲王迎之還國,廣說諸經,四遠學徒莫之能抗。
有頃,羅什母辭龜茲王往天竺,留羅什住,謂之曰:「方等深教,不可思議,傳之東土,惟爾之力。但於汝無利,其可如何?」什曰:「必使大化流傳,雖苦而無恨。」母至天竺,道成,進登第三果。西域諸國咸伏羅什神儁,每至講說,諸王皆長跪坐側,令羅什踐而登焉。
苻堅聞之,密有迎羅什之意。會太史奏云:「有星見外國分野,當有大智入輔中國。」堅曰:「朕聞西域有鳩摩羅什,將非此邪?」乃遣驍騎將軍呂光等率兵七萬,西伐龜茲,謂光曰:「若獲羅什,即馳驛送之。」光軍未至,羅什謂龜茲王白純曰:「國運衰矣,當有勍敵從日下來,宜恭承之,勿抗其鋒。」純不從,出兵距戰,光遂破之,乃獲羅什。光見其年齒尚少,以凡人戲之,強妻以龜茲王女,羅什距而不受,辭甚苦至。光曰:「道士之操不踰先父,何所固辭?」乃飲以醇酒,同閉密室。羅什被逼,遂妻之。光還,中路置軍於山下,將士已休,羅什曰:「在此必狼狽,宜徙軍隴上。」光不納。至夜,果大雨,洪潦暴起,水深數丈,死者數千人,光密異之。
光欲留王西國,羅什謂光曰:「此凶亡之地,不宜淹留,中路自有福地可居。」光還至涼州,聞苻堅已為姚萇所害,於是竊號河右。屬姑臧大風,羅什曰:「不祥之風當有姦叛,然不勞自定也。」俄而有叛者,尋皆殄滅。
沮渠蒙遜先推建康太守段業為主,光遣其子纂率眾討之。時論謂業等烏合,纂有威聲,勢必全克。光以訪羅什,答曰:「此行未見其利。」既而纂敗於合黎,[15]俄又郭黁起兵,纂棄大軍輕還,復為黁所敗,僅以身免。
ᅟᅟ==[15] 合黎呂光載記作「合離」。==
中書監張資病,光博營救療。有外國道人羅叉,云能差資病。光喜,給賜甚重。羅什知叉誑詐,告資曰:「叉不能為益,徒煩費耳。冥運雖隱,可以事試也。」乃以五色絲作繩結之,燒為灰末,投水中,灰若出水還成繩者,病不可愈。須臾,灰聚浮出,復為繩,叉療果無效,少日資亡。
頃之,光死,纂立。有猪生子,一身三頭。龍出東箱井中,於殿前蟠臥,比旦失之。纂以為美瑞,號其殿為龍翔殿。俄而有黑龍升於當陽九宮門,纂改九宮門為龍興門。羅什曰:「比日潛龍出游,豕妖表異,龍者陰類,出入有時,而今屢見,則為災眚,必有下人謀上之變。宜克己修德,以答天戒。」纂不納,後果為呂超所殺。
羅什之在涼州積年,呂光父子既不弘道,故蘊其深解,無所宣化。姚興遣姚碩德西伐,破呂隆,乃迎羅什,待以國師之禮,仍使入西明閤及逍遙園,譯出眾經。羅什多所暗誦,無不究其義旨,既覽舊經多有紕繆,於是興使沙門僧叡、僧肇等八百餘人傳受其旨,更出經論,凡三百餘卷。沙門慧叡才識高明,常隨羅什傳寫,羅什每為慧叡論西方辭體,商略同異,云:「天竺國俗甚重文制,其宮商體韵;以入管弦為善。凡覲國王,必有贊德,經中偈頌,皆其式也。」羅什雅好大乘,志在敷演,常歎曰:「吾若著筆作大乘阿毗曇,非迦旃子比也。今深識者既寡,將何所論!」惟為姚興著實相論二卷,興奉之若神。
嘗講經於草堂寺,興及朝臣、大德沙門千有餘人肅容觀聽,羅什忽下高坐,謂興曰:「有二小兒登吾肩,慾鄣須婦人。」興乃召宮女進之,一交而生二子焉。興嘗謂羅什曰:「大師聰明超悟,天下莫二,何可使法種少嗣。」遂以伎女十人;逼令受之。爾後不住僧坊,別立解舍,諸僧多效之。什乃聚針盈鉢,引諸僧謂之曰:「若能見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舉匕進針,與常食不別,諸僧愧服乃止。
杯渡比丘在彭城,聞羅什在長安,乃歎曰:「吾與此子戲,別三百餘年,相見杳然未期,遲有遇於來生耳。」羅什未終少日,覺四大不悆,乃口出三番神呪,令外國弟子誦之以自救,未及致力,轉覺危殆,於是力疾與眾僧告別曰:「因法相遇,殊未盡心,方復後世,惻愴可言。」死於長安。姚興於逍遙園依外國法以火焚尸,薪滅形碎,惟舌不爛。
曇霍
沙門曇霍者,不知何許人也。禿髮傉檀時從河南來,持一錫杖,令人跪曰:「此是般若眼,奉之可以得道。」時人咸異之。或遺以衣服,受而投之於河,後日以還其本主,衣無所汙。行步如風雲,言人死生貴賤無毫釐之差。人或藏其錫杖,曇霍大哭數聲,閉目須臾,起而取之,咸奇其神異,莫能測也。每謂傉檀曰:「若能安坐無為,則天下可定,祚胤克昌。如其窮兵好殺,禍將及己。」傉檀不能從。
傉檀女病甚,請救療,曇霍曰:「人之生死自有定期,聖人亦不能轉禍為福,曇霍安能延命邪!正可知早晚耳。」傉檀固請之。時後宮門閉,曇霍曰:「急開後門,及開門則生,不及則死。」傉檀命開之,不及而死。後兵亂,不知所在也。
臺產
臺產字國儁,上洛人,漢侍中崇之後也。少專京氏易,善圖讖、祕緯、天文、洛書、風角、星算、六日七分之學,尤善望氣、占候、推步之術。隱居商洛南山,兼善經學,汎情教授,不交當世。
劉曜時,災異特甚,命公卿各舉博識直言之士一人。其大司空劉均舉產。曜親臨東堂,遣中黃門策問之,產極言其故。曜覽而嘉之,引見,訪以政事。產流涕歔欷,具陳災變之禍,政化之闕,辭甚懇至。曜改容禮之,署為博士祭酒、諫議大夫,領太史令。至明年而其言皆驗,曜彌重之,轉太中大夫,歲中三遷。歷位尚書、光祿大夫、太子少師,位特進,金章紫綬,爵關中侯。
史臣曰:陳戴等諸子並該洽墳典,研精數術,究推步之幽微,窮陰陽之祕奧,雖前代京管,何以加之!郭黁知有晉之亡姚,去姚以歸晉,追兵奄及,致斃中塗,斯則遠見秋毫,不能近知目睫。澄什爰自遐裔,來游諸夏。什既兆見星象,澄乃驅役鬼神,並通幽洞冥,垂文闡教,諒見珍於道藝,非取貴於他山,姚石奉之若神,良有以也。鮑、吳、王、幸等或假靈道訣,或受教神方,遂能厭勝禳災,隱文彰義,雖獲譏於妖妄,頗有益於世用者焉。然而碩學通人,未宜枉轡。
贊曰:傳敘災祥,書稱龜筮。應如影響,叶若符契。怪力亂神,詭時惑世。崇尚弗已,必致流弊。
宋書卷九十七
夷蠻
呵羅單國治闍婆洲。元嘉七年,遣使獻金剛指鐶、赤鸚鵡鳥、天竺國白疊古貝、葉波國古貝等物。十年,呵羅單國王毗沙跋摩奉表曰:
常勝天子陛下:諸佛世尊,常樂安隱,三達六通,為世間道,是名如來,應供正覺,遺形舍利,造諸塔像,莊嚴國土,如須彌山,村邑聚落,次第羅匝,城郭館宇,如忉利天宮,宮殿高廣,樓閣莊嚴,四兵具足,能伏怨敵,國土豐樂,無諸患難。奉承先王,正法治化,人民良善,慶無不利,處雪山陰,雪水流注,百川洋溢,八味清淨,周匝屈曲,順趣大海,一切眾生,咸得受用。於諸國土,殊勝第一,是名震旦,大宋揚都,承嗣常勝大王之業,德合天心,仁廕四海,聖智周備,化無不順,雖人是天,護世降生,功德寶藏,大悲救世,為我尊主常勝天子。是故至誠五體敬禮。呵羅單國王毗沙跋摩稽首問訊。
其後為子所篡奪。十三年,又上表曰:
大吉天子足下:離淫怒癡,哀愍羣生,想好具足,天龍神等,恭敬供養,世尊威德,身光明照,如水中月,如日初出,眉間白豪,[2]普照十方,其白如雪,亦如月光,清淨如華,顏色照曜,威儀殊勝,諸天龍神之所恭敬,以正法寶,梵行眾僧,莊嚴國土,人民熾盛,安隱快樂。城閣高峻,如乾他山,眾多勇士,守護此城,樓閣莊嚴,道巷平正,著種種衣,猶如天服,於一切國,為最殊勝吉。揚州城無憂天主,愍念羣生,安樂民人,律儀清淨,慈心深廣,正法治化,共養三寶,名稱遠至,一切並聞。民人樂見,如月初生,譬如梵王,世界之主,一切人天,恭敬作禮。呵羅單跋摩以頂禮足,猶如現前,以體布地,如殿陛道,供養恭敬,如奉世尊,以頂著地,曲躬問訊。
ᅟᅟ==[2] 如日初出眉間白豪「出眉」二字各本並脫,「白豪」二字各本並作「自蒙」。孫虨宋書考論云:「天竺表有云『如日初出』,此闕處疑亦是『出』字。又按梁書狼牙修國奉表有云,『眉間白豪,其白如雪』。『自蒙』即『白豪』之誤,闕處更當有一『眉』字。」按孫說是,今改正。==
忝承先業,嘉慶無量,忽為惡子所見爭奪,遂失本國。今唯一心歸誠天子,以自存命。今遣毗紉問訊大家,意欲自往,歸誠宣訴,復畏大海,風波不達。今命得存,亦由毗紉此人忠志,其恩難報。此是大家國,今為惡子所奪,而見驅擯,意頗忿惋,規欲雪復。伏願大家聽毗紉買諸鎧仗袍襖及馬,願為料理毗紉使得時還。前遣闍邪仙婆羅訶,蒙大家厚賜,悉惡子奪去,啟大家使知。今奉薄獻,願垂納受。
此後又遣使。二十六年,太祖詔曰:「訶羅單、媻皇、媻達三國,頻越遐海,款化納貢,遠誠宜甄,可並加除授。」乃遣使策命之曰:「惟爾慕義款化,效誠荒遐,恩之所洽,殊遠必甄,用敷典章,顯茲策授。爾其欽奉凝命,永固厥職,可不慎歟。」二十九年,又遣長史媻和沙彌獻方物。
媻皇國,元嘉二十六年,國王舍利媻羅跋摩遣使獻方物四十一種,太祖策命之為媻皇國王曰:「惟爾仰政邊城,率貢來庭,皇澤凱被,無幽不洽。宜班典策,授茲嘉命。爾其祇順禮度,式保厥終,可不慎歟。」二十八年,復貢獻。世祖孝建三年,又遣長史竺那媻智奉表獻方物。以那媻智為振威將軍。大明三年,獻赤白鸚鵡。大明八年、太宗泰始二年,又遣使貢獻。太宗以其長史竺須羅達、前長史振威將軍竺那媻智並為龍驤將軍。
媻達國,元嘉二十六年,國王舍利不陵伽跋摩遣使獻方物。太祖策命之為婆達國王曰:「惟爾仰化懷誠,馳慕聲教,皇風遐暨,荒服來款,是用加茲顯策,式甄義順。爾其祇順憲典,永終休福,可不慎歟。」二十六年、二十八年,復遣使獻方物。
闍婆婆達國,[3]元嘉十二年,國王師黎婆達陁阿羅跋摩遣使奉表曰:[4]
ᅟᅟ==[3] 闍婆婆達國文帝紀作「闍婆娑達國」。南史作「闍婆達國」。==
ᅟᅟ==[4] 國王師黎婆達陁阿羅跋摩遣使奉表曰「師黎婆達陁阿羅跋摩」南史作「師黎婆達呵陁羅跋摩」。==
宋國大主大吉天子足下:敬禮一切種智安隱,天人師降伏四魔,成等正覺,轉尊法輪,度脫眾生,教化已周,入于湼槃,舍利流布,起[A1]无量塔,眾寶莊嚴,如須彌山,經法流布,如日照明,無量淨僧,猶如列宿。國界廣大,民人眾多,宮殿城郭,如忉利天宮。名大宋揚州大國大吉天子,安處其中,紹繼先聖,王有四海,閻浮提內,莫不來服。悉以茲水,普飲一切,我雖在遠,亦霑靈潤,是以雖隔巨海,常遙臣屬,願照至誠,垂哀納受。若蒙聽許,當年遣信,若有所須,惟命是獻,伏願信受,不生異想。今遣使主佛大陁婆、副使葛抵奉宣微誠,稽首敬禮大吉天子足下,陁婆所啟,願見信受,諸有所請,唯願賜聽。今奉微物,以表微心。
ᅟᅟ==[A1] 无【CB】,旡【補編】==
師子國,元嘉五年,[5]國王剎利摩訶南奉表曰:
ᅟᅟ==[5] 元嘉五年按文帝紀元嘉七年七月,有師子國遣使獻方物之記載,元嘉五年無。==
謹白大宋明主,雖山海殊隔,而音信時通。伏承皇帝道德高遠,覆載同於天地,明照齊乎日月,四海之外,無往不伏,方國諸王,莫不遣信奉獻,以表歸德之誠,或泛海三年,陸行千日,畏威懷德,無遠不至。我先王以來,唯以修德為正,不嚴而治,奉事三寶,道濟天下,欣人為善,慶若在己,欲與天子共弘正法,以度難化。故託四道人遣二白衣送牙臺像以為信誓,信還,願垂音告。
至十二年,又復遣使奉獻。
天竺迦毗黎國,元嘉五年,國王月愛遣使奉表曰:
伏聞彼國,據江傍海,山川周固,眾妙悉備,莊嚴清淨,猶如化城,宮殿莊嚴,街巷平坦,人民充滿,歡娛安樂。聖王出遊,四海隨從,聖明仁愛,不害眾生,萬邦歸仰,國富如海。國中眾生,奉順正法,大王仁聖,化之以道,慈施羣生,無所遺惜。帝修淨戒軌道不及,無上法船,濟諸沈溺,羣僚百官,受樂無怨,諸天擁護,萬神侍衛,天魔降伏,莫不歸化。王身端嚴,如日初出,仁澤普潤,猶如大雲,聖賢承業,如日月天,於彼真丹,最為殊勝。
臣之所住,名迦毗河,東際于海,其城四邊,悉紫紺石,首羅天護,令國安隱。國王相承,未嘗斷絕,國中人民,率皆修善,諸國來集,共遵道法,諸寺舍子,皆七寶形像,眾妙供具,如先王法。臣自修檢,不犯道禁,臣名月愛,棄世王種。
惟願大王聖體和善,羣臣百官,悉自安隱。今以此國羣臣吏民,山川珍寶,一切歸屬,五體歸誠大王足下。山海遐隔,無由朝覲,宗仰之至,遣使下承。使主父名天魔悉達,使主名尼陁達,此人由來良善忠信,是故今遣奉使表誠。大王若有所須,珍奇異物,悉當奉送,此之境土,便是王國,王之法令,治國善道,悉當承用。願二國信使往來不絕,此反使還,願賜一使,具宣聖命,備勑所宜。款至之誠,望不空反,所白如是,願加哀愍。
奉獻金剛指環、摩勒金環諸寶物、赤白鸚鵡各一頭。太宗泰始二年,又遣使貢獻,以其使主竺扶大、竺阿彌並為建威將軍。
元嘉十八年,蘇摩黎國王那隣那羅跋摩遣使獻方物。世祖孝建二年,斤陁利國王釋婆羅那隣陁遣長史竺留陁及多獻金銀寶器。後廢帝元徽元年,婆黎國遣使貢獻。凡此諸國,皆事佛道。
佛道自後漢明帝,法始東流,自此以來,其教稍廣,自帝王至于民庶,莫不歸心,經誥充積,訓義深遠,別為一家之學焉。元嘉十二年,丹陽尹蕭摹之奏曰:「佛化被于中國,已歷四代,形像塔寺,所在千數,進可以繫心,[6]退足以招勸。而自頃以來,情敬浮末,不以精誠為至,更以奢競為重。舊宇頹弛,曾莫之修,而各務造新,以相姱尚。甲第顯宅,於茲殆盡,材竹銅綵,糜損無極,無關神祇,有累人事。建中越制,宜加裁檢,不為之防,流遁未息。[7]請自今以後,有欲鑄銅像者,悉詣臺自聞;興造塔寺精舍,皆先詣在所二千石通辭,郡依事列言本州;須許報,然後就功。其有輒造寺舍者,皆依不承用詔書律,銅宅林苑,悉沒入官。」詔可。又沙汰沙門,罷道者數百人。
ᅟᅟ==[6] 進可以繫心「繫」各本並作「擊」,據元龜六八九改。==
ᅟᅟ==[7] 流遁未息「遁」各本並作「道」,據通鑑宋文帝元嘉十二年改。==
世祖大明二年,有曇標道人與羌人高闍謀反,上因是下詔曰:「佛法訛替,沙門混雜,未足扶濟鴻教,而專成逋藪。加姦心頻發,凶狀屢聞,敗亂風俗,人神交怨。可付所在,精加沙汰,後有違犯,嚴加誅坐。」於是設諸條禁,自非戒行精苦,並使還俗。而諸寺尼出入宮掖,交關妃后,此制竟不能行。
先是晉世庾冰始創議,欲使沙門敬王者,後桓玄復述其義,並不果行。大明六年,世祖使有司奏曰:「臣聞邃宇崇居,非期宏峻,拳跪槃伏,非止敬恭,將以施張四維,締制八宇。故雖儒法枝派,名墨條分,至於崇親嚴上,厥繇靡爽。唯浮圖為教,逷自龍堆,反經提傳,訓遐事遠,練生瑩識,恒俗稱難,宗旨緬謝,微言淪隔,拘文蔽道,在末彌扇。遂乃陵越典度,偃倨尊戚,失隨方之眇迹,迷製化之淵義。夫佛法以謙儉自牧,忠虔為道,不輕比丘,遭人斯拜,[8]目連桑門,遇長則禮,寧有屈膝四輩,而簡禮二親,[9]稽顙耆臘,而直體萬乘者哉。故咸康創議,元興載述,而事屈偏黨,道挫餘分。今鴻源遙洗,羣流仰鏡,九仙賮寶,百神聳職,而畿輦之內,舍弗臣之氓,陛席之間,延抗禮之客,懼非所以澄一風範,詳示景則者也。臣等參議,以為沙門接見,比當盡虔禮敬之容,依其本俗,則朝徽有序,乘方兼遂矣。」詔可。前廢帝初,復舊。
ᅟᅟ==[8] 遭人斯拜「人」上各本並有「道」字,據高僧傳刪。==
ᅟᅟ==[9] 而簡禮二親「禮」各本並作「體」,據通鑑改。==
世祖寵姬殷貴妃薨,為之立寺,貴妃子子鸞封新安王,故以新安為寺號。前廢帝殺子鸞,乃毀廢新安寺,驅斥僧徒,尋又毀中興、天寶諸寺。太宗定亂,下令曰:「先帝建中興及新安諸寺,所以長世垂範,弘宣盛化。頃遇昏虐,法像殘毀,師徒奔迸,甚以矜懷。妙訓淵謨,有扶名教。可招集舊僧,普各還本,並使材官,隨宜修復。」
宋世名僧有道生。道生,彭城人也。父為廣戚令。[10]生出家為沙門法大弟子。幼而聰悟,年十五,便能講經。及長有異解,立頓悟義,時人推服之。元嘉十一年,卒於廬山。沙門慧琳為之誄。
ᅟᅟ==[10] 父為廣戚令「廣戚」各本並作「廣武」,據南史、高僧傳改。==
慧琳者,秦郡秦縣人,姓劉氏。少出家,住冶城寺,有才章,兼外內之學,為廬陵王義真所知。嘗著均善論,其詞曰:
有白學先生,以為中國聖人,經綸百世,其德弘矣,智周萬變,天人之理盡矣,道無隱旨,教罔遺筌,聰叡迪哲,何負於殊論哉。有黑學道士陋之,謂不照幽冥之途,弗及來生之化,雖尚虛心,未能虛事,不逮西域之深也。於是白學訪其所以不逮云爾。
白曰:「釋氏所論之空,與老氏所言之空,無同異乎?」黑曰:「異。釋氏即物為空,空物為一。老氏有無兩行,空有為異。安得同乎。」白曰:「釋氏空物,物信空邪?」黑曰:「然。空又空,不翅於空矣。」白曰:「三儀靈長於宇宙,萬品盈生於天地,孰是空哉?」黑曰:「空其自性之有,不害因假之體也。今構羣材以成大廈,罔專寢之實,積一豪以致合抱,無檀木之體,有生莫俄頃之留,泰山蔑累息之固,興滅無常,因緣無主,所空在於性理,所難據於事用,吾以為悞矣。」白曰:「所言實相,空者其如是乎?」黑曰:「然。」白曰:「浮變之理,交於目前,視聽者之所同了邪?解之以登道場,重之以輕異學,誠未見其淵深。」黑曰:「斯理若近,求之實遠。夫情之所重者虛,事之可重者實。今虛其真實,離其浮偽,愛欲之惑,不得不去。愛去而道場不登者,吾不知所以相曉也。」白曰:「今析豪空樹,無□垂蔭之茂,離材虛室,不損輪奐之美,明無常增其愒蔭之情,陳若偏篤其競辰之慮。貝錦以繁采發輝,和羹以鹽梅致旨,齊侯追爽鳩之樂,燕王無延年之術,恐和合之辯,危脆之教,正足戀其嗜好之欲,無以傾其愛競之惑也。」黑曰:「斯固理絕於諸華,墳素莫之及也。」白曰:「山高累卑之辭,川樹積小之詠,舟壑火傳之談,堅白唐肆之論,蓋盈於中國矣,非理之奧,故不舉以為教本耳。子固以遺情遺累,虛心為道,而據事剖析者,更由指掌之間乎。」黑曰:「周、孔為教,正及一世,不見來生無窮之緣,積善不過子孫之慶,累惡不過餘殃之罰,報効止於榮祿,誅責極於窮賤,視聽之外,冥然不知,良可悲矣。釋迦關無窮之業,拔重關之險,陶方寸之慮,宇宙不足盈其明,設一慈之救,羣生不足勝其化,敘地獄則民懼其罪,敷天堂則物歡其福,指泥洹以長歸,乘法身以遐覽,神變無不周,靈澤靡不覃,先覺翻翔於上世,後悟騰翥而不紹,坎井之局,何以識大方之家乎。」白曰:「固能大其言矣,今効神光無徑寸之明,驗靈變罔纖介之異,勤誠者不覩善救之貌,篤學者弗剋陵虛之實,徒稱無量之壽,孰見期頤之叟,咨嗟金剛之固,安覿不朽之質。苟於事不符,宜尋立言之指,遺其所寄之說也。且要天堂以就善,曷若服義而蹈道,懼地獄以敕身,孰與從理以端心。禮拜以求免罪,不由祗肅之意,施一以徼百倍,弗乘無吝之情。美泥洹之樂,生耽逸之慮,贊法身之妙,肇好奇之心,近欲未弭,遠利又興,雖言菩薩無欲,羣生固以有欲矣。甫救交敝之氓,永開利競之俗,澄神反道,其可得乎。」黑曰:「不然。若不示以來生之欲,何以權其當生之滯。物情不能頓至,故積漸以誘之。奪此俄頃,要彼無窮,若弗勤春稼,秋穡何期。端坐井底,而息意庶慮者,長淪於九泉之下矣。」白曰:「異哉!何所務之乖也。道在無欲,而以有欲要之,北行求郢,西征索越,方長迷於幽都,永謬滯於昧谷。遼遼閩、楚,其可見乎。所謂積漸者,日損之謂也。當先遺其所輕,然後忘其所重,使利欲日去,淳白自生耳。豈得以少要多,以粗易妙,俯仰之間,非利不動,利之所蕩,其有極哉。乃丹青眩媚綵之目,土木夸好壯之心,興糜費之道,單九服之財,樹無用之事,割羣生之急,致營造之計,成私樹之權,務勸化之業,結師黨之勢,苦節以要厲精之譽,護法以展陵競之情,悲矣。夫道其安寄乎。是以周、孔敦俗,弗關視聽之外,老、莊陶風,謹守性分而已。」黑曰:「三遊本於仁義,盜跖資於五善,聖跡之敝,豈有內外。且黃、老之家,符章之偽,水祝之誣,不可勝論。子安於彼,駭於此,玩於濁水,違於清淵耳。」白曰:「有跡不能不敝,有術不能無偽,此乃聖人所以桎梏也。今所惜在作法於貪,遂以成俗,不正其敝,反以為高耳。至若淫妄之徒,世自近鄙,源流蔑然,固不足論。」黑曰:「釋氏之教,專救夷俗,便無取於諸華邪?」白曰:「曷為其然。為則開端,宜懷屬緒,愛物去殺,尚施周人,息心遺榮華之願,大士布兼濟之念,仁義玄一者,何以尚之。惜乎幽旨不亮,末流為累耳。」黑曰:「子之論善殆同矣,便事盡於生乎?」白曰:「幽冥之理,固不極於人事矣。周、孔疑而不辨,釋迦辨而不實,將宜廢其顯晦之跡,存其所要之旨。請嘗言之。夫道之以仁義者,服理以從化,帥之以勸戒者,循利而遷善。故甘辭興於有欲,而滅於悟理,淡說行於天解,而息於貪偽。是以示來生者,蔽虧於道、釋不得已,杜幽闇者,冥符於姬、孔閉其兌。由斯論之,言之者未必遠,知之者未必得,不知者未必失,但知六度與五教並行,信順與慈悲齊立耳。殊塗而同歸者,不得守其發輪之轍也。」
論行於世。舊僧謂其貶黜釋氏,欲加擯斥。太祖見論賞之,元嘉中,遂參權要,朝廷大事,皆與議焉。賓客輻湊,門車常有數十兩,四方贈賂相係,勢傾一時。注孝經及莊子逍遙篇、文論,傳於世。
又有慧嚴、慧議道人,並住東安寺,學行精整,為道俗所推。時鬬場寺多禪僧,京師為之語曰:「鬬場禪師窟,東安談義林。」
世祖大明四年,於中興寺設齋。有一異僧,眾莫之識,問其名,答言名明慧,從天安寺來,忽然不見。天下無此寺名,乃改中興曰天安寺。大明中,外國沙門摩訶衍苦節有精理,於京都多出新經,勝鬘經尤見重內學。
梁書卷五十四
諸夷傳
扶南國,在日南郡之南,海西大灣中,去日南可七千里,在林邑西南三千餘里。城去海五百里。有大江廣十里,西北流,東入於海。其國輪廣三千餘里,土地洿下而平博,氣候風俗大較與林邑同。出金、銀、銅、錫、沉木香、象牙、孔翠、五色鸚鵡。
其南界三千餘里有頓遜國,在海崎上,地方千里,城去海十里。有五王,並覊屬扶南。頓遜之東界通交州,其西界接天竺、安息徼外諸國,往還交市。所以然者,頓遜迴入海中千餘里,漲海無崖岸,船舶未曾得逕過也。其市,東西交會,日有萬餘人。珍物寶貨,無所不有。又有酒樹,似安石榴,采其花汁停甕中,數日成酒。
頓遜之外,大海洲中,又有毗騫國,去扶南八千里。傳其王身長丈二,頸長三尺,〔一三〕自古來不死,莫知其年。王神聖,國中人善惡及將來事,王皆知之,是以無敢欺者。南方號曰長頸王。國俗,有室屋、衣服,噉粳米。其人言語,小異扶南。有山出金,金露生石上,無所限也。國法刑罪人,並於王前噉其肉。國內不受估客,有往者亦殺而噉之,是以商旅不敢至。王常樓居,不血食,不事鬼神。其子孫生死如常人,唯王不死。扶南王數遣使與書相報答,常遺扶南王純金五十人食器,形如圓盤,又如瓦塸,名為多羅,受五升,又如椀者,受一升。王亦能作天竺書,書可三千言,說其宿命所由,與佛經相似,並論善事。
又傳扶南東界即大漲海,海中有大洲,洲上有諸薄國,國東有馬五洲。復東行漲海千餘里,至自然大洲。其上有樹生火中,洲左近人剝取其皮,紡績作布,極得數尺以為手巾,與焦麻無異而色微青黑;若小垢洿,則投火中,復更精潔。或作燈炷,用之不知盡。
扶南國俗本躶體,文身被髮,不制衣裳。以女人為王,號曰柳葉。年少壯健,有似男子。其南有徼國,〔一四〕有事鬼神者字混填,夢神賜之弓,乘賈人舶入海,混填晨起即詣廟,於神樹下得弓,便依夢乘船入海,遂入扶南外邑。柳葉人眾見舶至,欲取之,混填即張弓射其舶,穿度一面,矢及侍者,柳葉大懼,舉眾降混填。混填乃教柳葉穿布貫頭,形不復露,遂治其國,納柳葉為妻,生子分王七邑。其後王混盤況以詐力間諸邑,令相疑阻,因舉兵攻并之,乃遣子孫中分治諸邑,號曰小王。
盤況年九十餘乃死,立中子盤盤,以國事委其大將范蔓。〔一五〕盤盤立三年死,國人共舉蔓為王。蔓勇健有權略,復以兵威攻伐旁國,咸服屬之,自號扶南大王。乃治作大船,窮漲海,攻屈都昆、九稚、典孫等十餘國,開地五六千里。次當伐金隣國,蔓遇疾,遣太子金生代行。蔓姊子旃,〔一六〕時為二千人將,因篡蔓自立,遣人詐金生而殺之。蔓死時,有乳下兒名長,在民間,至年二十,乃結國中壯士襲殺旃,旃大將范尋又殺長而自立。更繕治國內,起觀閤遊戲之,朝旦中晡三四見客。民人以焦蔗龜鳥為禮。國法無牢獄。有罪者,先齋戒三日,乃燒斧極赤,令訟者捧行七步。又以金鐶、雞卵投沸湯中,令探取之,若無實者,手即焦爛,有理者則不。又於城溝中養鰐魚,門外圈猛獸,有罪者,輒以餵猛獸及鰐魚,魚獸不食為無罪,三日乃放之。鰐大者長二丈餘,狀如鼉,有四足,喙長六七尺,兩邊有齒,利如刀劍,常食魚,遇得麞鹿及人亦噉之,蒼梧以南及外國皆有之。
吳時,遣中郎康泰、宣化從事朱應使於尋國,國人猶裸,唯婦人著貫頭。泰、應謂曰「國中實佳,但人褻露可怪耳。」尋始令國內男子著橫幅。橫幅,今干漫也。大家乃截錦為之,貧者乃用布。
晉武帝太康中,尋始遣使貢獻。穆帝升平元年,王竺旃檀奉表獻馴象。詔曰:「此物勞費不少,駐令勿送。」其後王憍陳如,本天竺婆羅門也。有神語曰「應王扶南」,憍陳如心悅,南至盤盤,扶南人聞之,舉國欣戴,迎而立焉。復改制度,用天竺法。憍陳如死,後王持梨陁跋摩,宋文帝世奉表獻方物。齊永明中,王闍邪跋摩遣使貢獻。
天監二年,跋摩復遣使送珊瑚佛像,并獻方物。詔曰:「扶南王憍陳如闍邪跋摩,介居海表,世纂南服,厥誠遠著,重譯獻賝。宜蒙酬納,班以榮號。可安南將軍、扶南王。」
今其國人皆醜黑,拳髮。所居不穿井,數十家共一池引汲之。俗事天神,天神以銅為像,二面者四手,四面者八手,手各有所持,或小兒,或鳥獸,或日月。其王出入乘象,嬪侍亦然。王坐則偏踞翹膝,垂左膝至地,以白疊敷前,設金盆香鑪於其上。國俗,居喪則剃除鬚髮。死者有四葬:水葬則投之江流,火葬則焚為灰燼,土葬則瘞埋之,鳥葬則棄之中野。人性貪吝,無禮義,男女恣其奔隨。
十年,十三年,跋摩累遣使貢獻。其年死,庶子留陁跋摩殺其嫡弟自立。十六年,遣使竺當抱老奉表貢獻。十八年,復遣使送天竺旃檀瑞像、婆羅樹葉,并獻火齊珠、鬱金、蘇合等香。普通元年,中大通二年,大同元年,累遣使獻方物。五年,復遣使獻生犀。又言其國有佛髮,長一丈二尺,詔遣沙門釋雲寶隨使往迎之。
先是,三年八月,高祖改造阿育王寺塔,出舊塔下舍利及佛爪髮,髮青紺色,眾僧以手伸之,隨手長短,放之則旋屈為蠡形。案僧伽經云:「佛髮青而細,猶如藕莖絲。」佛三昧經云:「我昔在宮沐頭,以尺量髮,長一丈二尺,放已右旋,還成蠡文。」則與高祖所得同也。
阿育王即鐵輪王,王閻浮提,一天下,佛滅度後,一日一夜,役鬼神造八萬四千塔,此即其一也。吳時有尼居其地,為小精舍,孫綝尋毀除之,塔亦同泯。吳平後,諸道人復於舊處建立焉。晉中宗初渡江,更脩飾之,至簡文咸安中,使沙門安法師程造小塔,未及成而亡,弟子僧顯繼而修立。至孝武太元九年,上金相輪及承露。
其後西河離石縣有胡人劉薩何遇疾暴亡,而心下猶暖,其家未敢便殯,經十日更蘇。說云:「有兩吏見錄,向西北行,不測遠近,至十八地獄,隨報重輕,受諸楚毒。見觀世音語云:『汝緣未盡,若得活,可作沙門。洛下、齊城、丹陽、會稽並有阿育王塔,可往禮拜。若壽終,則不墮地獄。』語竟,如墮高巖,忽然醒寤。」因此出家,名慧達。遊行禮塔,次至丹陽,未知塔處,乃登越城四望,見長干里有異氣色,因就禮拜,果是阿育王塔所,〔一七〕屢放光明。由是定知必有舍利,乃集眾就掘之,入一丈,得三石碑,並長六尺。中一碑有鐵函,函中有銀函,函中又有金函,盛三舍利及爪髮各一枚,髮長數尺。即遷舍利近北,對簡文所造塔西,造一層塔。十六年,又使沙門僧尚伽為三層,〔一八〕即高祖所開者也。初穿土四尺,得龍窟及昔人所捨金銀鐶釧釵鑷等諸雜寶物。可深九尺許,方至石磉,磉下有石函,函內有鐵壺,以盛銀坩,坩內有金鏤罌,盛三舍利,如粟粒大,圓正光潔。函內又有琉璃椀,內得四舍利及髮爪,爪有四枚,並為沉香色。至其月二十七日,高祖又到寺禮拜,設無㝵大會,大赦天下。是日,以金鉢盛水泛舍利,其最小者隱鉢不出,高祖禮數十拜,舍利乃於鉢內放光,旋回久之,乃當鉢中而止。高祖問大僧正慧念:「今日見不可思議事不?」慧念答曰:「法身常住,湛然不動。」高祖曰:「弟子欲請一舍利還臺供養。」至九月五日又於寺設無㝵大會,遣皇太子王侯朝貴等奉迎。是日,風景明和,京師傾屬,觀者百數十萬人。所設金銀供具等物,並留寺供養,并施錢一千萬為寺基業。至四年九月十五日,高祖又至寺設無㝵大會,竪二剎,各以金罌,次玉罌,重盛舍利及爪髮,內七寶塔中。又以石函盛寶塔,分入兩剎下,及王侯妃主百姓富室所捨金、銀、鐶、釧等珍寶充積。
十一年十一月二日,寺僧又請高祖於寺發般若經題,爾夕二塔俱放光明,敕鎮東將軍邵陵王綸製寺大功德碑文。
先是,二年,改造會稽鄮縣塔,開舊塔出舍利,遣光宅寺釋敬脫等四僧及舍人孫照暫迎還臺,高祖禮拜竟,即送還縣入新塔下,此縣塔亦是劉薩何所得也。
晉咸和中,丹陽尹高悝行至張侯橋,見浦中五色光長數尺,不知何怪,乃令人於光處掊視之,得金像,未有光趺。悝乃下車,載像還,至長干巷首,牛不肯進,悝乃令馭人任牛所之,牛徑牽車至寺,悝因留像付寺僧。每至中夜,常放光明,又聞空中有金石之響。經一歲,捕魚人張係世,於海口忽見有銅花趺浮出水上,係世取送縣,縣以送臺,乃施像足,宛然合。會簡文咸安元年,交州合浦人董宗之採珠沒水,於底得佛光豔,交州押送臺,以施像,又合焉。自咸和中得像,至咸安初,歷三十餘年,光趺始具。
初,高悝得像後,西域胡僧五人來詣悝,曰:「昔於天竺得阿育王造像,來至鄴下,值胡亂,埋像於河邊,今尋覔失所。」五人嘗一夜俱夢見像曰:「己出江東,為高悝所得。」悝乃送此五僧至寺,見像噓欷涕泣,像便放光,照燭殿宇。又瓦官寺慧邃欲模寫像形,寺主僧尚慮虧損金色,謂邃曰:「若能令像放光,回身西向,乃可相許。」慧邃便懇到拜請,其夜像即轉坐放光,回身西向,明旦便許模之。像趺先有外國書,莫有識者,後有三藏𨚗求跋摩識之,云是阿育王為第四女所造也。及大同中,出舊塔舍利,敕市寺側數百家宅地,以廣寺域,造諸堂殿并瑞像周回閤等,窮於輪奐焉。其圖諸經變,並吳人張繇運手。繇丹青之工,一時冠絕。
盤盤國,宋文帝元嘉,孝武孝建、大明中,並遣使貢獻。大通元年,其王使使奉表曰:「揚州閻浮提震旦天子:萬善莊嚴,一切恭敬,猶如天淨無雲,明耀滿目,天子身心清淨,亦復如是。道俗濟濟,並蒙聖王光化,濟度一切,永作舟航,臣聞之慶善。我等至誠敬禮常勝天子足下,稽首問訊。今奉薄獻,願垂哀受。」中大通元年五月,累遣使貢牙像及塔,并獻沉檀等香數十種。六年八月,復使送菩提國真舍利及畫塔,并獻菩提樹葉、詹糖等香。
丹丹國,中大通二年,其王遣使奉表曰:〔一九〕「伏承聖主至德仁治,信重三寶,佛法興顯,眾僧殷集,法事日盛,威嚴整肅。朝望國執,慈愍蒼生,八方六合,莫不歸服。化隣諸天,非可言喻。不任慶善,若暫奉見尊足。謹奉送牙像及塔各二軀,并獻火齊珠、古貝、雜香藥等。」〔二〇〕大同元年,復遣使獻金、銀、瑠璃、雜寶、香藥等物。
干陁利國,在南海洲上。其俗與林邑、扶南略同。出班布、古貝、檳榔。檳榔特精好,為諸國之極。宋孝武世,王釋婆羅𨚗憐陁遣長史竺留陁獻金銀寶器。
天監元年,其王瞿曇脩跋陁羅以四月八日夢見一僧,謂之曰:「中國今有聖主,十年之後,佛法大興。汝若遣使貢奉敬禮,則土地豐樂,商旅百倍;若不信我,則境土不得自安。」脩跋陁羅初未能信,既而又夢此僧曰:「汝若不信我,當與汝往觀之。」乃於夢中來至中國,拜覲天子。既覺,心異之。陁羅本工畫,乃寫夢中所見高祖容質,飾以丹青,仍遣使并畫工奉表獻玉盤等物。使人既至,模寫高祖形以還其國,比本畫則符同焉。因盛以寶函,日加禮敬。後跋陁死,子毗邪跋摩立。十七年,遣長史毗員跋摩奉表曰:「常勝天子陛下;諸佛世尊,常樂安樂,六通三達,為世間尊,是名如來。應供正覺,遺形舍利,造諸塔像,莊嚴國土,如須彌山。邑居聚落,次第羅滿,城郭館宇,如忉利天宮。具足四兵,能伏怨敵。國土安樂,無諸患難,人民和善;受化正法,慶無不通。猶處雪山,流注雪水,八味清淨,百川洋溢,周回屈曲,順趨大海,一切眾生,咸得受用。於諸國土,殊勝第一,是名震旦。大梁揚都天子,〔二一〕仁廕四海,德合天心,雖人是天,降生護世,功德寶藏,救世大悲,為我尊生,威儀具足。是故至誠敬禮天子足下,稽首問訊。奉獻金芙蓉、雜香藥等,願垂納受。」普通元年,復遣使獻方物。
狼牙脩國,在南海中。其界東西三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去廣州二萬四千里。土氣物產,與扶南略同,偏多𥴈沉婆律香等。其俗男女皆袒而被髮,以古貝為干縵。其王及貴臣乃加雲霞布覆胛,以金繩為絡帶,金鐶貫耳。女子則被布,以瓔珞繞身。其國累塼為城,重門樓閣。王出乘象,有幡毦旗鼓,罩白蓋,兵衛甚設。國人說,立國以來四百餘年,後嗣衰弱,王族有賢者,國人歸之。王聞知,乃加囚執,其鏁無故自斷,王以為神,因不敢害,乃斥逐出境,遂奔天竺,天竺妻以長女。俄而狼牙王死,大臣迎還為王。二十餘年死,子婆伽達多立。天監十四年,遣使阿撤多奉表曰:「大吉天子足下:離淫怒癡,哀愍眾生,慈心無量。端嚴相好,身光明朗,如水中月,普照十方。眉間白毫,其白如雪,其色照曜,亦如月光。諸天善神之所供養,以垂正法寶,梵行眾增,莊嚴都邑。城閣高峻,如乾陁山。樓觀羅列,道途平正。人民熾盛,快樂安穩。著種種衣,猶如天服。於一切國,為極尊勝。天王愍念羣生,民人安樂,慈心深廣,律儀清淨,正法化治,供養三寶,名稱宣揚,布滿世界,百姓樂見,如月初生。譬如梵王,世界之主,人天一切,莫不歸依。敬禮大吉天子足下,猶如現前,忝承先業,慶嘉無量。今遣使問訊大意。欲自往,復畏大海風波不達。今奉薄獻,願大家曲垂領納。」
婆利國,在廣州東南海中洲上。去廣州二月日行。國界東西五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有一百三十六聚。土氣暑熱,如中國之盛夏。穀一歲再熟,草木常榮。海出文螺、紫貝。有石名蚶貝羅,初採之柔軟,及刻削為物乾之,遂大堅強。其國人披古貝如帊,及為都縵。王乃用班絲布,以瓔珞繞身,頭著金冠高尺餘,形如弁,綴以七寶之飾。帶金裝劍,偏坐金高坐,以銀蹬支足。侍女皆為金花雜寶之飾,或持白毦拂及孔雀扇。王出,以象駕輿,輿以雜香為之,上施羽蓋珠簾,其導從吹螺擊鼓。王姓憍陳如,自古未通中國。問其先及年數不能記焉,而言白淨王夫人即其國女也。
天監十六年,遣使奉表曰:「伏承聖王信重三寶,興立塔寺,校飾莊嚴,周徧國土。四衢平坦,清淨無穢。臺殿羅列,狀若天宮,壯麗微妙,世無與等。聖主出時,四兵具足,羽儀導從,布滿左右。都人士女,麗服光飾。市廛豐富,充積珍寶。王法清整,無相侵奪。學徒皆至,三乘競集,敷說正法,雲布雨潤。四海流通,交會萬國。長江眇漫,清泠深廣,有生咸資,莫能消穢。陰陽和暢,災厲不作。大梁揚都聖王無等,臨覆上國,有大慈悲,子育萬民。平等忍辱,怨親無二。加以周窮,無所藏積。靡不照燭,如日之明;無不受樂,猶如淨月。宰輔賢良,羣臣貞信,盡忠奉上,心無異想。伏惟皇帝是我真佛,臣是婆利國主,今敬稽首禮聖王足下,惟願大王知我此心。此心久矣,非適今也。山海阻遠,無緣自達,今故遣使獻金席等,表此丹誠。」普通三年,其王頻伽復遣使珠貝智貢白鸚鵡、青蟲、兜鍪、瑠璃器、古貝、螺杯、雜香、藥等數十種。
中天竺國,在大月支東南數千里,地方三萬里,一名身毒。漢世張騫使大夏,見卭竹杖、蜀布,國人云,市之身毒。身毒即天竺,蓋傳譯音字不同,其實一也。從月支、高附以西,南至西海,東至槃越,列國數十,每國置王,其名雖異,皆身毒也。漢時羈屬月支,其俗土著與月支同,而卑濕暑熱,民弱畏戰,弱於月支。國臨大江,名新陶,源出崐崘,分為五江,總名曰恒水。其水甘美,下有真鹽,色正白如水精。土俗出犀、象、貂、鼲、瑇瑁、火齊、金、銀、鐵、金縷織成、金皮罽、細摩白疊、好裘、毾㲪。火齊狀如雲母,色如紫金,有光耀,別之則薄如蟬翼,積之則如紗穀之重沓也。其西與大秦、安息交市海中,多大秦珍物,珊瑚、琥珀、金碧珠璣、琅玕、鬱金、蘇合。蘇合是合諸香汁煎之,非自然一物也。又云大秦人採蘇合,先笮其汁以為香膏,乃賣其滓與諸國賈人,是以展轉來達中國,不大香也。鬱金獨出罽賓國,華色正黃而細,與芙蓉華裏被蓮者相似。國人先取以上佛寺,積日香槁,乃糞去之,賈人從寺中徵雇,以轉賣與佗國也。
漢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來獻,漢世唯一通焉。其國人行賈,往往至扶南、日南、交趾,其南徼諸國人少有到大秦者。孫權黃武五年,有大秦賈人字秦論來到交趾,交趾太守吳邈遣送詣權,權問方土謠俗,論具以事對。時諸葛恪討丹陽,獲黝、歙短人,論見之曰:「大秦希見此人。」權以男女各十人,差吏會稽劉咸送論,咸於道物故,論乃徑還本國。漢和帝時,天竺數遣使貢獻,後西域反叛,遂絕。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頻從日南徼外來獻。魏、晉世,絕不復通。唯吳時扶南王范旃遣親人蘇物使其國,從扶南發投拘利口,循海大灣中正西北入歷灣邊數國,可一年餘到天竺江口,逆水行七千里乃至焉。天竺王驚曰:「海濱極遠,猶有此人。」即呼令觀視國內,仍差陳、宋等二人以月支馬四匹報旃,遣物等還,積四年方至。其時吳遣中郎康泰使扶南,及見陳、宋等,具問天竺土俗,云:「佛道所興國也。人民敦厖,土地饒沃。其王號茂論。所都城郭,水泉分流,繞于渠壍,下注大江。其宮殿皆雕文鏤刻,街曲市里,屋舍樓觀,鐘鼓音樂,服飾香華,水陸通流,百賈交會,奇玩珍瑋,恣心所欲。左右嘉維、舍衛、葉波等十六大國,去天竺或二三千里,共尊奉之,以為在天地之中也。」
天監初,其王屈多遣長史竺羅達奉表曰:「伏聞彼國據江傍海,山川周固,眾妙悉備,莊嚴國土,猶如化城。宮殿莊飾,街巷平坦,人民充滿,歡娛安樂。大王出遊,四兵隨從,聖明仁愛,不害眾生。國中臣民,循行正法,大王仁聖,化之以道,慈悲羣生,無所遺棄。常修淨戒,式導不及,無上法船,沉溺以濟。百官氓庶,受樂無恐。諸天護持,萬神侍從,天魔降服,莫不歸仰。王身端嚴,如日初出,仁澤普潤,猶如大雲,於彼震旦,最為殊勝。臣之所住國土,首羅天守護,令國安樂。王王相承,未曾斷絕。國中皆七寶形像,眾妙莊嚴,臣自脩檢,如化王法。臣名屈多,奕世王種。惟願大王聖體和平。今以此國羣臣民庶,山川珍重,一切歸屬,五體投地,歸誠大王。使人竺達多由來忠信,是故今遣。大王若有所須珍奇異物,悉當奉送。此之境土,便是大王之國,王之法令善道,悉當承用。願二國信使往來不絕。此信返還,願賜一使,具宣聖命,備勑所宜。款至之誠,望不空返,所白如允,願加採納。今奉獻琉璃唾壺、雜香、古貝等物。」
師子國,天竺旁國也。其地和適,無冬夏之異。五穀隨人所種,不須時節。其國舊無人民,止有鬼神及龍居之。諸國商估來共市易,鬼神不見其形,但出珍寶,顯其所堪價,商人依價取之。諸國人聞其土樂,因此競至,或有停住者,遂成大國。
晉義熙初,始遣獻玉像,經十載乃至。像高四尺二寸,玉色潔潤,形製殊特,殆非人工。此像歷晉、宋世在瓦官寺,寺先有徵士戴安道手製佛像五軀,及顧長康維摩畫圖,世人謂為三絕。至齊東昏,遂毀玉像,前截臂,次取身,為嬖妾潘貴妃作釵釧。宋元嘉六年,十二年,其王剎利摩訶遣使貢獻。
大通元年,後王伽葉伽羅訶梨邪使奉表曰:「謹白大梁明主:雖山海殊隔,而音信時通。伏承皇帝道德高遠,覆載同於天地,明照齊乎日月,四海之表,無有不從,方國諸王,莫不奉獻,以表慕義之誠。或泛海三年,陸行千日,畏威懷德,無遠不至。我先王以來,唯以脩德為本,不嚴而治。奉事正法道天下,欣人為善,慶若己身,欲與大梁共弘三寶,以度難化。信還,伏聽告敕。今奉薄獻,願垂納受。」
東夷之國,朝鮮為大,得箕子之化,其器物猶有禮樂云。魏時,朝鮮以東馬韓、辰韓之屬,世通中國。自晉過江,泛海東使,有高句驪、百濟;而宋、齊間常通職貢,梁興,又有加焉。扶桑國,在昔未聞也。普通中,有道人稱自彼而至,其言元本尤悉,故并錄焉。
高句驪者,其先出自東明。東明本北夷橐離王之子。離王出行,其侍兒於後任娠,離王還,欲殺之。侍兒曰:「前見天上有氣如大鷄子,來降我,因以有娠。」王囚之,後遂生男。王置之豕牢,豕以口氣噓之,不死,王以為神,乃聽收養。長而善射,王忌其猛,復欲殺之,東明乃奔走,南至淹滯水,〔二二〕以弓擊水,魚鼈皆浮為橋,東明乘之得渡,至夫餘而王焉。其後支別為句驪種也。其國,漢之玄菟郡也。在遼東之東,去遼東千里。漢、魏世,南與朝鮮、穢貃,東與沃沮,北與夫餘接。漢武帝元封四年,滅朝鮮,置玄菟郡,以高句驪為縣以屬之。
句驪地方可二千里,中有遼山,遼水所出。其王都於丸都之下,多大山深谷,無原澤,百姓依之以居,食澗水。雖土著,無良田,故其俗節食。好治宮室。於所居之左立大屋,祭鬼神,又祠零星、社稷。人性凶急,喜寇抄。其官,有相加、對盧、沛者、古鄒加、主簿、優台、使者、皁衣先人,尊卑各有等級。言語諸事,多與夫餘同;其性氣、衣服有異。本有五族,有消奴部,絕奴部,順奴部,〔二三〕雚奴部,桂婁部。本消奴部為王,微弱,桂婁部代之。漢時賜
扶桑國者,齊永元元年,其國有沙門慧深來至荊州,說云:「扶桑在大漢國東二萬餘里,地在中國之東,其土多扶桑木,故以為名。扶桑葉似桐,而初生如笋,國人食之,實如梨而赤,績其皮為布以為衣,亦以為綿。作板屋。無城郭。有文字,以扶桑皮為紙。無兵甲,不攻戰。其國法,有南北獄。若犯輕者入南獄,重罪者入北獄。有赦則赦南獄,不赦北獄。在北獄者,男女相配,生男八歲為奴,生女九歲為婢。犯罪之身,至死不出。貴人有罪,國乃大會,坐罪人於坑,對之宴飲,分訣若死別焉。以灰繞之,其一重則一身屏退,二重則及子孫,三重則及七世。名國王為乙祁;貴人第一者為大對盧,第二者為小對盧,第三者為納咄沙。國王行有鼓角導從。其衣色隨年改易,甲乙年青,丙丁年赤,戊己年黃,庚辛年白,壬癸年黑。有牛角甚長,以角載物,至勝二十斛。車有馬車、牛車、鹿車。國人養鹿,如中國畜牛。以乳為酪。有桑梨,經年不壞。多蒲桃。其地無鐵有銅,不貴金銀。市無租估。其婚姻,壻往女家門外作屋,晨夕灑掃,經年而女不悅,即驅之,相悅乃成婚。婚禮大抵與中國同。親喪,七日不食;祖父母喪,五日不食;兄弟伯叔姑姊妹,三日不食。設靈為神像,朝夕拜奠,不制縗絰。嗣王立,三年不視國事。其俗舊無佛法,宋大明二年,罽賓國嘗有比丘五人游行至其國,流通佛法、經像,教令出家,風俗遂改。」
慧深又云:「扶桑東千餘里有女國,容貌端正,色甚潔白,身體有毛,髮長委地。至二、三月,競入水則任娠,六七月產子。女人胸前無乳,項後生毛,根白,毛中有汁,以乳子,一百日能行,三四年則成人矣。見人驚避,偏畏丈夫。食鹹草如禽獸。鹹草葉似邪蒿,而氣香味鹹。」天監六年,有晉安人渡海,為風所飄至一島,登岸,有人居止。女則如中國,而言語不可曉;男則人身而狗頭,其聲如吠。其食有小豆。其衣如布。築土為墻,其形圓,其戶如竇云。
西北諸戎,漢世張騫始發西域之迹,甘英遂臨西海,或遣侍子,或奉貢獻,于時雖窮兵極武,僅而克捷,比之前代,其略遠矣。魏時三方鼎跱,日事干戈,晉氏平吳以後,少獲寧息,徒置戊己之官,諸國亦未賓從也。繼以中原喪亂,胡人遞起,西域與江東隔礙,重譯不交。呂光之涉龜茲,亦猶蠻夷之伐蠻夷,非中國之意也。自是諸國分并,勝負強弱,難得詳載。明珠翠羽,雖仞於後宮;蒲梢龍文,希入於外署。有梁受命,其奉正朔而朝闕庭者,則仇池、宕昌、高昌、鄧至、河南、龜茲、于闐、滑諸國焉。今綴其風俗,為西北戎傳云。
魏書卷一百一十四
釋老志十第二十
大人有作,司牧生民,結繩以往,書契所絕,故靡得而知焉。自羲軒已還,至於三代,其神言秘策,蘊圖緯之文,範世率民,垂墳典之迹。秦肆其毒,滅於灰燼;漢採遺籍,復若丘山。司馬遷區別異同,有陰陽、儒、墨、名、法、道德六家之義。劉歆著七略,班固志藝文,釋氏之學,所未曾紀。案漢武元狩中,遣霍去病討匈奴,至臯蘭,過居延,斬首大獲。昆邪王殺休屠王,將其眾五萬來降。獲其金人,帝以為大神,列於甘泉宮。金人率長丈餘,不祭祀,但燒香禮拜而已。此則佛道流通之漸也。
及開西域,遣張騫使大夏還,傳其旁有身毒國,一名天竺,始聞有浮屠之教。哀帝元壽元年,博士弟子秦景憲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中土聞之,未之信了也。後孝明帝夜夢金人,項有日光[1]飛行殿庭,乃訪羣臣,傅毅始以佛對。帝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於天竺,寫浮屠遺範。愔仍與沙門攝摩騰、竺法蘭東還洛陽。中國有沙門及跪拜之法,自此始也。愔又得佛經四十二章及釋迦立像。明帝令畫工圖佛像,置清涼臺及顯節陵上,經緘於蘭臺石室。愔之還也,以白馬負經而至,漢因立白馬寺於洛城雍門西。[2]摩騰、法蘭咸卒於此寺。
ᅟᅟ==[1] 項有日光諸本作「頂有白光」,冊府卷五一(五六六頁)作「頂有日光」,廣弘明集卷二錄釋老志如上摘句。按水經注卷一六穀水篇作「項佩日光」,洛陽伽藍記卷四白馬寺條作「項背日月光明」,牟子理惑論作「身有日光」。可證廣弘明集引志是,今據改。==
ᅟᅟ==[2] 漢因立白馬寺於洛城雍門西諸本「門」作「關」。按水經注穀水篇、伽藍記並稱北魏洛陽之西陽門即漢之「雍門」,牟子理惑論云:「時於洛陽城西雍門外起佛寺。」這裏「關」乃「門」之訛,今改正。==
浮屠正號曰佛陀,佛陀與浮圖聲相近,皆西方言,其來轉為二音。華言譯之則謂淨覺,言滅穢成明,道為聖悟。凡其經旨,大抵言生生之類,皆因行業而起。有過去、當今、未來,歷三世,識神常不滅。凡為善惡,必有報應。漸積勝業,陶冶粗鄙,經無數形,澡練神明,[3]乃致無生而得佛道。其間階次心行,等級非一,皆緣淺以至深,藉微而為著。率在於積仁順,蠲嗜慾,習虛靜而成通照也。故其始修心則依佛、法、僧,謂之三歸,若君子之三畏也。又有五戒,去殺、盜、淫、妄言、飲酒,大意與仁、義、禮、智、信同,名為異耳。云奉持之,則生天人勝處,虧犯則墜鬼畜諸苦。又善惡生處,凡有六道焉。
ᅟᅟ==[3] 澡練神明諸本「澡」作「藻」,御覽卷六五三(二九一七頁)、廣弘明集卷二引志作「澡」。按下文敘道教也說「澡雪精神」,這裏「藻」字訛,今據改。==
諸服其道者,則剃落鬚髮,釋累辭家,結師資,遵律度,相與和居,治心修淨,行乞以自給。謂之沙門,或曰桑門,亦聲相近,總謂之僧,皆胡言也。僧,譯為和命眾,桑門為息心,比丘為行乞。俗人之信憑道法者,男曰優婆塞,女曰優婆夷。其為沙門者,初修十誡,曰沙彌,而終於二百五十,則具足成大僧。婦入道者曰比丘尼。[4]其誡至于五百,皆以□為本,[5]隨事增數,在於防心、攝身、正口。心去貪、忿、癡,身除殺、淫、盜,口斷妄、雜、諸非正言,總謂之十善道。能具此,謂之三業清淨。凡人修行粗為極。[6]云可以達惡善報,漸階聖迹。初階聖者,有三種人,其根業各差,[7]謂之三乘,聲聞乘、緣覺乘、大乘。取其可乘運以至道為名。此三人惡迹已盡,但修心盪累,濟物進德。初根人為小乘,行四諦法;中根人為中乘,受十二因緣;上根人為大乘,則修六度。雖階三乘,而要由修進萬行,拯度億流,彌歷長遠,[8]乃可登佛境矣。
ᅟᅟ==[4] 婦入道者曰比丘尼百衲、南、汲、局四本「入」作「人」,北本、殿本作「入」。疑當作「婦人入道者」,舊本脫「入」字,北本改「人」為「入」。今姑從北、殿本。==
ᅟᅟ==[5] 皆以□為本百衲本空格作墨釘,北、汲、殿三本注「闕」,南本、局本作「五戒」。按南本當是以意補,今作空格。==
ᅟᅟ==[6] 凡人修行粗為極按語不可解疑有訛脫,今於「極」字句斷。==
ᅟᅟ==[7] 其根業各差諸本「各」作「太」,廣弘明集卷二作「各」。按上云「有三種人」,作「各」是,今據改。==
ᅟᅟ==[8] 彌歷長遠諸本無「歷」字,廣弘明集卷二有。按文義當有此字,今據補。==
所謂佛者,本號釋迦文者,譯言能仁,謂德充道備,堪濟萬物也。釋迦前有六佛,釋迦繼六佛而成道,處今賢劫。文言將來有彌勒佛,[9]方繼釋迦而降世。釋迦即天竺迦維衛國王之子。天竺其總稱,迦維別名也。初,釋迦於四月八日夜,從母右脅而生。既生,姿相超異者三十二種。天降嘉瑞以應之,亦三十二。其本起經說之備矣。釋迦生時,當周莊王九年。春秋魯莊公七年夏四月,恒星不見,夜明,是也。至魏武定八年,凡一千二百三十七年云。釋迦年三十成佛,導化羣生,四十九載,乃於拘尸那城娑羅雙樹間,以二月十五日而入般涅槃。涅槃譯云滅度,或言常樂我淨,明無遷謝及諸苦累也。
ᅟᅟ==[9] 文言將來有彌勒佛按「文」疑當作「又」。==
諸佛法身有二種義,一者真實,二者權應。真實身,謂至極之體,妙絕拘累,不得以方處期,不可以形量限,有感斯應,體常湛然。權應身者,謂和光六道,同塵萬類,生滅隨時,修短應物,形由感生,體非實有。權形雖謝,真體不遷,但時無妙感,故莫得常見耳。明佛生非實生,滅非實滅也。佛既謝世,香木焚尸。靈骨分碎,大小如粒,擊之不壞,焚亦不燋,或有光明神驗,胡言謂之「舍利」。弟子收奉,置之寶瓶,竭香花,致敬慕,建宮宇,謂為「塔」。塔亦胡言,猶宗廟也,故世稱塔廟。於後百年,有王阿育,以神力分佛舍利,役諸鬼神,[10]造八萬四千塔,布於世界,皆同日而就。今洛陽、彭城、姑臧、臨淄皆有阿育王寺,[11]蓋承其遺迹焉。釋迦雖般涅槃,而留影迹爪齒於天竺,於今猶在。中土來往,並稱見之。
ᅟᅟ==[10] 役諸鬼神諸本「役」作「於」,廣弘明集卷二作「役」。按阿育王役鬼神,一日一夜造八萬四千塔的神話屢見佛教紀載。「於」乃「役」之訛,今據改。==
ᅟᅟ==[11] 今洛陽彭城姑臧臨淄皆有阿育王寺諸本「淄」作「渭」,廣弘明集卷二作「淄」。按廣弘明集卷一五列塔像神瑞迹列舉所謂阿育王塔無「臨渭」而有「臨淄」,云「青州臨淄城中有阿育王寺,其形象露盤在深林巨樹下」。語出高僧傳卷一○竺佛圖澄傳。這裏「渭」字乃「淄」形近而訛,今據改。==
初,釋迦所說教法,既涅槃後,有聲聞弟子大迦葉、阿難等五百人,撰集著錄。阿難親承囑授,多聞總持,蓋能綜覈深致,無所漏失。乃綴文字,撰載三藏十二部經,如九流之異統,其大歸終以三乘為本。後數百年,有羅漢、菩薩相繼著論,贊明經義,以破外道,摩訶衍,大、小阿毗曇,中論,十二門論,百法論,成實論等是也。皆傍諸藏部大義,假立外問,而以內法釋之。
漢章帝時,楚王英喜為浮屠齋戒,遣郎中令奉黃縑白紈三十匹,詣國相以贖愆。詔報曰:「楚王尚浮屠之仁祠,潔齋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因以班示諸國。桓帝時,襄楷言佛陀、黃老道以諫,欲令好生惡殺,少嗜慾,去奢泰,尚無為。魏明帝曾欲壞宮西佛圖。外國沙門乃金盤盛水,置於殿前,以佛舍利投之於水,乃有五色光起,於是帝歎曰:「自非靈異,安得爾乎?」遂徙於道東,[12]為作周閣百間。佛圖故處,鑿為濛氾池,種芙蓉於中。後有天竺沙門曇柯迦羅入洛,宣譯誡律,中國誡律之始也。自洛中構白馬寺,盛飾佛圖,畫迹甚妙,為四方式。凡宮塔制度,猶依天竺舊狀而重構之,從一級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謂之「浮圖」,或云「佛圖」。晉世,洛中佛圖有四十二所矣。漢世沙門,皆衣赤布,後乃易以雜色。
ᅟᅟ==[12] 遂徙於道東百衲本「東」字空格,諸本注「闕」字。按法苑珠林卷五三舍利篇敘此云:「乃於道東造周閭百間」,知此志所脫是「東」字,今據補。「閣」「閭」皆可通。==
晉元康中,有胡沙門支恭明譯佛經維摩、法華、三本起等。微言隱義,未之能究。後有沙門常山衛道安性聰敏,日誦經萬餘言,研求幽旨。慨無師匠,獨坐靜室十二年,覃思構精,神悟妙賾,以前所出經,多有舛駁,乃正其乖謬。石勒時,有天竺沙門浮圖澄,少於烏萇國就羅漢入道,劉曜時到襄國。後為石勒所宗信,號為大和尚,軍國規謨頗訪之,所言多驗。道安曾至鄴候澄,澄見而異之。澄卒後,中國紛亂,道安乃率門徒,南遊新野。欲令玄宗在所流布,分遣弟子,各趣諸方。法汰詣揚州,法和入蜀,道安與慧遠之襄陽。道安後入苻堅,堅素欽德問,既見,宗以師禮。時西域有胡沙門鳩摩羅什,思通法門,道安思與講釋,每勸堅致羅什。什亦承安令問,謂之東方聖人,或時遙拜致敬。道安卒後二十餘載而羅什至長安,恨不及安,以為深慨。道安所正經義,與羅什譯出,符會如一,初無乖舛。於是法旨大著中原。
魏先建國於玄朔,風俗淳一,無為以自守,與西域殊絕,莫能往來。故浮圖之教,未之得聞,或聞而未信也。及神元與魏、晉通聘,文帝久在洛陽,[13]昭成又至襄國,乃備究南夏佛法之事。太祖平中山,經略燕趙,所逕郡國佛寺,見諸沙門、道士,皆致精敬,禁軍旅無有所犯。帝好黃老,頗覽佛經。但天下初定,戎車屢動,庶事草創,未建圖宇,招延僧眾也。然時時旁求。先是,有沙門僧朗,與其徒隱于泰山之琨[王*而]谷。帝遣使致書,以繒、素、旃罽、銀鉢為禮。今猶號曰朗公谷焉。天興元年,下詔曰:「夫佛法之興,其來遠矣。濟益之功,冥及存沒,神蹤遺軌,信可依憑。其敕有司,於京城建飾容範,修整宮舍,[14]令信向之徒,有所居止。」是歲,始作五級佛圖、耆闍崛山及須彌山殿,加以繢飾。別構講堂、禪堂及沙門座,莫不嚴具焉。太宗踐位,遵太祖之業,亦好黃老,又崇佛法,京邑四方,建立圖像,仍令沙門敷導民俗。
ᅟᅟ==[13] 文帝久在洛陽諸本「久」作「又」,冊府卷五一(五六七頁)作「久」。按下稱「昭成又至襄國」,兩「又」字重複。卷一序紀稱文帝沙漠汗自力微之四十二年至洛陽,四十八年始返,故云「久在洛陽」,「又」字訛,今據改。==
ᅟᅟ==[14] 修整宮舍百衲、南、汲、局四本「宮」作「官」,北本、殿本作「宮」。按冊府卷五一(五六七頁)作「宮室」,知上一字當作「宮」,今從北、殿本。==
初,皇始中,趙郡有沙門法果,誡行精至,開演法籍。太祖聞其名,詔以禮徵赴京師。後以為道人統,綰攝僧徒。每與帝言,多所愜允,供施甚厚。至太宗,彌加崇敬,永興中,前後授以輔國、宜城子、忠信侯、安成公之號,皆固辭。帝常親幸其居,以門小狹,不容輿輦,更廣大之。年八十餘,泰常中卒。未殯,帝三臨其喪,追贈老壽將軍、趙胡靈公。初,法果每言,太祖明叡好道,即是當今如來,沙門宜應盡禮,遂常致拜。謂人曰:「能鴻道者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禮佛耳。」法果四十,始為沙門。有子曰猛,詔令襲果所加爵。帝後幸廣宗,有沙門曇證,年且百歲。邀見於路,奉致果物。帝敬其年老志力不衰,亦加以老壽將軍號。
是時,鳩摩羅什為姚興所敬,於長安草堂寺集義學八百人,重譯經本。羅什聰辯有淵思,達東西方言。時沙門道肜、[15]僧略、道恒、道𧝼、僧肇、曇影等,與羅什共相提挈,發明幽致。諸深大經論十有餘部,更定章句,辭義通明,至今沙門共所祖習。道肜等皆識學洽通,僧肇尤為其最。羅什之撰譯,僧肇常執筆,定諸辭義,注維摩經,又著數論,皆有妙旨,學者宗之。
ᅟᅟ==[15] 時沙門道肜諸本「肜」作「彤」。按高僧傳卷六有道融傳,曾參預鳩摩羅什譯經。「融」古亦作「肜」,訛作「彤」,今改正。==
又沙門法顯,慨律藏不具,自長安遊天竺。歷三十餘國,隨有經律之處,學其書語,譯而寫之。十年,乃於南海師子國,隨商人汎舟東下。晝夜昏迷,將二百日。乃至青州長廣郡不其勞山,南下乃出海焉。是歲,神瑞二年也。法顯所逕諸國,傳記之,今行於世。其所得律,通譯未能盡正。至江南,更與天竺禪師跋陀羅辯定之,謂之僧祇律,大備于前,為今沙門所持受。先是,有沙門法領,從揚州入西域,得華嚴經本。定律後數年,跋陀羅共沙門法業重加譯撰,宣行於時。
世祖初即位,亦遵太祖、太宗之業,每引高德沙門,與共談論。於四月八日,輿諸佛像,行於廣衢,帝親御門樓,臨觀散花,以致禮敬。
先是,沮渠蒙遜在涼州,亦好佛法。有罽賓沙門曇摩讖,習諸經論。於姑臧,與沙門智嵩等,譯涅槃諸經十餘部。又曉術數、禁呪,歷言他國安危,多所中驗。蒙遜每以國事諮之。神䴥中,帝命蒙遜送讖詣京師,惜而不遣。既而,懼魏威責,遂使人殺讖。讖死之日,謂門徒曰:「今時將有客來,可早食以待之。」食訖而走使至。時人謂之知命。智嵩亦爽悟,篤志經籍。後乃以新出經論,於涼土教授。辯論幽旨,著涅槃義記。戒行峻整,門人齊肅。知涼州將有兵役,與門徒數人,欲往胡地。道路飢饉,絕糧積日,弟子求得禽獸肉,請嵩強食。嵩以戒自誓,遂餓死於酒泉之西山。弟子積薪焚其屍,骸骨灰燼,唯舌獨全,色狀不變。時人以為誦說功報。涼州自張軌後,世信佛教。敦煌地接西域,道俗交得其舊式,村塢相屬,多有塔寺。太延中,涼州平,徙其國人於京邑,沙門佛事皆俱東,象教彌增矣。尋以沙門眾多,詔罷年五十已下者。
世祖初平赫連昌,得沙門惠始,姓張。家本清河,聞羅什出新經,遂詣長安見之,觀習經典。坐禪於白渠北,晝則入城聽講,夕則還處靜坐。三輔有識多宗之。劉裕滅姚泓,留子義真鎮長安,義真及僚佐皆敬重焉。義真之去長安也,赫連屈丐追敗之,道俗少長咸見坑戮。惠始身被白刃,而體不傷。眾大怪異,言於屈丐。屈丐大怒,召惠始於前,以所持寶劍擊之,又不能害,乃懼而謝罪。統萬平,惠始到京都,多所訓導,時人莫測其迹。世祖甚重之,每加禮敬。始自習禪,至於沒世,稱五十餘年,未嘗寢臥。或時跣行,雖履泥塵,初不汙足,色愈鮮白,世號之曰白脚師。太延中,臨終於八角寺,齊潔端坐,僧徒滿側,凝泊而絕。停屍十餘日,坐既不改,容色如一,舉世神異之。遂瘞寺內。至真君六年,制城內不得留瘞,乃葬於南郊之外。始死十年矣,開殯儼然,初不傾壞。送葬者六千餘人,莫不感慟。中書監高允為其傳,頌其德迹。惠始冢上,立石精舍,圖其形像。經毀法時,猶自全立。
世祖即位,富於春秋。既而銳志武功,每以平定禍亂為先。雖歸宗佛法,敬重沙門,而未存覽經教,深求緣報之意。及得寇謙之道,帝以清淨無為,有仙化之證,遂信行其術。時司徒崔浩,博學多聞,帝每訪以大事。浩奉謙之道,尤不信佛,與帝言,數加非毀,常謂虛誕,為世費害。帝以其辯博,頗信之。會蓋吳反杏城,關中騷動,帝乃西伐,至於長安。先是,長安沙門種麥寺內,御騶牧馬於麥中,帝入觀馬。沙門飲從官酒,從官入其便室,見大有弓矢矛盾,出以奏聞。帝怒曰:「此非沙門所用,當與蓋吳通謀,規害人耳!」命有司案誅一寺,閱其財產,大得釀酒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蓋以萬計。又為屈室,與貴室女私行淫亂。帝既忿沙門非法,浩時從行,因進其說。詔誅長安沙門,焚破佛像,敕留臺下四方令,一依長安行事。又詔曰:「彼沙門者,假西戎虛誕,妄生妖孽,非所以一齊政化,布淳德於天下也。自王公已下,有私養沙門者,皆送官曹,不得隱匿。限今年二月十五日,過期不出,沙門身死,容止者誅一門。」
時恭宗為太子監國,素敬佛道。頻上表,陳刑殺沙門之濫,又非圖像之罪。今罷其道,杜諸寺門,世不修奉,土木丹青,自然毀滅。如是再三,不許。乃下詔曰:「昔後漢荒君,信惑邪偽,妄假睡夢,事胡妖鬼,以亂天常,自古九州之中無此也。夸誕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闇君亂主,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禮義大壞,鬼道熾盛,視王者之法,蔑如也。自此以來,代經亂禍,天罰亟行,生民死盡,五服之內,鞠為丘墟,千里蕭條,不見人迹,皆由於此。朕承天緒,屬當窮運之弊,欲除偽定真,復羲農之治。其一切盪除胡神,滅其蹤迹,庶無謝於風氏矣。自今以後,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銅人者,門誅。雖言胡神,問今胡人,共云無有。皆是前世漢人無賴子弟劉元真、呂伯強之徒,接乞胡之誕言,[16]用老莊之虛假,附而益之,皆非真實。至使王法廢而不行,蓋大姦之魁也。有非常之人,然後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歷代之偽物!有司宣告征鎮諸軍、刺史,諸有佛圖形像及胡經,盡皆擊破焚燒,沙門無少長悉坑之。」是歲,真君七年三月也。恭宗言雖不用,然猶緩宣詔書,遠近皆豫聞知,得各為計。四方沙門,多亡匿獲免,在京邑者,亦蒙全濟。金銀寶像及諸經論,大得秘藏。而土木宮塔,聲教所及,莫不畢毀矣。
ᅟᅟ==[16] 接乞胡之誕言諸本無「接」字,廣弘明集卷二有。按「接乞胡」與下「用老莊」相對,原當有此字,今據補。==
始謙之與浩同從車駕,苦與浩諍,浩不肯,謂浩曰:「卿今促年受戮,滅門戶矣。」後四年,浩誅,備五刑,時年七十。浩既誅死,帝頗悔之。業已行,難中修復。恭宗潛欲興之,未敢言也。佛淪廢終帝世,積七八年。然禁稍寬㢮,篤信之家,得密奉事,沙門專至者,猶竊法服誦習焉。唯不得顯行於京都矣。
先是,沙門曇曜有操尚,又為恭宗所知禮。佛法之滅,沙門多以餘能自效,還俗求見。曜誓欲守死,恭宗親加勸喻,至於再三,不得已,乃止。密持法服器物,不暫離身,聞者歎重之。
高宗踐極,下詔曰:「夫為帝王者,必祗奉明靈,顯彰仁道,其能惠著生民,濟益群品者,雖在古昔,猶序其風烈。是以春秋嘉崇明之禮,祭典載功施之族。況釋迦如來功濟大千,惠流塵境,等生死者歎其達觀,覽文義者,貴其妙明,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排斥群邪,開演正覺。故前代已來,莫不崇尚,亦我國家常所尊事也。世祖太武皇帝,開廣邊荒,德澤遐及。沙門道士善行純誠,惠始之倫,無遠不至,風義相感,往往如林。夫山海之深,怪物多有,姦淫之徒,得容假託,講寺之中,致有兇黨。是以先朝因其瑕釁,戮其有罪。有司失旨,一切禁斷。景穆皇帝每為慨然,值軍國多事,未遑修復。朕承洪緒,君臨萬邦,思述先志,以隆斯道。今制諸州郡縣,於眾居之所,各聽建佛圖一區,任其財用,不制會限。其好樂道法,欲為沙門,不問長幼,出於良家,性行素篤,無諸嫌穢,鄉里所明者,聽其出家。率大州五十,小州四十人,其郡遙遠臺者十人。各當局分,皆足以化惡就善,播揚道教也。」天下承風,朝不及夕,往時所毀圖寺,仍還修矣。佛像經論,皆復得顯。
京師沙門師賢,本罽賓國王種人,少入道,東遊涼城,涼平赴京。罷佛法時,師賢假為醫術還俗,而守道不改。於修復日,即反沙門,其同輩五人。帝乃親為下髮。師賢仍為道人統。是年,詔有司為石像,令如帝身。既成,顏上足下,各有黑石,冥同帝體上下黑子。論者以為純誠所感。興光元年秋,敕有司於五級大寺內,[17]為太祖已下五帝,鑄釋迦立像五,各長一丈六尺,都用赤金二十五萬斤。[18]太安初,有師子國胡沙門邪奢遺多、浮陀難提等五人,奉佛像三,到京都。皆云,備歷西域諸國,見佛影迹及肉髻,外國諸王相承,咸遣工匠,摹寫其容,莫能及難提所造者,去十餘步,視之炳然,轉近轉微。又沙勒胡沙門,赴京師致佛鉢并畫像迹。
ᅟᅟ==[17] 敕有司於五級大寺內諸本「級」作「緞」,冊府卷五一(五六八頁)、廣弘明集卷二作「級」。按五級,指寺之塔,也即稱此寺為「五級寺」。卷七五尒朱兆傳見晉陽五級寺,高僧傳卷五釋道安傳見長安五級寺,亦名五重寺,雖非一地,可以類比。「緞」字訛,今據改。==
ᅟᅟ==[18] 都用赤金二十五萬斤諸本「二十五萬斤」作「二萬五千斤」,冊府(同上卷頁)、廣弘明集卷二作「二十五萬斤」。按下文稱造釋伽立像,高四十三尺,用赤金十萬斤,黃金六百斤。這次造像五,各長一丈六尺。像雖較小,却有五個,決不會僅用二萬五千斤。今據改。==
和平初,師賢卒。曇曜代之,更名沙門統。初曇曜以復佛法之明年,自中山被命赴京,值帝出,見于路,御馬前銜曜衣,時以為馬識善人。帝後奉以師禮。曇曜白帝,於京城西武州塞,鑿山石壁,開窟五所,鐫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彫飾奇偉,冠於一世。曇曜奏:平齊戶及諸民,有能歲輸穀六十斛入僧曹者,即為「僧祇戶」,粟為「僧祇粟」,至於儉歲,賑給飢民。又請民犯重罪及官奴以為「佛圖戶」,以供諸寺掃洒,歲兼營田輸粟。高宗並許之。於是僧祇戶、粟及寺戶,徧於州鎮矣。曇曜又與天竺沙門常那邪舍等,譯出新經十四部。又有沙門道進、僧超、法存等,並有名於時,演唱諸異。[19]
ᅟᅟ==[19] 演唱諸異冊府卷五一(五六九頁)「異」作「典」。按「諸異」指諸故事,亦通。==
顯祖即位,敦信尤深,覽諸經論,好老莊。每引諸沙門及能談玄之士,與論理要。初高宗太安末,劉駿於丹陽中興寺設齋。有一沙門,容止獨秀,舉眾往目,皆莫識焉。沙門惠璩起問之,答名惠明。又問所住,答云,從天安寺來。語訖,忽然不見。駿君臣以為靈感,改中興為天安寺。是後七年而帝踐祚,號天安元年。是年,劉彧徐州刺史薛安都始以城地來降。明年,盡有淮北之地。其歲,高祖誕載。於時起永寧寺,構七級佛圖,高三百餘尺,基架博敞,為天下第一。又於天宮寺,造釋迦立像。高四十三尺,用赤金十萬斤,黃金六百斤。皇興中,又構三級石佛圖。榱棟楣楹,上下重結,大小皆石,高十丈。鎮固巧密,為京華壯觀。
高祖踐位,顯祖移御北苑崇光宮,覽習玄籍。建鹿野佛圖於苑中之西山,去崇光右十里,巖房禪堂,禪僧居其中焉。
延興二年夏四月,詔曰:「比丘不在寺舍,遊涉村落,交通姦猾,經歷年歲。令民間五五相保,不得容止。無籍之僧,精加隱括,有者送付州鎮,其在畿郡,送付本曹。若為三寶巡民教化者,在外齎州鎮維那文移,在臺者齎都維那等印牒,然後聽行。違者加罪。」又詔曰:「內外之人,興建福業,造立圖寺,高敞顯博,亦足以輝隆至教矣。然無知之徒,各相高尚,貧富相競,費竭財產,務存高廣,傷殺昆蟲含生之類。苟能精致,累土聚沙,福鍾不朽。欲建為福之因,未知傷生之業。朕為民父母,慈養是務。自今一切斷之。」又詔曰:「夫信誠則應遠,行篤則感深,歷觀先世靈瑞,乃有禽獸易色,草木移性。濟州東平郡,靈像發輝,變成金銅之色。殊常之事,絕於往古;熙隆妙法,理在當今。有司與沙門統曇曜令州送像達都,使道俗咸覩實相之容,普告天下,皆使聞知。」
三年十二月,顯祖因田鷹獲鴛鴦一,其偶悲鳴,上下不去。帝乃惕然,問左右曰:「此飛鳴者,為雌為雄?」左右對曰:「臣以為雌。」帝曰:「何以知?」對曰:「陽性剛,陰性柔,以剛柔推之,必是雌矣。」帝乃慨然而歎曰:「雖人鳥事別,至於資識性情,竟何異哉!」於是下詔,禁斷鷙鳥,不得畜焉。
承明元年八月,高祖於永寧寺,設太法供,度良家男女為僧尼者百有餘人,帝為剃髮,施以僧服,令修道戒,資福於顯祖。是月,又詔起建明寺。太和元年二月,幸永寧寺設齋,赦死罪囚。三月,又幸永寧寺設會,行道聽講,命中、祕二省與僧徒討論佛義,施僧衣服、寶器有差。又於方山太祖營壘之處,建思遠寺。自興光至此,[20]京城內寺新舊且百所,僧尼二千餘人,四方諸寺六千四百七十八,僧尼七萬七千二百五十八人。四年春,詔以鷹師為報德寺。[21]九年秋,有司奏,上谷郡比丘尼惠香,在北山松樹下死,屍形不壞。爾來三年,士女觀者有千百。於時人皆異之。十年冬,有司又奏:「前被敕以勒籍之初,愚民僥倖,假稱入道,以避輸課,其無籍僧尼罷遣還俗。重被旨,所檢僧尼,寺主、維那當寺隱審。其有道行精勤者,聽仍在道;為行凡粗者,有籍無籍,悉罷歸齊民。今依旨簡遣,其諸州還俗者,僧尼合一千三百二十七人。」奏可。十六年詔:「四月八日、七月十五日,聽大州度一百人為僧尼,中州五十人,下州二十人,以為常準,著於令。」十七年,詔立僧制四十七條。十九年四月,帝幸徐州白塔寺。顧謂諸王及侍官曰:「此寺近有名僧嵩法師,受成實論於羅什,在此流通。後授淵法師,淵法師授登、紀二法師。朕每玩成實論,可以釋人染情,[22]故至此寺焉。」時沙門道登,雅有義業,為高祖眷賞,恒侍講論。曾於禁內與帝夜談,同見一鬼。二十年卒,高祖甚悼惜之,詔施帛一千匹。又設一切僧齋,并命京城七日行道。又詔:「朕師登法師奄至徂背,痛怛摧慟,不能已已。比藥治慎喪,未容即赴,便準師義,哭諸門外。」緇素榮之。[23]又有西域沙門名跋陀,有道業,深為高祖所敬信。詔於少室山陰,立少林寺而居之,公給衣供。二十一年五月,詔曰:「羅什法師可謂神出五才,志入四行者也。今常住寺,猶有遺地,欽悅修蹤,情深遐遠,可於舊堂所,為建三級浮圖。又見逼昏虐,為道殄軀,既暫同俗禮,應有子胤,可推訪以聞,當加敘接。」
ᅟᅟ==[20] 興光至此諸本「興」作「正」,冊府(同上卷頁)作「興」。按上文敘太和元年(四七七)事,正光(五二○)遠在其後。興光是文成帝元濬年號(四五四~四五九),其時佛教重興。這裏「正」字顯訛,今據改。==
ᅟᅟ==[21] 詔以鷹師為報德寺按卷一三文明皇后馮氏傳稱:「罷鷹師曹,以其地為報德佛寺。」卷七上高祖紀上太和四年正月丁巳作「罷畜鷹鷂之所,以其地為報德佛寺」。鷹師是訓練鷹的人,鷹師曹是畜養鷹的機構與場所,「曹」字不宜省,當是脫文。==
ᅟᅟ==[22] 可以釋人染情諸本「染」作「深」,冊府(同上卷頁)作「染」。按「染污」是佛教術語,「釋人染情」意為「破除煩惱障」。「深情」用在這裏不適合,「深」乃「染」之形訛,今據改。==
ᅟᅟ==[23] 緇素榮之諸本此句作「繢素之」三字,百衲本作「績素之」,冊府卷五一(五七○頁)作「祭奠之」,廣弘明集卷二如上摘句。按「緇素」即僧俗,傅本「緇」訛「繢」、「績」,又脫「榮」字,語不可解,冊府以意改作,今據廣弘明集補正。==
先是,立監福曹,又改為昭玄,備有官屬,以斷僧務。高祖時,沙門道順、惠覺、僧意、惠紀、僧範、道弁、惠度、智誕、僧顯、僧義、僧利,並以義行知重。
世宗即位,永平元年秋,詔曰:緇素既殊,法律亦異。故道教彰於互顯,[24]禁勸各有所宜。自今已後,眾僧犯殺人已上罪者,仍依俗斷,餘犯悉付昭玄,以內律僧制治之。[25]二年冬,沙門統惠深上言:「僧尼浩曠,清濁混流,不遵禁典,精粗莫別。輒與經律法師群議立制:諸州、鎮、郡維那、上坐、寺主,各令戒律自修,咸依內禁,若不解律者,退其本次。又,出家之人,不應犯法,積八不淨物。然經律所制,通塞有方。依律,車牛淨人,[26]不淨之物,不得為己私畜。唯有老病年六十以上者,限聽一乘。又,比來僧尼,或因三寶,出貸私財。緣州外。[27]又,出家捨著,本無凶儀,不應廢道從俗。其父母三師,遠聞凶問,聽哭三日。若在見前,限以七日。或有不安寺舍,遊止民間,亂道生過,皆由此等。若有犯者,脫服還民。其有造寺者,限僧五十以上,啟聞聽造。若有輒營置者,處以違敕之罪,其寺僧眾擯出外州。[28]僧尼之法,不得為俗人所使。若有犯者,還配本屬。其外國僧尼來歸化者,求精檢有德行合三藏者聽住,若無德行,遣還本國,若其不去,依此僧制治罪。」詔從之。
ᅟᅟ==[24] 故道教彰於互顯冊府(同上卷頁)「互」作「玄」。按「玄顯」猶言「幽顯」,疑作「玄」是。==
ᅟᅟ==[25] 以內律僧制治之諸本脫「治」字,不可通,今據冊府(同上卷頁)補。廣弘明集卷二引志「治」作「判」,乃避唐諱改。==
ᅟᅟ==[26] 車牛淨人諸本「淨」作「淫」,冊府(同上卷頁)作「淨」。按「淨人」是僧寺的僕役,「淫」乃「淨」形近而訛,今據改。==
ᅟᅟ==[27] 緣州外按此三字文義不相連,疑有訛脫,冊府(同上卷頁)作「自此不得更爾」,或是以意改,今於「外」字句斷。==
ᅟᅟ==[28] 其寺僧眾擯出外州諸本「寺」上有「僧」字,冊府(同上卷頁)無。按下文元澄上奏引此條制,「寺」上亦無「僧」字,知這裏衍文,今據刪。==
先是,於恒農荊山造珉玉丈六像一。三年冬,迎置於洛濱之報德寺,世宗躬觀致敬。
四年夏,詔曰:「僧祇之粟,本期濟施,儉年出貸,豐則收入。山林僧尼,隨以給施;民有窘弊,亦即賑之。但主司冒利,規取贏息,及其徵責,不計水旱,或償利過本,或翻改券契,侵蠹貧下,莫知紀極。細民嗟毒,歲月滋深。非所以矜此窮乏,宗尚慈拯之本意也。自今已後,不得專委維那、都尉,[29]可令刺史共加監括。尚書檢諸有僧祇穀之處,州別列其元數,出入贏息,賑給多少,并貸償歲月,見在未收,上臺錄記。若收利過本,及翻改初券,依律免之,勿復徵責。或有私債,轉施償僧,即以丐民,不聽收檢。後有出貸,先盡貧窮,徵債之科,一準舊格。富有之家,不聽輒貸。脫仍冒濫,依法治罪。」
ᅟᅟ==[29] 不得專委維那都尉諸本「專」作「傳」,冊府卷五一(五七一頁)作「專」。按文義當作「專」,今據改。又當時管理僧人的機構「昭玄」,有都統、維那等,不聞有都尉,下文正光二年靈太后令有「州統、維那」,卷一一○食貨志敘莊帝初入粟買官之制,僧人依入粟多寡授州統、大州都(脫「統」字)、畿郡都統、郡維那、縣維那等。疑此「都尉」當作「都統」。==
又尚書令高肇奏言:「謹案:故沙門統曇曜,昔於承明元年,奏涼州軍戶趙苟子等二百家為僧祇戶,立課積粟,擬濟飢年,不限道俗,皆以拯施。又依內律,僧祇戶不得別屬一寺。而都維那僧暹、僧頻等,進違成旨,退乖內法,肆意任情,奏求逼召,致使吁嗟之怨,盈於行道,棄子傷生,自縊溺死,五十餘人。豈是仰贊聖明慈育之意,深失陛下歸依之心。遂令此等,行號巷哭,叫訴無所,至乃白羽貫耳,列訟宮闕。悠悠之人,尚為哀痛,況慈悲之士,而可安之。請聽苟子等還鄉課輸,儉乏之年,周給貧寡,若有不虞,以擬邊捍。其暹等違旨背律,謬奏之愆,請付昭玄,依僧律推處。」詔曰:「暹等特可原之,餘如奏。」
世宗篤好佛理,每年常於禁中,親講經論,廣集名僧,標明義旨。沙門條錄,為內起居焉。上既崇之,下彌企尚。至延昌中,天下州郡僧尼寺,[30]積有一萬三千七百二十七所,徒侶逾眾。
ᅟᅟ==[30] 天下州郡僧尼寺諸本「寺」作「等」,冊府(同上卷頁)作「寺」。按下接稱「積有一萬三千七百二十七所」,明是指「寺」,非指人。「等」乃「寺」之形訛,今據改。==
熙平元年,詔遣沙門惠生使西域,採諸經律。正光三年冬,還京師。所得經論一百七十部,行於世。
二年春,靈太后令曰:「年常度僧,依限大州應百人者,州郡於前十日解送三百人,其中州二百人,小州一百人。州統、維那與官及精練簡取充數。[31]若無精行,不得濫採。若取非人,刺史為首,以違旨論,太守、縣令、綱僚節級連坐,統及維那移五百里外異州為僧。自今奴婢悉不聽出家,諸王及親貴,亦不得輒啟請。有犯者,以違旨論。其僧尼輒度他人奴婢者,亦移五百里外為僧。僧尼多養親識及他人奴婢子,年大私度為弟子,自今斷之。有犯還俗,被養者歸本等。寺主聽容一人,出寺五百里,二人千里。私度之僧,皆由三長罪不及[A1]己,容多隱濫。自今有一人私度,皆以違旨論。隣長為首,里、黨各相降一等。縣滿十五人,郡滿三十人,州鎮滿三十人,免官,僚吏節級連坐。私度之身,配當州下役。」時法禁寬褫,不能改肅也。
ᅟᅟ==[31] 州統維那與官及精練簡取充數按「及」字與文義不恊,疑是「司」之訛,或衍文。==
ᅟᅟ==[A1] 己【CB】,已【補編】==
景明初,世宗詔大長秋卿白整準代京靈巖寺石窟,於洛南伊闕山,為高祖、文昭皇太后營石窟二所。初建之始,窟頂去地三百一十尺。至正始二年中,始出斬山二十三丈。至大長秋卿王質,謂斬山太高,費功難就,奏求下移就平,去地一百尺,南北一百四十尺。永平中,中尹劉騰奏為世宗復造石窟一,凡為三所。從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六月已前,用功八十萬二千三百六十六。肅宗熙平中,於城內太社西,起永寧寺。靈太后親率百僚,表基立剎。佛圖九層,高四十餘丈,其諸費用,不可勝計。景明寺佛圖,亦其亞也。至於官私寺塔,其數甚眾。
神龜元年冬,司空公、尚書令、任城王澄奏曰:
仰惟高祖,定鼎嵩瀍,卜世悠遠。慮括終始,制洽天人,造物開符,垂之萬葉。故都城制云,城內唯擬一永寧寺地,郭內唯擬尼寺一所,餘悉城郭之外。欲令永遵此制,無敢踰矩。逮景明之初,微有犯禁。故世宗仰修先志,爰發明旨,城內不造立浮圖、僧尼寺舍,亦欲絕其希覬。文武二帝,豈不愛尚佛法,蓋以道俗殊歸,理無相亂故也。但俗眩虛聲,僧貪厚潤,雖有顯禁,猶自冒營。至正始三年,沙門統惠深有違景明之禁,便云:「營就之寺,不忍移毀,求自今已後,更不聽立。」先旨含寬,抑典從請。前班之詔,仍卷不行,後來私謁,彌以奔競。永平二年,深等復立條制,啟云:「自今已後,欲造寺者,限僧五十已上,聞徹聽造。若有輒營置者,依俗違敕之罪,其寺僧眾,擯出外州。」爾來十年,私營轉盛,罪擯之事,寂爾無聞。豈非朝格雖明,恃福共毀,僧制徒立,顧利莫從者也。不俗不道,務為損法,人而無厭,其可極乎!
夫學迹沖妙,非浮識所辯,玄門曠寂,豈短辭能究。然淨居塵外,道家所先,功緣冥深,匪尚華遁。苟能誠信,童子聚沙,可邁於道場,純陀儉設,足薦於雙樹。何必縱其盜竊,資營寺觀。此乃民之多幸,非國之福也。然比日私造,動盈百數。或乘請公地,[32]輒樹私福,或啟得造寺,限外廣制。如此欺罔,非可稍計。臣以才劣,誠忝工務,奉遵成規,裁量是總。所以披尋舊旨,研究圖格,輒遣府司馬陸昶、屬崔孝芬,都城之中及郭邑之內檢括寺舍,數乘五百,[33]空地表剎,未立塔宇,不在其數。民不畏法,乃至於斯!自遷都已來,年踰二紀,寺奪民居,三分且一。高祖立制,非徒欲使緇素殊途,抑亦防微深慮。世宗述之,亦不錮禁營福,當在杜塞未萌。今之僧寺,無處不有。或比滿城邑之中,或連溢屠沽之肆,或三五少僧,共為一寺。梵唱屠音,連簷接響,像塔纏於腥臊,性靈沒於嗜慾,真偽混居,往來紛雜。下司因習而莫非,[34]僧曹對制而不問。其於汙染真行,塵穢練僧,薰蕕同器,不亦甚歟!往在北代,有法秀之謀,近日冀州,遭大乘之變。皆初假神教,以惑眾心,終設姦誑,用逞私悖。太和之制,因法秀而杜遠,景明之禁,慮大乘之將亂。始知祖宗叡聖,防遏處深。[35]履霜堅冰,不可不慎。
ᅟᅟ==[32] 或乘請公地冊府卷五一(五七二頁)「乘」作「剩」。按「剩」是額外多餘之意,通典卷二引關東風俗傳有「至有貧人,實非賸(即剩)長買匿」語,意為實非額外多買,隱匿田地。所謂「剩請公田」,亦即額外多請公地。「乘」疑當作「剩」。==
ᅟᅟ==[33] 數乘五百冊府(同上卷頁)作「剩」。按「數剩五百」即數踰五百之意,「乘」也是「剩」之訛。==
ᅟᅟ==[34] 下司因習而莫非冊府(同上卷頁)「下」作「有」,疑是。==
ᅟᅟ==[35] 防遏處深冊府(同上卷頁)「處」作「慮」,疑是。==
昔如來闡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戀著城邑。豈湫隘是經行所宜,浮諠必栖禪之宅,當由利引其心,莫能自止。處者既失其真,造者或損其福,乃釋氏之糟糠,法中之社鼠,內戒所不容,王典所應棄矣。非但京邑如此,天下州、鎮僧寺亦然。侵奪細民,廣占田宅,有傷慈矜,用長嗟苦。且人心不同,善惡亦異。或有栖心真趣,道業清遠者;或外假法服,內懷悖德者。如此之徒,宜辨涇渭。若雷同一貫,何以勸善。然覩法贊善,凡人所知,矯俗避嫌,[36]物情同趣。臣獨何為,孤議獨發。誠以國典一廢,追理至難,法綱暫失,條綱將亂。是以冒陳愚見,兩願其益。
ᅟᅟ==[36] 矯俗避嫌冊府(同上卷頁)「矯」作「隨」。按「矯俗」與下「物情同趣」相背,疑作「隨」是。==
臣聞設令在於必行,立罰貴能肅物。令而不行,不如無令。罰不能肅,孰與亡罰。頃明詔屢下,而造者更滋,嚴限驟施,而違犯不息者,豈不以假福託善,幸罪不加。人殉其私,吏難苟劾。前制無追往之辜,後旨開自今之恕,悠悠世情,遂忽成法。今宜加以嚴科,特設重禁,糾其來違,懲其往失。脫不峻檢,方垂容借,恐今旨雖明,復如往日。又旨令所斷,標榜禮拜之處,悉聽不禁。愚以為,樹榜無常,禮處難驗,欲云有造,立榜證公,須營之辭,指言嘗禮。如此則徒有禁名,實通造路。且徙御已後,斷詔四行,而私造之徒,不懼制旨。豈是百官有司,怠於奉法?將由網漏禁寬,容託有他故耳。如臣愚意,都城之中,雖有標榜,營造粗功,事可改立者,請依先制。在於郭外,任擇所便。其地若買得,券證分明者,聽其轉之。若官地盜作,即令還官。若靈像既成,不可移撤,請依今敕,如舊不禁,悉令坊內行止,不聽毀坊開門,以妨里內通巷。若被旨者,不在斷限。郭內準此商量。其廟像嚴立,而逼近屠沽,請斷旁屠殺,以潔靈居。雖有僧數,而事在可移者,令就閑敞,以避隘陋。如今年正月赦後造者,求依僧制,案法科治。若僧不滿五十者,共相通容,小就大寺,必令充限。其地賣還,一如上式。自今外州,若欲造寺,僧滿五十已上,先令本州表列,昭玄量審,奏聽乃立。若有違犯,悉依前科。州郡已下,容而不禁,罪同違旨。庶仰遵先皇不朽之業,俯奉今旨慈悲之令,則繩墨可全,聖道不墜矣。
奏可。未幾,天下喪亂,加以河陰之酷,朝士死者,其家多捨居宅,以施僧尼,京邑第舍,略為寺矣。前日禁令,不復行焉。
元象元年秋,詔曰:「梵境幽玄,義歸清曠,伽藍淨土,理絕囂塵。前朝城內,先有禁斷,自聿來遷鄴,率由舊章。而百辟士民,届都之始,城外新城,並皆給宅。舊城中暫時普借,更擬後須,非為永久。如聞諸人,多以二處得地,或捨舊城所借之宅,擅立為寺。知非己有,假此一名。終恐因習滋甚,有虧恒式。宜付有司,精加隱括。且城中舊寺及宅,並有定帳,其新立之徒,悉從毀廢。」冬,又詔:「天下牧守令長,悉不聽造寺。若有違者,不問財之所出,并計所營功庸,悉以枉法論。」興和二年春,詔以鄴城舊宮為天平寺。
世宗以來至武定末,沙門知名者,有惠猛、惠辨、惠深、僧暹、道欽、僧獻、道晞、僧深、惠光、惠顯、法榮、道長,並見重於當世。
魏有天下,至於禪讓,佛經流通,大集中國,凡有四百一十五部,合一千九百一十九卷。正光已後,天下多虞,王役尤甚,於是所在編民,相與入道,假慕沙門,實避調役,猥濫之極,自中國之有佛法,未之有也。略而計之,僧尼大眾二百萬矣,其寺三萬有餘。流弊不歸,一至於此,識者所以歎息也。
道家之原,出於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地生,以資萬類。上處玉京,為神王之宗,下在紫微,為飛仙之主。千變萬化,有德不德,隨感應物,厥迹無常。授軒轅於峨嵋,教帝嚳於牧德,大禹聞長生之訣,尹喜受道德之旨。至於丹書紫字,昇玄飛步之經;玉石金光,妙有靈洞之說。如此之文,不可勝紀。其為教也,咸蠲去邪累,澡雪心神,積行樹功,累德增善,乃至白日昇天,長生世上。所以秦皇、漢武,甘心不息。靈帝置華蓋於濯龍,[37]設壇場而為禮。及張陵受道於鵠鳴,因傳天官章本千有二百,弟子相授,其事大行。齋祠跪拜,各成法道,[38]有三元九府、百二十官,一切諸神,咸所統攝。又稱劫數,頗類佛經。其延康、龍漢、赤明、開皇之屬,皆其名也。及其劫終,稱天地俱壞。其書多有禁祕,非其徒也,不得輒觀。至於化金銷玉,行符敕水,奇方妙術,萬等千條,上云羽化飛天,次稱消災滅禍。故好異者往往而尊事之。
ᅟᅟ==[37] 靈帝置華蓋於濯龍諸本「濯」作「灌」,廣弘明集卷二作「濯」,注一作「灌」。按後漢書卷七桓帝紀延熹九年七月庚午「祠黃老於濯龍池」,續漢書祭祀志同。「灌」乃「濯」形近而訛,今據改。又「靈帝」也當作「桓帝」。==
ᅟᅟ==[38] 各成法道廣弘明集卷二作「各有成法」,疑是。==
初文帝入賓於晉,從者務勿塵,姿神奇偉,登仙於伊闕之山寺。識者咸云魏祚之將大。太祖好老子之言,誦詠不倦。天興中,儀曹郎董謐因獻服食仙經數十篇。於是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鍊百藥,封西山以供其薪蒸。令死罪者試服之,非其本心,多死無驗。太祖猶將修焉。太醫周澹,苦其煎採之役,欲廢其事。乃陰令妻貨仙人博士張曜妾,得曜隱罪。曜懼死,因請辟穀。太祖許之,給曜資用,為造靜堂於苑中,給洒掃民二家。而鍊藥之官,仍為不息。久之,太祖意少懈,乃止。
世祖時,道士寇謙之,字輔真,南雍州刺史讚之弟,自云寇恂之十三世孫。早好仙道,有絕俗之心。少修張魯之術,服食餌藥,歷年無效。幽誠上達,有仙人成公興,不知何許人,至謙之從母家傭賃。謙之嘗覲其姨,見興形貌甚強,力作不倦,請回賃興代己使役。乃將還,令其開舍南辣田。[39]謙之樹下坐算,興墾發致勤,[40]時來看算。謙之謂曰:「汝但力作,何為看此?」二三日後,復來看之,如此不已。後謙之算七曜,有所不了,惘然自失。興謂謙之曰:「先生何為不懌?」謙之曰「我學算累年,而近算周髀不合,以此自愧。且非汝所知,何勞問也。」興曰:「先生試隨興語布之。」俄然便決。謙之歎伏,不測興之深淺,請師事之。興固辭不肯,但求為謙之弟子。未幾,謂謙之曰:「先生有意學道,豈能與興隱遁?」謙之欣然從之。興乃令謙之潔齋三日,共入華山。令謙之居一石室,自出採藥,還與謙之食藥,不復飢。乃將謙之入嵩山。有三重石室,令謙之住第二重。歷年,興謂謙之曰:「興出後,當有人將藥來。得但食之,莫為疑怪。」尋有人將藥而至,皆是毒蟲臭惡之物,謙之大懼出走。興還問狀,謙之具對,興歎息曰:「先生未便得仙,政可為帝王師耳。」興事謙之七年,而謂之曰:「興不得久留,明日中應去。興亡後,先生幸為沐浴,自當有人見迎。」興乃入第三重石室而卒。謙之躬自沐浴。明日中,有叩石室者,謙之出視,見兩童子,一持法服,一持鉢及錫杖。謙之引入,至興尸所,興欻然而起,著衣持鉢、執杖而去。先是,有京兆灞城人王胡兒,其叔父亡,頗有靈異。曾將胡兒至嵩高別嶺,同行觀望,見金室玉堂,有一館尤珍麗,空而無人,題曰「成公興之館」。胡兒怪而問之,其叔父曰:「此是仙人成公興館,坐失火燒七間屋,被謫為寇謙之作弟子七年。」始知謙之精誠遠通,興乃仙者謫滿而去。
ᅟᅟ==[39] 令其開舍南辣田冊府卷五三(五八五頁)「辣」作「棗」,疑是。==
ᅟᅟ==[40] 興墾發致勤諸本「墾」作「懇」,下有「一」字,冊府(同上卷頁)也作「懇」,但無「一」字。按「一」字乃衍文,據刪。「懇」必是「墾」之訛,今改正。==
謙之守志嵩岳,精專不懈,以神瑞二年十月乙卯,忽遇大神,乘雲駕龍,導從百靈,仙人玉女,左右侍衛,集止山頂,稱太上老君。謂謙之曰:「往辛亥年,嵩岳鎮靈集仙宮主,表天曹,稱自天師張陵去世已來,地上曠誠,[41]修善之人,無所師授。嵩岳道士上谷寇謙之,立身直理,行合自然,才任軌範,首處師位,[42]吾故來觀汝,授汝天師之位,賜汝雲中音誦新科之誡二十卷。號曰『並進』。」[43]言:「吾此經誡,自天地開闢已來,不傳於世,今運數應出。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除去三張偽法,租米錢稅,及男女合氣之術。大道清虛,豈有斯事。專以禮度為首,而加之以服食閉練。」使王九疑人長客之等十二人[44]授謙之服氣導引口訣之法。遂得辟穀,氣盛體輕,顏色殊麗。弟子十餘人,皆得其術。
ᅟᅟ==[41] 地上曠誠廣弘明集卷二「誠」作「職」。疑是。==
ᅟᅟ==[42] 才任軌範首處師位冊府卷五三(五八六頁)作「才任範首,可處師位」。按前有「天師張陵」,不得云「首處師位」,且這是揑造所謂太上老君的命令,「才任」什麼,可官什么也是通用格式。疑冊府是。==
ᅟᅟ==[43] 號曰並進並進不可解,下見「並進錄主」,疑「並進」下有脫文。==
ᅟᅟ==[44] 使王九疑人長客之等十二人冊府(同上卷頁)無「王」字,「客」作「容」,廣弘明集卷二作「玉女九疑十二人」。按「使」字下人名訛脫,廣弘明集恐也是以意節改,今仍之。==
泰常八年十月戊戌,有牧土上師李譜文來臨嵩岳,云:老君之玄孫,昔居代郡桑乾,以漢武之世得道,為牧土宮主,領治三十六土人鬼之政。地方十八萬里有奇,蓋歷術一章之數也。其中為方萬里者有三百六十方。[45]遣弟子宣教,云嵩岳所統廣漢平土方萬里,以授謙之。作誥曰:「吾處天宮,敷演真法,處汝道年二十二歲,除十年為竟蒙,其餘十二年,教化雖無大功,且有百授之勞。[46]今賜汝遷入內宮,太真太寶九州真師、治鬼師、治民師、繼天師四錄。修勤不懈,依勞復遷。賜汝天中三真太文錄,劾召百神,以授弟子。文錄有五等,一曰陰陽太官,二曰正府真官,三曰正房真官,四曰宿宮散官,五曰並進錄主。壇位、禮拜、衣冠儀式各有差品。凡六十餘卷,號曰錄圖真經。付汝奉持,輔佐北方泰平真君,[47]出天宮靜輪之法。[48]能興造克就,則起真仙矣。[49]又地上生民,末劫垂及,其中行教甚難。但令男女立壇宇,朝夕禮拜,若家有嚴君,功及上世。其中能修身練藥,學長生之術,即為真君種民。」藥別授方,銷練金丹、雲英、八石、玉漿之法,皆有決要。上師李君手筆有數篇,其餘,皆正真書曹趙道覆所書。古文鳥迹,篆隸雜體,辭義約辯,婉而成章。大自與世禮相準,擇賢推德,信者為先,勤者次之。又言二儀之間有三十六天,中有三十六宮,[50]宮有一主。最高者無極至尊,次曰大至真尊,次天覆地載陰陽真尊。次洪正真尊,姓趙名道隱,以殷時得道,牧土之師也。牧土之來,赤松、王喬之倫,及韓終、張安世、劉根、張陵,近世仙者,並為翼從。牧土命謙之為子,與群仙結為徒友。幽冥之事,世所不了,謙之具問,一一告焉。經云:佛者,昔於西胡得道,在三十二天,[51]為延真宮主。勇猛苦教,故其弟子皆髠形染衣,斷絕人道,諸天衣服悉然。
ᅟᅟ==[45] 其中為方萬里者有三百六十方諸本「方」作「万」,廣弘明集卷二作「方」。按上云「為方萬里」,下稱「廣漢平土方」。「万」乃「方」的殘缺,今據改。==
ᅟᅟ==[46] 且有百授之勞冊府(同上卷頁)「百授」作「指授」。按「百授」語晦,疑作「指授」是。==
ᅟᅟ==[47] 輔佐北方泰平真君諸本「輔」訛「轉」,今據冊府(同上卷頁)、廣弘明集卷二、通鑑卷一一九(三七六二頁)改。==
ᅟᅟ==[48] 出天宮靜輪之法諸本「輪」作「論」,冊府卷五三(五八七頁)、廣弘明集卷二、通鑑(同上卷頁)並作「輪」。按下文寇謙之奏有云:「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靜輪天宮之法」,此「靜輪宮」又見於水經注卷一一灅水篇。「論」乃「輪」形近而訛,今據改。==
ᅟᅟ==[49] 則起真仙矣廣弘明集卷二作「超登真仙矣」。按「起真仙」語晦,「起」當是「超」之訛。==
ᅟᅟ==[50] 中有三十六宮諸本脫「六」字,今據冊府(同上卷頁)、廣弘明集卷二補。==
ᅟᅟ==[51] 在三十二天諸本「三」作「四」,廣弘明集卷二作「三」。按上云:「兩儀之間有三十六天」,雖荒誕無稽,前後也應照應不得又稱「四十二天」。「四」乃「三」之訛,今據改。==
始光初,奉其書而獻之,世祖乃令謙之止於張曜之所,供其食物。時朝野聞之,若存若亡,未全信也。崔浩獨異其言,因師事之,受其法術。於是上疏,讚明其事曰:「臣聞聖王受命,則有大應。而河圖、洛書,皆寄言於蟲獸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對,手筆粲然,辭旨深妙,自古無比。昔漢高雖復英聖,四皓猶或耻之,不為屈節。今清德隱仙,不召自至。斯誠陛下侔蹤軒黃,應天之符也,豈可以世俗常談,而忽上靈之命。臣竊懼之。」世祖欣然,乃使謁者奉玉帛牲牢,祭嵩岳,迎致其餘弟子在山中者。於是崇奉天師,顯揚新法,宣布天下,道業大行。浩事天師,拜禮甚謹。人或譏之,浩聞之曰:「昔張釋之為王生結襪。吾雖才非賢哲,今奉天師,足以不愧於古人矣。」及嵩高道士四十餘人至,遂起天師道場於京城之東南,重壇五層,遵其新經之制。給道士百二十人衣食,齊肅祈請,六時禮拜,月設厨會數千人。
世祖將討赫連昌,太尉長孫嵩難之,世祖乃問幽徵於謙之。謙之對曰:「必克。陛下神武應期,天經下治,當以兵定九州,後文先武,以成太平真君。」真君三年,謙之奏曰:「今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靜輪天宮之法,開古以來,未之有也。應登受符書,以彰聖德。」世祖從之。於是親至道壇,受符錄。備法駕,旗幟盡青,以從道家之色也。自後諸帝,每即位皆如之。恭宗見謙之奏造靜輪宮,必令其高不聞雞鳴狗吠之聲,欲上與天神交接,功役萬計,經年不成。乃言於世祖曰:「人天道殊,卑高定分。今謙之欲要以無成之期,說以不然之事,財力費損,百姓疲勞,無乃不可乎?必如其言,未若因東山萬仞之上,為功差易。」世祖深然恭宗之言,但以崔浩贊成,難違其意,沉吟者久之,乃曰:「吾亦知其無成,事既爾,何惜五三百功。」
九年,謙之卒,葬以道士之禮。先於未亡,謂諸弟子曰:「及謙之在,汝曹可求遷錄。吾去之後,天宮真難就。」復遇設會之日,更布二席於上師坐前。弟子問其故,謙之曰:「仙官來。」是夜卒。前一日,忽言「吾氣息不接,腹中大痛」,而行止如常,至明旦便終。須臾,口中氣狀若烟雲,上出窗中,至天半乃消。屍體引長,弟子量之,八尺三寸。三日已後,稍縮,至斂量之,長六寸。[52]於是諸弟子以為尸解變化而去,不死也。
ᅟᅟ==[52] 長六寸冊府卷五三(五八八頁)作「長六尺六寸」,疑此脫「六尺」二字。==
時有京兆人韋文秀,隱於嵩高,徵詣京師。世祖曾問方士金丹事,多曰可成。文秀對曰:「神道幽昧,變化難測,可以闇遇,難以豫期。臣昔者受教於先師,曾聞其事,未之為也。」世祖以文秀關右豪族,風操溫雅,言對有方,遣與尚書崔賾詣王屋山合丹,竟不能就。時方士至者前後數人。河東祁纖,好相人。世祖賢之,拜纖上大夫。潁陽絳略、聞喜吳劭,道引養氣,積年百餘歲,神氣不衰。恒農閻平仙,博覽百家之言,然不能達其意,辭占應對,義旨可聽。世祖欲授之官,終辭不受。扶風魯祈,遭赫連屈孑暴虐,避地寒山,教授弟子數百人,好方術,少嗜慾。河東羅崇之,常餌松脂,不食五穀,自稱受道於中條山。世祖令崇還鄉里,立壇祈請。崇云:「條山有穴,與崐崘、蓬萊相屬。入穴中得見仙人,與之往來。」詔令河東郡給所須。崇入穴,行百餘步,遂窮。後召至,有司以崇誣罔不道,奏治之。世祖曰:「崇修道之人,豈至欺妄以詐於世,或傳聞不審,而至於此。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今治之,是傷朕待賢之意。」遂赦之。又有東萊人王道翼,少有絕俗之志,隱韓信山,四十餘年,斷粟食荽,[53]通達經章,書符錄。常隱居深山,不交世務,年六十餘。顯祖聞而召焉。青州刺史韓頹遣使就山徵之,翼乃赴都。顯祖以其仍守本操,遂令僧曹給衣食,以終其身。
ᅟᅟ==[53] 斷粟食荽諸本「荽」作「麥」,冊府(同上卷頁)作「荽」。按「斷粟食麥」又何足異。「荽」是香草。今據改。==
太和十五年秋,詔曰:「夫至道無形,虛寂為主。自有漢以後,置立壇祠,先朝以其至順可歸,用立寺宇。昔京城之內,居舍尚希。今者里宅櫛比,人神猥湊,非所以祗崇至法,清敬神道。可移於都南桑乾之陰,岳山之陽,永置其所。給戶五十,以供齋祀之用,仍名為崇虛寺。可召諸州隱士,員滿九十人。」
遷洛移鄴,踵如故事。其道壇在南郊,方二百步,以正月七日、七月七日、十月十五日,壇主、道士、哥人一百六人,[54]以行拜祠之禮。諸道士罕能精至,又無才術可高。武定六年,有司執奏罷之。其有道術,如河東張遠遊、河間趙靜通等,齊文襄王別置館京師而禮接焉。
ᅟᅟ==[54] 壇主道士哥人一百六人北本、殿本「哥」作「高」,百衲本、南本、汲本作「哥」,冊府卷五五(五八九頁)作「奇」。按「哥人」不可解,北、殿本作「高人」,當是以意改。「奇」字與「哥」形近,但無他證。今仍之。==
隋書卷三十五
經籍志
大乘經六百一十七部,二千七十六卷。(五百五十八部,一千六百九十七卷,經。五十九部,三百七十九卷,疏。)
小乘經四百八十七部,八百五十二卷。
雜經三百八十部,七百一十六卷。(雜經目殘缺甚,見數如此。)
雜疑經一百七十二部,三百三十六卷。
大乘律五十二部,九十一卷。
小乘律八十部,四百七十二卷。(七十七部,四百九十卷,律。二部,二十三卷,講疏。)
雜律二十七部,四十六卷。
大乘論三十五部,一百四十一卷。(三十部,九十四卷,論。十五部,四十七卷,疏。)
小乘論四十一部,五百六十七卷。(二十一部,四百九十一卷,論。十部,七十六卷,講疏。)
雜論五十一部,四百三十七卷。(三十二部,二百九十九卷,論。九部,一百三十八卷,講疏。)
記二十部,四百六十四卷。
右一千九百五十部,六千一百九十八卷。
佛經者,西域天竺之迦維衛國淨飯王太子釋迦牟尼所說。釋迦當周莊王之九年四月八日,自母右脅而生,姿貌奇異,有三十二相,八十二好。捨太子位,出家學道,勤行精進,覺悟一切種智,而謂之佛,亦曰佛陀,亦曰浮屠,皆胡言也。華言譯之為淨覺。其所說云,人身雖有生死之異,至於精神,則恒不滅。此身之前,則經無量身矣。積而修習,精神清淨,則成佛道。[51]天地之外,四維上下,更有天地,亦無終極,然皆有成有敗。一成一敗,謂之一劫。自此天地已前,則有無量劫矣。每劫必有諸佛得道,出世教化,其數不同。今此劫中,當有千佛。自初至于釋迦,已七佛矣。其次當有彌勒出世,必經三會,演說法藏,開度眾生。由其道者,有四等之果。一曰須陁洹,二曰斯陁含,三曰阿那含,四曰阿羅漢。至羅漢者,則出入生死,去來隱顯,而不為累。阿羅漢已上,至菩薩者,深見佛性,以至成道。每佛滅度,遺法相傳,有正、象、末三等淳醨之異。年歲遠近,亦各不同。末法已後,眾生愚鈍,無復佛教,而業行轉惡,年壽漸短,經數百千載間,乃至朝生夕死。然後有大水、大火、大風之災,一切除去之,而更立生人,又歸淳朴,謂之小劫。每一小劫,則一佛出世。
ᅟᅟ==[51] 則成佛道原作「則佛道」不成文。通考二二六,「佛」上有「成」字,據補。==
初天竺中多諸外道,並事水火毒龍,而善諸變幻。釋迦之苦行也,是諸邪道,並來嬲惱,以亂其心,而不能得。及佛道成,盡皆摧伏,並為弟子。弟子,男曰桑門,譯言息心,而總曰僧,譯言行乞。女曰比丘尼。皆剃落鬚髮,釋累辭家,相與和居,治心修淨,行乞以自資,而防心攝行。僧至二百五十戒,尼五百戒。俗人信憑佛法者,男曰優婆塞,女曰優婆夷,皆去殺、盜、淫、妄言、飲酒,是為五誡。釋迦在世教化四十九年,乃至天龍人鬼並來聽法,弟子得道,以百千萬億數。然後於拘尸那城娑羅雙樹間,以二月十五日,入般涅槃。涅槃亦曰泥洹,譯言滅度,亦言常樂我淨。初釋迦說法,以人之性識根業各差,故有大乘小乘之說。至是謝世,弟子大迦葉與阿難等五百人,追共撰述,綴以文字,集載為十二部。後數百年,有羅漢菩薩,相繼著論,贊明其義。然佛所說,我滅度後,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三千年,其義如此。
推尋典籍,自漢已上,中國未傳。或云久以流布,遭秦之世,所以堙滅。其後張騫使西域,蓋聞有浮屠之教。哀帝時,博士弟子秦景使伊存口授浮屠經,[52]中土聞之,未之信也。後漢明帝,夜夢金人飛行殿庭,以問於朝,而傅毅以佛對。帝遣郎中蔡愔及秦景使天竺求之,得佛經四十二章及釋迦立像。并與沙門攝摩騰、竺法蘭東還。愔之來也,以白馬負經,因立白馬寺於洛城雍門西以處之。其經緘于蘭臺石室,而又畫像於清涼臺及顯節陵上。[53]章帝時,楚王英以崇敬佛法聞,西域沙門,齎佛經而至者甚眾。永平中,法蘭又譯十住經。其餘傳譯,多未能通。至桓帝時,有安息國沙門安靜,齎經至洛,翻譯最為通解。靈帝時,有月支沙門支讖、天竺沙門竺佛朔等,並翻佛經。而支讖所譯泥洹經二卷,學者以為大得本旨。漢末,太守竺融,亦崇佛法。三國時,有西域沙門康僧會,齎佛經至吳譯之,吳主孫權,甚大敬信。魏黃初中,中國人始依佛戒,剃髮為僧。先是西域沙門來此,譯小品經,首尾乖舛,未能通解。甘露中,有朱仕行者,往西域,至于闐國,得經九十章,晉元康中,至鄴譯之,題曰放光般若經。太始中,有月支沙門竺法護,西遊諸國,大得佛經,至洛翻譯,部數甚多。佛教東流,自此而盛。
ᅟᅟ==[52] 秦景使伊存口授浮屠經魏書釋老志,「景」下有「憲受大月氏王」六字,疑此脫。==
ᅟᅟ==[53] 清涼臺「涼」原作「源」,據魏書釋老志及王琰冥祥記改。==
石勒時,常山沙門衛道安,性聰敏,誦經日至萬餘言。以胡僧所譯維摩、法華,未盡深旨,精思十年,心了神悟,乃正其乖舛,宣揚解釋。時中國紛擾,四方隔絕,道安乃率門徒,南遊新野,欲令玄宗所在流布,分遣弟子,各趨諸方。法性詣揚州,法和入蜀,道安與慧遠之襄陽。後至長安,苻堅甚敬之。[54]道安素聞天竺沙門鳩摩羅什,思通法門,勸堅致之。什亦聞安令問,遙拜致敬。姚萇弘始二年,[55]羅什至長安,時道安卒後已二十載矣,什深慨恨。什之來也,大譯經論,道安所正,與什所譯,義如一,初無乖舛。
ᅟᅟ==[54] 苻堅甚敬之「苻堅」上原衍「與」字,今據通考二二六刪。==
ᅟᅟ==[55] 姚萇弘始二年「萇」或是「興」字之誤。下同。==
初,晉元熙中,新豐沙門智猛,策杖西行,到華氏城,得泥洹經及僧祇律,東至高昌,譯泥洹為二十卷。後有天竺沙門曇摩羅讖復齎胡本,來至河西。沮渠蒙遜遣使至高昌取猛本,欲相參驗,未還而蒙遜破滅。姚萇弘始十年,猛本始至長安,譯為三十卷。曇摩羅讖又譯金光明等經。時胡僧至長安者數十輩,惟鳩摩羅什才德最優。其所譯則維摩、法華、成實論等諸經,及曇無懺所譯金光明,曇摩羅懺所譯泥洹等經,並為大乘之學。而什又譯十誦律,天竺沙門佛陀耶舍譯長阿含經及四方律,[56]兜佉勒沙門曇摩難提譯增一阿含經,[57]曇摩耶舍譯阿毗曇論,並為小乘之學。其餘經論,不可勝記。自是佛法流通,極於四海矣。東晉隆安中,又有𦋺賓沙門僧伽提婆譯增一阿含經及中阿含經。義熙中,沙門支法領,從于闐國得華嚴經三萬六千偈,至金陵宣譯。又有沙門法顯,自長安遊天竺,經三十餘國。隨有經律之處,學其書語,譯而寫之。還至金陵,與天竺禪師跋羅,參共辯定,謂僧祇律,學者傳之。
ᅟᅟ==[56] 四方律「方」當作「分」。==
ᅟᅟ==[57] 兜佉勒沙門曇摩難提「佉」原作「法」,「曇」原作「雲」,據高僧傳一改。==
齊梁及陳,並有外國沙門。然所宣譯,無大名部可為法門者。梁武大崇佛法,於華林園中,總集釋氏經典,凡五千四百卷。沙門寶唱,撰經目錄。又後魏時,太武帝西征長安,以沙門多違佛律,羣聚穢亂,乃詔有司,盡坑殺之,焚破佛像。長安僧徒,一時殲滅。自餘征鎮,豫聞詔書,亡匿得免者十一二。文成之世,又使修復。熙平中,遣沙門慧生使西域,采諸經律,得一百七十部。永平中,又有天竺沙門菩提留支,大譯佛經,與羅什相埒。其地持、十地論,並為大乘學者所重。後齊遷鄴,佛法不改。至周武帝時,蜀郡沙門衛元嵩上書,稱僧徒猥濫,武帝出詔,一切廢毀。
開皇元年,高祖普詔天下,任聽出家,仍令計口出錢,營造經像。而京師及并州、相州、洛州等諸大都邑之處,並官寫一切經,置于寺內,而又別寫,藏于祕閣。天下之人,從風而靡,競相景慕,民間佛經,多於六經數十百倍。大業時,又令沙門智果,於東都內道場,撰諸經目,分別條貫,以佛所說經為三部:一曰大乘,二曰小乘,三曰雜經。其餘似後人假託為之者,別為一部,謂之疑經。又有菩薩及諸深解奧義、贊明佛理者,名之為論,及戒律並有大、小及中三部之別。又所學者,錄其當時行事,名之為記。凡十一種。今舉其大數,列於此篇。
右道、佛經二千三百二十九部,七千四百一十四卷。
道、佛者,方外之教,聖人之遠致也。俗士為之,不通其指,多離以迂怪,假託變幻亂於世,斯所以為弊也。故中庸之教,是所罕言,然亦不可誣也。故錄其大綱,附于四部之末。
大凡經傳存亡及道、佛,六千五百二十部,五萬六千八百八十一卷。
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一
方伎
僧玄奘
神秀(慧能 普寂 義福附)
一行(泓師附)
僧玄奘,姓陳氏,洛州偃師人。大業末出家,博涉經論。嘗謂翻譯者多有訛謬,故就西域,廣求異本以參驗之。貞觀初,隨商人往遊西域。玄奘既辯博出羣,所在必為講釋論難,蕃人遠近咸尊伏之。在西域十七年,經百餘國,悉解其國之語,仍採其山川謠俗,土地所有,撰西域記十二卷。貞觀十九年,歸至京師。太宗見之,大悅,與之談論。於是詔將梵本六百五十七部於弘福寺翻譯,仍敕右僕射房玄齡、太子左庶子許敬宗,廣召碩學沙門五十餘人,相助整比。
高宗在東宮,為文德太后追福,造慈恩寺及翻經院,內出大幡,敕九部樂及京城諸寺幡蓋眾伎,送玄奘及所翻經像、諸高僧等入住慈恩寺。顯慶元年,高宗又令左僕射于志寧、侍中許敬宗、中書令來濟李義府杜正倫、黃門侍郎薛元超等,共潤色玄奘所定之經,國子博士范義碩、太子洗馬郭瑜、弘文館學士高若思等,助加翻譯。凡成七十五部,奏上之。後以京城人眾競來禮謁,玄奘乃奏請逐靜翻譯,敕乃移於宜君山故玉華宮。六年卒,時年五十六,歸葬於白鹿原,士女送葬者數萬人。
僧神秀,姓李氏,汴州尉氏人。少遍覽經史,隋末出家為僧。後遇蘄州雙峯山東山寺僧弘忍,以坐禪為業,乃歎伏曰:「此真吾師也。」便往事弘忍,專以樵汲自役,以求其道。
昔後魏末,有僧達摩者,本天竺王子,以護國出家,入南海,得禪宗妙法,云自釋迦相傳,有衣缽為記,世相付授。達摩齎衣缽航海而來,至梁,詣武帝,帝問以有為之事,達摩不說。乃之魏,隱於嵩山少林寺,遇毒而卒。其年,魏使宋雲於葱嶺回,見之,門徒發其墓,但有衣履而已。達摩傳慧可,慧可嘗斷其左臂,以求其法;慧可傳璨;璨傳道信;道信傳弘忍。
弘忍姓周氏,黃梅人。初,弘忍與道信並住東山寺,故謂其法為東山法門。神秀既師事弘忍,弘忍深器異之,謂曰:「吾度人多矣,至於懸解圓照,無先汝者。」弘忍以咸亨五年卒,神秀乃往荊州,居於當陽山。則天聞其名,追赴都,肩輿上殿,親加跪禮,敕當陽山置度門寺以旌其德。時王公已下及京都士庶,聞風爭來謁見,望塵拜伏,日以萬數。中宗即位,尤加敬異。中書舍人張說嘗問道,執弟子之禮,退謂人曰:「禪師身長八尺,龐眉秀耳,威德巍巍,王霸之器也。」
初,神秀同學僧慧能者,新州人也,與神秀行業相埒。弘忍卒後,慧能住韶州廣果寺。韶州山中,舊多虎豹,一朝盡去,遠近驚歎,咸歸伏焉。神秀嘗奏則天,請追慧能赴都,慧能固辭。神秀又自作書重邀之,慧能謂使者曰:「吾形貌矬陋,北土見之,恐不敬吾法。又先師以吾南中有緣,亦不可違也。」竟不度嶺而死。天下乃散傳其道,謂神秀為北宗,慧能為南宗。
神秀以神龍二年卒,士庶皆來送葬。有詔賜諡曰大通禪師。又於相王舊宅置報恩寺,岐王範、張說及徵士盧鴻一皆為其碑文。神秀卒後,弟子普寂、義福,並為時人所重。
普寂姓馮氏,蒲州河東人也。年少時徧尋高僧,以學經律。時神秀在荊州玉泉寺,普寂乃往師事,凡六年,神秀奇之,盡以其道授焉。久視中,則天召神秀至東都,神秀因薦普寂,乃度為僧。及神秀卒,天下好釋氏者咸師事之。中宗聞其高年,特下制令普寂代神秀統其法眾。開元十三年,敕普寂於都城居止。時王公士庶,競來禮謁,普寂嚴重少言,來者難見其和悅之容,遠近尤以此重之。二十七年,終于都城興唐寺,年八十九。時都城士庶曾謁者,皆制弟子之服。有制賜號為大照禪師。及葬,河南尹裴寬及其妻子,並衰麻列于門徒之次,士庶傾城哭送,閭里為之空焉。
義福姓姜氏,潞州銅鞮人。初止藍田化感寺,處方丈之室,凡二十餘年,未嘗出宇之外。後隸京城慈恩寺。開元十一年,從駕往東都,途經蒲、虢二州,刺史及官吏士女,皆齎幡花迎之,所在途路充塞。以二十年卒,有制賜號大智禪師。葬於伊闕之北,送葬者數萬人。中書侍郎嚴挺之為製碑文。
神秀,禪門之傑,雖有禪行,得帝王重之,而未嘗聚徒開堂傳法。至弟子普寂,始於都城傳教,二十餘年,人皆仰之。
僧一行,姓張氏,先名遂,魏州昌樂人,襄州都督、郯國公公謹之孫也。父擅,武功令。一行少聰敏,博覽經史,尤精曆象、陰陽、五行之學。時道士尹崇博學先達,素多墳籍。一行詣崇,借揚雄太玄經,將歸讀之。數日,復詣崇,還其書。崇曰:「此書意指稍深,吾尋之積年,尚不能曉,吾子試更研求,何遽見還也?」一行曰:「究其義矣。」因出所撰大衍玄圖及義決一卷以示崇。崇大驚,因與一行談其奧賾,甚嗟伏之,謂人曰:「此後生顏子也。」一行由是大知名。武三思慕其學行,就請與結交,一行逃匿以避之。尋出家為僧,隱於嵩山,師事沙門普寂。睿宗即位,敕東都留守韋安石以禮徵,一行固辭以疾,不應命。後步往荊州當陽山,依沙門悟真以習梵律。
開元五年,玄宗令其族叔禮部郎中洽齎敕書就荊州強起之。一行至京,置於光太殿,數就之,訪以安國撫人之道,言皆切直,無有所隱。開元十年,永穆公主出降,敕有司優厚發遣,依太平公主故事。一行以為高宗末年,唯有一女,所以特加其禮,又太平驕僭,竟以得罪,不應引以為例。上納其言,遽追敕不行,但依常禮。其諫諍皆此類也。
一行尤明著述,撰大衍論三卷,攝調伏藏十卷,天一太一經及太一局遁甲經、釋氏系錄各一卷。時麟德曆經推步漸疏,敕一行考前代諸家曆法,改撰新曆,又令率府長史梁令瓚等與工人創造黃道游儀,以考七曜行度,互相證明。於是一行推周易大衍之數,立衍以應之,改撰開元大衍曆經。至十五年卒,年四十五,賜諡曰大慧禪師。
初,一行從祖東臺舍人太素,撰後魏書一百卷,其天文志未成,一行續而成之。上為一行製碑文,親書於石,出內庫錢五十萬,為起塔於銅人之原。明年,幸溫湯,過其塔前,又駐騎徘徊,令品官就塔以告其出豫之意,更賜絹五十匹,以蒔塔前松柏焉。
初,一行求訪師資,以窮大衍,至天台山國清寺,見一院,古松十數,門有流水,一行立於門屏間,聞院僧於庭布算聲,而謂其徒曰:「今日當有弟子自遠求吾算法,已合到門,豈無人導達也?」即除一算。又謂曰:「門前水當却西流,弟子亦至。」一行承其言而趨入,稽首請法,盡受其術焉,而門前水果却西流。道士邢和璞嘗謂尹愔曰:「一行其聖人乎?漢之洛下閎造曆,云:『後八百歲當差一日,必有聖人正之。』今年期畢矣,而一行造大衍正其差謬,則洛下閎之言信矣,非聖人而何?」
時又有黃州僧泓者,善葬法。每行視山原,即為之圖,張說深信重之。
舊唐書卷一百九十八
西戎
天竺國,即漢之身毒國,或云婆羅門地也。在葱嶺西北〔九〕,周三萬餘里。其中分為五天竺:其一曰中天竺,二曰東天竺,三曰南天竺,四曰西天竺,五曰北天竺。地各數千里,城邑數百。南天竺際大海;北天竺拒雪山,四周有山為壁,南面一谷,通為國門;東天竺東際大海,與扶南、林邑鄰接;西天竺與罽賓、波斯相接;中天竺據四天竺之會,其都城週迴七十餘里,北臨禪連河。云昔有婆羅門領徒千人,肄業於樹下,樹神降之,遂為夫婦。宮室自然而立,僮僕甚盛。於是使役百神,築城以統之,經日而就。此後有阿育王,復役使鬼神,累石為宮闕,皆雕文刻鏤,非人力所及。阿育王頗行苛政,置炮烙之刑,謂之地獄,今城中見有其迹焉。
中天竺王姓乞利咥氏,或云剎利氏,世有其國,不相篡弒。厥土卑濕暑熱,稻歲四熟。有金剛,似紫石英,百鍊不銷,可以切玉。又有旃檀、鬱金諸香。通於大秦,故其寶物或至扶南、交趾貿易焉。百姓殷樂,俗無簿籍,耕王地者輸地利。以齒貝為貨。人皆深目長鼻。致敬極者,䑛足摩踵。家有奇樂倡伎。其王與大臣多服錦罽。上為螺髻於頂,餘髮翦之使拳。俗皆徒跣。衣重白色,唯梵志種姓披白疊以為異。死者或焚屍取灰,以為浮圖;或委之中野,以施禽獸;或流之於河,以飼魚鼈。無喪紀之文。謀反者幽殺之,小犯罰錢以贖罪。不孝則斷手刖足,截耳割鼻,放流邊外。有文字,善天文算曆之術。其人皆學悉曇章,云是梵天法。書於貝多樹葉以紀事。不殺生飲酒。國中往往有舊佛跡。
隋煬帝時,遣裴矩應接西蕃,諸國多有至者,唯天竺不通,帝以為恨。當武德中,其國大亂。其嗣王尸羅逸多練兵聚眾,所向無敵,象不解鞍,人不釋甲,居六載而四天竺之君皆北面以臣之,威勢遠振,刑政甚肅。貞觀十五年,尸羅逸多自稱摩伽陀王,遣使朝貢,太宗降璽書慰問,尸羅逸多大驚,問諸國人曰:「自古曾有摩訶震旦使人至吾國乎?」皆曰:「未之有也。」乃膜拜而受詔書,因遣使朝貢。太宗以其地遠,禮之甚厚,復遣衛尉丞李義表報使。尸羅逸多遣大臣郊迎,傾城邑以縱觀,焚香夾道,逸多率其臣下東面拜受敕書,復遣使獻火珠及鬱金香、菩提樹。
貞觀十年,沙門玄奘至其國,將梵本經論六百餘部而歸。先是遣右率府長史王玄策使天竺,其四天竺國王咸遣使朝貢。會中天竺王尸羅逸多死,國中大亂,其臣那伏帝阿羅那順篡立,乃盡發胡兵以拒玄策。玄策從騎三十人與胡禦戰,不敵,矢盡,悉被擒。胡並掠諸國貢獻之物。玄策乃挺身宵遁,走至吐蕃,發精銳一千二百人,并泥婆羅國七千餘騎,以從玄策。玄策與副使蔣師仁率二國兵進至中天竺國城,連戰三日,大破之,斬首三千餘級,赴水溺死者且萬人,阿羅那順棄城而遁,師仁進擒獲之。虜男女萬二千人,牛馬三萬餘頭匹。於是天竺震懼,俘阿羅那順以歸。二十二年至京師,太宗大悅,命有司告宗廟,而謂羣臣曰:「夫人耳目玩於聲色,口鼻耽於臭味,此乃敗德之源。若婆羅門不劫掠我使人,豈為俘虜耶?昔中山以貪寶取弊,蜀侯以金牛致滅,莫不由之。」拜玄策朝散大夫。是時就其國得方士那羅邇娑婆寐,自言壽二百歲,云有長生之術。太宗深加禮敬,館之於金飈門內,造延年之藥。令兵部尚書崔敦禮監主之,發使天下,採諸奇藥異石,不可稱數。延歷歲月,藥成,服竟不効,後放還本國。太宗之葬昭陵也,刻石像阿羅那順之形,列於玄闕之下。
五天竺所屬之國數十,風俗物產略同。有伽沒路國,其俗開東門以向日。王玄策至,其王發使貢以奇珍異物及地圖,因請老子像及道德經。那揭陀國,有醯羅城,中有重閣,藏佛頂骨及錫杖。貞觀二十年,遣使貢方物。天授二年,東天竺王摩羅枝摩、西天竺王尸羅逸多、南天竺王遮婁其拔羅婆、北天竺王婁其那那、中天竺王地婆西那,並來朝獻。景龍四年,南天竺國復遣使來朝。景雲元年,復遣使貢方物。開元二年,西天竺復遣使貢方物。八年,南天竺國遣使獻五色能言鸚鵡。其年,南天竺國王尸利那羅僧伽請以戰象及兵馬討大食及吐蕃等,仍求有及名其軍,玄宗甚嘉之,名軍為懷德軍。九月,南天竺王尸利那羅僧伽寶多枝摩為國造寺,上表乞寺額,敕以歸化為名賜之。十一月,遣使冊利那羅伽寶多為南天竺國王,遣使來朝。十七年六月,北天竺國三藏沙門僧密多獻質汗等藥〔一〇〕。十九年十月,中天竺國王伊沙伏摩遣其大德僧來朝貢。二十九年三月,中天竺王子李承恩來朝,授游擊將軍,放還。天寶中,累遣使來。
元史卷二百二
列傳第八十九
釋老
釋、老之教,行乎中國也,千數百年,而其盛衰,每繫乎時君之好惡。是故,佛於晉、宋、梁、陳,黃、老于漢、魏、唐、宋,而其效可覩矣。
元興,崇尚釋氏,而帝師之盛,尤不可與古昔同語。維道家方士之流,假禱祠之說,乘時以起,曾不及其什一焉。宋舊史嘗志老、釋,厥有旨哉。乃本其意,作釋老傳。
帝師八思巴者,土番薩斯迦人,族款氏也。相傳自其祖朵栗赤,以其法佐國主霸西海者十餘世。八思巴生七歲,誦經數十萬言,能約通其大義,國人號之聖童,故名曰八思巴。少長,學富五明,故又稱曰班彌怛。歲癸丑,年十有五,謁世祖于潛邸,與語大悅,日見親禮。
中統元年,世祖即位,尊為國師,授以玉印。命製蒙古新字,字成上之。其字僅千餘,其母凡四十有一。其相關紐而成字者,則有韻關之法;其以二合三合四合而成字者,則有語韻之法;而大要則以諧聲為宗也。至元六年,詔頒行於天下。詔曰:「朕惟字以書言,言以紀事,此古今之通制。我國家肇基朔方,俗尚簡古,未遑制作,凡施用文字,因用漢楷及畏吾字,以達本朝之言。考諸遼、金,以及遐方諸國,例各有字,今文治寖興,而字書有闕,於一代制度,實為未備。故特命國師八思巴創為蒙古新字,譯寫一切文字,期於順言達事而已。自今以往,凡有璽書頒降者,並用蒙古新字,仍各以其國字副之。」遂升號八思巴曰大寶法王,更賜玉印。
十一年,請告西還,留之不可,乃以其弟亦憐真嗣焉。十六年,八思巴卒,[1]訃聞,賻贈有加,賜號皇天之下一人之上〔開教〕宣文輔治大聖至德普覺真智佑國如意大寶法王、[2]西天佛子、大元帝師。至治間,特詔郡縣建廟通祀。泰定元年,又以繪像十一,頒各行省,為之塑像云。
ᅟᅟ==[1] 十六年八思巴卒佛祖歷代通載卷三二王磐等撰帝師行狀謂八思巴「至元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示寂」,與薩斯迦世系等藏文史籍一致。疑此處「十六」為「十七」之誤。==
ᅟᅟ==[2] 皇天之下一人之上〔開教〕宣文輔治大聖至德普覺真智佑國如意大寶法王據佛祖歷代通載卷三二王磐等撰帝師行狀、卷三六法洪敕建帝師殿碑及山居新話、南村輟耕錄卷一二帝師補。==
亦憐真嗣為帝師,凡六歲,至元十九年卒。答兒麻八剌(乞列)〔剌吉塔〕嗣,[3]二十三年卒。亦攝思連真嗣,三十一年卒。乞剌斯八斡節兒嗣,成宗特造寶玉五方佛冠賜之。元貞元年,又更賜雙龍盤紐白玉印,文曰「大元帝師統領諸國僧尼中興釋教之印」。大德七年卒。明年,以輦真監藏嗣,又明年卒。(都)〔相〕家班嗣,[4]皇慶二年卒。相兒加思〔巴〕嗣,[5]延祐元年卒。二年,以公哥羅古羅思監藏班藏卜嗣,至治三年卒。旺出兒監藏嗣,泰定二年卒。公歌列思八冲納思監藏班藏卜嗣,賜玉印,降璽書諭天下,其年卒。天曆二年,以輦真吃剌失思嗣。
ᅟᅟ==[3] 亦憐真嗣為帝師凡六歲至元十九年卒答兒麻八剌(乞列)〔剌吉塔〕嗣此處有誤倒,應作「亦憐真嗣為帝師,凡六歲,卒。至元十九年,答兒麻八剌剌吉塔嗣」。按前文云亦憐真至元十一年嗣為帝師,與本書卷八世祖紀至元十一年三月癸巳條符。卷一○世祖紀至元十六年歲末有「帝師亦憐(吉)〔真〕卒」,亦與此處「嗣為帝師,凡六歲」合,證「卒」字應在「凡六歲」下。卷一二世祖紀至元十九年歲末有「詔立帝師答耳麻八剌剌吉塔」,證此處「十九年」為新立、帝師之年,應在「卒」字下。「答兒麻八剌剌吉塔」,至元法寶勘同總錄序作「達哩麻八羅阿羅吃答」,與藏文史籍薩斯迦世系合「乞列」訛,今改。此名梵語,義為「法護佑」。==
ᅟᅟ==[4] (都)〔相〕家班據本書卷二一成宗紀大德九年三月庚戌條所見「帝師相加班」改。「相家班」藏語,義為「覺吉祥」。==
ᅟᅟ==[5] 相兒加思〔巴〕本書卷二四仁宗紀皇慶二年九月有「以相兒加思巴為帝師」,據補。「相兒加思巴」,與前見「相家班」為同名異譯。==
八思巴時,又有國師膽巴者,一名功嘉葛剌思,西番突甘斯旦麻人。幼從西天竺古達麻失利傳習梵祕,得其法要。中統間,帝師八思巴薦之。時懷孟大旱,世祖命禱之,立雨。又嘗咒食投龍湫,頃之奇花異果上尊湧出波面,取以上進,世祖大悅。至元末,以不容於時相桑哥,力請西歸。既復召還,謫之潮州。時樞密副使月的迷失鎮潮,而妻得奇疾,膽巴以所持數珠加其身,即愈。又嘗為月的迷失言異夢及己還朝期,後皆驗。
元貞間,海都犯西番界,成宗命禱于摩訶葛剌神,已而捷書果至;又為成宗禱疾,遄愈,賜與甚厚,且詔分御前校尉十人為之導從。成宗北巡,命膽巴以象輿前導。過雲州,語諸弟子曰:「此地有靈怪,恐驚乘輿,當密持神呪以厭之。」未幾,風雨大至,眾咸震懼,惟幄殿無虞,復賜碧鈿盃一。大德七年夏,卒。皇慶間,追號大覺普惠廣照無上膽巴帝師。[6]
ᅟᅟ==[6] 追號大覺普惠廣照無上膽巴帝師錢大昕潛研堂金石文跋尾云:「敕賜龍興寺大覺普慈廣照無上帝師碑,帝師者,膽巴也。元史釋老傳載皇慶間加號,與此同,惟普慈作普惠,乃傳之誤。」==
其後又有必蘭納識里者,初名只剌瓦彌的理,北庭感木魯國人。幼熟畏兀兒及西天書,長能貫通三藏暨諸國語。大德六年,奉旨從帝師授戒於廣寒殿,代帝出家,更賜今名。皇慶中,命繙譯諸梵經典。延祐間,特賜銀印,授光祿大夫。
是時諸番朝貢,表牋文字無能識者,皆令必蘭納識理譯進。嘗有以金刻字為表進者,帝遣視之,廷中愕眙,觀所以對。必蘭納識理隨取案上墨汁塗金葉,審其字,命左右執筆,口授表中語及使人名氏,與貢物之數,書而上之。明日,有司閱其物色,與所齎重譯之書無少差者。眾無不服其博識,而竟莫測其何所從授,或者以為神悟云。授開府儀同三司,仍賜三臺銀印,兼領功德使司事,厚其廩餼,俾得以養母焉。
至治三年,改賜金印,特授沙(律)〔津〕愛護持,[7]且命為諸國引進使。至順二年,又賜玉印,加號普覺圓明廣照弘辯三藏國師。三年,與安西王子月魯帖木兒等謀為不軌,坐誅。其所譯經,漢字則有楞嚴經,西天字則有大乘莊嚴寶度經、乾陀般若經、大涅槃經、稱讚大乘功德經,西番字則有不思議禪觀經,通若干卷。
ᅟᅟ==[7] 沙(律)〔津〕愛護持據本書卷三五、三六文宗紀至順二年三月壬午條、三年四月乙丑條改。「沙津愛護持」,漢譯「總統」。==
元起朔方,固已崇尚釋教。及得西域,世祖以其地廣而險遠,民獷而好鬬,思有以因其俗而柔其人,乃郡縣土番之地,設官分職,而領之於帝師。乃立宣政院,其為使位居第二者,必以僧為之,出帝師所辟舉,而總其政於內外者,帥臣以下,亦必僧俗並用,而軍民通攝。於是帝師之命,與詔敕並行於西土。百年之間,朝廷所以敬禮而尊信之者,無所不用其至。雖帝后妃主,皆因受戒而為之膜拜。正衙朝會,百官班列,而帝師亦或專席於坐隅。且每帝即位之始,降詔褒護,必敕章佩監絡珠為字以賜,蓋其重之如此。其未至而迎之,則中書大臣馳驛累百騎以往,所過供億送迎。比至京師,則敕大府假法駕半仗,以為前導,詔省、臺、院官以及百司庶府,並服銀鼠質孫。用每歲二月八日迎佛,威儀往迓,且命禮部尚書、郎中專督迎接。及其卒而歸葬舍利,又命百官出郭祭餞。大德九年,專遣平章政事鐵木兒乘傳護送,賻金五百兩、銀千兩、幣帛萬匹、鈔三千錠。皇慶二年,加至賻金五千兩、銀一萬五千兩、錦綺雜綵共一萬七千匹。雖其昆弟子姓之往來,有司亦供億無乏。泰定間,以帝師弟公哥亦思監將至,詔中書持羊酒郊勞;而其兄瑣南藏卜遂尚公主,封白蘭王,賜金印,給圓符。其弟子之號司空、司徒、國公,佩金玉印章者,前後相望。
為其徒者,怙勢恣睢,日新月盛,氣焰熏灼,延于四方,為害不可勝言。有楊璉真加者,世祖用為江南釋教總統,發掘故宋趙氏諸陵之在錢唐、紹興者及其大臣塚墓凡一百一所,戕殺平民四人;受人獻美女寶物無算;且攘奪盜取財物,計金一千七百兩、銀六千八百兩、玉帶九、玉器大小百一十有一、雜寶貝百五十有二、大珠五十兩、鈔一十一萬六千二百錠、田二萬三千畝;私庇平民不輸公賦者二萬三千戶。他所藏匿未露者不論也。
又至大元年,上都開元寺西僧強市民薪,民訴諸留守李璧。璧方詢問其由,僧已率其黨持白梃突入公府,隔案引璧髮,捽諸地,捶撲交下,拽之以歸,閉諸空室,久乃得脫,奔訴于朝,遇赦以免。二年,復有僧龔柯等十八人,與諸王合兒八剌妃忽禿赤的斤爭道,拉妃墮車毆之,且有犯上等語,事聞,詔釋不問。而宣政院臣方奏取旨:凡民毆西僧者,截其手;詈之者,斷其舌。時仁宗居東宮,聞之,亟奏寢其令。
泰定二年,西臺御史李昌言:「嘗經平涼府、靜、會、定西等州,[8]見西番僧佩金字圓符,絡繹道途,馳騎累百,傳舍至不能容,則假館民舍,因迫逐男子,奸污女婦。奉元一路,自正月至七月,往返者百八十五次,用馬至八百四十餘匹,較之諸王、行省之使,十多六七。驛戶無所控訴,臺察莫得誰何。且國家之製圓符,本為邊防警報之虞,僧人何事而輒佩之?乞更正僧人給驛法,且令臺憲得以糾察。」不報。必蘭納識里之誅也,有司籍之,得其人畜土田、金銀貨貝錢幣、邸舍、書畫器玩,以及婦人七寶裝具,價直鉅萬萬云。
ᅟᅟ==[8] 西臺御史李昌言嘗經平涼府靜會定西等州李昌所經,地當今甘肅平涼地區與定西地區。按本書卷六○地理志,該地元代無「靜州」,而有靜寧州。此處「靜」下疑脫「寧」字。==
若歲時祝釐禱祠之常,號稱好事者,其目尤不一。有曰鎮雷阿藍納四,華言慶讚也。有曰亦思滿藍,華言藥師壇也。有曰搠思串卜,華言護城也。有曰朵兒禪,華言大施食也。有曰朵兒只列朵四,華言美妙金剛迴遮施食也。[9]有曰察兒哥朵四,華言迴遮也。有曰籠哥兒,華言風輪也。有曰喒朵四,華言作施食也。有曰出朵兒,華言出水濟六道也。有曰党剌朵四,華言迴遮施食也。有曰典朵兒,華言常川施食也。有曰坐靜,有曰魯朝,華言獅子吼道場也。有曰黑牙蠻答哥,華言黑獄帝主也。有曰搠思江朵兒麻,華言護(江)〔法〕神施食也。[10]有曰赤思古林搠,華言自受主戒也。有曰鎮雷坐靜,有曰吃剌察坐靜,華言祕密坐靜也。有曰斟惹,華言文殊菩薩也。有曰古林朵四,華言至尊大黑神迴遮施食也。有曰歇白咱剌,華言大喜樂也。有曰必思禪,華言無量壽也。有曰覩思哥兒,華言白傘蓋呪也。有曰收札沙剌,華言五護陀羅尼經也。[11]有曰阿昔答撒(答)〔哈〕昔里,華言八(十)〔千〕頌般若經也。[12]有曰撒思納屯,華言大理天神呪也。有曰闊兒魯丳卜屯,華言大輪金剛呪也。有曰且八迷屯,華言無量壽經也。有曰亦思羅八,華言最勝王經也。有曰撒思納屯,華言護神呪也。有曰南占屯,華言(懷)〔壞〕相金剛也。[13]有曰卜魯八,華言呪法也。又有作擦擦者,以泥作小浮屠也。又有作答兒剛者。其作答兒剛者,或一所二所以至七所;作擦擦者,或十萬二十萬以至三十萬。又嘗造浮屠二百一十有六,實以七寶珠玉,半置海畔,半置水中,以鎮海災。
ᅟᅟ==[9] 有曰朵兒只列朵四華言美妙金剛迴遮施食也「朵兒只列」藏語,言「美妙金剛」;「施食」,如前後文所見,應作「朵兒麻」或「朵兒」。此處「朵四」似為「朵而」之訛,下文四見「朵四」同。==
ᅟᅟ==[10] 有曰搠思江朵兒麻華言護(江)〔法〕神施食也「搠思江」藏語,言「護法神」。「江」誤,今改。==
ᅟᅟ==[11] 有曰收札沙剌華言五護陀羅尼經也「收札沙剌」顯係梵語譯音。梵語「五」,佛典中通常譯寫為「般遮」、「般闍」;「沙剌」即「護」。疑「收」為「般」字之誤。==
ᅟᅟ==[12] 有曰阿昔答撒(答)〔哈〕昔里華言八(十)〔千〕頌般若經也「阿昔答撒哈昔里」梵語,義為「八千」,指八千頌般若經,即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第五會。「答」、「十」皆誤,今改。==
ᅟᅟ==[13] 有曰南占屯華言(懷)〔壞〕相金剛也據元僧沙囉巴譯佛說壞相金剛陀羅尼經改。藏語「南占」,義為「毀壞」。==
延祐四年,宣徽使會每歲內廷佛事所供,其費以斤數者,用麪四十三萬九千五百、油七萬九千、酥二萬一千八百七十、蜜二萬七千三百。自至元三十年間,醮祠佛事之目,僅百有二。大德七年,再立功德司,遂增至五百有餘。僧徒貪利無已,營結近侍,欺昧奏請,布施莽齋,所需非一,歲費千萬,較之大德,不知幾倍。又每歲必因好事奏釋輕重囚徒,以為福利,雖大臣如阿里,閫帥如別沙兒等,莫不假是以逭其誅。宣政院參議李良弼,受賕鬻官,直以帝師之言縱之。其餘殺人之盜,作奸之徒,夤緣幸免者多。至或取空名宣敕以為布施,而任其人,可謂濫矣。凡此皆有關乎一代之治體者,故今備著焉。
若夫天下寺院之領於內外宣政院,曰禪,曰教,曰律,則固各守其業,惟所謂白雲宗、白蓮宗者,亦或頗通奸利云。
丘處機,登州棲霞人,自號長春子。兒時,有相者謂其異日當為神仙宗伯。年十九,為全真學于寧海之崑(窬)〔嵛〕山,[14]與馬鈺、譚處端、劉處玄、王處一、郝大通、孫不二同師重陽王真入。重陽一見處機,大器之。金、宋之季,俱遣使來召,不赴。
ᅟᅟ==[14] 寧海之崑(窬)〔嵛〕山從北監本改。按下文及元文類卷二二姚燧長春宮碑銘、道藏金蓮正宗仙源像傳「窬」皆作「嵛」。==
歲己卯,太祖自乃蠻命近臣札八兒、劉仲祿持詔求之。處機一日忽語其徒,使促裝,曰:「天使來召我,我當往。」翌日,二人者至,處機乃與弟子十有八人同往見焉。明年,宿留山北,先馳表謝,拳拳以止殺為勸。又明年,趣使再至,乃發撫州,經數十國,為地萬有餘里。蓋蹀血戰場,避寇叛域,絕糧沙漠,自崑嵛歷四載而始達雪山。常馬行深雪中,馬上舉策試之,未及積雪之半。既見,太祖大悅,賜食,設廬帳甚飭。
太祖時方西征,日事攻戰,處機每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殺人。及問為治之方,則對以敬天愛民為本。問長生久視之道,則告以清心寡欲為要。太祖深契其言,曰:「天錫仙翁,以寤朕志。」命左右書之,且以訓諸子焉。於是錫之虎符,副以璽書,不斥其名,惟曰「神仙」。一日雷震,太祖以問,處機對曰:「雷,天威也。人罪莫大於不孝,不孝則不順乎天,故天威震動以警之。似聞境內不孝者多,陛下宜明天威,以導有眾。」太祖從之。
歲癸未,太祖大獵于東山,馬踣,處機請曰:「天道好生,陛下春秋高,數畋獵,非宜。」太祖為罷獵者久之。時國兵踐蹂中原,河南、北尤甚,民罹俘戮,無所逃命。處機還燕,使其徒持牒招求於戰伐之餘,由是為人奴者得復為良,與濱死而得更生者,毋慮二三萬人。中州人至今稱道之。
歲乙酉,熒惑犯尾,其占在燕,處機禱之,果退舍。丁亥,又為旱禱,期以三日雨,當名瑞應,已而亦驗。有旨改賜宮名曰長春,且遣使勞問,制若曰:「朕常念神仙,神仙毋忘朕也。」六月,浴于東溪,越二日天大雷雨,太液池岸北水入東湖,聲聞數里,魚鱉盡去,池遂涸,而北口高岸亦崩。處機嘆曰:「山其摧乎,池其涸乎,吾將與之俱乎!」遂卒,年八十。其徒尹志平等世奉璽書襲掌其教,至大間加賜金印。
處機之四傳有曰(祈)〔祁〕志誠者,[15]居雲州金閤山,道譽甚著。丞相安童嘗過而問之,志誠告以修身治世之要。安童感其言,故其相世祖也,以清靜忠厚為主。及罷還第,退然若無與於世者,人以為有得於志誠之言。其後安童復被召入相,辭,不可,遂往決於志誠。志誠曰:「昔與子同列者何人?今同列者何人?」安童悟,入見世祖,辭曰:「臣昔為宰相,年尚少,幸不失陛下事者,丞佐皆臣所師友。今事臣者,皆進與臣俱,則臣之為政能有加於前乎」世祖曰:「誰為卿言是?」對曰:「(祈)〔祁〕真人。」世祖嘆異者久之。
ᅟᅟ==[15] (祈)〔祁〕志誠據元文類卷二二姚燧長春宮碑銘改。下同。類編已校。==
正一天師者,始自漢張道陵,其後四代曰盛,來居信之龍虎山。相傳至三十六代宗演,當至元十三年,世祖已平江南,遣使召之。至則命廷臣郊勞,待以客禮。及見,語之曰:「昔歲己未,朕次鄂渚,嘗令王一清往訪卿父,卿父使報朕曰:後二十年天下當混一。神仙之言驗於今矣。」因命坐,錫宴,特賜玉芙蓉冠、組金無縫服,命主領江南道教,仍賜銀印。
十八年、二十五年再入覲。世祖嘗命取其祖天師所傳玉印、寶劍觀之,語侍臣曰:「朝代更易已不知其幾,而天師劍印傳子若孫尚至今日;其果有神明之相矣乎!」嗟嘆久之。二十九年卒,子與棣嗣,為三十七代,襲掌江南道教。三十一年入覲,卒于京師。元貞元年,弟與材嗣,為三十八代,襲掌道教。
時潮嚙鹽官、海鹽兩州,為患特甚,與材以術治之。一夕大雷電以震,明日見有物魚首龜形者磔于水裔,潮患遂息。大德五年,召見于上都幄殿。八年,授正一教主,主領三山符籙。武宗即位,來覲,特授金紫光祿大夫,封留國公,錫金印。仁宗即位,特賜寶冠、組織文金之服。延祐三年卒。四年,子嗣成嗣,為三十九代,襲領江南道教,主領三山符籙如故。
其徒張留孫者,字師漢,信州貴溪人。少時入龍虎山為道士,有道人相之曰:「神仙宰相也。」至元十三年,從天師張宗演入朝,世祖與語,稱旨,遂留侍闕下。世祖嘗親祠幄殿,皇太子侍。忽風雨暴至,眾駭懼,留孫禱之立止。又嘗次日月山,昭睿順聖皇后得疾危甚,亟召留孫請禱。既而后夢有朱衣長髯,從甲士,導朱輦白獸行草間者。覺而異之,以問留孫,對曰:「甲士導輦獸者,臣所佩法籙中將吏也;朱衣長髯者,漢祖天師也;行草間者,春時也。殿下之疾,其及春而瘳乎!」后命取所事畫像以進,視之果夢中所見者。帝后大悅,即命留孫為天師,留孫固辭不敢當,乃號之上卿,命尚方鑄寶劍以賜,建崇真宮于兩京,俾留孫居之,專掌祠事。
十五年,授玄教宗師,錫銀印。又特任其父信州路治中,尋復陞江東道同知宣慰司事。是時天下大定,世祖思與民休息,留孫待詔尚方,因論黃老治道貴清淨、聖人在宥天下之旨,深契主衷。及將以完澤為相,命留孫筮之,得同人之豫,留孫進曰:「『同人,柔得位而(進)〔應〕乎乾』,[16]君臣之合也;『豫,利〔建〕侯』,命相之事也。[17]何吉如之,願陛下勿疑。」及拜完澤,天下果以為得賢相。
ᅟᅟ==[16] 同人柔得位而(進)〔應〕乎乾據道園學古錄卷五○張留孫墓志銘、清容集卷三四張留孫家傳改。==
ᅟᅟ==[17] 豫利〔建〕侯命相之事也道光本與道園學古錄卷五○張留孫墓志銘、清容集卷三四張留孫家傳合,從補。==
大德中,加號玄教大宗師,同知集賢院道教事,且追封其三代皆魏國公,官階品俱第一。武宗立,召見,賜坐,陞大真人,知集賢院,位大學士上。尋又加特進。進講老子推明謙讓之道。及仁宗即位,猶恒誦其言,且諭近臣曰:「累朝舊德,僅餘張上卿爾。」進開府儀同三司,加號輔成贊化保運玄教大宗師,刻玉為玄教大宗師印以賜。至治元年十二月卒,年七十四。天曆元年,追贈道祖神(應)〔德〕真君。[18]其徒吳全節嗣。
ᅟᅟ==[18] 天曆元年追贈道祖神(應)〔德〕真君據本書卷三三文宗紀天曆二年九月庚申條及吳文正集卷三二張留孫道行碑、至正集卷七三跋神德真君畫像贊改。類編已校。又,紀繫追贈事于天曆二年,疑此處「元年」當作「二年」。==
全節字成季,饒州安仁人。年十三學道于龍虎山。至元二十四年至京師,從留孫見世祖。三十一年,成宗至自朔方,召見,賜古琱玉蟠螭環一,敕每歲侍從行幸,所司給廬帳、車馬、衣服、廩餼,著為令。大德十一年,授玄教嗣師,錫銀印,視二品。至大元年,賜七寶金冠、織金文之服。三年,贈其祖昭文館大學士,封其父司徒、饒國公,母饒國太夫人,名其所居之鄉曰榮祿,里曰具慶。至治元年,留孫卒。二年,制授特進、上卿、玄教大宗師、崇文弘道玄德真人、總攝江淮荊襄等處道教、知集賢院道教事,玉印一、銀印二并授之。
全節嘗代祀嶽瀆還,成宗問曰:「卿所過郡縣,有善治民者乎?」對曰:「臣過洛陽,太守盧摯平易無為,而民以安靖。」成宗曰:「吾憶其人。」即日召拜集賢學士。成宗崩,仁宗至自懷孟,有狂士以危言訐翰林學士閻復者,事叵測。全節力為言于李孟,孟以聞,仁宗意解,復告老而去。當時以為朝廷得敬大臣體,而不以口語傷賢者,全節蓋有力焉。
全節雅好結士大夫,無所不傾其交,長者尤見親而敬,推轂善類,唯恐不盡其力。至於振窮周急,又未嘗以恩怨異其心,當時以為頗有俠氣云。全節卒,年八十有二,其徒夏文泳嗣。
真大道教者,始自金季,道士劉德仁之所立也。其教以苦節危行為要,而不妄取於人、不苟侈於己者也。五傳而至酈希(誠)〔成〕,[19]居燕城天寶宮,見知憲宗,始名其教曰真大道,授希(誠)〔成〕太玄真人,領教事,內出冠服以賜;仍給紫衣三十襲,賜其從者。
ᅟᅟ==[19] 酈希(誠)〔成〕據道園學古錄卷五○岳德文碑、吳文正集卷二六天寶宮碑改。下同。==
至元五年,世祖命其徒孫德福統轄諸路真大道,錫銅章。二十年,改賜銀印二。又三傳而至張(志清)〔清志〕,[20]其教益盛,授演教大宗師、凝神冲妙玄應真人。(志清)〔清志〕事親孝,尤耐辛苦,制行堅峻。東海珠、牢山舊多虎,(志清)〔清志〕往結茅居之,虎皆避徙,然頗為人害。(志清)〔清志〕曰:「是吾奪其所也!」遂去之。後居臨汾,地大震,城郭邑屋摧壓,死者不可勝計,獨(志清)〔清志〕所居裂為二,無少損焉。乃徧巡木石間,聽呻吟聲,救活者甚眾。朝廷重其名,給驛致之掌教事。(志清)〔清志〕舍傳徒步至京師,深居簡出,人或不識其面。貴人達官來見,率告病,伏臥內不起。至於道德縉紳先生,則納屣杖屨求見,不以為難。時人高其風,至畫為圖以相傳焉。
ᅟᅟ==[20] 張(志清)〔清志〕據吳文正集卷二六天寶宮碑、宋學士集卷五五書劉真人事改正。下同。新元史已校。==
太一教者,始金天眷中道士蕭抱珍,傳太一三元法籙之術,因名其教曰太一。四傳而至蕭輔道。世祖在潛邸聞其名,命史天澤召至和林,賜對稱旨,留居宮邸。以老,請授弟子李居壽掌其教事。
至元十一年,建太一宮于兩京,命居壽居之,領祠事,且禋祀六丁,以繼太保劉秉忠之術。十三年,賜太一掌教宗師印。十六年十月辛丑,月直元辰,敕居壽祠醮,奏赤章于天,凡五晝夜。事畢,居壽請間曰:「皇太子春秋鼎盛,宜參預國政。」且又因典瑞董文忠以為言,世祖喜曰:「行將及之。」其後詔太子參決朝政,庶事皆先啟後聞者,蓋居壽為之先也。
明史卷三百三十
列傳第二百十八
西域二
西番諸衛(西寧河州洮州岷州等番族諸衛)
安定衛
阿端衛
曲先衛
赤斤蒙古衛
沙州衛
罕東衛
罕東左衛
哈梅里
西番,即西羌,族種最多,自陝西歷四川、雲南西徼外皆是。其散處河、湟、洮、岷間者,為中國患尤劇。漢趙充國、張奐、段熲,唐哥舒翰,宋王韶之所經營,皆此地也。元封駙馬章古為寧濮郡王,鎮西寧,於河州設吐番宣慰司,以洮、岷、黎、雅諸州隸之,統治番眾。
洪武二年,太祖定陝西,即遣官齎詔招諭,其酋長皆觀望。復遣員外郎許允德招之,乃多聽命。明年五月,吐蕃宣慰使何鎖南普等以元所授金銀牌印宣敕來上,〔一〕會鄧愈克河州,遂詣軍前降。其鎮西武靖王卜納剌亦以吐蕃諸部來納款。冬,何鎖南普等入朝貢馬及方物。帝喜,賜襲衣。四年正月設河州衛,命為指揮同知,予世襲。知院朵兒只、汪家奴並為指揮僉事。設千戶所八,百戶所七,皆命其酋長為之。卜納剌等亦至京師,為靖南衛指揮同知,〔二〕其儕桑加朵兒只為高昌衛指揮同知,皆帶刀侍衛。自是,番酋日至。尋以降人馬梅、汪瓦兒並為河州衛指揮僉事。又遣西寧州同知李喃哥等招撫其酋長,至者亦悉授官。乃改西寧州為衛,以喃哥為指揮。
帝以西番產馬,與之互市,馬至漸多。而其所用之貨與中國異,自更鈔法後,馬至者少,患之。八年五月命中官趙成齎羅綺、綾絹并巴茶往河州市之,馬稍集,率厚其值以償。成又宣諭德意,番人感悅,相率詣闕謝恩。山後歸德等州西番諸部落皆以馬來市。
十二年,洮州十八族番酋三副使等叛,據納麟七站之地。命征西將軍沐英等討之,又命李文忠往籌軍事。英等至洮州舊城,寇遁去,追斬其魁數人,盡獲畜產。遂於東籠山南川度地築城置戍,遣使來奏。帝報曰:「洮州,西番門戶,築城戍守,扼其咽喉。」遂置洮州衛,以指揮聶緯、陳暉等六人守之。已,文忠等言官軍守洮州,餉艱民勞。帝降敕諭之曰:「洮州西控番戎,東蔽湟、隴,漢、唐以來備邊要地。今番寇既斥,棄之不守,數年後番人將復為患。慮小費而忘大虞,豈良策哉。所獲牛羊,分給將士,亦足充兩年軍食。其如敕行之。」文忠等乃不敢違。
秋,何鎖南普及鎮撫劉溫各攜家屬來朝。諭中書省臣曰:「何鎖南普自歸附以來,信義甚堅。前遣使烏斯藏,遠涉萬里,及歸,所言皆稱朕意。今以家屬來朝,宜加禮待。」乃賜米、麥各三十石,劉溫三之一。
英等進擊番寇,大破之,盡擒其魁,俘斬數萬人,獲馬牛羊數十萬。自是,羣番震慴,不敢為寇。
十六年,青海酋長史剌巴等七人來歸,賜文綺、寶鈔。時岷州亦設衛,番人歲以馬易茶,馬日蕃息。二十五年又命中官而聶至河州,召必里諸番族,以敕諭之。爭出馬以獻,得萬三百餘匹,給茶三十餘萬觔。命以馬畀河南、山東、陝西騎士。帝以諸衛將士有擅索番人馬者,遣官齎金、銅信符敕諭,往賜涼州、甘州、肅州、永昌、山丹、臨洮、鞏昌、西寧、洮州、河州、岷州諸番族。諭之曰:「往者朝廷有所需,必酬以茶貨,未許私徵。近聞邊將無狀,多假朝命擾害,俾爾等不獲寧居。今特製金、銅信符頒給,遇有徵發,必比對相符始行,否則偽,械至京,罪之。」自是,需求遂絕。
初,西寧番僧三剌為書招降罕東諸部,又建佛剎於碾白南川,以居其眾,至是來朝貢馬,請敕護持,賜寺額。帝從所請,賜額曰瞿曇寺。立西寧僧綱司,以三剌為都綱司。又立河州番、漢二僧綱司,並以番僧為之,紀以符契。自是,其徒爭建寺,帝輒錫以嘉名,且賜敕護持。番僧來者日眾。
永樂時,諸衛僧戒行精勤者,多授剌麻、禪師、灌頂國師之號,有加至大國師、西天佛子者,悉給以印誥,許之世襲,且令歲一朝貢,由是諸僧及諸衛土官輻輳京師。其他族種,如西寧十三族、岷州十八族、洮州十八族之屬,大者數千人,少者數百,亦許歲一奉貢,優以宴賚。西番之勢益分,其力益弱,西陲之患亦益寡。
宣德元年,以協討安定、曲先功,加國師吒思巴領占等五人為大國師,給誥命、銀印,秩正四品,加剌麻著星等六人為禪師,給敕命、銀印,秩正六品。
正統五年敕陝西鎮守都督鄭銘、都御史陳鎰曰:「得奏,言河州番民領占等先因避罪,逃居結河里,招集徒黨,占耕土田,不注籍納賦,又藏匿逃亡,剽劫行旅,欲發兵討之。朕念番性頑梗,且所犯在赦前,若遽加師旅,恐累及無辜。宜使人撫諭,令散遣徒黨,還所掠牛羊,兵即勿進,否則加兵未晚。爾等其審之。」番人果輸服。七年再敕銘及都御史王翱等曰:「得鎮守河州都指揮劉永奏:往歲阿爾官等六族三千餘人,列營歸德城下,聲言交易,後乃鈔掠屯軍,大肆焚戮。而著亦匝族番人屢於煖泉亭諸處,潛為寇盜。指揮張瑀擒獲二人,止責償所盜馬,縱之使去。論法,瑀及永皆當究治,今姑令戴罪。爾等即遣官偕三司堂上親詣其寨,曉以利害,令還歸所掠,許其自新,不悛,則進討。蓋馭戎之道,撫綏為先,撫之不從,然後用兵。爾等宜體此意。」番人亦輸服。
成化三年,陝西副使鄭安言:「進貢番僧,自烏斯藏來者不過三之一,餘皆洮、岷寺僧詭名冒貢。進一羸馬,輒獲厚直,得所賜幣帛,製為戰袍,以拒官軍。本以羈縻之,而益致寇掠,是虛國帑而齎盜糧也。」章下禮部,〔三〕會廷臣議,請行陝西文武諸臣,計定貢期、人數及存留、起送之額以聞,報可。已而奏上,諸自烏斯藏來者皆由四川入,不得徑赴洮、岷,遂著為例。明年冬,洮州番寇擁眾掠鐵城、後川二寨,指揮張翰等率兵禦之,敗去,獲所掠人口以歸。
五年,巡按江孟綸言:〔四〕「岷州番寇縱橫,村堡為虛。」頃令指揮后泰與其弟通反覆開示,〔五〕生番忍藏、占藏等三十餘族酋長百六十餘人,熟番栗林等二十四族酋長九十一人,轉相告語,悔過來歸,且還被掠人畜,願供徭賦。殺牛告天,誓不再犯。已令副使李𤣱從宜賞勞,宣示朝廷恩威,皆歡躍而去。惟熟番綠園一族怙惡不服。兵部言:「番性無常,朝撫夕叛,未可弛備。請諭邊臣,向化者加意撫綏,犯順者克期剿滅。」帝納其言。
八年,禮官言:「洮、岷諸衛送各族番人赴京,多至四千二百餘人,應賞綵幣人二表裏,帛如之,鈔二十九萬八千有奇,馬直尚在其外。考正統、天順間,各番貢使不過三五百人。成化初,因洮、岷諸處濫以熟番作生番冒送,已定例,生番三年一貢,大族四五人,小族一二人赴京,餘悉遣還。成化六年,副使鄧本瑞妄自招徠,又復冒送,臣部已重申約束。今副使吳𤣱等不能嚴飭武備,專事通番,以紓近患。乞降敕切責,務遵前令。」帝亦如其言。
西寧即古湟中,其西四百里有青海,又曰西海,水草豐美。番人環居之,專務畜牧,日益繁滋,素號樂土。正德四年,蒙古部酋亦不剌、阿爾禿廝獲罪其主,擁眾西奔。瞰知青海饒富,襲而據之,大肆焚掠。番人失其地,多遠徙。其留者不能自存,反為所役屬。自是甘肅西寧始有海寇之患。九年,總制彭澤集諸道軍,將擣其巢。寇詗知之,由河州渡黃河,奔四川,出松潘、茂州境,直走烏斯藏。及大軍引還,則仍返海上,惟阿爾禿廝遁去。
嘉靖二年,尚書金獻民西征,議遣官招撫,許為藩臣,如先朝設安定、曲先諸衛故事。兵部行總制楊一清計度,一清意在征討,言寇精騎不過二三千,餘皆脇從番人,然怨之入骨,時欲報讐,可用為間諜,大舉剿絕。議未定,王憲、王瓊相繼來代,皆以兵寡餉詘,議竟不行。
八年,洮、岷諸番數犯臨洮、鞏昌,內地騷動。樞臣李承勳言:「番為海寇所侵,日益內徙。倘二寇交通,何以善後。昔趙充國不戰而服羌,段熲殺羌百萬而內地虛耗,兩者相去遠矣。乞廣先帝之明,專充國之任,制置方略,悉聽瓊便宜從事。」瓊乃集眾議,且剿且撫。先遣總兵官劉文、遊擊彭椷分布士馬。明年二月自固原進至洮、岷,遣人開示禍福。洮州東路木舍等三十一族,西路答祿失等十三族,岷州西寧溝等十五族,皆聽撫,給白旂犒賜遣歸。惟岷州東路若籠族、西路板爾等十五族及岷州[A1]剌即等五族,恃險不服。乃分兵先攻若籠、板爾二族,覆其巢,剌即諸族震慴乞降。凡斬首三百六十餘級,撫定七十餘族,乃班師。自是,洮、岷獲寧,而西寧仍苦寇患。
ᅟᅟ==[A1] 剌【CB】,刺【補編】==
十一年,甘肅巡撫趙載等言:「亦不剌據海上已二十餘年,其黨卜兒孩獨傾心向化,求帖木哥等屬番來納款。宜因而撫之,或俾之納馬,或令其遣質,或授官給印,建立衛所,為我藩籬,於計為便。」疏甫上,會河套酋吉囊引眾西掠,大破亦不[A2]剌營,收其部落大半而去,惟卜兒孩一枝斂眾自保。由是西寧亦獲休息,而納款之議竟寢。及唐龍為總制,寇南掠松潘。龍慮其回巢與諸番及他部勾結為患,奏行甘肅守臣,繕兵積粟,為殄滅計。及龍去,事亦不行。
ᅟᅟ==[A2] 剌【CB】,刺【補編】==
二十年正月,卜兒孩獻金牌、良馬求款。兵部言:「寇果輸誠通貢,誠西陲大利。乃止獻馬及金牌,未有如往歲遣子入侍、酋長入朝之請,未可遽許。宜令督撫臣偵察情實,並條制馭之策以聞。」報可。會寇勢漸衰,番人亦漸復業,其議復寢。
二十四年設岷州,隸鞏昌府。岷西臨極邊,番漢雜處。洪武時,改土番十六族為十六里,設衛治之,俾稍供徭役。自設州之後,徵發繁重,人日困敝。且番人戀世官,而流官又不樂居,遙寄治他所。越十餘年,督撫合疏言不便,乃設衛如故。
時北部俺答猖獗,歲掠宣、大諸鎮。又羨青海富饒,三十八年攜子賓兔、丙兔等數萬眾,襲據其地。卜兒孩竄走,遂縱掠諸番。已,引去,留賓兔據松山,丙兔據青海,西寧亦被其患。隆慶中,俺答受封順義王,修貢惟謹,二子亦斂戢。
時烏斯藏僧有稱活佛者,諸部多奉其教。丙兔乃以焚修為名,請建寺青海及嘉峪關外,為久居計。廷臣多言不可許,禮官言:「彼已採木興工,而令改建於他所,勢所不能,莫若因而許之,以鼓其善心,而杜其關外之請。況中國之禦戎,惟在邊關之有備。戎之順逆,亦不在一寺之遠近。」帝許之。丙兔既得請,又近脅番人,使通道松潘以迎活佛。四川守臣懼逼,乞令俺答約束其子,毋擾鄰境。俺答言,丙兔止因甘肅不許開市,寧夏又道遠艱難,雖有禁令,不能盡制。宣大總督方逢時亦言開市為便。帝以責陝西督撫,督撫不敢違。
萬曆二年冬,許丙兔市於甘肅,賓兔市於莊浪,歲一次。既而寺成,賜額仰華。
先是,亦不剌之據青海,邊臣猶以外寇視之。至是以俺答故,竟視若屬番。諸酋亦以父受王封,不敢大為邊患,而洮州之變乃起。初,洮州番人以河州奸民負其物貨,入掠內地,他族亦乘機為亂。奸民以告河州參將陳堂,堂曰:「此洮州番也,何與我事。」洮州參將劉世英曰:「彼犯河州,非我失事。」由是二將有隙。總督石茂華聞之,令二人及蘭州參將徐勳、岷州守備朱憲、舊洮州守備史經各引兵壓其境,曉以利害。番人懼,即還所掠人畜。世英謂首惡未擒,不可遽已,遂剿破之,殺傷及焚死者無算。軍律,吹銅角乃退兵。堂挾前憾,不待角聲而去,諸部亦多引去。憲、經方深入搜捕,鄰番見其勢孤,圍而殺之。事聞,帝震怒,褫堂、世英職,切責茂華等。茂華乃集諸軍分道進討,斬首百四十餘級,焚死者九百餘人,獲孳畜數十羣。諸番震恐遠徙,來降者七十一族,斬送首惡四人,生縛以獻者二人,輸馬牛羊二百六十。稽首謝罪,誓不再犯,師乃還。
自丙兔據青海,有切盡台吉者,河套酋吉能從子,俺答從孫也,從之而西。屢掠番人不得志,邀俺答往助。俺答雅欲侵瓦剌,乃假迎活佛名,擁眾西行。疏請授丙兔都督,賜金印,且開茶市。部議不許,但稍給以茶。俺答既抵瓦剌,戰敗而還。乃移書甘肅守臣,乞假道赴烏斯藏。守臣不能拒,遂越甘肅而南,會諸酋於海上。番人益遭蹂躪,多竄徙。八年春,始以活佛言東還,而切盡弟火落赤及俺答庶兄子永邵卜遂留居青海不去。八月,丙兔率眾掠番並內地人畜,詔絕其市賞。俺答聞之,馳書切責。乃盡還所掠,執獻為惡者六人,自罰牛羊七百。帝嘉其父恭順,賚之銀幣,即以牛羊賜其部人,為惡者付之自治,仍許貢市,俺答益感德。而火落赤侵掠番族不休,守臣檄切盡台吉約束之,亦引罪輸服。及俺答卒,傳至孫扯力克,勢輕,不能制諸酋。
明史卷三百三十一
列傳第二百十九
西域三
烏斯藏大寶法王
大乘法王
大慈法王
闡化王
贊善王
護教王
闡教王
輔教王
西天阿難功德國
西天尼八剌國
烏斯藏,在雲南西徼外,去雲南麗江府千餘里,四川馬湖府千五百餘里,陝西西寧衛五千餘里。其地多僧,無城郭。羣居大土臺上,不食肉娶妻,無刑罰,亦無兵革,鮮疾病。佛書甚多,楞伽經至萬卷。其土臺外,僧有食肉娶妻者。元世祖尊八思巴為大寶法王,錫玉印,既沒,賜號皇天之下一人之上宣文輔治大聖至德普覺真智佐國如意大寶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師。自是,其徒嗣者咸稱帝師。
洪武初,太祖懲唐世吐蕃之亂,思制御之。惟因其俗尚,用僧徒化導為善,乃遣使廣行招諭。又遣陝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使其地,令舉元故官赴京授職。於是烏斯藏攝帝師喃加巴藏卜先遣使朝貢。五年十二月至京。帝喜,賜紅綺禪衣及鞵帽錢物。明年二月躬自入朝,上所舉故官六十人。帝悉授以職,改攝帝師為熾盛佛寶國師,仍錫玉印及綵幣表裏各二十。玉人製印成,帝眎玉未美,令更製其崇敬如此。暨辭還,命河州衛遣官齎敕偕行,招諭諸番之未附者。冬,元帝師之後鎖南堅巴藏卜、〔一〕元國公哥列思監藏巴藏卜並遣使乞玉印。廷臣言已嘗給賜,不宜復予,乃以文綺賜之。
七年夏,佛寶國師遣其徒來貢。秋,元帝師八思巴之後公哥監藏巴藏卜及烏斯藏僧答力麻八剌遣使來朝,請封號。詔授帝師後人為圓智妙覺弘教大國師,烏斯藏僧為灌頂國師,並賜玉印。佛寶國師復遣其徒來貢,上所舉土官五十八人,亦皆授職。九年,答力麻八剌遣使來貢。十一年復貢,奏舉故官十六人為宣慰、招討等官,亦皆報允。十四年復貢。
其時喃加巴藏卜已卒,有僧哈立麻者,國人以其有道術,稱之為尚師。成祖為燕王時,知其名。永樂元年命司禮少監侯顯、僧智光齎書幣往徵。其僧先遣人來貢,而躬隨使者入朝。四年冬將至,命駙馬都尉沐昕往迎之。既至,帝延見於奉天殿,明日宴華蓋殿,賜黃金百,白金千,鈔二萬,綵幣四十五表裏,法器、裀褥、鞍馬、香果、茶米諸物畢備。其從者亦有賜。明年春,賜儀仗、銀瓜、牙仗、骨朵、魫燈、紗燈、香合、拂子各二,手爐六,傘蓋一,銀交椅、銀足踏、銀杌、銀盆、銀罐、青圓扇、紅圓扇、拜褥、帳幄各一,幡幢四十有八,鞍馬二,散馬四。
帝將薦福於高帝后,命建普度大齋於靈谷寺七日。帝躬自行香。於是卿雲、甘露、青鳥、白象之屬,連日畢見。帝大悅,侍臣多獻賦頌。事竣,復賜黃金百,白金千,寶鈔二千,綵幣表裏百二十,馬九。其徒灌頂圓通善慧大國師答師巴囉葛羅思等,〔二〕亦加優賜。遂封哈立麻為萬行具足十方最勝圓覺妙智慧善普應佑國演教如來大寶法王西天大善自在佛,領天下釋教,賜印誥及金、銀、鈔、綵幣、織金珠袈裟、金銀器、鞍馬。命其徒孛隆逋瓦桑兒加領真為灌頂圓修淨慧大國師,高日瓦禪伯為灌頂通悟弘濟大國師,果欒羅葛羅監藏巴里藏卜為灌頂弘智淨戒大國師,並賜印誥、銀鈔、綵幣。已,命哈立麻赴五臺山建大齋,再為高帝后薦福,賜予優厚。六年四月辭歸,復賜金幣、佛像,命中官護行。自是,迄正統末,入貢者八。已,法王卒,久不奉貢。弘治八年,王葛哩麻巴始遣使來貢。十二年兩貢,禮官以一歲再貢非制,請裁其賜賚,從之。
正德元年來貢。十年復來貢。時帝惑近習言,謂烏斯藏僧有能知三生者,國人稱之為活佛,欣然欲見之。考永、宣間陳誠、侯顯入番故事,命中官劉允乘傳往迎。閣臣梁儲等言:「西番之教,邪妄不經。我祖宗朝雖嘗遣使,蓋因天下初定,藉以化導愚頑,鎮撫荒服,非信其教而崇奉之也。承平之後,累朝列聖止因其來朝而賞賚之,未嘗輕辱命使,遠涉其地。今忽遣近侍往送幢幡,朝野聞之,莫不駭愕。而允奏乞鹽引至數萬,動撥馬船至百艘,又許其便宜處置錢物,勢必攜帶私鹽,騷擾郵傳,為官民患。今蜀中大盜初平,瘡痍未起。在官已無餘積,必至苛斂軍民,鋌而走險,盜將復發。況自天全六番出境,涉數萬之程,歷數歲之久,道途絕無郵置,人馬安從供頓。脫中途遇寇,何以禦之?虧中國之體,納外番之侮,無一可者。所齎敕書,臣等不敢撰擬。」帝不聽。禮部尚書毛紀、六科給事中葉相、十三道御史周倫等並切諫,亦不聽。
允行,以珠琲為幢幡,黃金為供具,賜其僧金印,犒賞以鉅萬計,內庫黃金為之罄盡。敕允往返以十年為期,所攜茶鹽以數十萬計。允至臨清,漕艘為之阻滯。入峽江,舟大難進,易以𦩷𦪇,相連二百餘里。及抵成都,日支官廩百石,蔬菜銀百兩,錦官驛不足,取傍近數十驛供之。治入番器物,估直二十萬。守臣力爭,減至十三萬。工人雜造,夜以繼日。居歲餘,始率將校十人、士千人以行,越兩月入其地。所謂活佛者,恐中國誘害之,匿不出見。將士怒,欲脅以威。番人夜襲之,奪寶貨、器械以去。將校死者二人,卒數百人,傷者半之。允乘善馬疾走,僅免。返成都,戒部下弗言,而以空函馳奏,至則武宗已崩。世宗召允還,下吏治罪。
嘉靖中,法王猶數入貢,迄神宗朝不絕。時有僧鎖南堅錯者,能知已往未來事,稱活佛,順義王俺答亦崇信之。萬曆七年,以迎活佛為名,西侵瓦剌,為所敗。此僧戒以好殺,勸之東還。俺答亦勸此僧通中國,乃自甘州遺書張居正,自稱釋迦摩尼比丘,求通貢,饋以儀物。居正不敢受,聞之於帝。帝命受之,而許其貢。由是,中國亦知有活佛。此僧有異術能服人,諸番莫不從其教,即大寶法王及闡化諸王,亦皆俯首稱弟子。自是西方止知奉此僧,諸番王徒擁虛位,不復能施其號令矣。
大乘法王者,烏斯藏僧昆澤思巴也,其徒亦稱為尚師。永樂時,成祖既封哈立麻,又聞昆澤思巴有道術,命中官齎璽書銀幣徵之。其僧先遣人貢舍利、佛像,遂偕使者入朝。十一年二月至京,帝即延見,賜藏經、銀鈔、綵幣、鞍馬、茶果諸物,封為萬行圓融妙法最勝真如慧智弘慈廣濟護國演教正覺大乘法王西天上善金剛普應大光明佛,領天下釋教,賜印誥、袈裟、幡幢、鞍馬、傘器諸物,禮之亞於大寶法王。明年辭歸,賜加於前,命中官護行。後數入貢,帝亦先後命中官喬來喜、楊三保齎賜佛像、法器、袈裟、禪衣、絨錦、綵幣諸物。洪熙、宣德間並來貢。
成化四年,其王完卜遣使來貢。禮官言無法王印文,且從洮州入,非制,宜減其賜物。使者言,所居去烏斯藏二十餘程,涉五年方達京師,且所進馬多,乞給全賜,乃命量增。十七年來貢。
弘治元年,其王桑加瓦遣使來貢。故事,法王卒,其徒自相繼承不由朝命。三年,輔教王遣使奉貢,奏舉大乘法王襲職。帝但納其貢,賜賚遣還,不命襲職。
正德五年遣其徒綽吉我些兒等,從河州衛入貢。禮官以其非貢道,請減其賞,並治指揮徐經罪,從之。已,綽吉我些兒有寵於帝,亦封大德法王。十年,僧完卜鎖南堅參巴爾藏卜遣使來貢,乞襲大乘法王。禮官失於稽考,竟許之。嘉靖十五年偕輔教、闡教諸王來貢,使者至四千餘人。帝以人數踰額,減其賞,并治四川三司官濫送之罪。
初,成祖封闡化等五王,各有分地,惟二法王以遊僧不常厥居,故其貢期不在三年之列。然終明世,奉貢不絕云。
大慈法王,名釋迦也失,亦烏斯藏僧稱為尚師者也。永樂中,既封二法王,其徒爭欲見天子邀恩寵,於是來者趾相接。釋迦也失亦以十二年入朝,禮亞大乘法王。明年命為妙覺圓通慈慧普應輔國顯教灌頂弘善西天佛子大國師,賜之印誥。十四年辭歸,賜佛經、佛像、法仗、僧衣、綺帛、金銀器,且御製贊詞賜之,共徒益以為榮。明年遣使來貢。十七年命中官楊三保齎佛像、衣幣往賜。二十一年復來貢。宣德九年入朝,帝留之京師,命成國公朱勇、禮部尚書胡濙持節,冊封為萬行妙明真如上勝清淨般若弘照普慧輔國顯教至善大慈法王西天正覺如來自在大圓通佛。
宣宗崩,英宗嗣位,禮官先奏汰番僧六百九十人,正統元年復以為請。命大慈法王及西天佛子如故,餘遣還,不願者減酒饌廩餼,自是輦下稍清。西天佛子者,能仁寺僧智光也,本山東慶雲人。洪武、永樂中,數奉使西國。成祖賜號國師,仁宗加號圓融妙慧淨覺弘濟輔國光範演教灌頂廣善大國師,賜金印、冠服、金銀器。至是復加西天佛子。
初,太祖招徠番僧,本藉以化愚俗,弭邊患,授國師、大國師者不過四五人。至成祖兼崇其教,自闡化等五王及二法王外,授西天佛子者二,灌頂大國師者九,灌頂國師者十有八,其他禪師、僧官不可悉數。其徒交錯於道,外擾郵傳,內耗大官,公私騷然,帝不恤也。然至者猶即遣還。及宣宗時則久留京師,耗費益甚。英宗初年,雖多遣斥,其後加封號者亦不少。景泰中,封番僧沙加為弘慈大善法王,班卓兒藏卜為灌頂大國師。英宗復辟,務反景帝之政,降法王為大國師,大國師為國師。
成化初,憲宗復好番僧,至者日眾。劄巴堅參、劄實巴、領占竹等,以秘密教得幸,並封法王。其次為西天佛子,他授大國師、國師、禪師者不可勝紀。四方奸民投為弟子,輒得食大官,每歲耗費鉅萬。廷臣屢以為言,悉拒不聽。孝宗踐阼,清汰番僧,法王、佛子以下,皆遞降,驅還本土,奪其印誥,由是輦下復清。
弘治六年,帝惑近習言,命取領占竹等詣京。言官交章力諫,事乃寢。十三年命為故西天佛子著癿領占建塔。工部尚書徐貫等言,此僧無益於國,營墓足矣,不當建塔,不從。尋命那卜堅參三人為灌頂大國師。帝崩,禮官請黜異教,三人並降禪師。
既而武宗蠱惑佞倖,復取領占竹至京,命為灌頂大國師,以先所降禪師三人為國師。帝好習番語,引入豹房,由是番僧復盛。封那卜堅參及劄巴藏卜為法王,那卜領占及綽即羅竹為西天佛子。已,封領占班丹為大慶法王,給番僧度牒三千,聽其自度。或言,大慶法王,即帝自號也。
綽吉我些兒者,烏斯藏使臣,留豹房有寵,封大德法王。乞令其徒二人為正副使,還居本土,如大乘法王例入貢,且為二人請國師誥命,入番設茶。禮官劉春等執不可,帝不聽。春等復言:「烏斯藏遠在西方,性極頑獷。雖設四王撫化,而其來貢必為節制。若令齎茶以往,賜之誥命,彼或假上旨以誘諸番,妄有所干請。從之則非法,不從則生釁,害不可勝言。」帝乃罷設茶敕,而予之誥命。帝時益好異教,常服其服,誦習其經,演法內廠。綽吉我些兒輩出入豹房,與權倖雜處,氣焰灼然。及二人乘傳歸,所過驛騷,公私咸被其患。
世宗立,復汰番僧,法王以下悉被斥。後世宗崇道教,益黜浮屠,自是番僧鮮至中國者。
闡化王者,烏斯藏僧也。初,洪武五年,河州衛言:「烏斯藏怕木竹巴之地,有僧曰章陽沙加監藏,元時封灌頂國師,為番人推服。今朵甘酋賞竹監藏與管兀兒搆兵,若遣此僧撫諭,朵甘必內附。」帝如其言,仍封灌頂國師,遣使賜玉印、綵幣。明年,其僧使酋長鎖南藏卜貢佛像、佛書、舍利。是時方命佛寶國師招諭番人,於是怕木竹巴僧等自稱輦卜闍,遣使進表及方物。帝厚賜之。輦卜闍者,其地首僧之稱也。八年正月設怕木竹巴萬戶府,以番酋為之。已而章陽沙加卒,授其徒鎖南扎思巴噫監藏卜為灌頂國師。二十一年上表稱病,舉弟吉剌思巴監藏巴藏卜自代,遂授灌頂國師。自是三年一貢。
成祖嗣位,遣僧智光往賜。永樂元年遣使入貢。四年封為灌頂國師闡化王,賜螭紐玉印,白金五百兩,綺衣三襲,錦帛五十匹,巴茶二百斤。明年命與護教、贊善二王,必力工瓦國師及必里、朵甘、隴答諸衛,川藏諸族,復置驛站,通道往來。十一年,中官楊三保使烏斯藏還,其王遣從子劄結等隨之入貢。明年復命三保使其地,令與闡教、護教、贊善三王及川卜、川藏等共修驛站,諸未復者盡復之。自是道路畢通,使臣往還數萬里,無虞寇盜矣。其後貢益頻數。帝嘉其誠,復命三保齎佛像、法器、袈裟、禪衣及絨錦、綵幣往勞之。已,又命中官戴興往賜綵幣。
宣德二年命中官侯顯往賜絨錦、綵幣。其貢使嘗毆殺驛官子,帝以其無知,遣還,敕王戒飭而已。九年,貢使歸,以賜物易茶。至臨洮,有司沒入之,羈其使,請命。詔釋之,還其茶。
正統五年,王卒。遣禪師二人為正副使,封其從子吉剌思巴永耐監藏巴藏卜為闡化王。使臣私市茶綵數萬,令有司運致。禮官請禁之,帝念其遠人,但令自僦舟車。已,王卒,以桑兒結堅昝巴藏卜嗣。
成化元年,禮部言:「宣、正間,諸貢不過三四十人,景泰時十倍,天順間百倍。今貢使方至,乞敕諭闡化王,令如洪武舊制,三年一貢。」從之。五年,王卒,命其子公葛列思巴中柰領占堅參巴兒藏卜嗣。遣僧進貢,還至西寧,留寺中不去,又冒名入貢,隱匿所賜璽書、幣物。王使其下三人來趣,其僧閉之室中,剜二人目。一人逸,訴於都指揮孫鑑。鑑捕置之獄,受其徒賄,而復以聞。下四川巡按鞫治,坐僧四人死,鑑將逮治,會赦悉免。
十七年以長河西諸番多假番王名朝貢,命給闡化、贊善、闡教、輔教四王敕書勘合,以防奸偽。二十二年遣使四百六十人來貢,〔三〕守臣遵新例,但納一百五十人。禮官以使者已入境,難固拒,請順其情概納之,為後日兩貢之數,從之。
弘治八年遣僧來貢,還至揚州廣陵驛,遇大乘法王貢使,相與殺牲縱酒,三日不去。見他使舟至,則以石投之,不容近陸。知府唐愷詣驛呼其舟子戒之,諸僧持兵仗呼譟擁而入。愷走避,隸卒力格鬬乃免,為所傷者甚眾。事聞,命治通事及伴送者罪,遣人諭王令自治其使者。其時王卒,子班阿吉江東劄巴請襲,命番僧二人為正副使往封。比至,新王亦死,其子阿往劄失劄巴堅參即欲受封,二人不得已授之,遂具謝恩儀物,並獻其父所領勘合印章為左驗。至四川,守臣劾其擅封,逮治論斬,減死戍邊,副使以下悉宥。
正德三年,禮官以貢使踰額,令為後年應貢之數。嘉靖三年偕輔教王及大小三十六番請入貢。禮官以諸番不具地名、族氏,令守臣覈實以聞。四十二年,〔四〕闡化諸王遣使入貢請封。禮官循故事,遣番僧二十二人為正副使,序班朱廷對監之。至中途大騷擾,不受廷對約束,廷對還白其狀。禮官請自後封番王,即以誥敕付使者齎還,或下守臣,擇近邊僧人齎賜。封諸藏之不遣京寺番僧,自此始也。番人素以入貢為利,雖屢申約束,而來者日增。隆慶三年再定令闡化、闡教、輔教三王,俱三歲一貢,貢使各千人,半全賞,半減賞。全賞者遣八人赴京,餘留邊上。遂為定例。
萬曆七年,貢使言闡化王長子札釋藏卜乞嗣職,如其請。久之卒,其子請襲。神宗許之,而制書但稱闡化王。用閣臣沈一貫言,加稱烏斯藏怕木竹巴灌頂國師闡化王。其後奉貢不替。所貢物有畫佛、銅佛、銅塔、珊瑚、犀角、氆氌、左髻毛纓、足力麻、鐵力麻、刀劍、明甲冑之屬,諸王所貢亦如之。
贊善王者,靈藏僧也。其地在四川徼外,視烏斯藏為近。成祖踐阼,命僧智光往使。永樂四年,其僧著思巴兒監藏遣使入貢,命為灌頂國師。明年封贊善王,國師如故,賜金印、誥命。十七年,中官楊三保往使。洪熙元年,王卒,從子喃葛監藏襲。宣德二年,中官侯顯往使。正統五年奏稱年老,請以長子班丹監剉代。帝不從其請,而授其子為都指揮使。
初,入貢無定期,自永樂迄正統,或間歲一來,或一歲再至。而歷朝遣使往賜者,金幣、寶鈔、佛像、法器、袈裟、禪服,不一而足。至成化元年始定三歲一貢之例。
三年命塔兒把堅粲襲封。故事,封番王誥敕及幣帛遣官齎賜,至是西陲多事,禮官乞付使者齎回,從之。
五年,四川都司言,贊善諸王不遵定制,遣使率各寺番僧百三十二種入貢,且無番王印文,今止留十餘人守貢物,餘已遣還。禮官言:「番地廣遠,番王亦多,若遵例並時入貢,則內郡疲供億。莫若令諸王於應貢之歲,各具印文,取次而來。今貢使已至,難拂其情。乞許作明年應貢之數。」報可。
十八年,禮官言:「番王三歲一貢,貢使百五十人,定制也。近贊善王連貢者再,已遣四百十三人。今請封請襲,又遣千五百五十人,違制宜却。乞許其請封襲者,以三百人為後來兩貢之數,餘悉遣還。」亦報可。遂封喃葛堅粲巴藏卜為贊善王。弘治十六年卒,命其弟端竹堅昝嗣。嘉靖後猶入貢如制。
護教王者,名宗巴幹即南哥巴藏卜,館覺僧也。成祖初,僧智光使其地。永樂四年遣使入貢,詔授灌頂國師,賜之誥。明年遣使入謝,封為護教王,賜金印、誥命,國師如故。遂頻歲入貢。十二年卒,命其從子幹些兒吉剌思巴藏卜嗣。洪熙、宣德中並入貢。已而卒,無嗣,其爵遂絕。
闡教王者,必力工瓦僧也。成祖初,僧智光齎敕入番,其國師端竹監藏遣使入貢。永樂元年至京,帝喜,宴賚遣還。四年又貢,帝優賜,並賜其國師大板的達、律師鎖南藏卜衣幣。十一年乃加號灌頂慈慧淨戒大國師,又封其僧領真巴兒吉監藏為闡教王,賜印誥、綵幣。後比年一貢。楊三保、戴興、侯顯之使,皆齎金幣、佛像、法器賜焉。
宣德五年,王卒,命其子綽兒加監巴領占嗣。久之卒,命其子領占叭兒結堅參嗣。成化四年從禮官言,申三歲一貢之制。明年,王卒,命其子領占堅參叭兒藏卜襲。二十年,帝遣番僧班著兒齎璽書勘合往賜。其僧憚行,至半道,偽為王印信、番文復命,詔逮治。
正德十三年遣番僧領占劄巴等封其新王。劄巴等乞馬快船三十艘載食鹽,為入番買路之資。戶科、戶部並疏爭,不聽。劄巴等在途科索無厭,至呂梁,毆管洪主事李瑜幾斃,恣橫如此。迄嘉靖世,闡教王修貢不輟。
輔教王者,思達藏僧也。其地視烏斯藏尤遠。成祖即位,命僧智光持詔招諭,賜以銀幣。永樂十一年封其僧南渴烈思巴為輔教王,賜誥印、綵幣,數通貢使。楊三保、侯顯皆往賜其國,與諸法王等。景泰七年,使來貢,自陳年老,乞令其子喃葛堅粲巴藏卜代。帝從之,封為輔教王,賜誥敕、金印、綵幣、袈裟、法器。以灌頂國師葛藏、右覺義桑加巴充正、副使往封。至四川,多雇牛馬,任載私物。禮官請治其罪,英宗方復辟,命收其敕書,減供應之半。
成化五年,王卒,命其子喃葛劄失堅參叭藏卜嗣。六年申舊制,三年一貢,多不過百五十人,由四川雅州入。國師以下不許貢。弘治十二年,輔教等四王及長河西宣慰司並時入貢,使者至二千八百餘人。禮官以供費不貲,請敕四川守臣遵制遣送,違者却還,從之。歷正德、嘉靖世,奉貢不絕。
西天阿難功德國,西方番國也。洪武七年,王卜哈魯遣其講主必尼西來朝,貢方物及解毒藥石。詔賜文綺、禪衣及布帛諸物。後不復至。
又有和林國師朵兒只怯烈失思巴藏卜,亦遣其講主汝奴汪叔來朝,獻銅佛、舍利、白哈丹布及元所授玉印一、玉圖書一、銀印四、銅印五、金字牌三,命宴賚遣還。明年,國師入朝,又獻佛像、舍利、馬二匹,賜文綺、禪衣。和林,即元太祖故都,在極北,非西番,其國師則番僧。與功德國同時來貢,後亦不復至。
尼八剌國,在諸藏之西,去中國絕遠。其王皆僧為之。洪武十七年,太祖命僧智光齎璽書、綵幣往,并使其鄰境地湧塔國。智光精釋典,負才辨,宣揚天子德意。其王馬達納羅摩遣使隨入朝,貢金塔、佛經及名馬方物。二十年達京師。帝喜,賜銀印、玉圖書、誥敕、符驗及幡幢、綵幣。二十三年再貢,加賜玉圖書、紅羅傘。終太祖時,數歲一貢。成祖復命智光使其國。永樂七年遣使來貢。十一年命楊三保齎璽書、銀幣賜其嗣王沙的新葛及地湧塔王可般。〔五〕明年遣使來貢。封沙的新葛為尼八剌國王,賜誥及鍍金銀印。十六年遣使來貢,命中官鄧誠齎璽書、錦綺、紗羅往報之。所經罕東、靈藏、必力工瓦、烏斯藏及野藍卜納,皆有賜。宣德二年又遣中官侯顯賜其王絨錦、紵絲,地湧塔王如之。自後,貢使不復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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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文資訊】大藏經補編 第 17 冊 No. 91 正史選輯(晉書、宋書、梁書、魏書、隋書、舊唐書、元史、明史)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3-12,最後更新:2022-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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