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雲禪師語錄序
達磨受西天般若多羅密印,六傳而至曹溪,曹溪之後分為二枝,而臨濟之兒孫獨盛。臨濟之後又分為二枝,而楊岐之兒孫獨盛。蓋監寺受慈明遙記,與黃檗之記臨濟正同,故禪道獨為天下冠。今之所傳臨濟派者,則皆系出於圓悟勤之子虎丘隆者也。
虎丘之子天童華知見高邁,大慧嘗作偈特稱之。天童華傳天童傑,傑傳破庵先,先傳無準範,範傳雪巖欽,欽傳高峰妙,妙傳中峰本,本傳千巖長,長傳萬峰蔚,蔚傳寶藏持,持傳東明旵,旵傳海舟慈,慈傳寶峰瑄,瑄傳天奇瑞,瑞傳絕學聰,聰傳月心寶,寶傳禹門。傳禹門嫡子是為今天童圓悟大師,大師之望前圓悟勤公凡二十世,其望臨濟則三十世,而望達磨則四十世也。
天童居大海之東,山川環擁。當年之坐道場說法者八十餘員,大率皆臨濟之裔也。庚午之春,余在武林僧舍偶見大師語錄,一編始知臨濟宗風至今未墜,修書致敬請師說法。太白山中即天童華禪師故址也,棒喝交馳,學者無開口處,莫不望風而靡,以為臨濟再來也。
大師操履嚴峻,有古尊宿之風,行解相應,與末世之狂禪迥別。余嘗睹其用處縱奪自繇,每吐一言蓋天蓋地,其所從來者異矣,應般若多羅之讖,而中興臨濟之道,於今時正令全提,坐斷十方世界至矣哉。
崇禎壬申,歲三月朔旦,弟子黃端伯稽首和南譔
密雲老和尚語錄序
達磨西來,直指人心見性,謂之教外別傳,翻盡四十九年葛藤,獨拈花一則,鋸解不破、斧劈不開,曷為?
密雲老人語錄,緇素尺一奉之,夷夏圭璋拱之,蓋古尊宿當陽提令各擅勝場,有如龍吟虎嘯、有如閃電轟雷、有如千仞鳳翔、有如百川鯨吸、有如孤松嶽立、有如萬派聲銷,非不旗鼓一代、俎豆千秋;總不如老人嚗嚗論實、單單據本,不鋪文彩、不通意解,直下勦絕窠臼、斷人命根,或與當頭摑、攔胸搊、或與驀面唾、劈脊摟,覿體提持,未嘗有一法與人。每居恒示璧:伊問訊時我低頭,伊禮拜時我合掌,半觔還八兩,二五得一十,彼自無瘡,勿傷之爾。
老人出世晚,歷年多利人,廣自禹門至天童,返通玄,踞座六大剎,金粟稱最盛。金粟為予捨身命處,予侍金粟凡七閱春秋,迨冬制有放出一群猛虎句,喜可知[A1]已。雲[袖-由+乃]法裔如林如藪,振濟宗者皆出自金粟,即今費隱和尚,繼席弘揚,不改父道,宗門仰之,金粟其薪傳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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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老人極慈悲是極惡辣、極惡辣是極慈悲,杖頭所指,十方猊象航海梯山;纔動齒牙,遐邇兢布,則謂是老人語錄。老人何有哉?費和商重,加攷定法,今垂後命,壁堇較讎,因敘述如此,絕不敢作綺語攢簇。雖然,塗污不少,罪過罪過。
弘光元年,歲次乙酉,清和既望,弟子明暹蔡聯璧九頓首撰。
密雲禪師語錄目錄
序文
卷第一住直隸嘗州龍池山禹門禪院語錄
浙江台州天台山通玄禪寺語錄
卷第二浙江嘉興金粟山廣慧禪寺語錄
福建福州黃檗山萬福禪寺語錄
卷第三浙江寧波鄮山育王廣利禪寺語錄
再住嘉興金粟山廣慧禪寺語錄
浙江寧波天童山景德禪寺語錄
卷第四上堂開示
小參
晚參
入堂
室中開示
偶言
卷第五入室
勘辨
問答機緣上
卷第六問答機緣下
行繇
法語
卷第七書問上
卷第八書問下
舉古
卷第九拈古
徵古
別古
代古
卷第十頌古
卷第十一偈
卷第十二讚
佛事
雜著
附行狀
全身塔銘
衣缽塔銘
道行碑
年譜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一
嗣法門人如學編
住直隸嘗州龍池山禹門禪院語錄
萬曆丁[A2]巳歲四月望日,眾請上堂,師至法座前指云:「堂堂坐斷千差路,卓卓分明絕去來。」喝一喝,顧視大眾,云:「還見麼?」遂陞拈香,云:「此一瓣香,豎窮三際、橫遍十方,爇向爐中,供養本師釋迦牟尼佛,[A3]并及十方諸佛、歷代祖師,普同供養。」次拈香云:「此一瓣香明歷歷,上拄天、下拄地,爇向爐中,端為祝延今上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伏願天下太平,萬民樂業。」又拈香云:「此一瓣香名不得、狀不得,自從親遭毒手,今日對眾拈出,爇向爐中,單為供養即此禹門堂上傳曹溪正脈三十三世幻有老人,用酬法乳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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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座,上首白椎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師舉拂子,召云:「大眾見麼?只此拂子,[A4]已[A5]刺破釋迦老子眼睛了也。眾中莫有眼見如盲、口說如啞者,向金不博金處,道將一句來。」良久,云:「眼空宇宙渾無物,大坐當軒孰敢窺?」擊拂云:「若向這裡領略得去,便請歸家穩坐。又烏用百日為限,剋期取證?脫或未然,更聽葛藤。」復擊拂云:「一切智智清淨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禹門院裡上堂,四大部洲打鼓,南山起雲,北山下雨,且道簑衣箬笠向甚麼處著?有知著落處者,出來對眾通個消息;若也未知,恰是開眼瞌睡。禹門如此告報,莫有不甘底衲僧奮性出來,把腳拽下座前,爛搥一頓,共助無為之化,寧不謂之好事者哉?」又良久,云:「原來一隊郎當漢,雖然如是,逢人切莫錯舉。」擲下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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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舉:「波斯匿王問佛云:『勝義諦中還有世俗諦否?若言其有,智不應一;若言其無,智不應二。一二之義,其義云何?』佛言:『大王!汝於過去龍光佛所曾問此義,我今無說,汝亦無聞。無說、無聞,是名一義、二義。』今日忽有人問:『禹門勝義諦中還有世俗諦否?若言其有,智不應一;若言其無,智不應二。一二之義,其義云何?』即向道:『一個鼻頭,兩孔出氣,是名一義、亦名二義。』大眾不勞久立,伏惟珍重。」拍膝下座。上首白椎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
上堂,呈拂子,召大眾云:「還知麼?還見麼?若也未知、未見,悟上座枉直作曲,打個之遶,與諸人說破。何故?悟上座出身本非他邦異土之人,即本邑南嶽山中一介樵夫耳。況因在俗家寒,未嘗讀儒書經史,脫塵年晚,又不曾備歷講筵。既然如是,即今出頭來作甚麼?蓋為我幻有老人有不了底公案。且如何是不了底公案?」又呈拂子云:「者便是老人使不了底。於辛亥春二月三日擊鼓集眾,於此堂上付與,悟上座當時堅執不受。既不曾受……」復呈拂子云:「且道即今者個從甚麼處得來?眾中莫有知來處者麼?若也知得,受用無窮,不從人得。所以道:『向上一路繇來千聖不傳,放下便休,是諸人元初本分。』設或未然,且引受戒者向前,為伊付戒。」下座。
上堂,舉:「高峰和尚云:『海底泥牛啣月走,巖前石虎抱兒眠,鐵蛇鑽入金剛眼,崑崙騎象鷺鷥牽。』此四句內,有一句能縱、能奪、能殺、能活,簡點得出者參學事畢。」師云:「高峰之句不妨奇怪,只是不經簡點。今日禹門亦有四句:『饑餐、渴飲、閒坐、困眠。』此四句內亦有一句能縱、能奪、能殺、能活,簡點得出者來方丈通個消息。」下座。
上堂。「若論此事,畢竟直不藏曲。諺云不曲,咸謂面赤不如語直。禹門看來即也不然,若據不曲,語直不如面赤。」良久,召眾云:「還會麼?不見道:『心不負人,面無慚色。』」遂湧身震威一喝,下座。
上堂,舉:「盤山和尚示眾云:『心月孤圓,光吞萬象,光非炤境、境亦非存,光境俱忘,復是何物?』洞山云:『光境未忘,復是何物?』徑山杲云:『白鷺下田千點雪,黃鸝上樹一枝花。』」師驀拈拄杖云:「孟八郎漢又恁麼去也?好與三十棒。且道過在甚麼處?」擲下拄杖,云:「具眼者辨取。」下座。
上堂。「若據者個事,正如青天白日充塞圓滿,直是無人迴避得、亦無遮障得。且道既無迴避、無遮障,因甚等閒問著,十人五雙不知去處?」喝一喝,云:「只為分明極,反令所得遲。」
復舉:「龐居士一日在茅屋裡坐,次驀云:『難難難,十石油麻樹上攤。』龐婆云:『易易易,如下眠床腳踏地。』女靈炤云:『也不難、也不易,百草頭上祖師意。』」師云:「悟上座適來方丈裡坐,也不曾有十石油麻樹上攤,亦不見有什麼難;下了藤床來登座,但覺牽筋動骨,又何曾見有什麼易?難易且置,只如靈炤道:『百草頭上祖師意。』眾兄弟又作麼生?」遂舉起拂子云:「者個便是百草頭,且如何是祖師意?」擲下云:「急著眼覷。」下座。
上堂。「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難睹。若知大道真體,個個成佛作祖。」以手搥胸云:「甜瓜徹蒂甜,苦瓠連根苦。」喝一喝,下座。
上堂。「四月十五日[A6]已過去,六月十五日猶未來,過去與未來。」以拄杖〡云:「都從者裡剖。」復以拄杖[中-口+○]云:「若於此識得根源,朝打三千、暮打八百;若識不得,是不知痛癢的死漢,莫怪悟上座造口業,壓良為賤。」擲下拄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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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舉:「德山初出蜀,於澧陽路上見一婆子賣餅,息肩買餅,點心婆指擔云:『什麼文字?』山云:『青龍疏鈔。』婆云:『講何經?』山云:『金剛經。』婆云:『我有一問,你若答得,施與點心;若答不得,且別處去。《金剛經》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上座點那個心?』山無語。」師云:「我若作德山,只向道:『山僧肚饑,揀大者,快搬來。』使者婆子直得手忙腳亂,打發不及。及至搬來時,肩擔便行,管教者婆子疑殺行腳衲僧別有長處。」下座。
上堂。「擬欲參禪圖脫生死,[A7]已錯了也;不擬參禪圖脫生死,又錯了也。敢問眾兄弟合作麼生得不錯去?咄,洎合停囚長智。」便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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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請採茶,上堂。舉:「溈山摘茶次,謂仰山云:『終日摘茶,秪聞子聲,不見子形。』仰撼茶樹,溈云:『子秪得其用,不得其體。』仰云:『未審和尚如何?』溈良久,仰云:『和尚秪得其體,不得其用。』」師云:「溈山大似自昧兼,體用意分二路,致令後人失慕。禹門這裡體用本無二致,且作麼生是體用一致底旨?」舉手云:「普請眾兄弟採茶去。」
上堂。「禪不在參,道不須悟,直下了然,超佛越祖。」驀拈拄杖云:「即今莫有超佛越祖者麼?」卓拄杖云:「正好朝打三千、暮打八百。」擲拄杖云:「為什麼如此?」撫掌云:「者裡放過即不可。」便下座。
上堂。《法華經》云:「密雲彌布,一雨普施。」遂舉起拂子云:「密雲彌布也。」以拂子左右灑,云:「一雨普施也。眾兄弟還見麼?」復云:「眾兄弟具有兩隻眼,決定見,既[A8]已見矣,現前——若僧、若俗,若長、若幼——各各眼開心悟則不被諸塵所惑,故曰:『隨其根性,各得生長。』此乃覺安師弟適來到方丈要悟上座上堂普施法雨底意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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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舉:「德山和尚云:『我宗無語句,亦無一法與人。』」師云:「若是孟八郎漢,便恁麼領略得去,便見賓即始終賓、主即始終主,主家無賓家底道理、賓家無主家底道理,賓主不交參,彼彼無前後。雖然如是,須知平地上死人無數,灼然出得荊棘林是好手。」驀拈拄杖云:「你有拄杖子,與你拄杖子;你無拄杖子,奪你拄杖子。」舉起云:「者是悟上座拄杖子,作麼生是眾兄弟拄杖子?」良久,度侍者云:「悟上座失利。」下座。
上堂。「一葉落,天下秋;一塵起,大地收。今朝七月六日,無論一葉落不落而天下秋,眾兄弟[A9]已備知矣。」舉起拂子云:「一塵起也,且作麼生是大地收底道理?」擲下云:「若知撲落非他物,始見縱橫不是塵。」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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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制,上堂。「百日禪期正如畫地為牢,秪要諸人知個分曉。若也知得分曉,便知四月十五日結制本非結,今朝七月十五日解制亦非解。既非結、又非解,且畢竟四月十五到今朝七月十五者是個甚麼?若有分曉得者,出來通個消息。」良久,云:「若一總未分曉,無柰漆桶不快何。」下座。
上堂,舉:「文殊師利在靈山會上諸佛集處見一女子近佛坐,入於三昧。文殊白佛:『云何此女得近佛坐?』佛云:『汝但覺此女令從三昧起,汝自問之。』文殊遶女三匝,鳴指一下,乃至托至梵天,盡其神力而女不出定。佛云:『假使百千文殊,出此女定不得。下方過四十二恒河沙國土有罔明菩薩,能出此女定。』須臾,罔明從地湧出,作禮世尊,世尊敕出此女定。罔明即於女前鳴指一下,女子從定而出。」師云:「且道文殊大士用處與罔明大士用處一般,因甚女子不出定?又若罔明大士與文殊大士用處若一般,因甚女子卻出定?眾兄弟還知二大士併女子落處麼?」顧視左右,云:「有利、無利,不離行市,放過一著,落在第二。」下座。
上堂,豎起拂子云:「眾兄弟見麼?過去諸佛、現在諸佛、未來諸佛盡向悟上座拂子頭上聚頭打葛藤,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若也放開,從教口勞舌費;若也把住……」擊禪床云:「不消一擊。」復豎起云:「還見麼?」擲拂子,下座。
歲旦上堂。「舊年是新年舊,新年是舊年新,新年與舊年,有口也難中。所謂處處真,處處真,塵塵盡是本來人,真實說時聲不現,正體堂堂沒卻身。」乃顧視大眾,喝一喝,下座。
結制上堂。「今日禹門院裡結制,須與眾兄弟一議,不用眾兄弟參禪、不用眾兄弟會理,單單不用瞌睡。若也瞌睡,一棒打出骨髓,莫言不道。」喝一喝,下座。
解制上堂。舉:「洞山云:『秋初夏末,兄弟東去西去,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禹門又卻不然,禹門今日解制,兄弟東去西去。」驀拈拄杖云:「逢人切莫錯舉。」擲拄杖,喝一喝,下座。
因雪上堂。「昨日青山,今朝白雪,眾兄弟好消息,野鹿、行人步步成跡,惟有樹角羚羊絕氣息,從來獵犬難尋覓,高著眼始得。」便下座。
上堂。「人人本具,個個不無,不是聖賢了事凡夫,且事又作麼生了?」舉起拂子云:「不喚作拂子便了取好,不喚作拂子便了,又喚什麼作事?」以拂子擊香几,云:「惺惺底惺惺,瞌睡底瞌睡,然喚作惺惺瞌睡,依舊無本可據。」喝一喝,云:「老僧據本去也。」便下座。
端午上堂,舉:「徑山大慧杲和尚云:『今朝又是五月五,大鬼拍手小鬼舞,驀然撞著桃符神,雙手搥胸叫冤苦。』我笑巖師祖道:『大慧大似少個禁,方向青天白日梩見神見鬼。笑巖即不然。今朝正是五月五,雲從龍、風從虎,山僧要與十方現前諸大聖凡賭個賭。信手拈來百草頭,甜者甜兮苦者苦。』引拄杖云:『驀然突出者一條,穿過從上諸佛祖,是你現前諸人百樣具有,為甚少這一個?眾中有個見義勇為漢,憤性出來道:「老和尚切莫寐語,若論這一個敢道現前,人人不欠半分毫。」』放下拄杖,笑云:『汝宛不知?矢上更加尖,堆上重添土。』大眾還知二大老落處麼?若也未知,悟上座分明為諸人說破。徑山不下為人手,師祖能開本分宗。雖然如是,不肖兒孫向矢上加尖、堆上添土去也。」遂以拄杖架肩,云:「楖栗橫肩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下座。
上堂。「今朝五月十五,幸足黃梅時雨。東家雙手扶犁,西舍插秧入土,孟八郎漢便恁麼去?墮在時人窠臼,更作佛法論量。坐在葛藤窠裡,有人道得出身句,卻來悟上座手裡請棒喫。雖然如是,有一事可疑。卻疑當初雲門大師道:『聞聲悟道,見色明心,觀世音菩薩將錢買胡餅,放下手來,元來只是饅頭大小。』雲門大似病眼見空花,向聲色裡作活計,引得後代兒孫鑽龜打瓦妄生穿鑿,道:『見胡餅不喚作饅頭,即觸住在胡餅上,便成了境,不得謂之明心;若見胡餅便喚作饅頭,饅頭喻心,胡餅喻境,不即不離,即境即心,故謂之見色明心。』悟上座道:若如此[A10]商量,要見他雲門老子,三生六十劫也未夢見在。殊不知雲門老賊放去較危,收來太速。纔擬議時便換卻汝眼睛。今日長明覺姪做新麥麵饅頭供佛并供大眾。悟上座借花獻佛,普請大眾喫飽了,放下手來恰是東瓜直儱侗。且道悟上座告報與古人相去多少?還知麼?選佛若無如是眼,假饒千載又奚為!久立,珍重。」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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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請上堂。「據眾兄弟擔了飯米來伴悟上座,各各計明[A11]己躬事不該動靜。然而俗諺有之曰:『有例不可滅,無例不可置。』如百丈大智禪師創叢林、立規矩,有普請例,及諸家語錄亦有普請說,所謂作則均其勞、飯則同其食。自今觀之,似乎不然,作者應當作、閒者應當閒,致令古風彫喪、法門澹薄。無他,蓋主者不舉之故也。」乃云:「要且者般事無處得藏竄,所以為大道、所以為公案,擔荷者般事須是者般漢,若畏刀避箭、躲懶偷閒,不足為伴。雖然,恰有個驗處,以何為驗?」舉手鼓掌云:「打鼓,普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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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堂。「今日陞座為通如法姪乞老僧上堂說第一句,老僧不覺失笑,殊不知第一句乃古人之方便耳。若執第一句為寶,則達磨單傳之旨撲地了也。又不知未作意時,分明覿體現前,纔擬心來乞,說時腳跟下[A12]已蹉過了,直饒恁麼見得、領略得,[A13]已是言中取則、句裡承當,落在第二句了也。所謂承言者喪、滯句者迷,且作麼生是不承言、不滯句者?還委悉麼?不知誰是個中人,獨自出頭天外舉。」喝一喝,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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ᅟᅟ==[A13] 已【CB】,巳【嘉興】==
上堂,舉:「汝州西院思明禪師因天平從漪禪師行腳時到參次,乃云:『莫道會佛法,覓個舉話底人也無。』一日,漪在法堂前徐步經行,院見乃召云:『從漪。』漪舉頭,院云:『錯。』漪進前兩三步,院又云:『錯。』漪近前,院云:『適來者兩錯,是西院錯?是上座錯?』漪云:『是從漪錯。』院云:『錯。』復云:『上座且在這裡過夏,待共[A14]商量者兩錯。』漪不肯,憤然而去。我笑巖師翁為眾舉了,云:『諸禪者!天平恁麼也不無見處,為什麼被西院連下兩錯?進前無路、退後無門,只者個便是古今行腳稱禪客空抱膏肓底樣子也。當時西院云:「適來者兩錯,是西院錯?是上座錯?」卻好道個「錯」。雖乃將錯就錯,要且抹得一半亦不辱行腳之事,卻云「是從漪錯。」太煞不唧溜,韓盧逐塊,自納敗闕。』乃視左右,云:『如今者裡平平妥妥,無絲毫差忒,山僧忽下兩個錯,云:「錯,錯。」汝等道者兩錯,是山僧錯?是諸上座錯?』一僧出云:『錯。』乃打一拂子,云:『適來教得孩兒解罵爺。』悟上座這裡又不然。何故?諸兄弟又不曾道:『莫道會佛法,覓個舉話底人也無。』悟上座也不曾召眾兄弟、也不曾道個錯。既不曾道個錯,且更[A15]商量什麼即得?」遂拽拄杖下座,一齊打散,歸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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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上堂。「諺云:『朝立秋,陰颼颼;暮立秋,熱殺秋。』此中大有好消息,所謂治世語言與實相不相違,皆只是世間人未曾一簡點。若他簡點,就要會天地同根、萬物一體有甚麼難?眾中有曾簡點其中消息者,試出分明說看;一總未曾,悟上座試為簡點:『朝暮且置,不知喚什麼作秋,卻說陰颼颼、熱殺秋。』還知麼?不見道,不因夜來鴈,爭見海門秋。」拍香几,下座。
上堂。「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盡大地人都道今朝七月一,敢問眾兄弟作麼生舉?若也舉得,盡大地人性命與現前性命無二無別;若舉不得,未免業識茫茫無本可據。」復舉:「當初唐貞觀時有龐居士,特入深山訪問石頭大師,云:『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頭以手掩其口,居士當下悟旨,述偈云:『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團圞頭,共說無生話。』且無生話又作麼生?說眾中有善說者出來,說了散去;無則悟上座略為頌出:『無生之話許誰知?子女團圞未語時,欲會其中消息旨,人人鼻直大頭垂。』」下座。
上堂。「悟上座妄談般若,未死舌頭先壞,死後定墮拔舌犁耕。眾兄弟有相救者,出來試救看。」良久,云:「無則悟上座只得自作自受去也。」(此時師患舌病。)
上堂。「忽雨忽晴,天道變化,物遂其生。」舉起拂子云:「唯有者個自古至今不屬雨晴,且道屬個甚麼?」與侍者云:「懸於方丈內,異日指他人。」下座。
上堂。「天上月正圓,人間道月半,衲僧事如何?直截當自看。」下座。
上堂。「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若是未舉先知底衲僧,自有出身路子。即今眾中莫有未舉先知善出身者麼?」良久,云:「直饒有也跳不出。」復舉生公話畢云:「當初生公有佛法要說,無人聽,所以費力搬石頭排立以為聽眾,為伊說佛法,其石自點頭,直到如今成話柄。前日君陽居士寫個帖子來,謂效石點頭,殊不知悟上座無佛法說,以故不曾費力搬石排立耳。且道既無佛法說,不知今日到者裡來效個甚麼?」遂召云:「君陽!君陽還會麼?若也未會,待汝點頭時與你說破。」下座。
上堂,以拄杖卓立云:「《楞嚴經》謂如人以表表為中時,東看則西,南觀成北,表體既混,心應雜亂。」舉起召眾云:「還知釋迦老子立地處麼?直饒知得釋迦老子立地處,切莫向禹門門下過,一棒打折你驢腰,莫言不道。」擲拄杖,喝一喝,下座。
上堂。「心不是佛,智不是道。」驀拈拄杖卓云:「者裡是甚麼所在?說心、說佛,說智、說道,說是、說不是?」和聲擲下,云:「爭如這木上座,只顧亂喊亂跳。」喝一喝,下座。
上堂。「纔然正月初一,不覺二月十五,光陰迅速催遷,日月如同電火。」豎起拂子云:「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擊拂子,云:「眾兄弟休莽鹵。」擲拂子,下座,云:「參。」
上堂。「古人道:若論此事,多說不如少說,少說不如不說。」驀拈拄杖卓云:「者裡是甚麼所在?說多、說少、說說、說不說?」舉起拄杖云:「是多耶?是少耶?是說耶?是不說耶?政當恁麼時,諸人還委悉也無?若委悉去,獨步大方橫行天下;如未委悉,不煩久立。」便下座。
歲朝連雪,上堂。「連日雪紛紛,山河一色吞,天開銀世界,別是一乾坤。眾兄弟還會麼?當恁麼時,正是古人所謂:三十年前未得個入處,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三十年後得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是個大地平沉底時節,且憑個什麼得恁麼地?」良久,云:「世出世間窮徹底,嘗樂我淨獨為尊。」下座。
上堂。「今朝正是正月七,世上相傳是人日。可憐大夢未惺人,卻見陰晴起嗔悅,令人轉憶老雲門,解道日日是好日。眾兄弟還知雲門老子落處麼?」良久,云:「秪是不分皂白底漆桶。」復云:「日日好日,當下心息,本無孔竅,寧容情測。各各珍重,不煩久立。」下座。
上堂。「若論此事,擬心則差,強言則隔,覿面分付,罕人委悉。」遂展手云:「分付了也。眾兄弟還委悉麼?若委悉者,出來對眾通個消息。」良久,云:「若未委悉,急須珍重。」便下座。
幻有和尚忌辰,拈香云:「當時巴陵為雲門大師設忌有三轉語,高峰為雪巖和尚設忌單單只有一句。悟上座今日為幻有老人設忌一句也無。何以?」舉起香云:「者是一句耶?是三句耶?」插香云:「逢人切莫錯舉。」
上堂。「盤山道『向上一路千聖不傳』;慈明道『向上一路千聖不然』;徑山道『向上一路熱碗鳴聲』;老僧道『向上一路踏破草鞋。』」便下座。
上堂,「教中道:『今佛放光明,助發實相義。』眾兄弟還知釋迦老子立地處麼?若也知得,從教遍界分身;設若未知,悟上座不免更資一路。」舉起拂云:「者是放底光明,且如何是實相義?」擲下云:「急著眼覷。」便下座。
佛誕上堂。「唲聲一發獨稱尊,引得兒孫惡水淋,不是與人難共住,大端緇素要分明。」便下座。
上堂。「竺土大僊心,東西密相付,謹白參玄人,光陰莫虛度。且作麼生是不虛度底光陰?記得小時騎竹馬,看看又是白頭翁。」下座。
上堂。「今朝正是五月一,為眾分明重剖析,昔日雲門老古錐,卻道日日是好日。是又是、別又別,汝諸人瞥不瞥?龐公不昧本來身,衲僧正眼頂門裂。」喝一喝,下座。
上堂。「古者道『一喝不作一喝用。』」遂喝一喝,云:「且道悟上座一喝與古人相去多少?莫有端的者,試端的看。」良久,復喝一喝,下座。
上堂。「六月日頭真個熱,赤肉團邊如火逼,試問現前眾弟兄,無位真人徹未徹?若也[A16]已徹,向無陰陽地上豎去橫來;若也未徹,未免來日熱如今日。」下座。
ᅟᅟ==[A16] 已【CB】,巳【嘉興】==
上堂,舉:「洞山云:『兄弟東去西去,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石霜聞云:『何不道出門便是草?』又有老宿云:『直得不出門,亦是草漫漫地。』」師驀拈拄杖云:「者一隊老古錐將謂發明本分,卻不知翻成分外,以致後人向東去、西去,千里、萬里,出門、不出門,是草、非草處商量。禹門今日不惜手腳……」以拄杖畫一畫,云:「為汝諸人一時畫斷,令汝等個個如大象王,縱步自繇;人人如真師子,奮起全威哮吼一聲,師子兒聞咸皆聳銳。眾中有恁麼人麼?」良久,云:「如無,悟上座自行此令去也。」震威一喝,擲拄杖下座。
上堂。「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時節若至,如迷忽悟、如忘忽憶。」豎起拂子云:「正當恁麼時,是什麼時節?」復云:「直下來也,急著眼覷。」擲拂子,下座。
上堂,不陞座,佇於座前,云:「老僧氣喘,不能說話。」遂咳嗽吐痰于地,云:「眾兄弟試道看。」良久無有出者,師以腳抹卻,歸方丈。
上堂。「若論此事,描也描不成、畫也畫不就。喝下鐵圍山倒走,一句當天八萬門,句句自然絕滲漏。趙州關、雲門普、雪峰輥毬、禾山打鼓,上來一隊老古錐,看來未解獅子吼。汝諸人須抖擻,轉身路子若能行,處處莫著隨人後,拶著翻身便咬伊,始可人前開大口。且道禹門者裡用個什麼?」驀拈拄杖,云:「一條拄杖黑如漆,是聖是凡劈脊摟。」喝一喝,下座。
上堂。「恁麼也不得,道火何曾燒著口;不恁麼也不得,嚼爛虛空牙齒出。恁麼、不恁麼總不得,石頭老子舌無骨。」驀拈拄杖,云:「恁麼也得。」放下,云:「不恁麼也得。」復拈拄杖擲下云:「恁麼、不恁麼總得。汝諸人還知禹門落處麼?」便下座。
上堂。「十方無壁,四面無門,中有一寶,任運縱橫。」便下座。
臘八上堂。「年年有個臘月八,相傳世尊悟時節,咸謂如來睹明星,誰知打失眼睛瞎?諸人若欲辨端倪,正眼須從頂門發,從茲突出普天輝,將此深心奉塵剎。」喝一喝,云:「眾兄弟還見釋迦老子打破漆桶去處麼?」便下座。
辭眾上堂,舉:「世尊一日陞座,默然不語。阿難白佛云:『世尊何故不說法?』佛言:『會中有二比丘犯律儀,故不說法。』阿難以神通力觀是二比丘,立擯出。世尊還復默然,阿難又來白佛云:『是二比丘為我擯出,世尊何故不說法?』佛言:『吾誓不為二乘人說法。』便下座。古德拈云:『前箭猶輕後箭深。』」師良久云:「者裡無人證明,且向別處尋討。」下座便行。
浙江台州天台山通玄禪寺語錄
上堂,拈香祝聖畢,次拈香云:「此一瓣香,昔日禹門堂上曾[A17]已拈出,今於通玄峰頂次回拈出,供養先師幻有和尚,用酬法乳。」就座,云:「若論此事,本非行住坐臥之相,豈可結制定期為限?秪如今古叢林皆以九旬禁足、三月安居,正眼看來正如畫地為牢,置人必死之地。雖然如是,正恁麼時諸人向什麼處出氣?若善出者,速速出來對眾出氣看。」良久,云:「一總未能,且有條攀條、無條攀例,以大圓覺為我伽藍,身心安居平等性智,與悟上座眉毛廝結,到八月一日說破。」復舉:「開山第一代韶國師云:『通玄峰頂,不是人間,心外無法,滿日青山。』法眼聞云:『只此一偈,堪起吾宗。』師云:『殊不知滅汝宗者即此偈耳。不見道毘婆尸佛早留心,直至而今不得妙?』今日新通玄,不免別開一路。」乃云:「通玄峰頂,別是人間,只緣不薦,錯認青山。」遂喝一喝,云:「還薦麼?」便下座。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上堂。「今朝正是六月六,貓兒狗兒皆沐浴,通玄峰頂眾禪和,個個渾身乾暴暴。會,即途中受用;不會,即世諦傳續。且道傳續個什麼?三十年後抱頭哭,莫言老僧不道。參!」
天封寺僧南行同松江李居士請上堂。「涅槃心易曉,差別智難明。善財童子往南行,參五十三員善知識,歷一百一十城,彌勒閣前纔[A18]斂念,不勞彈指便開扃。諸人曾恁麼一回也無?若也未然……」驀拈拄杖云:「今日通玄拄杖子,竭力為人作指南。」以拄杖左右指云:「棒頭有眼明如日,要識真金火裡看。」復舉:「龐居士初參石頭問云:『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石頭以手掩其口。士有省,再參馬祖,亦如前問,祖云:『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士得其玄旨。如有問通玄:『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向他道:『東海江頭李鬍子。』且道與二老漢是同?是別?忽有個衲僧出來道:『者裡甚麼所在,說同?說別?』通玄道:『還我中心樹子來。』待伊眼目定動,劈脊便棒。」喝一喝,下座。
ᅟᅟ==[A18] 斂【CB】,歛【嘉興】==
上堂。「十五日[A19]已前,誰復重打筭?十五日[A20]已後,孰肯定從容?正當十五日,又且如何透脫?」驀拈拄杖云:「龍袖拂開全體現,象王行處絕狐蹤。」卓一卓,下座。
ᅟᅟ==[A19] 已【CB】,巳【嘉興】==
ᅟᅟ==[A20] 已【CB】,巳【嘉興】==
上堂。「茲當六月廿五,況是日輪明露,本無雲翳覆藏,爭柰時人不睹。」驀拈拄杖云:「若也睹,自然超佛越祖。」便下座。
上堂,拈拄杖指云:「不得舉二惟舉一,老僧拄杖為竭力,指示分明須荐取,莫待將來驀頭楔。」喝一喝,云:「天色時炎,不煩久立。」便下座。
萬年寺眾請上堂。「有一物,明歷歷,在目前,人不識;若也識,參學畢。」驀拈拄杖云:「更不識,當頭楔,急須提,休久立。」復舉:「韶國師示眾云:『通玄峰頂,不是人間,心外無法,滿目青山。』這四句自古及今喜悅者多,錯會不少。今日老僧不惜唇皮下個註腳。『通玄峰頂』,大家在這裡;『不是人間』,錯下註腳;『心外無法』,逼塞殺人;『滿目青山』,有眼如盲。大眾還識韶國師麼?」便下座。
解制,上堂。「八月一日解制訖,腰間包兮頭上笠,通玄寺裡放門開,行腳衲僧攙前出,被人拶著要翻身,切莫隨人穿卻鼻。」復舉:「洞山云『秋初夏末』,師云:將謂忘卻。『兄弟東去西去』,師云:亂走作麼?『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師云:坐斷路頭。石霜云『出門便是草』,師云:奴見婢慇懃。又有云『直得不出門亦是草漫漫地』,師云:同坑無異土。」乃云:「這一隊老漢被老僧折倒了也。汝諸人還知出身處也無?若也知得,日費斗金,非分外脫;或未然,萬古碧潭空界月,再三撈摝始應知。」喝一喝,下座。
上堂。「天上月正圓,人間道月半。半即背於圓,圓定違於半,欲得兩相應,分身兩處看。」噫一聲便下座。
開爐,上堂。「烹佛烹祖大爐鞴,煆生煆死惡鉗鎚。」驀拈拄杖云:「若是超佛越祖、出生逾死者,不用如何若何,便請單刀直入,與通玄拄杖子相見。」良久乃云:「今日十月十五,今古謂之開爐,老僧更指虛空是個爐子,其中山河、大地、草木、叢林,凡有事物俱是煤炭,世間僧俗、男女、一切人天皆在者個爐子裡苦樂逆順、聲色逼惱、晝夜煎熬,生情取捨遂成輪轉,謂之三界無安,猶如火宅,唯有一門可出而復狹小,故立戒謹恐懼,不睹不聞,要知出路。汝諸人還知出路麼?」時有僧出眾云:「出路即不問,如何是火宅?」師云:「待汝出來與汝道。」僧無語,師云:「還道得出底意麼?」僧復無語,師云:「汝道不得,老僧為汝諸人道去也。」云:「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便下座。
冬至上堂。「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時節若至,如迷忽悟、如忘忽憶。」驀拈拄杖云:「三世諸佛、一切眾生,被老僧拄杖一時穿卻了也。拈起也,直教個個放光動地;放下也,直使人人無處出氣。不拈不放時,且道落在什麼處?若是鐵眼銅睛漢直下覷透,即見三世諸佛此時成道、此時說法、此時度生,亦見一切眾生此時輪迴、此時日用。於無陰陽地上,好不資一毫、醜不資一毫,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政當恁麼時,忽憶忽悟一句作麼生道?還委悉麼?到頭輪我惺惺者,不住陰陽造化中。」喝一喝,下座。
上堂。「十五日[A21]已前追不及,十五日[A22]已後取未得,今朝正當十五日,無孔鐵鎚當面擲。」復舉:「《金剛經》云:『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師豎起拳云:「還見麼?」喝一喝,云:「還聞麼?聞見分明,若喚作聲色,入地獄如箭射。」一僧出眾云:「不喚作聲色,喚作甚麼?」師乃合掌云:「我不敢輕於汝等,汝等皆即如來。」復云:「仲冬嚴寒,不煩久立。」便下座。
ᅟᅟ==[A21] 已【CB】,巳【嘉興】==
ᅟᅟ==[A22] 已【CB】,巳【嘉興】==
上堂。「五九四十五,窮漢街頭舞。會,則途中受用;不會,則世諦流布。」便下座。
歲旦上堂。「新年、新月、新日、新時,長老又披新法衣。」提起衣云:「這個是衣,如何是法?」放下衣云:「九九百百,張七趙八,孟春猶寒,不得露骨。」喝一喝,下座。
上堂。「當頭一著,坐斷要津,纔然側耳,喪卻家珍。從來佛法不順人情,所以道『出群須是英靈漢,敵勝還他獅子兒』。」下座。
上堂。「新正三十日又五,且喜日輪正當戶,晝夜明明無問斷,只因時人不解顧。若解顧,廓徹乾坤全體露,東西南北任縱橫,那事應須沒差互,所以道『參玄人莫虛度』。且如何是不虛度底光陰?阿呵呵,還見麼?」復云:「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光陰本是非他物,青天白日笑吟吟。」便下座。
上堂。「病骨尚未愈,無[A23]已強扶笻,陞堂無法說,坐斷通玄峰。」乃拈拂子云:「只得借拂子為諸人通個消息。」豎起云:「見麼?」敲香几云:「聞麼?若見、若聞,正是逐色隨聲漢;不見、不聞,又是避色逃聲漢;更若非見、非聞,又是戲論相違漢。直須中間撒開、兩頭截斷,二邊渾莫立、中道不須安。正當恁麼時,獨脫一句作麼生道?八角磨盤空裡走。」下座。
ᅟᅟ==[A23] 已【CB】,巳【嘉興】==
道侍者請上堂。「二月初十,好個消息,盡大地人,𨁝跳不出。」喝一喝,云:「百年三萬六千日,反覆元來是這賊。」復喝一喝,下座。
因牙痛,上堂,舉:「雲門云:『佛法太煞有,只是舌頭短。』覺範云:『佛法太煞有,只是牙齒痛。』我笑巖師翁道:『牙且幸不痛,舌頭頗相稱,只是無什麼佛法可說。』老僧今日佛法有無、舌頭長短俱不論,單單只是牙痛。若人向牙痛處打破漆桶,管教身病心病俱消,生死涅槃如夢。」下座。
幻有和尚忌辰,指真云:「這老和尚昔日不來、今日不去,然既不來又不去,因甚一場特地?為要大家知。」乃拈香云:「還會麼?一瓣栴檀、一盞茶,分明眼裡又添沙。」便燒。
深侍者請上堂開方便門、示真實相,師乃拈拄杖擊香几云:「方便門開也。」復呈拄杖云:「真實相示也。汝諸人還見麼?若也見得,徹去便可。以拄杖子作丈六金身用,復可以丈六金身作拄杖子用,然後拄杖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觸著帝釋鼻孔,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盆傾,汝等諸人切莫向古廟裡去躲,一棒打折你驢腰,莫言不道。」下座。
上堂。「本來無物可評論,未悟之人妄見分,忽若迸開頂門眼,大地山河一口吞。」下座。
立春上堂。「無影枝頭一點春,可憐大地盡埋塵,陳年宿債昨宵盡,錯謂今朝又是新。」喝一喝,云:「舉頭天外看,誰是個般人?」復喝一喝,下座。
梵音請上堂。「妙音觀世音,梵音海潮音,勝彼世間音。」以拂子擊香几云:「不是世間音。」復鼓掌云:「不是世間音,老僧叨叨呾呾鼓兩片皮,不是世間音,且道是什麼音?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始知。」以腳打法座,云:「還見麼?」便下座。
上堂。「今朝三月十五[A24]佳節,時當穀雨,農夫浸種拋秧,蠶婦剪桑勤苦,爾我林下人作麼生?」舉措驀拈拄杖云:「龍袖拂開全體現,象王行處絕狐蹤。」便下座。
ᅟᅟ==[A24] 佳【CB】,隹【嘉興】==
上堂。「鏡不自炤,刀不自割,風不自涼,火不自熱。今日四月初一,孟夏稍熱,且道是何物?若也識得,天地日月、森羅萬象無纖毫過患;脫或未然,來年更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下座。
佛誕上堂。「今朝正是四月八,釋梵王宮生悉達,秪為時人不知因,年年枉遭惡水潑。眾中若有知因者,出來為這老漢雪屈。」良久,云:「若無,雲門大師來也。」拽拄杖下座,一時打散。
上堂,舉:「僧問雲門:『如何是透法身句?』門云:『北斗裡藏身。』大慧云:『雲門恁麼道,只答得法身句,未答得透法身句。今日或有人問徑山:「如何是透法身句?」向他道:「蟭螟眼裡放夜市,大蟲舌上打鞦韆。」』」師云:「通玄今日又且不然,如有問如何是透法身句,劈脊便棒,縱使不會,管教永劫不忘。」下座。
久雨將晴,施主臨行請上堂。「春雲欲開未開,春雨欲息未息,日頭欲出未出,行人欲歇未歇。為甚如此?只因途路不得力。忽然雲開日出,便是到家時節。」豎拂云:「還見麼?若也見得徹去,管教當下心息。」擲拂子,下座。
上堂。「通玄峰頂好個消息,若人識得,參學事畢。」喝一喝,云:「不煩久立。」便下座。
受嘉興金粟山請落板,同眾赴上堂。「懸起也,杲日當空;放下也,孤明歷歷;不懸不放,諸佛莫知,鬼神莫測。且符到奉行一句作麼生道?九萬里鵬纔展翼,百千年鶴便翱翔。」下座。
師到會稽曹山護生庵,眾請上堂。「適來未陞座時[A25]已為諸人相見了,而今陞座重為諸人起模畫樣,便乃散去,猶較些子。更待老僧鼓兩片皮、掉三寸舌,為之說法,向句裡思量、言中取則,正是業識茫茫無本可據。」驀拈拄杖架肩云:「楖栗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便下座。
ᅟᅟ==[A25] 已【CB】,巳【嘉興】==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一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二
嗣法門人法藏編
浙江嘉興金粟山廣慧禪寺語錄
天啟四年,檀越蔡聯璧請,於五月六日入院,至山門,云:「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新長老打破牢關,一任擎頭帶角。」舉杖云:「還見麼?」
佛殿,云:「釋迦[A1]已過去,彌勒猶未來,正當恁麼時,法柄在阿誰手裡?」乃展坐具云:「遍覆三千及大千。」
ᅟᅟ==[A1] 已【CB】,巳【嘉興】==
土地堂,云:「伽藍神,叢林主,一瓣香,兩手舉。」便燒。
祖師堂,云:「西天四七、東土二三,盡在這裡默默地[A2]商量個事,今日一時捉敗,且道以何為驗?」插香云:「以此為驗。」
ᅟᅟ==[A2] 商【CB】,啇【嘉興】==
眾請上堂,師指法座云:「須彌燈王如來[A3]已為諸人露頭露面了也,還見麼?若也未然,更須撥轉上頭行。」遂陞座拈香云:「此瓣香端為祝延今上聖壽,恭願萬邦歸聖化,八表偃干戈。」次拈香云:「此瓣香奉為滿朝文武、合國官僚、本山護法、遠近檀那,同明般若正因,共證金剛種智。」復拈香云:「此瓣香從無始劫東擲西拋,忽於窮途半路收拾得來,三回拈出,爇向爐中,耑為供養荊溪龍池山禹門堂上傳曹溪正脈三十三代幻有先師,用酬法乳。」遂[A4]斂衣敷座,上首白槌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師云:「第一義諦一槌粉碎了也。還有鋸解不開底衲僧,試出來對眾舉看。」良久,云:「一眾既然吝慈,山僧不免自作一場賣弄去也。通玄峰頂聳壑昂霄,金粟山頭十方坐斷,所以道法隨法行,法幢隨處建立,掀翻是非窠窟,截斷生死根株。三世諸佛聞風結舌,歷代祖師覿面藏鋒,一切眾生退身有分,現前大眾自合知歸。恁麼告報,如將惡水驀頭潑汝諸人了也。還知風吹不入、雨打不濕去處也無?設或未知,萬古碧潭空界月,再三撈摝始應知。」復舉:「法燈和尚云:『山僧卑志,本欲深棲岩竇,隱遁過時,柰緣先師有不了底公案,出來為他了卻。』時有僧問:『如何是先師不了底公案?』燈打云:『祖禰不了,殃及兒孫。』僧云:『過在什麼處?』燈云:『過在你殃及我。』」師云:「山僧本志亦只如然,秪緣人人有個現成公案,出來相為了卻。忽有個衲僧出來道:『既是現成公案,因甚卻要了?』」驀拈拄杖打云:「橫按莫邪全正令,太平寰宇斬癡頑。」下座。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ᅟᅟ==[A4] 斂【CB】,歛【嘉興】==
因眾強請上堂。「六月一日,時當毒熱,逼人陞座,爽背汁出。恁麼告報,還信得及也無?若信得及,管教當下心息;若信未及,各自反手摸取,看是甚麼意旨。」喝一喝,下座。
觀生項居士請上堂。「若據老僧分上,無甚麼說。且舉孔子道:『未知生,焉知死?』項居士必善其旨。雖然如是,老僧翻案去也。既曰『未知生,焉知死?』亦合未知死,焉知生?試問居士:『即今孔聖人在什麼處?』若也道得,許你名實相稱;若道不得,只是虛名而[A5]已。」士不出,師拈拄杖卓云:「還知麼?吾無隱乎爾。」復卓一卓,下座。
ᅟᅟ==[A5] 已【CB】,巳【嘉興】==
上堂。「八月中秋,不寒不熱,簡點將來,識情難測。翻笑寒山子,有心似秋月,世間多少人,卻認光影悅?誰知明月下,元是昔愁賊?」喝一喝,復舉:「《楞嚴經》云: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師云:「釋迦老子到者裡恰是計窮力極,轉身不得,不肖兒孫為伊出手去也。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有人問我,正好攔腮劈脊,若知棒頭落處,管教全體透徹。何以?脫體頓超知見外,方名越格自繇人。」卓拄杖下座。
上堂。「個事明明絕覆藏,老僧有口難分析,無柰時人不解薦,眼睜睜地還如瞎。所以道: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汝。諸人識不識?」驀拈拄杖云:「若不識,拄杖子善甄別,為諸人更漏泄,直須當頭點破,管教棒棒見血。」喝一喝,下座。
眾請上堂,師云:「老僧與你去。」至法堂,眾擬作禮,師云:「為上堂了。」遂歸方丈。
上堂。「五月五是端午,九月九是重陽,即今卻好個時節,諸人不用別[A6]商量。所以道:三玄三要事難分,得意忘言道易親,一句明明該萬象,重陽九日菊花新。雖然,老僧更向註腳下添註腳:『三玄三要事難分』,自知較一半;『得意忘言道易親』,無者閒心情;『一句明明該萬象』,眼花作甚麼?重陽九日菊花新。」喝一喝,下座。
ᅟᅟ==[A6] 商【CB】,啇【嘉興】==
上堂,僧問:「十五日[A7]已前即不問,十五日[A8]已後是如何?」師云:「明日月漸虧。」進云:「明日後又如何?」師云:「三十日來與汝道。」進云:「即今事作麼生?」師云:「速退速退。」乃舉:「僧問雲門:『如何是諸佛出身處?』門云:『東山水上行。』佛果云:『天寧即不然。如有問:「如何是諸佛出身處?」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老僧又不然,有問:『如何是諸佛出身處?』劈脊便棒。且看古人恁麼道,老僧恁麼行,諸人還端的也無?若也端的,到方丈通個消息。」下座。
ᅟᅟ==[A7] 已【CB】,巳【嘉興】==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三峰漢月參請上堂,示臨濟宗旨來源。一僧出,問:「如何是和尚惡水潑人?」師便打,僧擬開口,師直打出法堂,云:「者便是臨濟宗旨。」復陞座云:「我禪門一事,自世尊說法四十九年,臨末稍頭,於靈山會上拈花默顧大眾時,百萬人天皆不知落處,惟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云:『吾有清淨法眼,不立文字,付囑摩訶迦葉,廣流傳化[A9]毋令斷絕。』謂之教外別傳,至二十八祖到東震旦國,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一日索門人各呈所見,惟慧可大師只禮三拜歸位而立,謂之得髓。傳至六祖,出南嶽、青原二派,有以言句疏通直指、有以全機大用直指。雖總為直指,言句直指令人多著意見,蹉過直指之旨。故南嶽受六祖密囑,於言句中合機用,謂馬祖云:『如牛駕車,車若不行,打牛即是、打車即是?』後人尚多以意解,以牛喻心、以車喻身,即如此解,豈可謂單傳直指?不見馬祖與百丈行次,見一群野鴨子,祖云:『甚麼處去也?』丈云:『飛過去也。』祖扭丈鼻,負痛失聲,祖云:『又道飛過去也。』丈乃有省。丈再參時,祖視繩床角拂子,丈云:『即此用,離此用。』祖云:『你向後開兩片皮,將何為人?』丈取拂子,豎起,祖云:『即此用,離此用。』丈掛拂舊處,祖震威一喝,丈乃悟旨。後因黃檗辭參馬祖,丈云:『馬師[A10]已過去了。』檗問馬祖:『存日有何言句?』丈云:『老僧被他一喝,直得三日耳聾。』檗乃吐舌,丈云:『子後莫承嗣馬祖去麼?』檗云:『不然,今日因師舉,得見馬祖大機之用,且不識馬祖,若承嗣馬祖[A11]已後喪我兒孫。』故後臨濟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檗只棒三頓。濟後出世唯以棒喝接人,不得如何若何,只貴單刀直入。」時漢月出眾,禮拜起,便喝,師云:「好一喝。」月又喝,師云:「你更試喝一喝看。」月禮拜歸眾。師乃顧漢月,復舉:「僧問古德云:『朗月當空時如何?』古德云:『猶是階下漢。』僧云:『請師接上階。』古德云:『月落後來相見。』且道既是月落後,又如何相見?」月便出法堂,師便下座。
ᅟᅟ==[A9] 毋【CB】,母【嘉興】==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開爐上堂。「大地分明一個爐,看來渾是火柴頭,老僧信手輕挑撥,便解翻身動地流。」驀拈拄杖云:「還有恁麼人麼?試出來𨁝跳看?」僧問:「海眾雲從,慈霖天澍,現躍飛騰則不問,如何是驅雷掣電底句?」師便喝,進云:「恁麼則金粟花開、寶林果熟去也。」師又喝,僧禮拜歸眾。
蔡居士問:「一拳打破黃鶴樓,一腳踢翻鸚鵡洲,打破踢翻即不問,如何是一拳一腳?」師云:「今日且放過你。」乃舉起拄杖云:「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擲下拄杖云:「落二去也,且一又如何舉?」便下座。
上堂,僧問:「如何是金粟境?」師云:「四野桑田。」「如何是境中人?」師云:「金粟山頭望。」進云:「人境[A12]已蒙師指示,擊鼓陞堂事若何?」師云:「瞻之,仰之。」問:「上無佛道可成,下無眾生可度,即今陞座還有為人處也無?」師云:「好與一棒。」進云:「過在什麼處?」師云:「猶嫌少在。」問:「金粟山頭密雲彌布,大悲院裡法雨洪施,為甚麼地濕樹猶枯、水深龍困伏?」師云:「汝試施設看。」僧以坐具作舞歸位,師與一棒云:「且道是賞你?罰你?」問:「教中道吾今為汝保任此事。保任則不問,如何是此事?」師打云:「棒頭有眼。」乃云:「天晴日頭出,雨下地上濕,此事極分明,問著皆擬測。休擬測,試看途中人頂傘、田中人戴笠;若擬測,更參三生六十劫。」喝一喝,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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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堂。「有說皆成謗,無言亦不容,兩頭俱坐斷,撒手出當中。還有恁麼人麼?速出來與金粟拄杖相見。」僧問:「鐘鼓丁東金相煒煌,滿眼滿耳無覆無藏,秪如聲色未萌、睹聞莫及,正恁麼時,乞和尚通個消息。」師默然良久,乃震威一喝。進云:「人間四月春光盡,金粟秋來菊正開,長恨春歸無覓處,誰知轉入此中來。」師云:「葛藤窠裡藏頭縮尾。」乃云:「默時說,說時默,大施門開無壅塞,爭如臨濟小廝兒,赤手全提白拈賊。」喝一喝,下座。
上堂,僧問:「未白椎前學人[A13]已問也,請師即今答。」師打云:「為你答了也。」進云:「即今學人現問也,請師向未白椎前答。」師打云:「為你答了也。」進云:「學人即今總不恁麼問,請師亦不恁麼答。」師打云:「為你答了也。」進云:「蒼天蒼天。」師又打,進云:「爭柰傍人有眼。」師連打三棒。進云:「善知識難瞞。」師云「休將惡水潑人。」乃云:「若論此事,逼塞殺人;直下一透,便見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都從個中出現,乃至若天、若人、若僧、若俗,一切眾生盡向裡許流出,但向一念未生前一提提得,不被聲色籠罩、玄妙知解轉變,管教頭頭上全彰、物物上獨露,自然一處明去千處萬處光輝,一機轉去千機萬機透脫。所以道: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諧。」驀拈拄杖云:「且道龐老子在什麼處安身立命?悟徹木來堅密身,永證金剛無量壽。」卓拄杖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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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堂。「今朝七月十五日,盡十方僧自恣時,地獄罪人乘此力,鐵網鐵圍都解離。」驀拈拄杖云:「當恁麼時,自恣一句作麼生道?世出世間俱不顧,楖栗橫擔信步行。」下座。
上堂,僧問:「學人擬渡龍門,乞師一接。」師以拂子作釣勢,僧擬再語,師云:「領取鉤頭意,莫認定盤星。」問:「從上宗乘本是一個鼻孔,為什麼後代分宗列派?請師明示。」師云:「裂破舌頭。」進云:「如何是臨濟宗?」師云:「一棒打殺。」「如何是雲門宗?」師云:「一喝便死。」「如何是溈仰宗?」師云:「想你跳他圓相不出。」「如何是曹洞宗?」師云:「待你死了活來道。」「如何是法眼宗?」師舉起拂子云:「會麼?」進云:「五家宗派蒙師指,未知和尚是誰宗?」師與當頭一棒,云:「試為老僧分析看。」乃云:「入門便見賓主歷然,開眼便明萬彙齊現,若向賓主歷然處會,未免無名立名、無相見相,遂見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男是男、女是女、佛是佛、祖是祖,種種差殊;若向萬彙齊現處見,則天不是天、地不是地、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僧不是僧、俗不是俗、男不是男、女不是女、佛不是佛、祖不是祖、賓不是賓、主不是主,一道平等,浩然大均。且兩頭不涉,獨脫一句作麼生道?還委悉麼?雲有出山勢,水無投澗聲。」便下座。
上堂。「今朝十月十六,天色陰晴反覆,不欲隨世變遷,悟取本來面目。[A14]已過關者,聞恁麼道,掉臂而去,二六時中折旋俯仰,無非本地風光;脫未諳悉,二六時中未免業識茫茫無本可據,且如何是本來面目?」喝一喝,云:「還見麼?地缺東南,天空西北。」復喝一喝,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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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堂。「突出難辨,坐斷千差萬別;一塵舉起,透徹萬別千差。所以道:一法若有,毘盧墮在凡夫;萬法若無,普賢失其境界。」豎起拄杖云:「者是拄杖子,如何是普賢境界?若也放過,從教遍界分身;若不放過,不免一椎打碎。何以?為諸人漆桶不快。」下座。
上堂,僧問:「一陽來復,萬物資生;萬物資生即不問。一陽在何處安身立命?」師云:「天上天下。」進云:「正當恁麼時,心空及第去也?」師云:「腳跟下更少一頓在。」乃云:「有問有答便落言詮,無問無答即沉寂默。沉寂默即成誑,滯言詮即成謗。所以道:不可以言語造,不可以寂默通,語默向上有條通天大路,又且如何?」良久云:「白日青天全體露。」下座。
師誕辰,眾請上堂。「出家人與世人差,悟徹無生透死涯,為我慶生應有死,何殊病目見空華?諸人直下信得及去,則不見有生、不見有死,淨裸裸、赤灑灑,證取自家境界,豈不慶快平生?」復云:「證得當陽第一機,個中無是亦無非,生死兩關都[A15]踢脫,便是心空及第歸。」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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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岫庵蘊虛講主請上堂。「或是、或非人不識,逆行、順行天莫測,是非逆順都拈卻,無孔鐵鎚當面擲。」驀拈拄杖云:「還見麼?」擊香几云:「還聞麼?若也聞處精明、見處透脫,當下知歸,更不者也周繇,豈不暢哉?其或未然,更據今日時節分明說破。雲岫庵中講法,廣慧寺裡參請,老僧陞座舉揚,急須直下猛省。」復喝一喝,下座。
上堂,僧問:「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師云:「眼花作麼?」進云:「如何是清淨本然?」師云:「腦後見腮。」乃云:「當陽一著,無啟口處;正眼洞明,無迴避處。所以道:有一物,明歷歷、黑似漆,上拄天、下拄地,嘗在動用中,動用中收不得。」驀拈拄杖云:「穿卻了也。諸人還委悉也無?若委悉,得日用之中折旋俯仰,無非本地風光;若不委悉,百姓日用而不知。」喝一喝,下座。
上堂,僧問:「兩手空拳,一貧如洗,正恁麼時還有受用處也無?」師云:「速禮三拜。」進云:「恁麼則國清才子貴,家窘有郎賢?」師云:「腳跟蹉過。」乃云:「個事繇來本現成,何勞三寸更施呈?堂堂坐斷舌頭路,歷歷孤明直下行。」喝一喝,下座。
上堂。「聲前一句,無處出氣;當陽一機,直下猛覷。直下覷透,坐斷要津,不通凡聖,提得天上人間,用去初無把柄,到處逢人驀面欺,直截單提全正令,要使個個超佛越祖,人人鼻孔遼天。」驀拈拄杖云:「當恁麼時如何通氣?他家自有通霄路。」便下座。
上堂。「樹彫葉落,明明脫體全彰;雲散天空,杲杲日輪當午。正恁麼時,霜風劈面來,諸人還覺寒毛卓豎也無?若也覺得,如龍得水、似虎靠山,日用頭頭全體露,折旋俯仰沒遮攔。」喝一喝,下座。
開爐上堂。「般若如大火聚,擬之則燎卻面門。」驀拈拄杖連卓云:「當爐不避火者,與拄杖子相見。」僧問:「正偏兼帶即不問,臨濟家風事若何?」師便打,僧擬進語,師復打云:「再犯不容。」乃云:「火焰為三世諸佛說法,炤顧眉毛多少莖?三世諸佛立地聽,歷歷分明赤骨惺,死柴頭發渾身燄,始可聯輝繼祖燈。」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上堂。「有問有答,正是業識茫茫;無問無答,亦是無本可據。直饒聞恁麼道,撩起便行,未免落在山僧圈繢裡。且不涉化門一句如何通信?」卓拄杖云:「舉頭天外看,誰是我般人?」下座。
師六旬誕日,上堂。「人人盡道今日生,誰謂老僧今日死?但了死生個一時,莫問世間花甲子。」下座。
施主送縐紗法衣,請上堂。「祖師西來,傳衣表信;老僧今日據衣徵信。還有知信處底麼?出來對眾證明。」良久乃云:「冬天披領夏袈裟,引得時人笑轉賒,若會其中個消息,方知錦上更添花。」一僧立座前,擬開口,師打云:「還知麼?」便下座。
上堂。「今朝是汝諸人滿期之日,又是諸人圓戒之辰,亦是釋迦老子眼光落地時節。若知釋迦老子眼光落地處,便是諸人圓戒處、亦是諸人滿期處。何以長期、短期,千期、萬期?無非以悟為期。若也悟去,便知適來許多問答處。」遂舉拂云:「正恁麼時,收因結果一句作麼生道?」擲下云:「鯨吞海水盡,露出珊瑚枝。」復舉:「僧問鹽官:『如何是本身盧舍那?』官云:『與我過淨瓶來。』僧移淨瓶至,官云:『卻安舊處著。』僧安舊處,復來問,官云:『古佛過去久矣。』」師云:「鹽官雖善使喚,者僧大似勞而無功。今日忽有人問:『如何是本身盧舍那?』劈脊便棒,管教徹骨徹髓永劫不忘。」遂拽拄杖下座,一時打散,歸方丈。
施主請上堂,僧問:「檀信敬持無米飯前來供養十方僧,如何是應供一句?」師云:「此去杭州一百五。」進云:「應供一句蒙師指,今日陞堂事若何?」師云:「敗也敗也,露也露也。」進云:「大眾證明,某甲禮拜。」師云:「好不識羞。」僧便喝,師云:「再喝一喝看。」僧又喝,出堂。師乃云:「此去杭州一百五,步步何曾有回互?一毫頭上通消息,十方世界全體露。」卓拄杖,下座。
上堂,僧問:「傷嗟今古人,幾個知恩德?今古時人則不問,如何是知恩報恩?」師云:「惜取鼻孔。」進云:「此猶是報恩邊事,如何是知恩?」師云:「鼻孔也不識。」乃云:「茲因如盛等五僧為薦師長、父母,乞老僧陞座,適來乘白代請云:『此五人俱無父母、師長、大眾者。』一句請詞,好個消息,何以?若據老僧看來,不獨此五人無父母師尊,盡大地一切人類俱無父母師尊。秪因見有父母師尊,便見有彼此人我,各立種種分別,取此捨彼、取彼捨此,遂有憎愛,致成輪轉流浪生死。故諸佛世尊起大悲心,示現降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令向父母未生以前一覷覷透,不惟自[A16]己不從父母所生,便見父母、師尊、一切眾生,人人嘗光現前、個個壁立萬仞,不妨與釋迦老子同個鼻孔出氣。所以道:未離兜率,[A17]已降王宮,豈從父母所生?未出母胎,度人[A18]已畢,豈從師長成立?釋迦老子得者一著,出世四十九年,談經三百餘會,秪要人人明得者個消息。且道釋迦老子即今在什麼處?若知釋迦老子去處,便見得父母師尊去處;若知父母師尊去處,便見得人人自[A19]己去處;若知自[A20]己去處,便報得父母師尊之恩。正當恁麼時,報恩一句作麼生道?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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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麗僧曇晦請上堂,僧問:「雲月不殊,鄉國有異,當陽一著,迥絕遮攔。雲月不殊即不問,當陽一著事如何?」師云:「放汝三十棒。」進云:「恁麼則知恩有地?」師云:「不知痛癢漢。」乃呈拄杖云:「個條拄杖別無才,秪點諸人眼豁開,徹見本來真面目,不見凡胎與聖胎。」擲拄杖云:「見麼?」喝一喝,復舉:「德山云:『今晚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時有僧出禮拜,山便打,僧云:『某甲話也未問,為甚卻打某甲?』山云:『你是甚處人?』僧云:『新羅人。』山云:『未跨船舷時,好與三十棒。』」師云:「德山行逸群之令格外提持,固是好手,老僧即不然,待伊云:『新羅人。』便與連棒打出,使伊做個脫灑衲僧,豈不快哉?卻云『未跨船舷時,好與三十棒。』者僧未免向未跨船舷時新羅國裡躲根,大似龍頭蛇尾。老僧恁麼批判,眾中莫有為德山作主者出來,與老僧拄杖子相見;無則老僧作一場獨弄去也。」拽拄杖下座,一時打散,歸方丈。
爾立董居士請上堂。「聲前一句,人人本具,放過一著,落在第二,若不放過,打出骨髓。因甚如此?只為諸人不自薦取;若也薦取,所立卓爾。」以拄杖擊香几云:「還薦麼?」卓一卓,下座。
開爐上堂。「金粟今日開爐,竟無半個榾柮,莫言冷落空疏,要凍諸人徹骨。苟徹骨,撞頭磕額乾坤窄。」喝一喝,復云:「大道秪在目前,要且了無遮障,為甚等閒問著?十人五雙,口似磉盤,秪為太分明,本非男女相。」復喝一喝,下座。
誕日上堂。「一年一度生,一年一度老,當人透過兩重關,白髮童顏非老少。非老少,脫體翻成無價寶,嗟見時人不善諳,到頭哀送埋青草。」喝一喝,下座。
彌陀誕日,僧本光請上堂。「老僧昨日是生日,彌陀今日是生日,我比彌陀先一日,三世諸佛從此出,所以道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既從此出,可謂諸佛老僧兒,老僧諸佛父,諸佛父法爾,迥超凡聖路。我見燈明佛,本光瑞如此,說甚娑婆并淨土?」喝一喝,下座。
上堂,僧問:「世尊睹明星,意旨如何?」師云:「瞎。」進云:「將謂和尚忘卻了也?」師云:「漆桶不快。」僧喝,師拈棒,僧云:「元來元來。」便禮拜,師云:「元來元來。」乃云:「今朝正是臘月八,釋迦老子悟時節,年年大地普皆知,試問諸人徹不徹?苟徹也,與世尊把手共行;不徹也,且道過在阿誰?」拽拄杖下座,一時打散,歸方丈。
春朝上堂。「春日晴,黃鸝鳴,聲聲無別事,口口喚人惺。且作麼惺?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春即且置,敢問諸人,如何是東風面?殿前犬子吠,門外有人行,驀地喚伊回首看,元來鼻直兩眉橫,且道伊是阿誰?」喝一喝,云:「參。」下座。
覲雲吳居士請上堂,呈偈云:「一場辛苦受風寒,喜得逢春便覺歡,癢相幾番難自舉,今朝呈向老師看。」師云:「若據此偈,就向無明窟中發露、眾生界裡出頭,可謂坐斷報化佛頭,不涉凡聖理路,更說超生死、越苦海、登彼岸、證涅槃,正是無夢說夢。第恐不是玉,是玉也大奇,所以昨日再三徵驗,無語未實,但言弟子說不出,請和尚說,即今老僧癢相對眾舉似去也。」乃云:「老來血氣乾枯也,抓著風皮白屑飛,諸人癢處如抓著,也須舉似老僧知。」下座。
上堂,蔡居士問:「方今疆場多故,聖主焦勞,如何得干戈不動,天下太平?」師云:「未問[A21]已前早太平。」進云:「恁麼則萬民樂業去也?」師云:「阿誰不願?」乃云:「當陽曉示,人人越故超新;覿面提持,個個全身遠害。若是上根利器,聊聞舉著,剔起便行,卻較些子;更若佇思停機,掠人涕唾,正似韓盧逐塊。所以道:平地上死人無數。灼然出得荊棘林是好手一句,作麼生道?敵勝還他師子子,出群須是丈夫兒。」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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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堂。「人人本具,個個圓成,雖是當頭道著,未免覿面瞞人。何以?諸人聞恁麼道,往往依語生解,便將『人人本具,個個圓成』當自[A22]己本命元辰,豈不瞞自了也?若有不受瞞底,明明白白見得,透悟得徹,則一念不生,全體寂滅,更有甚麼為緣、為對、為障、為礙?所以龐居士問石頭大師云:『不與萬法為侶底是甚麼人?』頭掩其口。復持此語問馬祖,祖云:『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士於言下大悟,作偈云:『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團圞頭,共說無生話。』試問諸人,作麼生是無生話?」一僧纔出,師打云:「棒下無生忍,臨機不見師。」良久云:「堂堂大道無人識,頂門正眼廓周沙。」下座。
ᅟᅟ==[A22] 己【CB】,巳【嘉興】==
上堂,施主請陞座。「對眾難啟齒,覿面便相呈,也是落第二。何以?諸人分上著不得者等閒家具,便恁休去,多少省力。其或未然,只得將錯就錯,向第二義門打葛藤道:威音王[A23]已前赤灑灑,盡未來際淨裸裸,即今各各寒威凜凜,本無彼此人我。既無彼此人我,且道是個甚麼?還委悉麼?從來千聖莫能識,造次凡流豈可名?」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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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制,上堂,僧問:「今日解制,開門蕩戶,獅象紛紛如何分付?」師便打,進云:「恁麼則無影枝頭一點春。」師復打,僧喝一喝,歸眾,師乃云:「解開布袋口,衲子都抖擻,一一如虎龍,人人攙前走。世法、出世法,一切通莫受,力用要機先,莫著隨人後,不隨老僧言,始可為分付。所以道:古聖不安排,至今無處所。還委悉麼?逢人驀面欺,堪作獅子吼。」喝一喝,下座。
師龍池掃塔,過萬壽法藏禪寺,琅玕曹居士等請上堂。「山僧出家將及四十載,別也無成,得甚麼事?秪明得祖師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一著子。今日承眾居士命陞此座,爭敢囊藏被蓋?未免八字打開,為諸人直指去也。」遂拈拄杖旋,指云:「見麼?會麼?若也見得透、會得徹,二六時中覿體全彰,折旋俯仰全身運用,無動相可見、靜相可立,無心可明、無佛可成、無眾生可度。何以?不見道: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既無差別,即說個心,佛與眾生都在其間;即說個佛,心、與眾生都在其間;即說個眾生,心、與佛亦在其間。如是,則說一即三、言三即一,即說個心、佛、眾生,亦是對待而言、強生分別。若不分別,山僧到此,有口如啞、有耳如聾,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故達磨盡力,直道不識;二祖覓心了不可得。然雖,如是沒量大人,亦是應機之說,似向死水淹卻;不肖兒孫另出隻手,以一莖草作丈六金身,用以丈六金身作一莖草,用為諸人重指點去。」復拈拄杖旋,指云:「還見麼?棒頭有眼明如日,要識真金火裡看。」卓拄杖下座。
師過姑蘇鄧尉山天壽聖恩禪寺,掃萬峰、實藏兩祖塔,居士周居實、趙藎庵等請上堂。漢月藏公問:「問也打、不問也打,飽領多矣,今請別垂方便。」師便喝,進云:「打也問、不打也問,呈似多矣,此時另轉家風。」師亦喝,藏轉身云:「大眾!一句了然超百億,粉骨碎身未足酬,各禮一拜,答謝師恩。」眾禮拜起,藏進身數步,云:「末後一句始到牢關,最後之機乞師賜棒。」師云:「面皮厚三寸。」藏復禮,歸眾頂目問:「從上來事分付阿誰?」師云:「腦後見腮。」進云:「恁麼則臨濟一宗全承渠力?」師云:「腳跟下更須喫棒。」進云:「謝師指示。」便禮拜,師乃云:「今日不肖兒孫高陞遠祖之堂,不必更說偈言,覿面為眾舉揚,急著眼,莫思量,逴得便行真漢子,人間天上更無雙。」師卓拄杖,藏率眾禮拜便喝,師便打,下座。
師至海鹽天寧寺,眾請千佛閣基上堂,僧問:「昔年唱導,今日重臨,未審如何話會?」師云:「喚你是漆桶。」進云:「寶閣纔興,千佛即今在甚麼處安頓?」師云:「看腳下。」進云:「實際理地、佛事門頭,二俱不立,請師速道。」師云:「速退速退。」進云:「不遇吾師至,誰堪話歲寒?」師云:「閑言語。」金居士問:「二百六十年無此事,今日一佛出世,千佛[A24]已齊,和尚如何安置?」師便喝,士豎一指,師云:「休捏怪。」士轉身歸位,師乃云:「偶來天寧寺,眾請高登座,[A25]已是覿面呈,何須更話墮?若人如是會,當下便安妥;其或未然,更向第二義門舉個古人,通個消息。不見昔日廣額屠兒至世尊前放下屠刀云:『我是千佛一數。』今日若貴、若賤,若僧、若俗,若男、若女,人人俱登千佛寶閣基上,一一莫非千佛之數。還信得及麼?若信不及,山僧更向十字街頭叫喚去,云:『我不敢輕於汝等,汝等皆當作佛。』」便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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ᅟᅟ==[A25] 已【CB】,巳【嘉興】==
師受黃檗山請,過古杭報國禪院,鳳亭韓居士等請上堂。「個事初無隱覆,亦無彼此迷悟,只因人自不薦,各各自生差互,但能一念回光,便見浩然獨露。如是,則縱目所觀,無僧、無俗,無貴、無賤,無男、無女,無滅、無生,一道平等,浩然大均,乃至上至諸佛、下至螻蟻,都盧是個本來面目,如是滅度無量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可得滅度。正當恁麼時,潛行密用樂業安邦一句,作麼生道?」呈拄杖云:「還委悉麼?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國恩。」下座。
福建福州黃檗山萬福禪寺語錄
崇禎三年,檀越眾居士請於三月廿七日入院,至山門,以拄杖指云:「昔日遠祖斷際禪師從此出,今日不肖兒孫從此入,雖然出入不同,要且同為標格。」呈拄杖云:「大眾還見麼?」便入。
方丈。師佇立云:「只者些兒去處,從上佛祖與人解粘去縛之所,且道忽遇赤條條地來時如何?正好與伊三十拄杖。為甚如此?不見道:青天也須喫棒。」
眾請上堂,拈香云:「者瓣香與天地同根、萬物一體,爇向爐中,端為祝延今上皇帝聖躬萬歲萬歲萬萬歲,恭願皇圖鞏固,帝道遐昌,天下太平,萬民樂業。者瓣香收來劫遠舉處全真,爇向爐中,奉為滿朝文武、天下官僚、本山護法請主、并及遠近檀那,伏願同明本地風光,共證元初正體。者瓣香不從他處得來,秪向自信中拈出,四回爇向爐中,供養直隸嘗州府荊溪龍池山禹門禪院傳曹溪正脈三十三世幻有先師傳和尚,用酬法乳之恩。」[A26]斂衣敷座,上首白椎竟,師云:「隻葉扁舟泛海中,乘風來到福城東,洪波浩渺無餘事,只作拋絲擲釣翁。還有衝浪金鱗麼?出眾相見。」僧問:「黃檗痛施三頓棒,臨濟家風自此興。今日吾師應茲席,擬將何法付何人?」師云:「放汝三十棒。」進云:「請師再道一句。」師云:「猶不知羞在。」僧禮拜,退問:「如何是向上事?」師云:「黃檗山頂。」問:「慈雲彌布,獅象駢臻,和尚將何垂示?」師便打,進云:「恁麼則無影樹上一枝花,香滿大千世界?」師云:「切莫眼花。」乃云:「口吞佛祖,眼蓋乾坤,剎海無餘,大方獨步。所以道:法隨法行,法幢隨處建立,全機大用,覿面提持,若金翅劈海直取龍吞,衲僧無湊泊處、眾生無迴避處,秪要諸人略回光相,著眼自看,便見透脫分曉。」驀呈拄杖云:「還見麼?」擊香几云:「還聞麼?若也聞處精明、見處透徹,則聲色翳障全消,聞見之元亦脫,似透網金鱗通身踴躍。正當恁麼時如何?舉頭天外看,誰是我般人?」
ᅟᅟ==[A26] 斂【CB】,歛【嘉興】==
復舉:「黃檗斷際禪師旅寓洪州開元寺,裴相國一日入寺行次,見壁畫,問寺主云:『者畫是甚麼?』寺主云:『是高僧。』相國云:『形影在者裡,高僧在甚麼處?』寺主無對,相國云:『是處有禪僧麼?』寺主云:『有一人。』相國遂請黃檗相見,舉前話問檗,檗召云:『裴休!』休應諾,檗云:『在甚麼處?』相國于言下有省。」師云:「者二大老激揚個事,大似焦磚打著連底凍,自他不隔于毫端。雖然如是,簡點將來,未免傍觀者哂。且道誰是傍觀者?」良久,高聲召云:「大眾還省麼?苟省,則知裴相國落處;不省,則秪知事逐眼前過,不覺老從頭上來。」喝一喝,下座。
文範林居士誕辰,請上堂。「生也全體現,死也全體現,生死與去來,不隔一條線。如是,則見虛空大地、明暗、色空、四大、五陰、十八界、生老病死、憂悲苦惱、親愛纏繞,正是病目見空華,如蠶作繭自纏自縛。更若見佛、見祖、見眾生、三賢、十聖、等妙二覺,乃至見心性玄妙,亦是自作窠窟,畫地為牢,墮坑落塹。正恁麼時,作麼生是超然一句?還委悉麼?直透萬重關,放出個隻箭。」下座。
上堂。「三條椽下,七尺單前,正好朝打八百、暮打三千。若也會得,伸腳打眠;若然不會,半夜起來屈膝坐,毛頭星現衲僧前。」喝一喝,云:「參。」下座。
上堂。「今朝五月五,家家賞端午,惟我林下人,一味無時度。所以道:謹白參玄人,光陰莫虛度。且道石頭老子尋嘗向甚麼處著到?還委麼?雲從龍,風從虎。」喝一喝,下座。
追嚴請上堂,僧問:「叫不應山則不問,無陰陽地是如何?」師云:「須彌山。」進云:「某甲不恁麼道。」師云:「汝又作麼生?」僧喝,師云:「喝後如何?」僧禮拜,師云:「大眾笑你。」問:「赤肉無依,白骨離骸,如何是最初安身立命句?」師云:「看腳下。」乃云:「生而非生,鏡裡之形;滅而不滅,水中之月。大眾!水月與鏡形,非從描畫得,應須急著眼,切莫擬商量。荐取本來真面目,遍界明明絕覆藏。」便下座。
上堂,僧問:「十二峰頭雲霧遮蓋時如何?」師云:「瞎九龍。」「潭水白浪滔天時如何?」師云:「莫亂做。」「正當水清雲淨時如何?」師云:「去。」僧禮拜云:「恁麼則青山綠水去也?」師云:「錯。」乃云:「六月初一正炎熱,人人通體汗流出,忽然一陣涼風來,個個仍前乾暴暴。且道乾暴暴底是?汗流出底是?汗流出底是,則不應有乾暴暴底時節;乾暴暴底是,則不應有汗流出底時節。恐誤賺諸人,老僧不敢道破,諸人也須各各自悟,討個分曉始得。」下座。
上堂。「十五日[A27]已前,過去莫思量;十五日[A28]已後,未來休指望。今日正當十五日,覿面人人自不識。既是覿面,因甚卻不識?只為分明極。苟識也,前後今朝俱屏跡,無始未來無變易。」喝一喝,云:「還識麼?不勞久立,珍重。」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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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堂,拈拄杖,敲香几,云:「打草為要蛇驚。」喝一喝,云:「唾面秪要人惺。苟惺也,如日昇空無所倚,十方世界現全形;若不惺,切莫錯怪老僧,且道過在阿誰?」喝一喝,下座。
解制,上堂,僧問:「結制、解制總不問,不結不解一句作麼生?」師云:「舌頭元在口。」僧拂袖便行,師云:「切莫亂走。」問:「大坐當軒,獨露本來面目;豁開戶牖,放出無位真人。元是屋裡底,為甚人不識?」師云:「為汝眼花。」進云:「和尚道甚麼?」師云:「道汝耳聾。」僧便出,師乃云:「共來黃檗山,聚首三個月,愧我無法說,白棒當頭楔,不圖結良緣,卻要恨徹骨,今朝各自行,個個都禿橛。」復云:「今朝七月十五,家家追宗薦祖,寺寺供佛供祖,惟是本分,衲僧卻尚超佛越祖。為甚如此?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他人行處行。」便下座。
師過福州西禪寺,眾請上堂。「山僧自到西禪寺,日日上堂不為意,今朝請我更相呈,試問諸人會不會?苟會也,人人個個難迴避;苟不會,不免更露個消息。」以拄杖架肩云:「楖栗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下座。
師過古杭鳳林寺,眾請上堂。「昔日鳥窠棲樹稍,今知此地鳥窠巢,雖然親到鳥窠地,不學鳥窠吹布毛。」遂以手作拈勢,吹云:「既不吹布毛,且道吹個甚麼?諸人若也眼開心悟,個個會通侍者。且作麼生是悟底意旨?眾中還有悟者麼?試出來通個消息。」良久,云:「一總若無,山僧今日失利。」復舉:「樂天白居士參鳥窠云:『我師住處甚險。』窠云:『居士危險尤甚。』士云:『弟子位鎮江山,何險之有?』窠云:『薪火交煎,識性不停,得非險乎?』」師舉起拂子,云:「諸人若見山僧舉起拂子,即心火交煎。」放下拂子,云:「若見山僧放下拂子,即識性不停。所以東印上國王請般若多羅尊者齋,問云:『諸僧皆轉經,尊者為甚不轉經?』尊者云:『貧道入息不居陰界,出息不涉眾緣,嘗轉如是經百千萬億卷。』」復舉起拂子云:「諸人若見舉起拂子,即涉眾緣。」放下拂子云:「若見放下拂子,即居陰界。併為諸人頌出:不居陰界不隨緣,從來薪火不交煎,道人行處嘗如是,信步悠悠自自然。」便下座。
師過姑蘇北禪寺養病,值誕辰,眾強請上堂,僧問:「人人盡道今日是生日,且道即今是生?不是生?」師云:「放下兩頭。」進云:「與麼則禮三拜,為和尚祝壽去也。」師便打,乃云:「山僧六十有五,素來不涉迷悟,無端痢疾三年,累得通身骨露。若人如是證明,管取超佛越祖,日用二六時中,直教更無差互。若能如是行持,定證金剛堅固。試看碓坊踏碓人,終日未嘗移一步。蘇州城有六座門,門門有路通人路,可惜無人簡點知其數。」便下座。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二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三
嗣法門人海明編
浙江寧波鄮山育王廣利禪寺語錄
司理黃端伯、檀越王道元、[A1]祁彪[A2]佳請,於二月三日入院,至三門,云:「十方薄伽梵,一路涅槃門。問汝諸人,且道路頭在什麼處?看腳下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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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據座,云:「老僧到者裡,不若淨名杜口,亦非釋迦掩室,且道如何施設?縱然鐵額銅頭,衲僧到來也須棒棒見血。為甚如此?放過不得。」遂起。
司理元公黃居士請上堂,師指法座,云:「者便是大司理大護法,於丁卯秋廬山開先寺撞倒底鐵山,今對人天眾前扶起去也。還見麼?」遂陞,拈香云:「者瓣香根盤太虛空外、幹共乾坤並秀,爇向爐中,端為祝延今上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次拈香云:「者瓣香明同日月、光臨萬物,爇向爐中,奉為滿朝文武、天下官僚、今日請主大司理并諸檀越,伏願般若智以現前,無緣慈而濟物。」又拈香云:「者瓣香自從親遭毒手,至今痛恨不徹不免,對眾拈出,五回爇向爐中,耑為供養直隸嘗州府荊溪龍池山禹門堂上傳曹溪正脈三十三世幻有先師大和尚,用酬法乳之恩。」
敷坐,上首白槌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師云:「若論第一義,適來未陞座前人人顯示了也,更向槌下聽人處分,分明[A3]已落第二義。還有耳不隨聲、眼不逐色者麼?出眾相見。」一僧出,舉坐具云:「者個是聲?是色?」師打云:「見麼?」進云:「更請吾師再道一句。」師復打,僧喝,師又打,問:「未知有底,直須撞倒鐵山;及乎知有,自[A4]己卻是一座鐵山。未審和尚到此如何酬唱?」師打云:「且道是賞你?罰你?」進云:「老老大大,話頭也不識。」師復打,噓兩聲乃云:「布縵天羅網,打衝浪鯤鯨,若是透網金鱗,聞恁麼道便乃通身踴躍,出來掀倒禪床,喝散大眾,飛騰而去,豈不慶快平生?其或未然,不免道祖師心印狀似鐵牛之機,去即印住、住即印破,便能隨處作主,遇緣即宗,法隨法行,法幢隨處建立,況逢明眼作證,豈敢被蓋囊藏?應須覿面顯揚,當頭點破。若解返炤迴光,便見透脫分曉,分明自家境界,一著本來面目,覿體現前,全機大用,秪憑者個威光,不向別處流轉。」遂豎拂云:「若向者裡覷得透、開隻眼、用得去,方知開口不在舌頭上,可謂一言通時千言萬言,不曾道著一字;一機用去千機萬機,全體顯露,如壯士屈伸不借他力、師子遊行不求伴侶。雖然猶是,從上來建法幢、立宗旨底標格,設若坐斷報化佛頭、透過祖師巴鼻,不涉化門一句又作麼生道?還委悉麼?皇風浩蕩乾坤廓,野老謳歌春晝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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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舉:「阿育王問賓頭盧尊者云:『嘗聞尊者親見佛來是否?』者以兩手策起眉毛,云:『會麼?』王云:『不會。』者云:『阿耨達池龍王請佛齋,吾亦預數。』遠祖虎丘和尚云:『尊者得大機,顯大用,不謾親見佛來。雖然,賴遇育王放過;若不放過,洎合打失眉毛。打失眉毛且置,秪如策起眉毛又作麼生?還會麼?當臺一鑑明如日,萬古晴空絕是非。』」師云:「虎丘和尚判得十分明白,爭柰猶剩一半。秪如尊者道:『阿耨達池龍王請佛齋,吾亦預數。』且道今日阿育王寺十方聚會同共一齋,賓頭盧還預數也無?如不預數,古今則有二道;若預數,即今賓頭盧在什麼處?諸人還知麼?其或未知,各各策起眉毛試看取好。」卓拄杖,下座。
追嚴請上堂。「今朝三月十九,盡道觀音生日,且問大眾:觀音生在甚麼去處?若知觀音生處,便知曹溪鄧居士死底去處;既知鄧居士死底去處,即知觀音生底時節;既知觀音生底時節,便見鄧居士生與觀音現身說法、死亦與觀音現身說法。既皆現身,可謂淨法界身本無出沒;既皆說法,可謂大悲願力示現受生。如是,則剎說、眾生說、十方三世一時說,又烏用山僧播兩片皮、掉三寸舌?何故?遍界盡非嘗草木,何山松柏不青青?」下座。
上堂。「雨下地濕,天晴日出,水綠山青,桃紅李白,一一皆呈奇特,只是不得將眼看并口說。為甚如此?風前鐵樹花開,別是一般春色。」下座。
上堂。「三世諸佛不知有,從空放下;狸奴白牯卻知有,憑地昇高。從空放下,無眾生可度;憑地昇高,超佛越祖。超佛越祖,眾生度盡;恒沙佛無眾生可度,諸佛何曾度一人?雖然如是,忽若兩頭坐斷,中間撒開,突出難辨一句又作麼生道?披簑側立千峰外,引水澆蔬五老前。」下座。
鄭居士誕日,請上堂。「突出難辨,不容擬議,尋思正眼,豁開洞徹,去來無際。所以道:未離兜率,[A5]已降王宮;未出母胎,度人[A6]已畢。且道正當恁麼時度個甚麼人?說又恐涉繁詞,諸人各各自悟始得。」卓拄杖,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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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堂。「子規啼血滿花枝,口口聲聲秪叫歸,不耐時人猶不惺,年年三月又來啼。大眾還委麼?自是不歸,歸便得五湖煙景有誰爭。」卓拄杖,下座。
上堂。「聲前一著,人人本自圓成;正體湛然,個個初無向背。秪因不覺,逐色隨聲,捉一放一,不得解脫。若能回光,克證無生法忍,無繫無拘,管取自繇自在。何以如此?雖然不假修成得,日用須教要自繇。」便下座。
上堂。「現成公案不用尋思,八字眉分無千心力。如是,則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未免向死水裡躲根。設若恁麼也得、不恁麼也得,恁麼、不恁麼總得,也是在葛藤窠裡作活計。不落兩頭機,不墮中間位,且道二六時中如何受用?萬仞峰頭獨足行。」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奉化岳林寺主請上堂。「諸佛與眾生,本無優與劣,秪因自不覺,妄自生分別。分別若不生,洞然最明白,人人絕覆藏,個個無隱匿。所以道:彌勒真彌勒,化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且即今各各人人那個是彌勒?若也識,便安怗;其或未然,來年更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下座。
四月旦日上堂。「三春[A7]已過,孟夏初臨,山中樹綠,田裡秧青,蠶婦剪桑,農夫催耕,情與無情,一一皆真。所以道: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嘗住。若識相嘗住,方堪有本據;其或未然,有寒暑兮促君壽、有鬼神兮妒君福。」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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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誕日解制,上堂,僧問:「解開布袋口,放出一群牛,正當恁麼時,如何是慶賞一句?」師便打,進云:「大有人不肯又如何?」師又打,僧一喝,師復打,乃云:「二月十五舊公案,四月初八便結絕,雖然日子卻無多,養就一群如老賊,開門放出諸方去,拶著翻身便返擲。衲僧若不解如此,卻被他人穿你鼻,到此翻思懊悔時,莫言老僧不與說。」遂舉:「世尊初生,周行七步,目顧四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云:『天上天下惟我獨尊。』釋迦老漢既如是,汝等諸人猶向老僧更擬討甚麼碗?」拽拄杖下座,一時打散。
再住嘉興金粟山廣慧禪寺語錄
上堂。「道人踐履絕行蹤,去亦如斯來亦同,來去同同了無異,去來一味舊家風。如是,則大智圓明體無向背,聲和響順、形直影端,在彼在此獨露嘗光,一去一來豈生二相?正恁麼時且作麼生?是諸人底舊家風。還委悉麼?須知鷲嶺當年事,一念回光自宛然。」卓拄杖下座。
施主請上堂。「亙古亙今金剛體,密密綿綿嘗證入,不生不滅如來藏,頭頭物物悉包容。所以道:空可空,非真空;色可色,非真色。真色無形、真空無名,無名名之父、無色色之[A8]母,能為三界之根、作天地之祖。如是,則金剛體生育之本、如來藏造化之源,能作奇特因、能顯難思事。若上根利智,向文彩未彰[A9]已前當頭一時坐斷,淨裸裸、赤灑灑,如天普蓋、似地普擎,如虛空寬廣、如日月普炤,一道清虛靡不貫徹,感應道交綿綿瓜瓞。」驀拈拄杖云:「當恁麼時,且作麼生是造化之源、生育之本?杖頭點出金剛眼,彈指圓成八萬門。」卓拄杖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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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請上堂。「正令當行,十方坐斷,宗旨建立,毫髮無差。是以摩竭掩室、毗耶杜詞,斯皆理為神御,故口以之而默,豈曰無辨?辨所不能言也。如天不言,靡所不蓋;如地不言,靡所不載。故曰,天無私蓋、地無私載。天若私,則有蓋、有不蓋;地若私,則有載、有不載。古人所謂:皇天無二道,聖人無兩心。雖無二道,昆蟲草木咸植其中,隨其根性悉遂其生。故《法華經》云:『密雲彌布,一雨普滋。』斯非法喻齊彰、佛天無二者乎?」遂舉拂云:「有眼者見。」復敲香几云:「有耳者聞。聞見分明,是個甚麼?」擲拂云:「正恁麼時,諸人分上又作麼生?還委悉麼?一氣不言含有象,萬靈悉稟共同根。」下座。
追嚴請上堂,僧問:「析肉還[A10]母,析骨還父,父[A11]母非我親,誰是最親者?」師云:「眼中著屑。」進云:「千江有水千江月,一道寒光亙古今」師云:「錯認定盤星。」問:「大事未明,如喪考妣,是如何?」師云:「萬仞峰頭獨足立。」「大事[A12]已明,如喪考妣,是如何?」師云:「千山萬山獨行去。」僧禮拜,師乃云:「生死去來全體現,陰間陽世絕行蹤。」驀拈拄杖指云:「杖頭指著金剛體,汝毋回光證舊容。」喝一喝,云:「還見麼?」卓拄杖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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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堂。「纔然五月念九,又是七月初一,可謂日月如梭、光陰迅速,諸人還得個休歇也未?若得個休歇,便見釋迦老子道:『我能促一劫如半日,延半日如一劫。』趙州亦云:『諸人被十二時使,老僧使得十二時。』不是神通妙用,亦非法爾如然,斯皆親證實到,大休大歇時節,所以不見劫之長、日之短,全憑者個威光,不向別處流轉。其或未然,秪知事逐眼前過,不覺老從頭上來。」下座。
浙江寧波天童山景德禪寺語錄
崇禎四年,司理端伯黃公,并檀越之垣徐公、有杞徐居士等請,於四月三日入院,至古佛殿基,云:「虛空作殿,日月為燈,且道是什麼人境界?還會麼?設或未會,且看新長老。」撒開坐具,大展三拜。方丈,云:「據此室、行此令,從教天下衲僧來乞命,一一為伊當頭按定。」卓拄杖遂起。
當日,眾請上堂,至法座,云:「須彌燈王如來[A13]已坐斷諸人路頭了也,且轉身意旨又作麼生會?如或未會,更為諸人撥轉上頭關去也。」遂陞,拈香云:「此瓣香奉為今上皇帝,祝延聖躬萬歲萬萬歲,伏願國運與日月長明,國界與乾坤並固。此瓣香奉為滿朝文武、天下官僚,併今日本山請主司理黃元公居士、維翰徐居士、松里徐居士,伏願道心堅固,現隨類身導引群品,共證菩提。此瓣香,參侍二十餘年,一旦親蒙印可,不敢忘卻,第六回爇向爐中,耑為龍池禹門堂上幻有先師大和尚,用酬法乳之恩。」上首白椎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師云:「人人絕覆藏,個個無向背,誰更有第一、第二而復言觀?還有共相證明者麼?出眾相見。」僧問:「清關橋下五湖雲,太白峰頭萬古月,天童諸祖頂𩕳門,今日請師重著楔。」師便打,進云:「祖禰不了,弗勞殃及。」師又打,云:「正要殃及你。」僧喝一喝,拂坐具,歸眾,問:「昔日應庵和尚問天童傑禪師云:『如何是正法眼?』傑答云:『破砂盆。』意旨如何?」師云:「門前七座塔。」進云:「師意如何?」師便打,進云:「某甲又不然。」師云:「你又作麼生?」進云:「瞎。」師又打,乃云:「光吞萬象,氣絕諸塵,淨裸裸、赤灑灑,提則天上人間,放則無處迴避。所以道:動若行雲,止猶谷神,既無心於彼此,豈有象於去來?去來不以象,動靜不以心,如是,則昨日在育王不曾相著,今朝來天童又何嘗相逐?於此於彼無取無捨,故能隨處作主,遇緣即宗,當頭點破,廓開人天正眼,赤手提持,使證自家境界,無倚無依,自繇自在。且今日開堂祝聖一句作麼生道?邊邦寧靖歸王化,萬姓謳歌樂太平。」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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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爐,上堂。「天童寺裡結制,無端劃地為牢,更若把斷咽喉,諸人向甚處出氣?還有恁麼人麼?試出來對眾舉看。」僧問:「大開爐鞴,陶鑄賢才,秪如火不能燒、水不能漂底衲僧到來,和尚又作麼生?」師云:「烏龜水底深藏六。」進云:「恁麼則成堅固不壞去也?」師便打,問:「如何是堂奧中事?」師云:「你且去門外立。」僧歸眾,師乃云:「太白山中儘有柴,一株不許眾人搬,老僧不是多護惜,為要諸人徹骨寒。雖然如是,只如道三界無安,猶如火宅。諸人又向甚麼處迴避?若也迴避得,可以高超三界、獨步大方;其或未然,各各炤顧眉鬚始得。」便下座。
上堂,僧問:「和尚未露家風,學人[A14]已呈行履,更借問得一句麼?」師云:「莫亂道。」進云:「如何是殺人刀?」師打云:「一棒打殺。」進云:「如何是活人劍?」師打云:「自領出去。」問:「正令纔施即不問,聲前一句意何如?」師云:「合取狗口。」進云:「前後即無,作麼勦絕得去?」師云:「背後看取。」乃云:「問話且置,結制得半個月日也,諸人本分事作麼生?」一僧纔出,師云:「本分事作麼生?」僧擬議,師便打,僧喝,師云:「三喝四喝後作麼生?」僧佇思,師連打,云:「大眾不煩久立。」下座。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上堂,僧問:「出沒卷舒即不問,赤條條地事如何?」師云:「更著幾重來。」僧拂袖而出,問:「竿頭撒手時如何?」師云:「兩腳捎空。」僧擬進語,師便打,乃云:「問話且置,大眾要老僧入室,即今當堂與你們入室也,不用古人底話,老僧杜撰三句話,初心、久學皆可用。」遂云:「莫立程途別用功,行住坐臥看何從?忽然看徹無從底。」大眾下語,看眾下語,師皆未諾便下座。
上堂。「今日仲冬十五日,霜風刮面侵人骨,明明歷歷不曾藏,烏用山僧更饒舌。」乃舉:「僧問雲門:『如何是諸佛出身處?』門云:『東山水上行。』佛果道:『天寧即不然。如有問:「如何是諸佛出身處?」向他道:「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今日天童又不然,如有問:『如何是諸佛出身處?』劈脊便棒。」下座。
師誕日,眾請上堂。「今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去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前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外前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乃至從無始十一月十六日總是者個時節,來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後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外後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乃至盡未來際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既都是者個時節,喚作過去不得、喚作未來不得、喚作現在不得,既都不得,喚作生得麼?喚作滅得麼?喚作不生不滅得麼?所以道: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時節若至,如迷忽悟、如忘忽憶。正當恁麼時,依時及節一句作麼生道?」良久,云:「仲冬嚴寒,眾慈伏惟珍重。」下座。
上堂。舉:「臨濟大師道:『一句語具三玄門,一玄門具三要,有權有用。』汝等諸人作麼生會?」下座,師乃召云:「大眾!秪如適來問答向什麼處去?若知去處,有實有用。」便下座。
臘八上堂,僧問:「如何是佛成道日?」師云:「你甚處去來?」僧擬進語,師直打出,乃云:「自古至今臘月八,年年午夜一天星,釋迦老子[A15]已悟去,因甚諸人不自惺?苟惺也,盡大地無纖毫過患。所以道:普觀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且問諸人作麼生說個不執著底道理?又作麼生說個執著底道理?」卓拄杖下座。
ᅟᅟ==[A15] 已【CB】,巳【嘉興】==
幻有和尚忌日,拈香云:「親遭毒手不容情,大棒通身徹不禁,一年一度燒香日,翻憶令人恨轉深。」便燒。
解制,上堂。「今朝臘月三十日,又是解制之辰,且問大眾作麼生是收因結果依時及節底句?若也道得,天下橫行;其或未然,閻老子筭飯錢,打鬼骨臀,莫言不道。」下座。
歲朝上堂。「新歲舊年,現成公案,越古超今,時人不薦,林下道人,不隨世變。所以道: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上堂。「人以生為勞,不以死為慮,忽然死到來,茫無著落處。誰知當處生?當處死?當處埋?若能如是會,不動出三災。所以釋迦老子云:『吾今為汝保任此事終不虛也。』且作麼生是不虛底事?」以拄杖敲香几云:「棒打石人頭,嚗嚗論實事,此是通保姚居士為薦亡女請山僧說底法。」
復舉:「龐居士云:『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團圞頭,共說無生話。』無生即不問,且問你女亡三年還得團圞頭也無?若還團圞頭,即知你女安身立命處,亦知你自[A16]己安身立命處;若不得團圞頭,不但不知汝女安身立命處,亦不知自[A17]己安身立命處。既若不知,亦未免茫無著落,你且回去[A18]商量明白了再來與山僧通個消息,山僧為你證明。」下座。
ᅟᅟ==[A16] 己【CB】,巳【嘉興】==
ᅟᅟ==[A17] 己【CB】,巳【嘉興】==
ᅟᅟ==[A18] 商【CB】,啇【嘉興】==
追嚴請上堂。「通熹誠心修供養,供養一切諸如來,請我舉揚般若力,為薦父母超凡胎。聖凡不同同鼻孔,馨香臭穢一般開。」卓拄杖下座。
清明日請上堂。「今日正當清明節,家家祭掃拜墳瑩,秪為生身不忘[A19]本,所以追思遠祖宗。明新禪人特修齋,供佛祭掃祖師塔,請我舉揚無別事,報答父母及師長。雖然如是,其間多有隨其風俗以了故事而[A20]已,縱有搥胸痛哭者,亦不過不見團圞私念愛情,要如孔夫子言:『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者即罕矣。惟我佛祖兒孫似乎不然,所以法華會上藥王菩薩焚身供佛,佛讚云:『善男子!是真精進,是名真法供養如來。』於是藥王還復如故。智者大師讀到此處忽然有省,獲旋陀羅尼三昧,云:『兄靈山一會,儼然未散。』正恁麼時,諸人還見祖師麼?若見,可與祖師把手共行;其或未然,普請大眾同到祖塔前,大家觸禮三拜。」下座。
ᅟᅟ==[A19] 本【CB】,木【嘉興】==
ᅟᅟ==[A20] 已【CB】,巳【嘉興】==
受吳嶷峰為僧上堂。「世緣頓盡,截斷愛情,出類拔萃,作大丈夫。正宜永披忍辱鎧、嘗操智慧刀,與蘊魔、煩惱魔、死魔共戰,滅三毒、破魔網,如鳥出籠,金鱗透網。且無依無倚、善始善終一句作麼生道?雪後始知松柏操,事難方見丈夫心。」下座。
端午,上堂。「今朝五月五日,知事頭首乞老僧陞座,應個時節。老僧無計可處。何以?雄黃燒酒固也不可,要且無個銅錢買糯穀。思量到計窮力極,忽然得個富不有餘、貧無不足,真可謂是個平等法門,正可以與世移風易俗。」遂豎起兩拳云:「只將者兩個大粽子供養大眾,一任大眾橫咬豎咬,忽然咬著自家底,直得人人飽足,免得窮廝煎、餓廝炒。為甚如此?到底終輸自家寶。」下座。
開爐,上堂。「自古叢林四月結制,十月開爐,現前大眾——若僧、若俗,若貴、若賤,若男、若女——還知個個具個清淨寶爐,不假一莖柴、不須一塊炭,晝夜熾然,無你迴避處、無你間隔處。諸佛證之,得大自繇,興大作用,不繇他得。故曰:『如我按指海印發光,眾生昧之,隨聲逐色,起倒攀緣心。如猿猴捉一放一,業識茫茫,無本可據,遂成三毒無明之火。』故曰:『汝暫舉心,塵勞先起。』不論僧俗、貴賤、男女,但肯迴光證取自家境界,如大紅爐光明烜赫。所以道:般若大智如大火聚,擬之則燎卻面門。敢問大眾:既燎卻面門,且道眼睛、鼻孔向甚麼處出氣?各知出氣處,則全體發現,不被聲色之所籠罩,誰復更起貪、嗔、癡之所?轉變如是,可謂出類拔萃,超群越格,世出世間真大丈夫;倘或未然,請各舉頭天外看,誰是我般人?」卓拄杖下座。
薦親請上堂,一僧纔出,師與當頭一棒,云:「當頭點破,世出世間沒間隔;覿面洞明,生死變異體全彰。所以道:無邊剎海,自他不隔於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移於當念。又有道:者一片田地分付來多少時也?我立地,待汝搆去,諸人還搆得麼?若也搆得,便見一切眾生無非具者一片田地;三世諸佛出世說法,無非發明者一片田地;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為人直指,無非直指者一片田地;乃至今日可志史居士入山修供,命山僧陞於此座,無非舉揚者一片田地、追薦二親同明者一片田地。以見昔日生本非生,者一片田地全體恁麼來,今日死本非死者,一片田地全體如是去,然後推[A21]己利人,全機大用,如鳥王劈海直取龍吞,全憑者個威光,不向別處流轉。且道正當恁麼時一句又作麼生道?各各人人合自繇,全身只在一毫頭。」拈拄杖下座。
ᅟᅟ==[A21] 己【CB】,巳【嘉興】==
病起,上堂。「老僧病一個半月日,未嘗與諸人說佛法,如是告報,若明眼衲僧[A22]已千里萬里去也;其或尚留觀聽猶涉狐疑,則更向第二義門矢上加尖去也。老僧病一個半月日,本地風光,諸人一個半月日挑磚、運瓦、拖柴、拽石、禪床裡打坐經行、齋堂裡喫粥喫飯,乃至東廁上尿桶邊,無非是諸人真實之體,秪如透過許多閒門破戶,真實體上又如何通信?鴛鴦繡出從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卓拄杖下座。
ᅟᅟ==[A22] 已【CB】,巳【嘉興】==
歲旦上堂。「今朝正是正月一,陞座拈香祝聖畢,普請唱個太平歌,摩訶般若波羅蜜。」復舉:「僧問趙州云:『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州云:『我在青州做領布衫重七斤。』即今忽有問天童:『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只向他道:『不煩久立。』」下座。
施主請上堂。「只因施主慇懃請,老僧無力強陞堂,急著眼,莫思量,彼此明明沒覆藏。」舉拂云:「覿面提持當薦取,毋教歸去更茫茫。」
復舉:「龐居士云:『十方同聚會』,師云:大家在者裡。『個個學無為』,師云:用學則不堪。『此是選佛場』,師云:人人當自強。『心空及第歸』,師云:看腳下。」復云:「註[A23]已註破,大眾還會麼?若未會,更為頌出。十方聚會沒邊疆,個個無為絕較量,各信腳跟行取去,那來歸路更茫茫。」卓拄杖下座。
ᅟᅟ==[A23] 已【CB】,巳【嘉興】==
上堂。「天童者裡不敢虧人,你有半斤,稱你八兩;你有十尺,量你一丈。眾中若有個漢聞恁麼道,忿性出來道:『都來總是個無星秤尺,又稱量個甚麼?』老僧但向他道:『一釣便上。』若也會得,有功者賞;若會不得,領取鉤頭意,莫認定盤星。」下座。
端午,上堂。「今日端午,請我上堂,不待搥鐘、不待擂鼓,靜悄悄底,汝等諸人作麼生會?」下座。
結制,上堂,僧問:「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如何是學人心識不到處?」師便打。「如何是一門深入?」師又打,云:「切莫[A24]刺腦入膠盆。」乃云:「天童結制無他事,秪為諸人不荐取。若荐取,大千世界絕行蹤,日用直須以本據。敢問諸人本據又作麼生?」便下座。
ᅟᅟ==[A24] 刺【CB】,剌【嘉興】==
上堂。「一見再見無二見,一得永得沒兩般。」彈指云:「急薦取,莫瞞頇,畢竟明明是何物,從教東北與西南。」下座。
修之毛湛居士入山,請上堂。「佛以一音演說法。」以杖指大眾云:「杖頭指出太分明,千里同風不隔線,目對靈光與妙音。如是,則不動步相炤向是非得失外,不起念承當於文彩未生前。只如廉纖不涉、彼此不干一句如何通信?三事衲衣青嶂外,頂寇[A25]束帶萬人中。」下座。
ᅟᅟ==[A25] 束【CB】,朿【嘉興】==
師誕日,請上堂。「大眾為我慶誕,兼乞老僧上堂,卻成世諦流俗,怎不取笑諸方?殊不知生死即出生死因,曇花處處開,法法現全倫。所以道: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上堂,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云:「達磨過去久矣。」進云:「去到甚麼處?」師便打,問:「如何是初一[A26]已前事?」師云:「昨日三十日。」進云:「如何是初一[A27]已後事?」師云:「來日向你道。」進云:「正當初一日如何?」師便打,乃云:「今朝十二月初一,執事頭首請上堂,老僧老兮懶饒舌,者麼明明為舉揚。」下座。
ᅟᅟ==[A26] 已【CB】,巳【嘉興】==
ᅟᅟ==[A27] 已【CB】,巳【嘉興】==
上堂,卓拄杖云:「諸人皆有一條拄杖,擬欲進前,拄杖礙卻路頭;擬欲退後,拄杖穿卻鼻孔。只如不進不退,拄杖在什麼處?」以拄杖架肩云:「拄天拄地無人會,收攝肩來力荷歸。」下座。
解制,上堂,僧問:「結制、解制即不問,天童佛法是如何?」師云:「看腳下。」進云:「學人不會。」師云:「還我九十日飯錢來。」問:「如何是過去佛?」師云:「釋迦老子。」「如何是現在佛?」師云:「大地眾生。」「如何是未來佛?」師云:「莫妄想。」乃云:「諸人盡道解制,殊不知天童之制,結解、不結解總不必論。秪如老僧終日趕著大眾,不是挑磚便搬瓦、不運土便抬石、不拖柴便燒窯,見你們稍遲縮,不是喊便是罵,汝諸人意作麼生會?還知天童老漢為人處麼?三生六十劫。」下座。
上堂。「未到天童,不妨疑著;[A28]已到天童,瓦解冰消。何故聻?不見道:聞名不如見面。面既見矣,諸人分中成得個什麼邊事?一翳在眼,空花亂墜。」下座。
ᅟᅟ==[A28] 已【CB】,巳【嘉興】==
上堂。「千猜萬猜,不如親到一回;千說萬說,不如親見一面。到[A29]已到矣、見[A30]已見矣,忽有人問天童意旨如何,又作麼生秪對?若也對得,不枉到天童;若對不得,須知自有活路始得。」下座。
ᅟᅟ==[A29] 已【CB】,巳【嘉興】==
ᅟᅟ==[A30] 已【CB】,巳【嘉興】==
大悲誕日,上堂,舉拂子云:「觀世音菩薩在山僧拂子頭上示生了也,諸人還見麼?若見,即便請散去;其或未然……」擊拂子云:「一擊粉碎,直教遍界分身——應以佛身得度者,即現佛身而為說法;應以菩薩身得度者,即現菩薩身而為說法;應以比丘身得度者,即現比丘身而為說法;應以居士身得度者,即現居士身而為說法;應以婦女身得度者,即現婦女身而為說法;乃至應以人與非人得度者,悉皆現之而為說法——既如是等皆為說法,則不見有佛相、菩薩相、比丘相、居士相、婦女相……,乃至人與非人等相。既無如是等相,則心不分別,內心無喘、心無憎愛,生死之心於是息矣。」
復舉拂子云:「還見麼?若見,則頭上安頭;不見,則斬頭覓活。所以道:不見一法即如來,是則名為觀自在。」擲拂子,下座。
上堂,一僧纔出禮拜,師便打云:「大眾若見山僧棒頭落處,便向者僧未開口前證取自家境界,不從人得。若向山僧開口處摶量意根卜度,韓盧逐塊有甚了日。所以教中尚道:聲聞人因聞聲教而見性,故謂聲聞;菩薩不從聲聞而眼見性。諸人直須眼見性始得。」遂以手拍香几云:「還見麼?若見,則彼此歷然,初無隱匿。」下座。
上堂。「仲春且猶寒,深山更不同,忽地風來拂,便覺尚侵容。一法既露現,法法豈曾蒙?若人欲了道,力行日用中。所以道: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諧。」舉起拂子云:「諸人還見龐居士麼?」便下座。
上堂,以拄杖左右指云:「當頭指點,覿面提持,別無所以,秪要知歸。所以道:十方同聚會,個個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正恁麼時,諸人分上又如何委悉?自是不歸歸自得,不須眼上重栽眉。」下座。
師因事出山,至慈谿,馮留仙、爾赤鄴仙、李漸鴻、陳伯綸、李嗣容居士等留送入山,請上堂,僧問:「和尚出山即不問,入山意旨是如何?」師云:「從來沒蹤跡。」乃云:「道人行履處,幽然意不蒙,檀那雖送入,不可把雲封。試看紅輪日,任運轉西東,古今嘗顯露,繇來無定蹤。」復舉:「大慧杲禪師因張、汪二狀元至,上堂,舉:『僧問雲門:「如何是和尚家風?」門云:「有讀書人來報。」』杲云:『讀書人既到者裡,且如何與伊相見?』乃云:『不是冤家不聚頭。』」師云:「和尚家風,雲門盡情說了。相見之意,大慧不妨道破。且如相見後又作麼生受用?」乃云:「君往瀟湘我往秦。」便下座。
開爐,上堂,僧問:「大制從來無解結,因何平地起風波?」師云:「無繩自縛漢。」進云:「羅籠不住,呼喚不回。」師云:「你為甚刺腦入膠盆?」乃云:「昨日天晴日頭出,今日下雨地上濕,試看俛仰天地間,畢竟明明是何物?若也會得,便於春溫、秋涼、夏熱、冬寒盡是諸人出身時節。所以僧問洞山:『寒暑到來,如何迴避?』山云:『何不向無寒無暑處去?』僧云:『如何是無寒無暑處?』山云:『寒時寒殺闍黎、熱時熱殺闍黎。』便是者消息,如是會得,回觀開爐結制,大似無事生事,未免翻成特地。其或未然,普請大眾歸堂,三條椽下七尺單前衲被蒙頭,各自摸取。」下座。
次日,陞座云:「昨日上堂,今朝陞座,呈示諸人,更勿話墮。所以道:若據此事,直得三世諸佛口掛壁上,更有一人呵呵大笑。若識此人,參學事畢。汝等諸人二六時中業識茫茫,還知安身立命處麼?若知,則龍得水時增意氣,虎逢山勢長威獰。」喝一喝,云:「普請大眾挑瓦蓋屋去。」下座。
元公黃居士入山請師說法,師云:「無舌與居士說。」復同眾力請乃上堂,云:「昨晚無舌說,今朝呈醜拙,耳聞兼目睹,不間僧與俗。選佛與選官,同體不同服,不以服飾觀,便見真面目。個個本呈現,人人皆具足,嘗說熾然說,不消三寸舌。所以道:迦葉不聞聞,世尊不說說,不墮悄然機,動容揚古路。」便下座。
解制,上堂。「正月十五,青天白日,僧俗圍繞,眼眼相覷。相覷即不無,畢竟成得甚麼邊事?莫生心,休卜度。」彈指云:「善財彈指登樓閣,普化入市搖鈴鐸。」復云:「春日晴,黃鸝鳴,行腳衲僧奔前程,忽若遇盲聾喑啞底又作麼生?撞頭磕額乾坤窄。」下座。
上堂。「個事本來成現,人人不隔一線,秪因自[A31]己顢頇,致使四生流轉。」遂舉拂云:「我今特施方便,切莫隨之更變。欲得解脫自繇,悟取本來真面。所以道:苦海縱無邊,回頭便是岸。」擲拂云:「看看。」下座。
ᅟᅟ==[A31] 己【CB】,巳【嘉興】==
佛誕日,陶曰源薦二親請上堂,一僧纔出作禮,師劈脊打云:「汝還知棒頭落處麼?若知棒頭落處,則知汝安身立命處;若知汝安身立命處,則知陶曰源二親安身立命處;既知他二親安身立命處,則見今日世尊初生下時,道:『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便是安身立命處;既知安身立命處為天上天下惟我獨尊為主,則在天不以天樂為主、在世不以世相為主,在生不以生為戀、在死不以死為憂,唯見唯我獨尊為主。」遂舉起拄杖云:「汝等諸人還見麼?若見拄杖子,入地獄如箭射。」下座。
豎佛殿法堂藏閣,檀越李蒙設齋請上堂,兼薦父侍御公漸鴻居士,師拈香畢,僧出作禮,師便打云:「大眾會麼?老僧為汝等當頭指點,汝等直下知歸則見侍御李公安身立命處;既見安身立命,則不被名利聲色之所籠罩、恩愛情念之所流轉。所以道:若能轉物即同如來。便能於一毫端現寶王剎,坐微塵裡轉大法輪。如是,則不用材木,殿閣成現;不勞斧斤,法堂本彰;不動舌頭,只向青天白日下要轉便轉。」復召云:「大眾扶起棟梁去。」下座。
追嚴請上堂。「今朝正是十月半,葉落歸根全體現,寒林花放不萌枝,無滅無生無異見。」拍膝云:「正恁麼時誰會得?大丈夫兒撒手行。」下座。
結制,上堂。「雲水禪流自聚頭,非干特地苦拘留,天童無法加諸眾,只要諸人自肯休。雖然如是,若不到自肯不可強休;若到自肯處,不待休而自休。且作麼生是諸人自肯處?若到自肯處,方丈裡來通個消息。」時有僧拂雙袖而出,師云:「終是亂作。」下座。
師誕日,眾請上堂。「今日一會,咸謂山僧生年七十四。眾同時不期自集,誰知山僧契體無生頓忘歲月,於是不免因齋慶讚普勸諸人:一念不生,同徹從前本來面目,據自面目觀彼面目,面面相對、眼眼相覷,無生無滅、無彼無此。十方世界凡聖含靈名字差別、性相一如,一如體寬無不包含,靈山一會原共一家,無有散滅。如是,則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迥出思議之表,分明嘗在目前。所以道:十方同聚會,個個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雖然如是,丈夫自有沖天志,莫向他人行處行。」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見浦禪人化法鼓入山,請上堂。「千說萬說,不若法鼓一擊。法鼓一擊,大眾一時來到。老僧千說萬說,諸人還知去處麼?若知去處則知來處,不向言句音聲中作解會,始知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以拄杖擊香[A32]几云:「諸人還委悉也無?若委悉得,則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化者、施者、擊者、舉揚者功不浪施,諸人知恩有地;其或未然,老僧不免更為諸人各各一擊去也。」拽拄杖下座,一齊打散,歸方丈。
ᅟᅟ==[A32] 几【CB】,儿【嘉興】==
解制,上堂,元公黃居士問:「元正啟祚萬象咸新,戶戶門門燈燃室內,且道與少室一燈是同?是別?」師云:「離卻同別,再道將來。」進云:「和尚為何不道?」師云:「耳聾作麼?」進云:「口啞作麼?」師云:「更要打在。」士禮拜,僧問:「雲木盡從今日解,重樓紺宇鎖何人?」師云:「天無四壁。」進云:「恁麼則草鞋獰似虎,拄杖活如龍去也?」師云:「走殺闍黎。」乃云:「今朝正值正月半,家家辨賞上元節,都隨浮世恣情歡,誰省茫茫忘本確?秪有居士黃元公,獨入深山無別樂,不若維摩唯默然,互相唱和妙獨覺。又值天童寺裡僧,個個打帳草鞋著,頂笠腰包撒手行,眼空四海乾坤廓。雖然如是,忽遇其人攔胸把住時,汝等諸人又作麼生道個解交句?若解道得,獨步大方;若道不得,前途多有絆腳索在。老僧老矣,沒氣力與你們說破,只可自適去也。」下座。
新僧堂就,結制,上堂,云:「大眾進堂,老僧上堂,進堂、上堂都來堂堂。若也薦得,自絕忖量,忖量絕處迥出大方,故乃據此為眾舉揚。」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師誕日,眾請上堂。「一念回光忽悟徹,生死二相無處覓,諸人若也更顢頇,老僧終是空饒舌。」下座。
解制,上堂。「結制也,諸人要討個入頭底時節;解制也,諸人須得個出頭底意旨。若得個入頭時節,嘗在其中,則八風五欲撼牽不動;設得個出頭意旨,千聖羅籠不住,萬魔潛覷無門。自在自繇,全體現前,據同體悲,興無緣慈,拯拔一切,報佛深恩,是為一期參學[A33]已畢,慶快平生;其或未然,正是虛生浪死,徒入空門。併在家居士若非究竟省悟一回,則無本可據,業識茫茫,臨命終時定作不得主也。山僧七十四歲,諒無氣力更理葛藤,是汝諸人宜各珍重始得。」下座。
ᅟᅟ==[A33] 已【CB】,巳【嘉興】==
造法座訖,師自撾鼓,上堂,云:「新法座,舊和尚,無人請,自陞上,度度登,無異樣。且既無異樣,用度度登作麼?不見道:一番提起一番新,盡未來際無盡藏。雖然如此,丈夫自有沖天志,莫學吾行行處行。」下座。
開爐,上堂。「天童開爐,不辦炭、不辦爐,一任諸人寒風刮臉、寒氣侵膚。諸人若也寒到徹骨徹髓,自覺本命元辰,全體自在,一念無為,心行處滅,則不見有彼我、是非、生死、去來之相。所以道:十方同聚會,個個學無為。」卓拄杖云:「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下座。
聖節上堂。「天中天,聖中聖,示現降生,含齒戴髮,蠕動含靈,咸荷洪恩。林下清眾等轉無私法輪,仰祝大明齊北極,聖壽等乾坤,四方八表樂昇平,萬國來朝萬乘尊。」下座。
解制,上堂。「老僧從心之餘光,只堪自適而[A34]已矣,卻見諸人不自惺,將謂今朝為解制。勸諸人,莫兒戲,急須猛省個中意。個裡本無有去來,那來結解以為計?且作麼生是諸人個中意?」乃云:「下坡不走,快便難逢。」下座。
ᅟᅟ==[A34] 已【CB】,巳【嘉興】==
請上堂。「老僧年邁秪可自適,故久拒一切檀越之命,今因根心唐居士為薦父母,并自四旬發心,增造三世佛一尊,躬賚淨財,入山辦齋,再四乞老僧陞座舉揚,此段功德不虛。何故?不見世尊道:『諸佛世尊唯為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一大事者,三世諸佛與法界眾生共稟淨法界身,本無出沒,諸佛證之而眾生未證,故諸佛發同體悲,故曰:『大悲願力示現受生。』開示眾生入佛知見,同證安身立命,則見生之不生、死之不死,千聖羅籠不住、萬魔潛覷無門,真可謂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他人行處行。」下座。
上堂,至法堂內,眾方集,師舉手揖云:「[A35]已為大眾上堂了也。」便歸方丈。
ᅟᅟ==[A35] 已【CB】,巳【嘉興】==
居士顧瑞屏、徐心韋、劉九霞入山,請上堂,師拈香云:「者瓣香拈起也,纖塵不立,啟育含生,爇向爐中,端為今上皇帝祝嚴聖壽,恭願皇圖鞏固,帝道遐昌,佛日增輝,法輪嘗轉。法輪既嘗轉,豈在高登曲彔木掉舌播唇謂之轉耶?然故一線道,還丹一粒,點鐵成金;至理一言,轉凡成聖。恁麼告報[A36]已涉繁詞,未免笑殺傍觀。」驀拈拄杖云:「爭如者個木上座,生平不近人情,一味從頭棒將去也。不管是聖、是凡,正恁麼時,莫有當機領略得者麼?無則老僧自道去也。」便下座。
ᅟᅟ==[A36] 已【CB】,巳【嘉興】==
三大佛開光,請上堂。「臘月廿六,三世諸佛、六道眾生同時展目,不用人指點、不勞人刮膜。」以拄杖指云:「現前大眾還證明得麼?若證明得,今日施主功不浪施,成此勝功德、證此本光明。其或受人指點、用人刮膜,則落第二頭。所以道:我眼本正,因師故邪。且作麼生是諸人正眼?」便下座。
皇親田居士夫人吳氏為承乾宮皇貴妃田氏奉旨進香,賚紫衣入山,請上堂,師拈香祝聖畢,僧問:「皇圖鞏固,菩薩現天人之身;帝道遐昌,和尚唱無生之曲。無生曲即不問,如何是祝聖底句?」師云:「今古歷然。」進云:「恁麼則一人有慶,萬民咸賴去也?」師云:「卻被闍黎道著。」僧禮拜,師乃提起紫衣云:「此是九重宮裡傳來底,謂之信衣,亦謂之無相福田衣,佛佛授受,祖祖相傳。所以拘留孫佛偈云:『見身無實是佛身,了心如幻是佛幻,了得身心本性空,斯人與佛何殊別?』諸人還信得及麼?若信得此身不實即是佛身,與佛無殊,全體獨露。故經云:『佛身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既群生皆現佛身,則若貴、若賤,若僧、若俗,若男、若女,無不是佛身。只因時人錯認,不知安身立命,以致達磨大師西來,稟教外單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臨濟問黃檗佛法的的大意,三度皆棒,諸人還知直指處麼?」以拄杖旋,指云:「棒頭有眼明如日,要識真金火裡看。」下座。
八十歲道婆請上堂。「趙州行腳到八十,南北東西走未歇,爭若呂氏善女人,年年日日居家室。雖然如是,任他世事眼前過,當覺老從頭上來始得。」下座。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三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四
嗣法門人通容編
上堂開示
眾請上堂開示,師云:「適來昏黑時,侍者道:大眾俱要和尚開示做工夫,請和尚上堂。老僧遂急索出來,未曾思量得怎麼樣開示好。老僧若開示你,即與你剜肉作瘡,引你思量分別;設便休去,爭柰你卻不了,只得依條攀例向你道:三世諸佛出世之所為不為別事,歷代祖師之所說不說別事,只為爾我沉淪三界、流轉四生,所以教爾我出三界輪迴、脫四生苦趣。所謂:佛佛授手,祖祖相承,唯為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也。是故,宋世大慧杲和尚見人不知大事之所以,遂註解向人道:『唯人生不知來處謂之生大,死不知去處謂之死大,故謂生死大事也。』又慮人不以為事,復云:『你們生前曾做驢做馬來也不知、而今死後做驢做馬去也不知,上天堂也不知、入地獄也不知,既都不知,一息不來,前路茫茫,豈不是要緊底大事耶?』然據悟上座即不然,只者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便是當人出生死底消息,唯人作計攀緣,遂成流轉。何故?生不知來處則來無所從,死不知去處則去無所至;去無所至則內無所出,來無所從則外無所入;外無所入則外息諸緣,內無所出則內心無喘;既內心無喘、外息諸緣,則一念不生;一念不生,則前後際斷;前後際斷,則覿體現前;覿體現前,則行不知行、坐不知坐、臥不知臥、住不知住,騰騰任運、任運騰騰。到恁麼時切忌失腳跌破鼻頭,怨悵老僧。」遂咄一聲,轉身歸方丈。
上堂開示,云:「諸佛與一切眾生本無異相,只緣迷悟,見有差殊。雖有差殊,迷時,本體本不曾迷;悟時,本體本不曾悟。迷、悟都不干本體事。迷時,則全體而全眾生;悟時,則全眾生而全佛。全眾生而全佛,眾生不見諸佛之名;全佛而全眾生,諸佛不見眾生之相。諸佛不見眾生相故,諸佛何曾度一人?眾生不見諸佛名故,眾生度盡恒沙佛。眾生度盡恒沙佛,眾生與諸佛無殊,諸佛何曾度一人?諸佛與眾生不異,如是,則舉手所指、縱目所觀,眾生與諸佛正如水中鹽味、色裡膠青,雖有所指,不見其形。故德山云:『聖名凡號盡是虛聲,殊相劣形皆為幻色。汝欲求之,得無累乎?及其厭之,又成大患。』茲乃俞道人等乞開示諸佛眾生所以底意。若約衲僧拄杖子,要且未在。何故?不見前日舉問眾兄弟要證據時則無有出者便是也。雖然如是,古人有言:『三日不相見,莫把等閒看。』今日不免再試舉看。」拈拄杖云:「悟上座[A1]已有拄杖子也,眾兄弟又作麼與悟上座拄杖子?」放拄杖云:「悟上座[A2]已無拄杖子,眾兄弟又作麼奪悟上座拄杖子?」良久,云:「既不能奪,又不能與,則眾兄弟未有拄杖子在。」復拈拄杖云:「還會麼?還知麼?正恁麼時,悟上座性命在眾兄弟手裡。若是眼裡有筋、皮下有血、手裡有骨,一逴逴得便能羅籠三界,提拔四生;設或未能……」卓拄杖云:「眾兄弟性命卻在悟上座手裡。」復卓一卓,喝一喝,擲拄杖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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ᅟᅟ==[A2] 已【CB】,巳【嘉興】==
上堂開示,云:「今日陞座為世庵法姪哀求作禮,謂:『今日七月時分,憶昔目連尊者為母遺置盂蘭勝會,故某為先母呂氏設齋供養大眾,乞示華嚴圓旨,某願先母乘勝緣、明勝旨、證勝果。』」悟上座道:「老僧出家年晚,為生死事急,無暇及於教乘,秪有兩句笨直話說了去罷:你也替我不得,我也替你不得。父子上山,各自努力拽取,東勝神洲與西牛賀洲鬥額,不為分外。恁麼見得、行得,要會華嚴圓旨有甚麼難?不見永明謂:此經為純真法界。法界者,四聖六凡是也。四聖六凡,正眼觀之,純一真相。經云:『佛身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楞嚴》云:『妙性圓明,離諸名相。』本來無有世界眾生,法如是故,不假強為。所謂:真如淨境界,一泯未嘗存,能隨染淨緣,遂成十法界。淨緣有大小,故證四聖之果而有殊;染緣有重輕,故感六凡之報而不等。要且雖成十法界,界界皆圓。眾生若不圓,則不流轉異類及成佛道;佛、菩薩若不圓,即不隨類應身廣度眾生。但一界悟入,界界無餘;一人迷時,類類各別。各別則不能互攝互融無餘,則何妨問此答彼?所以道:男子身中入定時,女子身中從定出;東方人定,西方起;男身沒,女身彰,如是則何妨母身沒,子身彰?佛佛悟此,不見優劣相,不生人我見,成一真法界。故永嘉云:『夢裡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蓋法界體各各圓滿具足,只爭悟與不悟。悟則當下透脫,覿體全彰,永斷輪迴。所以相替不得,各要努力。然法界有事、有理、有事理無礙、有事事無礙。未悟之人只見其事,不見其理,業識茫茫,無本可據;若悟之人只據本分一著,蓋天蓋地,無天堂可欣、無地獄可厭,處處圓融、事事無礙。故真淨和尚云:『事事無礙,如意自在。手把豬頭,口誦淨戒,趁出婬坊,未還酒債,十字街頭解開布袋。』」驀拈拄杖云:「事事無礙,如意自在,信手拈來,貫徹法界。佛鬼妖魔,無此無彼,地獄天堂。」卓拄杖云:「一槌粉碎,直令呂氏母子目前相見,烏用如目連入地獄方能救得。」擲拄杖云:「還見麼?」喝一喝,下座。
臘八,起閱藏千日禪期,上堂開示,云:「今日陞座無他,蓋為釋迦如來悟道之辰,本山啟建閱藏禪期之日。雖然如是,只此兩端,眾兄弟當知期悟為本、閱藏為末。不見世尊當初棄王宮,入雪山,靜思六載,於臘月八夜舉頭睹明星,忽然大悟。何曾有三藏十二部看閱而悟來?又於靈山會上拈花,迦葉微笑,遂以清淨法眼涅槃妙心付囑傳化,謂之教外別傳。所以阿難問云:『世尊傳金襴袈裟外,別傳何事?』迦葉召云:『倒卻門前剎竿著。』阿難從此大悟,為第二祖。於是,祖祖相承至二十八祖達磨大師,遙觀此方有大乘根器,遂航海來。初見梁武帝,帝問聖諦第一義。眾兄弟!梁武深解教乘故,知聖諦為極致,而不知達磨秉教外別傳之旨,直截一揮便乃不知落處。直至嵩山面壁九年,方得慧可大師來乞安心,被磨一拶,欲覓個心與磨安,盡其精神而不能將得出,便徹見本體,當下休歇。磨亦見他徹底悟處,乃與之印可云:『為汝安心竟。』繼有三祖,亦只見得罪無自性。本體露現,故二祖亦與之印可云:『為汝懺罪竟。』至於六祖,一聞『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便乃大悟,又何曾待閱三藏十二部然後悟哉?更有靈雲見桃花而悟道、香嚴擊竹以明心,乃至宋世大慧杲禪師,十八歲參禪,至三十六歲聞佛果禪師舉:『諸佛出身處,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方纔瞥地。眾兄弟!略舉從上世尊至此,無不以悟為期,然且遇緣不一,奚必待睹明星而悟道耶?」遂舉拂子云:「只者拂子[A3]已刺破釋迦老子眼睛、穿卻釋迦老子鼻孔。負命者上鉤來,為釋迦老子出氣,便請歸家穩坐。有麼?有麼?」良久,云:「無則普請歸堂,掀翻海藏去也。」下座。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上堂開示,云:「知而無知,不是無知而說無知;會而不會,不是不會而言不會。所以道:具足凡夫法,凡夫不知;具足聖人法,聖人不會。聖人若會,即同凡夫;凡夫若知,即是聖人。即是聖人,無凡夫可知;即同凡夫,無聖人可會。無聖人可會,則眾生度盡恒沙佛;無凡夫可知,則諸佛何曾度一人?如是說者,無能說所說;如是聞者,無能聞所聞。各各歷歷孤明,露出本來面目,發揮本地風光,怎肯囊藏被蓋?正當恁麼時,為人拶著又且如何?」喝一喝,云:「切莫錯對。」便下座。
小參
病起,小參。舉:「五祖演和尚云:『如今人似發瘧一般,寒一上、熱一上,不覺過了一生矣。』只此兩句話,悟上座生平亦只尋嘗看過了,適纔病中體之,可謂斷盡人病。不惟未打徹底人有時為此事急切著忙,有時丟在無事甲裡。設使徹底人於日用現行處,亦未免觸事則因事生心,緣無便依無息念,被寒熱二途打作兩截。今日更為一頌:一番寒了一番熱,服盡多方藥不痊,直得一身白汗出,始覺從前怗怗然。今日禹門重頌出,舉似禪人緊著鞭,且道鞭頭落在甚麼處?」便起身。
天封寺舒安律師請小參。「世尊出世說法四十九年,談經三百餘會,至拈花教外別傳方了本懷,故教立戒、定、慧三法,曰:『因戒生定,因定發慧。』爾我既出家,當須出三界、了生死,方始事畢。若但持戒,止免三途;既兼生定,止超六欲;若其發慧,方超三界,故以發慧為主。然今時多言慧,竟不知發慧之繇。如要發慧,須是明心。六祖云:『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淨。』是以心若苟明,意自清淨,於日用頭頭無絲毫過患。所以我笑巖師翁道:『欲無禪,禪無欲,相奪相傾,事不厭俗。』故曰:『清淨行者不上天堂,破戒比丘不入地獄。』」驀拈拄杖云:「通玄者裡又且不然。」喝一喝,云:「且道是戒耶?定耶?慧耶?是心耶?佛耶?是清淨耶?破戒耶?是上天堂、不上天堂耶?是入地獄、不入地獄耶?」又喝一喝,云:「切莫停囚長智。」便下座。
元宵,兼示化主小參。「今朝正是正月半,通玄峰頂無燈看,秪要諸人返自觀,迥脫根塵嘗煥煥。嘗煥煥,大地虛空無畔岸,森羅萬象歷歷同參,一切眾生明明共伴。若人如是見徹、氣質如是變化,本無能化、所化之人,亦無能施、所施之物,化者、施者吾道一貫。雖然如是,更有一事,且去化緣,歸來重新打筭。」
為洞陽蔡公對靈小參。「本體恒然,無生、無滅;正眼洞明,離出、離入。秪因見倒惑生,認境漂流,以致輪迴不息。若能當頭坐斷一念,返本純源,便是當處超脫。所以道:淨法界身本無出沒,大悲願力示現受生。雖然如是,正恁麼時,逍遙獨脫一句作麼生道?」卓拄杖云:「還委悉麼?但隨信腳騰騰去,遍界無非淨法身。」
施近橋居士追嚴請小參。「重陰極盡一陽生,萬化甦回省舊容,赤骨條條全體露,了無一物見枯榮。既不見枯榮,即今眼眼相覷是個甚麼?若向者裡見得徹、覷得透,便見施智樂二先人生本非生、死本非死。且坐斷生死路頭一句作麼生道?脫體迥超生死見,全身出沒絕行縱。」卓拄杖一下。
解制,小參。「豁開頂門,正眼見空,向背安排,洞徹足底,根源踏破,住行蹤跡。如是,則淨裸裸、赤灑灑、清寥寥、白滴滴,沒可把,無結制之可結、無解制之可解。正與麼時,秪如路逢達道人,莫將語默對。且將甚麼對?還委悉麼?」一僧出云:「雲開見日。」師云:「眼花作麼?」僧無語,師與當頭一棒,云:「冤家撞著對頭人,兩兩相相無避處。」遂起身。
小參。「茲因梵清禪人秉師無聲遺命,請老僧陞座。雖陞此座,別無他說,只述他甲子年於天台通玄寺參老僧,忘了他底問頭,只記得大棒打他一頓。當時想未必能領略,後來有個會處。乙丑年到金粟來見老僧,云:『當時再大大打幾下,免得今日來見和尚。』據此語,這兄弟實在棒下見得透,所以病四十餘日,安安穩穩,與尋嘗人不同。大概參禪人貴要生死心破;生死心破,不見有生死病苦,可得生死病苦全體覺相。故玄沙云:『亡僧面前便是觸目菩提。』既是觸目菩提,且道無聲兩三日甚處去也?莫是燒了、化了麼?莫是不生不滅,去了麼?」遂卓拄杖,云:「還見麼?」下座。
師過秀水,孝子金善鎔等為先君玄石公請對靈小參。「秀水年年秀,青山歲歲青,秪因人不覺,剛自見遷更。」以拄杖敲淨瓶云:「擊碎蟠桃核,方見舊時仁,急薦取,好惺惺,頓證無生地,高登安樂城,崇成無漏業,端坐寶蓮心。」復敲一下云:「還見麼?」下座。
為祝公懶庵居士對靈小參。「生死去來全體現,陰間陽世本無邊。所以道: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只因離於不離、隔於不隔,遂乃見倒惑生,妄生分別,於無生見生、無滅見滅,隨境有無,心存取捨,遂致輪迴不息。」乃以拄杖指靈几云:「直須當頭點破,管教全體顯現,一念嘗光現前,永證不生滅地。所謂:無嘗生死法,與我不相干,若能如是解,不用哭蒼天。正恁麼時,高超物表立命安身一句作麼生道?」良久,云:「千峰勢到嶽邊止,萬派聲歸海上消。」
除夜小參。「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撞到今宵極,個中極處體全彰,殺活全承此恩力。是以古喻,爾我臨命終時,眼光落地底時節;眼光既落地,耳光亦落地、鼻光亦落地、舌光亦落地、身光亦落地、意光亦落地。六光既落地,則無見聞覺知之情,何有聲、色、觸、法之翳?淨裸裸、赤灑灑、清寥寥、白滴滴,一片本地風光,一著本來面目,到個裡所作俱息,無佛道可成、無眾生可度、無生死可斷、無涅槃可證。然後,天是天、地是地、僧是僧、俗是俗,於者一片地,都來沒干涉。雖無干涉,瞞他一點不得;雖瞞不得,不假思議之心,全憑者片本地風光靡所不周、靡所不遍。所以道:日應萬緣而不撓其神,千難殊對而不[A4]干其慮。正當恁麼時,除夜分歲一句作麼生道?白雲盡處是青山,行人更在青山外。」便歸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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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制,小參。「覿面分付尚涉廉纖,直下承當猶存情識,玄機獨唱截斷眾流,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事不獲[A5]已,放一線道,開第二義門。三月結制,掛起缽囊,放下複子,便作安居。今朝解制,著卻草鞋,擔卻擔子,便為行動。殊不知天童者裡日日著草鞋、日日擔擔子,未嘗向諸人道安居行動。諸人若會,時時安居之地、事事出身之路,恁麼也得不、恁麼也得,恁麼、不恁麼總得。設若兩頭不涉、中間不立,又有甚麼恁麼不恁麼、得與不得?正當諸人分中如何通信?莫是拳一拳、掌一掌麼?莫是打一棒、喝一喝麼?莫是彈一彈、豎一指麼?莫是說道理、呈見解麼?莫是總不恁麼以坐具拂一拂便行麼?如此者總是依草附木。」良久,云:「須知自有沖天志,莫學他人行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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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何通遇、通理薦親請小參,云:「今日陞座,蓋因二孝子先考行素何公存日,怒其家人假託三寶,以嗔心加毀觀音像於坑廁故,二孝子乞山僧陞座,對眾發露,為先考懺悔。二孝子既發此孝心,不惟佛菩薩慈悲,即行素何公亦皈依三寶。所謂子孝則父必慈,然而山僧不須別說,即舉觀音妙智之力,令行素何公證此妙智,則因地而倒還因地起,豈止懺滌罪愆,亦可與觀音菩薩把手共行。」遂舉起拂子云:「者便是觀音妙智之力,若喚作拂子,即不能證妙智;不喚作拂子,亦不能證妙智;若不見拂子、亦不不見拂子,即見性空。見性既空,眼不緣色;聞性亦空,耳不緣聲;乃至分別亦空,意不緣法。所謂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脫,然後即見一切眾生皆隨境顛倒、隨情造業、隨業受報,三界昇沉無有休息。如是,發同體之悲、興無緣之慈。所以道:聞性空時妙無比,思修頓入三摩地,無緣慈力赴群機,明月影臨千澗水。」擲拂子,下座。
結冬小參。「千結制、萬結制,只為求法嗣;千安期、萬安期,無非以悟為期。悟則事同一家,可與佛祖把臂共行,續佛慧命,傳祖心燈,盡未來際相續不斷,茲衲子之所當立志之事也。六祖云:『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頓悟花情[A6]已,菩提果自成。』且道作麼生是頓悟花情底意旨?從上來悟者甚多,呈悟者亦不少,總之,不若當時歸宗會下有個智通禪者,忽然半夜起來大喊云:『我大悟也,我大悟也。』宗喚來問:『汝道大悟,悟個甚麼?』通云:『師姑元是女人做。』者個便是頓悟花情[A7]已底樣子也。雖然如是,丈夫自有沖天志,莫向他人行處行。」復云:「茲因王居士求子嗣故,老僧舉結制求法嗣之所以然,求法嗣之定不虛,求子嗣者必然有。正當恁麼時,甚麼人證明?」卓拄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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ᅟᅟ==[A7] 已【CB】,巳【嘉興】==
解制,小參。「結制只得兩個月,老僧無福沒飯喫,普請諸人各各行,大丈夫兒當自立。從門入者非家珍,諸人莫蓄粟米粒,樹凋葉落露金風,脫盡皮膚赤骨𩪸。個事人人本具然,到底不從他處得,一任諸方玄又玄,莫教污卻本來質。祖師西來無別事,討個人兒不受惑,老僧如是恁麼道,諸人分上沒交涉。只如諸人分上又作麼生會?」卓拄杖,歸方丈。
孝子鍾鴻穎等為令先君紫符公請對靈小參,云:「夫道也,聖凡同體、生死一如,只緣不了,以致隨境生情、隨情造業。隨業緣故,三界昇沉,受報好醜。」以拄杖敲靈[A8]几云:「若向者裡回光返炤,棺木裡眨眼,便乃脫死超生,剔起便行,管取十方自在。自在也,天堂尚不住,地獄豈能留?千人萬人羅籠不住,百千境界轉變不得。應同體悲,為如來使,普現色身,隨處作主;興無緣慈,導利群品,同成正覺。正恁麼時,歸根復本一句作麼生道?盧舍本身纔獨露,豁開正眼絕纖塵。」
ᅟᅟ==[A8] 几【CB】,儿【嘉興】==
施主請小參。「三世諸佛、六道眾生皆是摩訶般若,先光未發時,無佛、無眾生,消息從甚麼處來?只因一念心生分別,遂見有佛、有天、有人、有修羅、有畜生、有餓鬼,有冤、有親,有逆、有愛,有男、有女,有心、有性,有玄、有妙,有煩惱、有涅槃……,乃至有行、有住、有坐、有臥,有語、有默。若也一念回光返炤,明見本來面目,遂見三世諸佛也是者個面目、天也者個面目、人也者個面目、阿修羅也者個面目、畜生也者個面目、餓鬼也者個面目……,乃至冤也者個面目、親也者個面目、逆也者個面目、愛也者個面目、行也者個面目、住也者個面目、坐也者個面目、臥也者個面目、語也者個面目、默也者個面目。既皆者個面目,喚作佛不得、喚作天不得、喚作人不得、喚作修羅不得、喚作畜生不得、喚作餓鬼不得、喚作煩惱不得、喚作涅槃不得、喚作心不得、喚作性不得、喚作玄不得、喚作妙不得、喚作是不得、喚作非不得……,乃至喚作行不得、喚作住不得、喚作坐不得、喚作臥不得、喚作語不得、喚作默不得、喚作冤不得、喚作親不得、喚作愛不得、喚作逆不得、喚作凡不得、喚作聖不得。既皆不得,一道平等,浩然大均,上無攀仰、下絕[A9]己躬。畢竟天人群生類皆承此恩力,既承此恩力終不落虛,可以超聲越色、離見絕聞,坐斷是非頭,語默絕消息,不求超生、不求證滅,無欣無厭,淨裸裸、赤灑灑,全體與麼來、全體與麼去,通身無影像,處處絕行蹤。所以道:處處真,處處真,塵塵盡是本來人,真實說時聲不現,正體堂堂沒卻身。正當恁麼時,秪如孝子鍾大向追薦先妣朱氏,又作麼安身立命?還委悉麼?彌陀元不異,秪者是西方。」拈拄杖下座。
ᅟᅟ==[A9] 己【CB】,巳【嘉興】==
小參,僧出作禮,師便打,云:「靈山話月,曹溪指月,天童一味掉棒打月。若也見月忘指,方見棒頭落處,無事不畢。所以道:見月休觀指,歸家罷問程。古人見人不會,不得[A10]已下個註腳,云:『若喚作棒,入地獄如箭射。』或舉杖云:『喚作拄杖即觸,不喚作拄杖即背;喚作山河大地即觸,不喚作山河大地即背;乃至喚作一切聲即觸,不喚作一切聲即背。』秪要人向拄杖頭邊默契默運,向聲色頭上坐臥、聲色頭上安開,不被一切聲色之所籠罩、一切聲色之所回換、一切聲色之所擺撲,始得自繇。既得自繇,則臨命終時定得自繇,不被業識之所回換,則生死輪迴息矣。縱聞十方佛祖老和尚出世亦如色等、說法亦如聲等,則不被佛祖老和尚舌頭之所籠罩、之所回換、之所擺撲,方滿佛祖老和尚出世之本懷。故曰:『祖師西來,覓個不受惑底人。』方始自信臨濟大師云:『少信根人終無了日。』秪如自信之人於世、出世法中如何行履?百花叢裡過,一葉不沾身。」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葉進晟、進昱為先君君錫公請對靈小參。「生死無二相,去來沒兩人,秪因自不覺,逐色與隨聲。逐色、隨聲也,捉一放一,心如猿猴,茫茫無據,遂致三界六道去來不息。」以拄杖點靈几云:「我今為你當頭點醒,自知無滅無生;覿面提持,管取自繇自在。自繇自在也,不為業識之所牽;無滅無生也,永證金剛之固體。正當恁麼時,立命安身一句作麼生道?直教兩腳捎空去,鼻孔依前搭上唇。」
大理元沖錢居士祈嗣請小參。「祖師西來直指人心,要人回光徹見正體,越死超生、絕情離識,覿體現前,嘗在其中,則無纖毫情欲之所流注,那有妄生妄死之輪迴?然後推[A11]己之餘力可以及物,不妨普現色身,同類引導,共登正覺,是諸佛出世之本懷、祖師西來之大意、菩薩所行之願力。茲因錢居士述伊令郎將亡之際云:『天童,天童。』復云:『我念天童則病痛皆無矣。』後復夢告云:『我今天童削髮,三年還來。』故今居士親賚淨財入山修供,併命山僧陞座,舉揚此段因緣,與大眾證明,擬欲此子還去。山僧昨對云:『只恐令郎托生,非為嗣續之故,蓋來勸化居士。何故?父子之間更無二人,可謂至親至切至痛處,忽然一刀割斷,故感居士頓發大心廣行佛事。雖然據伊親言出親口,又且親夢告,何必山僧勸發而去?或者,待居士信力既堅,不妨再來同事。如龐居士云:「大家團圞頭,共說無生話。」豈不是一番希有事故?山僧勸居士於此山作一延壽堂,井藥物之需,以安遠方雲水之病者,得於病中安心,一味圖出生了死。或於[A12]己有餘力,可以入生出死作大權方便,不妨便請普現色身,引導同類同歸正覺。』如前所云。雖然,亦須量力而行,不則自救尚不可,豈可救人乎?所以古人問古人云:『明知生是不生之義,為甚被生死所流轉?』答云:『其力未克。』且作麼生是其力?」良久,云:「全憑者個威光,不在別處流轉。」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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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參
師舉:「德山晚參云:『德山今夜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禹門今夜即不然,與諸人答話去也。」驀拈拄杖云:「有見義勇為者速速出來,與禹門拄杖子相見。」時後堂聳身作問訊,師驀頭與一拄杖,便轉身,拽拄杖,歸方丈。
晚參。「垂萬里鉤駐千里烏騅,布漫天網打衝浪鯤鯨,乃從上[A13]已來之垂制、萬世不易之宏規。若夫有時全身擔荷不顧危亡,有時轉身吐氣意句皆足,是衲僧本分底消息。禹門昨晚入草求人,幸有後堂出來承當,不致禹門失利,今晚再拖泥水,要驗轉身吐氣底意。」乃顧後堂云:「秪如昨晚相見底意,與尋嘗相見是同?是別?」堂即出眾,對而問訊而立,師云:「若道是同尋嘗,未嘗眼盲,難道不曾相見?又烏用特特出來相見。若道是別,且如何是別底意旨?試說出來。說得分明,禹門分半院與你住;若說不分明,只是個承虛接響漢。」語未絕,堂退身,咄一咄而出,師云:「恰是個承虛接響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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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參,云:「今宵正是正月半,家家點起上元燈,禹門院裡家風別,卻將吹滅暗中行。」遂吹息燭,下座,佇立云:「眾兄弟還見麼?若也見得,則諸暗相永不能昏;若也未見……」高聲喚侍者云:「移皮燈籠來,引大眾過堂喫茶去。」
晚參。「纔然昨日,又是今宵,流光電速,人亦隨遷,當勤精進,如救頭然。」驀拈拄杖云:「穿卻諸人鼻孔,換卻諸人眼睛,還我救底頭來。」擲拄杖云:「大眾委悉麼?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平地上死人無數,切莫停囚長智。」便起身。
晚參。「茲當六月初七夜,衲子聚頭將畢夏,霹靂天風忽地來,草菴卸下琉璃瓦。且道是何宗旨?」喝一喝。
晚參。「開爐恰三日,那事全然沒消息。有消息,寒者寒兮熱者熱,忽然寒熱兩忘時,試問諸人是何物?」良久,喝云:「不煩久立。」乃歸方丈。
晚參。「一年三百六十日,今日是最後一日;一年三百六十晚,今晚是最後一晚;四千三百二十時,此時是最後一時。世間一切人,自新正一日起首,所作所為到此俱息,惟只打辦度歲過年,謂之臘月三十日夜。古人多以喻爾我出家人到生死交會之際,從前所參所學、所知所解都用不著,唯只度脫生死而[A14]已。然欲度脫生死,但能度歲過年,度生死在其間矣。且作麼生是度歲過年底句?今晚一覺睡,來日是新年。」便歸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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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參。「今晚老僧出來無他,蓋為今晨上堂,謂人人有條拄杖,末云拄天拄地無人會,收攝肩來力荷歸。恰似老僧獨收了也,於諸人分上了無干涉。雖然,若據者條拄杖,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出世,不敢正眼覷著,覷著即錯。如是,則諸人拄杖子畢竟在什麼處?若會得,卻來方丈裡通個消息。」遂轉身歸方丈。
晚參。「今宵臘月三十晚,無論貧賤與富貴,都來無事掛心頭,一味打辦度年耳。古人以喻爾我林下人一生參學,到臨命終時亦一味只要度生死且如度年。人人知道來日來年相見,秪如臨命終時,死了、燒了,又向何處相見?」良久復云:「死了、燒了,向何處相見?」乃起身出堂。
入堂
新建彌勒內院,安禪眾入堂,舉:「仰山夢升彌勒內院,見堂中諸位皆足,唯空第二位。仰山就位而坐,眾中一尊者出云:『今當第二位說法。』仰山即出,白槌云:『摩訶衍法,離四句、絕百非。謹白。』於時眾皆散去。仰山舉似溈山,溈山云:『子[A15]已入聖位。』今日悟上座入堂,不待汝等舉白,卻自打鼓要說。」遂舉起扇云:「喚作扇子則觸,不喚作扇子則背。」良久,眾佇立,師云:「悟上座命蹇,柰我幻有老人去世,無處舉似得、無處說得。既無處舉得、無處說得,則無有人證明得。姑待眾兄弟有個會處互相證明。謹白,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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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堂。「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難睹。且既目前難睹,在甚麼處?」以拄杖指云:「三條椽下,七尺單前,欲知大道真體,人人各自摸取。」便歸方丈。
入堂,與眾向火次,云:「當初趙州和尚道:『老僧三十年前在南方行腳時,於火爐頭有個無賓主話,直至如今無人舉著。』老僧今日得得入來舉,眾中有證明底試證明看。有麼有麼?」良久,眾無出,師云:「恁麼則悟上座失利。」遂歸方丈。
入堂,佛乘等請開示心、佛、眾生之旨,師云:「古人道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者,大端離心外別無有佛、眾生可得,離佛外別無有心、眾生可得,離眾生外別無有心、佛可得,一體三名、三名一體。然據老僧看來,即今要且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眾生,復乘個甚麼?」乃翻倒几案,歸方丈。
弘遠禪人送壽昌和尚語錄,師讀至自慶云:「倏爾沾嘗曹洞水,似酪涼心。」遂持入堂,謂眾云:「此老正如鼴鼠飲河,豈知大鵬劈海?老僧若見他恁麼道,劈脊一棒,使伊和心嘔出,然後更與一棒,乃云:『前一棒即不問諸人,且道後一棒是賞伊?罰伊?』若解斷得,是克家之子;設作甘與不甘,非吾種草。」
[A16]入堂,舉:「《圓覺經》:『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且道釋迦老子在甚麼處作活計?」一僧云:「某甲不然。」師云:「好個不然,秪是你不知落處在。」僧向前作禮,云:「和尚如何?」師便打。
ᅟᅟ==[A16] 入【CB】,人【嘉興】==
普請次,師入堂中,見有數僧,因問:「汝等為甚麼不去?」有者道:「昨上山[A17]刺破腳,故告假。」有者道:「寒熱,故告假。」師云:「正當劍樹、刀山、鑊湯、爐炭、寒冰地獄時,閻羅老子斷不容告假、夜[A18]叉獄卒斷不容告假,向甚麼處告假?」僧俱無語,師云:「恁麼則苦未有了日在。」便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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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中開示
僧室中求開示,師云:「汝且去。」僧行三五步,師喚回,云:「會麼?」僧云:「不會。」師云:「汝是何處人?」僧云:「嘗熟人。」師云:「汝父母未生前是何處人?」僧無語,師云:「汝父母未生前與嘗熟人相去多少?」僧云:「不會。」師云:「汝且去,會會來。」
行昭胡居士求開示,師云:「吾嘗於此切。古人云:『參禪無秘訣,只要生死切。』猶是第二頭話者,吾嘗於此切,纔是透底話,你去體會切字,自然得個透底處。」士云:「作麼生會?」師厲聲云:「吾嘗於此切,者等會去。」
善信求開示,師云:「汝為何來?」云:「弟子不為別事。」師云:「何為不別事?」云:「為修行故來求開示。」師云:「修行也是別事,做買做賣也是別事,乃至虛空天地、日月星辰、森羅萬象,以至父母、兄弟、妻子皆是別事,如何是你不別底事?」云:「弟子不會。」師云:「汝去會不會底來。」
室中僧禮拜,云:「某甲初發心,乞和尚開示。」師云:「初即且置,心從甚處發?」僧無語,師云:「汝且去究取心起處,便是心倒斷處,即是明心處。」
僧乞示做工夫,師云:「我者裡沒有甚麼工夫做,只要抬樹、抬石、挑磚瓦、挑柴、穿衣、喫飯、屙屎、放尿、至於行住坐臥,秪是不可喚作抬樹、抬石……,乃至行住坐臥,亦不可喚作工夫。你且道喚作甚麼?」僧云:「未審如何下手。」師云:「拄杖子不在,你自去打三十棒。」
偶言
師一日與西堂妙行居士求如圍爐次,妙行舉解山論格物云:「格是格去物欲。」師云:「他見如此,你又若何?」妙行云:「格字可作體字看否?」師云:「似即似,只成了兩個。」妙行云:「師又如何?」師云:「不妨為汝問著。」求如云:「當時妙喜答子韶云:『今人但知格物而不知物格。』好個物格,因何子韶不能當下領取而又求個樣子?」師云:「你卻如何?」求如云:「今日天寒。」師云:「何不脫體道一句?」求如云:「和尚如何?」師即起去。
一日妙行舉:「月川法師不信無情成佛,和尚如何道?」師云:「我亦道無情不成佛。」行云:「青青翠竹盡是真如,鬱鬱黃花無非般若,何故無情不成佛?」師云:「待有情成佛,無情亦成佛。」行指桌云:「和尚如今[A19]已成佛,因何還有者個在?」師云:「你作者個會麼?」行云:「和尚不作者個會,卻又如何?」師乃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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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嶽僧玄印、鼓山僧復一津二,至天童室中,並告師云:「諸方謂和尚只得一橛頭是小法,大法未明在。」師笑云:「老僧唯秪一橛,誠不知別以何為大法?然從上祖師多繁且置,第恐釋迦老子亦只得一橛,大法亦未明在。」三僧愕然,師云:「不見他道:於一毫端現寶王剎,坐微塵裡轉大法輪耶?」乃自證偈云:「諸方門庭家業盛,老僧一橛打人惺,直截根源佛所印,摘葉尋枝我不能。」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四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五
嗣法門人通乘編
入室
一僧入,師云:「你在者裡做甚麼?」僧云:「磨豆腐。」師云:「你替甚麼人磨?」僧云:「替和尚磨。」師云:「你喫自[A1]己飯,為甚麼替老僧忙?」僧云:「不替和尚磨,莫是替學人磨麼?」師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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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僧入,師云:「你來做甚麼?」僧云:「挑水。」師云:「水桶在甚麼處?」僧擬對,師打云:「打破了也。」
又一僧入,師云:「世尊初生,手指天地云:『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你作麼會?」僧喝,師云:「汝者喝,還喝世尊?喝老僧?喝汝自[A2]己?」僧無語,師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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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僧入,師云:「我適纔舉世尊『天上天下,唯我獨尊』,者僧亂喝,打出去也,你作麼會?」僧擬開口,師云:「你欲攀撦老僧那?」以拄杖趁出。
勘辨
新到參,方擬人事,師云:「[A3]已相見了也,速退速退。」云:「和尚因甚著忙?」師高聲云:「道甚麼?」云:「某甲博山來。」師便打,僧云:「打錯了。」師云:「汝動足來時即錯了,在者裡覓什麼碗?」連棒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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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問僧:「甚處來?」云:「杭州。」師云:「杭州有幾多官員在任?幾多官員不在任?」云:「不知。」師云:「你不從杭州來?」僧擬議,師叱云:「出去。」
師問僧:「那裡來?」云:「蘇州來。」師云:「那裡人?」云:「金華人。」師云:「到蘇州作甚麼?」云:「一事也無。」師云:「恁麼則空去回也?」云:「長遠如此。」師云:「長遠如此個甚麼?」云:「不知。」師打一棒,云:「還知麼?」僧無語,師云:「又道長遠如此。」
僧求住,師云:「汝尋嘗甚麼處住?」僧擬議,師喝出。
師一晚與五峰話次,驀伸腳,云:「你作麼生?」峰以腳踢之,師笑云:「未在未在。」峰云:「和尚道看。」師倒臥,峰云:「也只是困。」師云:「你又與麼去也。」峰乃禮拜。
五峰辭行,師握拂,云:「喚作拂子則觸,不喚作拂子則背,不得拈起、不得放下,不得下語、不得無語,不得錯舉。若不錯舉,即分付汝。」峰即連跳兩跳,云:「不要,不要。」師云:「猶是亂叫亂跳,更試舉看。」峰轉身,云:「某甲去也。」師乃付。
石車到,師問:「那裡來?」云:「雲門來。」師云:「幾時起身?」車打一圓相,師云:「不可亂做。」云:「千里同風,今日特來親領痛棒。」師云:「既是千里同風,又來作麼?」車即提起左腳,師云:「者還不是。」車又提起右腳,師云:「錯也。」車云:「又被風吹別調中。」師休去。
新到參,方禮拜,師乃踏之。僧擬開口,師便打出。
師問僧:「甚處來?」僧便喝,師云:「三喝四喝後又作麼生?」僧擬議,師打云:「須是我打你始得。」
師問僧:「甚麼人來?」云:「無。」師外看,云:「是甚麼?」云:「擔水底。」師云:「又道無。」
僧纔禮拜,師以杖抵云:「去去。」云:「某甲話也未問。」師云:「設若問話,堪作什麼?」僧擬議,師喝云:「出去。」
僧普度參,自敘雲門博山峰頂相見機緣將畢,師咳嗽一聲,唾地云:「你道道看。」僧罔措,師連棒打出。
僧呈偈,師接得即撦破,顧僧云:「今日多少泥水匠?」云:「前三三與後三三。」師打云:「是多少?」僧豎拳,師打出。
僧參,以坐具向前問訊,遶師一匝,敷具,三拜,立右邊,師云:「何不再遶一匝?」僧擬議,師便打,僧接住,云:「和尚莫要無風起浪。」師云:「你作無風起浪會?」那僧無語,師連掌打趁。
師問僧:「甚處來?」云:「天目來。」師云:「高峰祖師安麼?」僧無語,師云:「想必你不從天目來。」
華山僧參,師問:「華山道場做完也未?」云:「[A4]已畢。」師云:「既畢,又來做甚麼?」僧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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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問僧:「甚處來?」云:「河南。」師云:「臨濟大師道:『不在河南,定在河北。』即今在河南?在河北?」云:「在河南。」師云:「何不教他同來。」僧無語,師云:「掠虛漢,出去。」
僧參雪庭師,庭問:「曾到金粟否?」云:「曾到。」「曾問話否?」云:「不曾。」「你怕打?」那僧即云:「某甲一向不曾置問頭,請師處借問頭。」庭乃開示,僧不肯,轉金粟述前話,師云:「汝喫飯還問人借口麼?」僧云:「某甲實無問頭。」師打云:「你向甚處開口?」
河南僧參,喫茶次,師云:「曾到少林麼?」云:「曾到。」師云:「堂頭和尚如何?」云:「提唱為主。」師云:「提唱個甚麼?」僧無語,師舉起茶盞,云:「還提唱者個麼?」云:「拈來無不是。」師云:「錯認定盤星。」僧復無語。
天竺二僧參,師問:「甚麼處來?」云:「海上來。」師云:「海上觀音與天竺觀音如何?」云:「一樣。」師指僧云:「與你一樣耶?與者上座一樣耶?」二僧俱無語。
師觀樹次,有三禪人隨之,師指樹云:「老僧道是檀樹,汝等道是什麼?」三人俱無對,師遂轉身,及有眾圍之,師復云:「適來老僧指樹云:『道是檀樹。』無人道得,眾中還有道得者麼?」時木陳抽身而去,師云:「木陳開口不得去了,還有道得底麼?」雪浦出,打師背,云:「是甚樹?」師以杖打,退歸方丈。
二僧論大顛擯首座話,一云:「令當行。」一云:「賊被狗咬。」爭之不[A5]已,白師,師云:「秪如賊被狗咬落在那個分上?」一僧云:「首座分上。」師遂一齊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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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內翰參,師問:「那裡來?」徐云:「海上來。」師云:「還見觀音麼?」云:「也秪是幻境菩薩示現處。」師云:「那裡是菩薩示現處?」云:「和尚便是真觀音。」師云:「錯。」徐無語。
師問僧:「今日作什麼?」僧云:「抬樹。」師云:「抬放那裡?」僧云:「池中。」師云:「不怕浸殺他?」那僧無語。
湖州密印寺僧參,師云:「當初高峰和尚亦是密印寺裡出身。」僧云:「是。」師云:「即今在甚麼處?」僧茫然,師云:「且坐喫茶。」
問答機緣上
師遊天台,訪海門周居士,坐次,士問:「何處?」師云:「南直隸遊天台,特訪老居士。」又問:「尊號?」師一喝便行,士隨出,問云:「下在甚處?」師云:「昨在居士書院傍菴歇。」士云:「我有果在,莫要偷來喫麼?」師與一掌,云:「者老賊頭。」便行。
師至紹興,王靜虛、陶石簣邀師至書館,陶問:「久於此事迥無入處。」師云:「即今居士在甚麼處?」士云:「有何方便令我入否?」師湧身云:「但恁麼入。」齋畢,同過大善寺會墨池王居士,問:「我在京師見令師處有宗門統要。」師云:「即今聻?」士乃笑,又問:「空印駁《物不遷》,令師駁空印,畢竟誰是?」師云:「貧道智識暗短。」忽寺主送攢盒至,士以手揖云:「者是紹興底,請。」師云:「少賣弄。」士乃笑。又到王宅,居士出少林碑刻達磨像,黃魯直題云:「少林九年垂一則語,直至如今諸方賺舉。」士云:「請問老和尚是賺不賺?」師云:「被居士一問,直得退身三步。」
僧問:「大悟底人還有憎愛也無?」師云:「能愛人,能惡人。」云:「此是儒家世間之說,豈是大悟出世間之事?」師云:「汝是甚麼人?」僧擬議,師喝出。
問:「如我按指海印發光,汝暫舉心塵勞先起。」師指壁間觀音像云:「者是甚麼?」云:「觀音聖像。」師云:「汝暫舉心塵勞先起。」
問:「乞師指截徑處。」師云:「汝是甚處人?」云:「江西。」師把住云:「江西到者裡多少路?」僧擬議,師即推出。
妙行問:「月明簾外如何轉身?」師云:「你但進門來。」維那云:「如何是門裡事?」師便打。求如云:「請師不用棒、不用喝,將轉身事盡情道一句。」師起云:「我倦,要睡去。」
妙行問:「如何是三玄三要?」師云:「你者一問聻?」云:「某甲不會,請和尚明示。」師云:「你且放下著。」
不昧舉:「僧問雪庭師:『日透孤峰時如何?』庭云:『黑魆魆。』和尚意如何?」師云:「透頂透底。」云:「透頂透底與黑魆魆是同?是別?」師打,云:「此甚麼處與汝說同、說別?」
問:「大事未明,如喪考妣,意旨如何?」師云:「你是無主孤魂。」云:「為甚大事[A6]已明亦如喪考妣?」師云:「唯我獨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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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偶搔頭云:「老僧頭癢。」云:「還有奇特也無?」師展兩手。
問:「大事未明,乞師開示。」師云:「你喚甚麼作大事?」云:「豈無方便?」師便打。
問:「某甲一向做工夫,沒個入處。」師云:「誰教你來?」僧擬開口,師直打出。
比丘尼問:「如何是本地風光?」師云:「嘗在汝面門出入。」尼欣然禮拜,師云:「且放過汝。」
問:「古人道:『亡僧誦一部,佛法語未絕。』」師云:「亡僧甚處去也?」僧擬議,師乃打,僧云:「乞和尚指示。」師云:「汝道亡僧還開得口麼?」僧無語,師云:「既開口不得,佛法合作麼誦?」
問:「和尚如今五十九歲,除九年,請和尚五十年前事。」師云:「忘卻了。」僧擬議,師搖手,云:「你去,你去。」僧禮拜,師與一踏,云:「不可放過。」
僧乞師法語,云:「欲朝暮禮拜。」師云:「朝暮禮拜個甚麼?」僧擬議,師便打。僧禮拜,師一踏,僧起,師云:「你者禮拜與朝暮禮拜是同?是別?」僧復擬議,師云:「饒你會得無二無別,且道者一踏又如何?」
董居士問:「生從何來?死從何去?」師云:「你去,第二次與汝道。」士作禮去,次日來云:「昨承和尚指示,弟子於舟中有個省處。」師云:「即今又作麼生?」士作禮,師便打。
問:「瑯琊覺讚初祖末句云『師心兮戴』,大慧杲云:『戴之一字不得動著,動著即禍生。』」師拈拄杖指云:「直須動著,動著從教東擲西拋。」
靈鑑講主參,問:「和尚接人還用古人底?自[A7]己底?」師以手展握云:「你道是古人底?自[A8]己底?」主擬開口,師便打,主一喝,師云:「三喝四喝後又如何?」主罔措,師展手,云:「元來學弄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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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某甲久做工夫不得力。」師云:「汝向那裡做工夫?」云:「萬法歸一。」語未絕,師便打,僧擬再語,師又打,僧云:「湛和尚方便開示太多,和尚為甚只如此?」師以扇放桌,僧禮拜起,師拈扇入袖,僧罔措,知客舉手云:「上座且出。」師打知客云:「多口作麼?」
僧求開示,師云:「你從那裡來?」云:「嘉興。」師云:「未舉足時,腳跟下好三十拄杖。」僧無語,師云:「安單去。」
漢月參云:「積年仰慕,今日遠來濟上門庭,則不問如何是堂奧中事。」師云:「你即今在什麼處?」月云:「此猶是門庭邊事。」師指座云:「且坐。」月禮拜,起云:「咦。」師休去。
子雙蔡居士問:「弟子與和尚那分別?和尚者樣快活,弟子者樣苦。」師云:「汝將苦來與汝分別。」云:「弟子不可道是快活。」師云:「老僧亦不可道是快活。」云:「怎柰天堂地獄何?」師云:「你喚甚麼作天堂地獄?你曾到天堂地獄也無?」士無語,又問:「眾生即佛,弟子信不過。」師云:「信不過且做眾生。」云:「佛又作麼樣?」師云:「但肯作眾生,佛即在其中。」
問:「某甲初做工夫,如何得個入頭處?」師搊住云:「但恁麼入。」僧云:「不會。」師打一掌,云:「恰好。」
問:「如何是賓中賓?」師云:「滿面著埃塵。」「如何是賓中主?」師云:「老僧無伴侶。」「如何是主中主?」師云:「三更月下無人識。」「如何是主中賓?」師云:「堂前坐來沒人陪。」
優婆塞問:「修行成正覺,乞師開示。」師驀頭一棒,云:「還覺麼?」塞作禮,師復打,云:「不得忘卻。」
問:「眾中操履好?靜處操履好?」師云:「分身兩處看。」
問:「臨濟道:『有個無位真人嘗在諸人面門出入。』既是無位真人,為甚麼向面門出入?」師與當頭一棒,云:「還見面門麼?」僧喝,師復打。
問:「如何是奪人不奪境?」師云:「百萬軍中斬顏良。」「如何是奪境不奪人?」師云:「取了荊州放魯肅。」「如何是人境兩俱奪?」師云:「殺卻陳友諒,并吞數十州。」「如何是人境俱不奪?」師云:「當今天下太平,國皇萬歲。」云:「料揀[A9]已蒙師指示,全提向上事如何?」師以拄杖連擉,云:「退去,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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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穀蔡居士問:「如何是世法?」師云:「四大、五蘊。」「如何是出世法?」師云:「四大、五蘊。」「如何是世、出世法?」師云:「四大、五蘊。」又問:「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既有個背在,如何不獲?」師云:「分明道了。」
問:「乞師指示一條徑路。」師捏僧頸,云:「捏住咽喉。」僧禮拜,師一踏。
問:「某甲欲做工夫,乞和尚開示。」師云:「昨日有人恁麼問,打出去也。」僧擬作禮,師便打出。
優婆塞問:「弟子嘗發火性。」師云:「你適來為甚麼罵我?」塞無語,師驀面一掌,云:「為甚麼打不發?」塞亦無語,師云:「打也打不發,說甚發火性?」
道存孫居士問:「圓頓之事如何下手?」師搊鬚搖拽,云:「但恁麼下手。」
漢月問:「從上來宗旨如何?」師豎起拳,云:「不可喚作拳頭。」云:「還有麼?」師云:「一腳踢殺你。」云:「蒙示多矣。」師云:「又問作麼?」月禮拜,師便打,良久,師問月云:「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月禮拜出,師打一棒,云:「且道是賞你?罰你?」
問:「有問則過,無問則乖,教某甲問即是?不問即是?」師云:「去此二途,向前[A10]商量。」僧便喝,師便打,僧云:「屈屈。」師復打兩下。
ᅟᅟ==[A10] 商【CB】,啇【嘉興】==
問:「如何是第一玄?」師云:「有口不能宣。」「如何是第二玄?」師云:「足方頭頂圓。」「如何是第三玄?」師云:「恰好在腰邊。」
又,僧問:「如何是三要印開朱點窄?」師打云:「打你一棒。」云:「何不打兩棒?」師云:「鈍根阿師。」
師與型塘徐居士言及「性相近,習相遠」,士云:「性在甚麼處?」師與一拳。
問:「和尚納福麼?」師云:「你管他作麼?」云:「也須問過。」師云:「問過後如何?」僧擬議,師乃打。
問:「如何是的的大意?」師云:「向前來。」僧近前,師便打,僧云:「上根大器直下承當,中下人來如何?」師云:「老僧從來未嘗眼花。」僧無語,師云:「你是最下種也未得在。」
問:「如何是離心離境旨?」師云:「向前來。」僧近前,師云:「會麼?」云:「不會。」師云:「禮拜著。」僧禮拜,師與一踏,云:「是心?是境?」僧擬議,師便喝出。
雲岫庵蘊虛講主參,問:「未到金粟時如何?」師云:「雲岫菴中。」「到後如何?」師云:「喫茶[A11]已畢。」云:「釋迦未出世,祖師不西來,喚甚麼作正法眼藏?」師正身云:「見麼?」云:「有見則不堪。」師云:「未夢見在。」又問:「古人道:『喚作一物即不中。』如何又喚作無位真人?」師云:「你即今是一物?是無位真人?」云:「若說即兩橛。」師云:「還我一橛來。」云:「猶是第二門。」師云:「怪你做座主,所以善講。」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僧乞師取號,師豎拳云:「喚作拳即觸,不喚作拳即背。會則去;不會,直拳打出。」僧擬議,師打趁出。
問:「如何是某甲本來面目?」師以手摸嘴云:「會麼?」云:「不會,乞和尚指示。」師打云:「天晴不肯走,須待雨淋頭。」
師至蔡居士靜室,士問:「弟子禁足,如何得轉身?」師云:「但向門外去。」士云:「即今聻?」師云:「立地死漢。」云:「如何得活?」師即起身出。
問:「毫釐繫念三途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鎖。」師驀與一拳,云:「你為甚麼絡索?」云:「如何脫得?」師又打一拳,云:「若認作拳,入地獄如箭。」
問:「清水洗塵,塵水歸何處?」師云:「茅廁裡。」云:「某甲不會。」師云:「問取淨頭去。」
問:「如何是五眼圓明?」師云:「老僧止兩隻。」
問:「未舉念時意旨如何?」師良久,僧擬再舉,師云:「去。」
問:「黑漆皮燈籠還有亮時也麼?」師打云:「老僧要打破。」
問:「如何得出生死?」師云:「如何是生死?」云:「學人不會,乞和尚慈悲。」師云:「老僧無柰汝何。」
問:「不在內、不在外,在甚麼處?」師便打,云:「乞和尚方便。」師以手摩頭,僧罔措,傍僧云:「何不禮拜?」僧禮拜,師云:「莫被人使好。」
問:「如何是三寶?」師云:「一頓胡餅兩頓粥。」云:「不問者三飽。」師云:「老僧日日奉持。」
問:「洞山道:『秋初夏末,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師急索云:「古人且置,我問汝:即今秋未初、夏未末,向甚麼處住?」僧擬對,師驀口一拳。
問:「四大甚麼人主立?」師云:「好個問頭,秪是兩橛。」云:「四大分散時如何?」師云:「待汝四大分散來與汝道。」
問:「曹洞宗有君臣偏正。」師云:「除卻君臣偏正,致一問來。」云:「除君臣偏正,教某更問甚麼?」師云:「只你恁麼道,是君?是臣?是偏?是正?」僧擬議,師乃喝出。
問:「[A12]己事未明,乞師指示。」時值板響,師云:「打板了,喫粥去。」
ᅟᅟ==[A12] 己【CB】,巳【嘉興】==
俗士問:「我輩修行,不知從那一步起?」師云:「從你未動腳者一步起。」又問:「此心如何定得?」師云:「定即且置,如何是心?」士無語,師云:「汝且會會心看。」
問:「喚作竹篦則觸,不喚作竹篦則背,不知喚作甚麼?」師熟視云:「是甚麼?」僧禮拜,師便打。
問:「生死如何透?」師打一拳云:「向者裡透。」
問:「某甲駕船三載,因甚摸不著舵柄?」師打一棒,云:「還摸著也未?」「四面狂風起,又如何安身立命?」師亦打。
問:「某甲一字不識,乞師開示。」師云:「我正要一字不識底,還你一字不識底去處來。」僧無語,師乃打。
問:「雲門餅、趙州茶,和尚者裡有甚麼?」師云:「一頓大拳頭。」
問:「如何是無生法?」師打云:「會麼?」云:「不會。」師云:「賴汝不會,若會,老僧性命卻在汝手裡。」
問:「大修行人為甚擔枷帶鎖?」師云:「自作自受,無人救去。」「萬丈岩前作揖,百尺竿頭拱手。」師云:「自拈自弄得人憎。」「如何是賓?」師云:「終日走途程。」「如何是主?」師云:「坐斷乾坤唯自許。」「如何是賓中賓?」師云:「眼裡瞳人精又精。」「如何是主中主?」師云:「腳底腳頭舉更舉。」問:「如何是賓主句?」師便打。「如何是賓中主?」師復打。「賓主相去幾何?」師又打,僧禮拜,師亦打。
紫垣居士問:「心若不異,萬法一如,如何是不異之元?」師云:「汝是俗漢子。」
問:「如何是暗中明?」師云:「東村黃老夜摩肩。」「如何是明中暗?」師云:「南海波斯畫洗面。」「明暗相去幾何?」師云:「分身兩處看。」
師作務次,僧參云:「某甲特來參叩和尚。」師拖土籃,云:「為我抬上去。」云:「某甲只閒。」師云:「去,老僧沒工夫說閒話。」
師值抬船次,瑞白問:「虛空架鐵船時如何?」師便打,白按拄杖云:「波浪湧千尋時如何?」師云:「且道承誰恩力?」白鳴指一下,師微笑而歸。
普茶,僧問:「一個個零零落落,和尚如何定奪?」師良久,僧罔措。維那擊引磬,起身云:「大眾謝茶。」師云:「卻是維那定奪得。」
問:「古人道:『須參活句,莫參死句。』如何是活句?」師云:「老僧舌破,為你說不得,去。」僧出復入,云:「和尚舌破,用冬青葉好。」師打云:「汝為甚著死句?」連棒趁出。
問:「離卻拄杖子,請師別道一句。」師掌云:「不是拳頭,定是巴掌。」僧禮拜,師以腳踢,云:「更有腳尖在。」
費隱上座至,設茶次,費纔出禮拜,師即起身云:「大眾謝費隱茶。」費云:「和尚不要走,還某甲茶錢去。」師直歸方丈,蔡居士隨入,云:「費師纔出,和尚便歸方丈,是甚麼意旨?」師以杖趁出。
高麗僧曇晦參,云:「久嚮道風,如何是希有事?」師云:「你那裡得者消息來?」晦便喝,師便打;晦又喝,師又打。晦進前問訊,師云:「你再喝看。」晦禮拜,云:「蒙和尚指示。」師又打一棒,云:「且道是賞你?罰你?」晦云:「盲枷瞎棒。」師直打,出方丈。
王金如居士問:「弟子到此,大段著力不得。」師打一掌,云:「正好著力。」士擬開口,師復打;士再擬開口,師又打。士驀築師一拳,大呼云:「謾人不得。」師推出,閉卻方丈門。
士一日問:「和尚有甚麼要緊的書?與弟子一看。」師劈臉一掌,云:「有一本要緊的書。」士乃笑。
問:「如何是一言道盡底句?」師云:「親言出親口。」「如何是一言道不盡底句?」師云:「親言出親口。」「無問無答時如何?」師云:「老僧不耳聾。」「絕後再甦時如何?」師云:「你且去問。」「殿閣風涼即不問,柏子飄香事若何?」師以杖劈面一抵,云:「觸碎你鼻孔。」
石車問:「設有人問和尚:『如何是禪?』如何對他?」師打云:「一棒打透髑髏穿。」「更有問,又如何?」師打云:「足方頭頂圓。」「更有問,又如何?」師打云:「口裡舌頭尖。」「更有問,又如何?」師打云:「你若喚作禪,入地獄如箭射。」
嘉興石帆岳居士參,出自撰禪門口訣請正,師接得即置,云:「閒言語。」士云:「和尚看看。」師閱數行,至「實」字指問云:「此字如何解說?」士擬議,云:「卻解說不出。」師云:「恁麼則是虛言了?」士無語,良久又云:「和尚者裡有甚麼人護法?」師云:「貧道法也無,護個甚麼?」
問:「某甲生死不明。」師云:「者飯袋子。」僧擬開口,師便打。
又,僧出禮拜,擬問,師云:「適纔你問甚麼?」僧罔措,師推倒。
問:「弟子欲作佛,如何則是?」師便打。云:「莫只打,便是麼?」師云:「且莫錯認定盤星。」
問:「如何是法身邊事?」師良久。「如何是透法身事?」師便打。
邵居士問:「伎倆盡時如何?」師便打,士擬議,師云:「伎倆盡了。」
問:「和尚造方丈,向甚處下柱腳?」師云:「向汝頭頂心下。」云:「完後向甚處開門。」師云:「一棒打開。」云:「門開令學人如何入?」師云:「看腳下。」
問:「活人難死、死人難活時如何?」師云:「你且去。」僧擬議,師打云:「真個死漢。」
問:「除卻棒喝,請師分明指示。」師以手指僧云:「指示你。」僧無語,師便打。
問:「弟子中年出家,乞師指示。」師云:「指示且置,你喚什麼作年頭?」僧無語。
居士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云:「汝且喚狗子來。」士禮拜,師與一踏,云:「者畜生。」
吳今生居士問:「死去與目前何如?」師云:「莫向目前看。」云:「不向目前看,向甚處看?」師云:「且向目裡看。」云:「如此則不同耶?」師云:「居士但不向目前看,猶未明目裡事在。」
問:「頭頭法法,如何是佛?」師以杖直豎,云:「不要撞斷老僧拄杖。」
問:「昨日喫師三棒,今日拈卻和尚拄杖,如何指示學人?」師云:「還我喫棒底道理來。」僧無語,師云:「掠虛漢。」
問:「學人到[A13]已一月,不見堂頭時如何?」師云:「者老漢甚處去也?」僧擬議,師便打。
ᅟᅟ==[A13] 已【CB】,巳【嘉興】==
問:「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語未絕,師掌云:「還覺麼?」僧禮拜起,師云:「覺底事作麼生?」僧罔措,師推出。
問:「前念過去,後念未生,主人公在何處?」師云:「立地死漢。」僧云:「不會。」師云:「拖出死屍去。」
問:「劈面當鋒即不問,如何是臨機一句?」師便打。
問:「如何是學人自[A14]己?」師云:「我不識你。」
ᅟᅟ==[A14] 己【CB】,巳【嘉興】==
師過松陵,熊明府設齋,問:「弟子隨逐世緣,不得參究,此事若何?」師云:「甚處去也?」云:「向日用應酬中去了。」師云:「將甚麼應?」熊佇思良久,云:「畢竟如何得力?」師打一掌,云:「不得向者裡放過。」
問:「如何是佛身無為不墮諸數?」師云:「合取狗口。」
問:「堂中止了靜,堂外又敲門時如何?」師云:「三門頭是甚麼人過?」僧擬議,師云:「門外漢。」
問:「古人睹明星悟道,今人睹明星為甚麼不悟道?」師云:「你眼睛瞎麼?」
問:「動轉是風,分別是識,如何是學人安身立命處?」師云:「看腳下。」
問:「疑情頓發,因甚命根不斷?」師云:「只為你疑情,命根不斷。」云:「斷後如何?」師打云:「教你沒處藏身。」
燈頭問:「落處只是不明,求和尚一隻眼睛。」師云:「佛殿裡燈熄了。」
問:「月明星稀,密雲藏在何處?」師直打出。
僧擬朝五臺,求師開示,師提起左足,云:「文殊菩薩在老僧腳尖頭上出現,你還見麼?」僧禮拜,師一踏,云:「踏殺你。」
汪居士問:「一口氣不來,向甚處安身立命?」師云:「正是安身立命處。」士禮謝,師云:「更須仔細。」
問:「日往月來,如何得見本來人?」師與一掌,云:「還見麼?」僧擬議,師推出。
問:「如何是生死根本?」師便打。「如何是出生死底意旨?」師復打。「日用如何進步?」師又打。
問:「人人有個本具影子,為甚麼踏不著?」師云:「看腳下。」僧禮拜,師與一踏,云:「卻是老僧踏得著。」
問:「如何是清淨法身?」師云:「你會種田不?」云:「不會。」師云:「我者裡用你不著。」
問:「智過於師即不問,方堪傳授事如何?」師打云:「你向者裡還道得麼?」僧擬議,師以拄杖戳退,云:「未堪傳授在。」
興化黃伯初居士參問:「弟子有條拄杖子,見佛殺佛、見祖殺祖,今日特來呈似。」師云:「放下著。」云:「弟子連自[A15]己都殺卻了。」師云:「將甚麼來?」士無語,又問:「和尚入閩,將甚麼來?」師云:「秖有貧道。」
ᅟᅟ==[A15] 己【CB】,巳【嘉興】==
僧求開示,師翹一足,僧云:「一口氣不來時作麼生?」師彈足云:「但問取他。」
問:「如何是生死業?」師云:「即汝是。」「如何是涅槃心?」師云:「即汝是。」僧禮拜起,師以拄杖指云:「去。」
問:「某甲不會做工夫,乞師開示。」師拈起餅,云:「會麼?」云:「不會。」師置口,云:「香甜滿口。」僧亦拈餅,師云:「貪嘴禪和。」
問:「和尚昨日陞堂[A16]已竟,大眾問答[A17]已竟,即今還有新行佛法麼?」師云:「未陞堂[A18]已前作麼生?」云:「請和尚盡力道一句。」師劈面掌。
ᅟᅟ==[A16] 已【CB】,巳【嘉興】==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ᅟᅟ==[A18] 已【CB】,巳【嘉興】==
問:「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時如何?」師云:「切莫隨老僧來。」
問:「有佛出世,作何供養?」師云:「者僧不受。」云:「請師方便。」師打云:「與你一頓。」
居士問:「一物不將來,親切受用處,請師道一句。」師舉茶甌云:「老僧要喫茶去。」
問:「急水灘頭,進前不得、退後不得時如何?」師云:「莫死。」
漢云:「請師提挈。」師云:「代汝著力不得。」僧禮拜,師打云:「急走急走。」
問:「色身非我,我亦非真,如何是本來面目?」師與推倒。
問:「漆桶未明,請師道破。」師打云:「一棒打破。」僧禮拜,師一踏,云:「更饒一腳。」
問:「某甲初出家,求和尚開示。」師云:「出家來多少時?」云:「去歲。」師云:「逢人但恁麼說,不得錯舉。」
泉州吳居士參問:「弟子特為生死不明求見和尚。」師打一掌,云:「但向者裡明取。」士沉吟[A19]間忽呵呵大笑,師云:「見個甚麼道理?」士云:「說不得。」踴躍禮謝而出。
ᅟᅟ==[A19] 間【CB】,問【嘉興】==
問:「殺生是大戒,為甚麼南泉斬貓、歸宗斬蛇?」師云:「汝實恁麼問麼?」云:「是。」師云:「汝當懺悔去。」
問:「如何離一切相即名諸佛?」師便掌,僧禮拜,師云:「是《金剛經》恁麼說麼?」云:「是。」師云:「換卻汝眼睛。」
黃司理問:「風清月白時如何?」師云:「大家在者裡。」又問:「弟子轉機不圓,過在甚麼處?」師云:「過在問人處。」云:「不問人時如何?」師云:「信口道將來。」云:「弟子有時做到風清月白時候、有時做到山崩海裂時候,畢竟那頭是?」師云:「總不是。」云:「如何即是?」師劈面一拂,云:「打汝三十棒。」理復舉壽昌下元華因緣云:「既是開悟底人,因甚有許多顛倒?」師云:「卻是汝顛倒。」理釋然作禮。
居士問:「作麼生做工夫?」師與當頭一拳,云:「但恁麼做。」士應諾,師云:「切莫喚作工夫好。」
問:「諸法從心生,心從甚麼處生?」師云:「老僧正疑著。」
問:「古人一言之下為甚麼便曉得雲門兒孫?」師打云:「你是甚麼人?」僧禮拜,師又打。
問:「不會做工夫,求師開示。」師云:「不干老僧事。」云:「求個明白路頭。」師云:「但向暗處走。」
鄭居士問:「聲前色後皆如是,東擲西拋事若何?」師云:「非汝境界。」士豎拳云:「者個聻?」師云:「任汝顛倒。」少間士復入云:「適來不聞和尚後語,再求請益。」師云:「汝適纔問甚麼?」士舉前話,師云:「錯認定盤星。」
居士問:「弟子楊州來,為大事不明。」師云:「汝既不明,將甚麼來?」士無語。
問:「千里特來呈舊面。」師云:「好不知醜。」僧擬議,師便打。
問:「某甲從來不曾問和尚。」師云:「你即今為甚麼?」僧擬開口,師便打。
問:「鐵牛吞卻虛空時如何?」師云:「老僧在甚麼處?」僧無語。
問:「穿衣喫飯,如何是不動底主人公?」師云:「穿衣喫飯。」
云:「元是舊時的。」師云:「如何是你舊時的?」僧禮拜,師便打。
問:「一口氣不來時如何?」師云:「眼閉腳直。」
居士問:「弟子有病,求和尚授記。」師云:「死。」云:「再請一語。」師云:「待汝活時向汝道。」
問:「虛空破了將何補?」師云:「將你補。」
行音問:「如何是無上菩提道?」師云:「俗人頭戴僧官帽。」云:「畢竟有何方便?」師云:「自家摸取好。」
問:「如何是新年最初行腳句?」師云:「去。」云:「如何是步步不錯句?」師云:「去。」
問:「如何得一口說盡世間法?」師云:「汝還識兩片皮麼?」
問:「喝作喝會、棒作棒會,入地獄如箭射,畢竟作麼生會?」師云:「你作麼生會?」僧無語,少頃云:「和尚為什麼全無慈悲?」師拈拄杖便打,僧禮拜,師云:「千句萬句皆從自了,自[A20]己不了,喫棒不了。」僧無語而退。
ᅟᅟ==[A20] 己【CB】,巳【嘉興】==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五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六
嗣法門人通忍編
問答機緣下
錢相國入山,問:「如何是如來大意?」師云:「居士今日從甚處來?」云:「從人行過底路來。」師云:「恁麼則不如來了。」國無語。
問:「長大無衣是甚麼人?」師云:「不識醜陋漢。」
問:「如何是秘密藏?」師云:「八萬四千。」
問:「一念不生時如何?」師云:「腦後見腮。」云:「古人一言之下便能領略,今人為甚麼不及古人?」師云:「過在阿誰?」
方侍御問:「和尚門下有多少大根器底人?」師云:「縱目所觀。」云:「也要龍天推出。」師云:「從來不假他人力。」
問:「搬石挑沙,明甚麼邊事?」師云:「來日再去挑。」
問:「吞不進、吐不出時如何?」師云:「問取舌頭。」
問:「佛法至要,乞和尚一句得終身受用。」師云:「你只顧終身受用。」云:「如何得終身受用?」師乃打。云:「向上還有事也無?」師復打。
驥超[A1]祁居士問:「人人有一個,因甚摸不著?」師打一掌,云:「一摸便著。」
ᅟᅟ==[A1] 祁【CB】,𬡅【嘉興】==
居士問:「者裡風境與嘉興風境如何?」師云:「處處白雲處處日。」
問:「當初無盡居士見兜率悅禪師,既有契證,因詢晦堂家風於悅,欲就往見,悅云:『此老只一拳頭耳。』意旨如何?」師云:「明破即不堪。」云:「悅乃潛奉書於晦堂,曰:『無盡居士世智辨聰,非老和尚一拳垂示,則安能使其知有宗門向上事耶?』如何是宗門向上事?」師便打。云:「未幾無盡遊黃龍,訪晦堂於西園,徐叩宗門事,晦堂果舉拳示之,意旨又如何?」師舉拄杖,云:「慣得其便。」云:「無盡默計,不出悅之所料,繇是易之。無盡既有契證,何得隨人腳跟轉?」師云:「汝那裡見無盡恁麼說來?」僧無語,師云:「卻是汝隨別人語生解。」云:「無盡有偈曰:『久嚮黃龍出裡龍,到來只見住山翁,須知背觸拳頭外,別有靈犀一點通。』又作麼生?」師云:「無盡只顧出身處,不知話作兩橛。」云:「恁麼則無盡不惟不知晦堂用處,且不識兜率話頭也。」師云:「放汝兩頓棒。」
問:「如何是行腳盡底句?」師云:「摸取腳跟。」
完璞趙居士問:「弟子愚昧,求和尚指個慧性。」師撦士耳,云:「向者裡會得便是慧性。」云:「求和尚放大光明,慈悲救濟。」師掌云:「豈但放大光明?直是垂手接汝。」
問:「雲門答僧問:『如何是佛?』『乾屎橛。』如何是乾屎橛?」師云:「田塍上看。」
問:「如何是清淨水然?」師便打,云:「如何是忽生山河大地?」師云:「你又恁麼去也?」
問:「工夫散亂不得成片時如何?」師打云:「我道棒打不開。」
問:「乞師指個修行路。」師云:「我從來不會修行。」云:「更冀慈悲。」師云:「一事無成兩鬢絲。」
問:「還是念佛好?還是做工夫好?」師云:「總不好。」僧擬議,師打云:「向者裡會得恰好。」
問:「如何是離鉤三寸句?」師云:「快走,快走。」
仲勷秦居士作禮,云:「乞和尚指示。」師以手指云:「會麼?」士無語,師云:「恁麼指示也不會。」士復罔措,師復指云:「且坐。」
徑山僧參問:「如何是不動尊?」師云:「此去徑山五百里。」僧喜躍,作禮出。
問:「併卻咽喉,請道一句。」師云:「老僧沒氣力。」
問:「目前無一法時如何?」師云:「背後著眼。」
問:「如何是圓滿覺?」師打云:「你欠一著。」
問:「未開口[A2]已前時如何?」師云:「我不識你。」僧擬進語,師以杖逐之。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問:「君臣會合,父子一家,咫尺之間為甚不睹?」師云:「大家在者裡。」云:「子歸就父,因甚父全不顧?」師云:「理合如是。」云:「父子之恩何在?」師云:「近前與汝三十棒。」云:「恁麼則大家團圞頭,共說無生話去也。」師打云:「又恁麼去也?」僧禮拜,歸位。
居士問:「世[A3]間以何為尊?」師云:「唯汝為尊。」士禮拜,師云:「忽然霹靂打汝,又作麼生?」士無語。
ᅟᅟ==[A3] 間【CB】,問【嘉興】==
弁出專使問:「祝壽句子即不問,請問和尚壽多少?」師云:「恰值老僧喫粥。」使云:「又道是七十。」師云:「那教你亂道?」使云:「太白峰高,人天仰望。」師云:「又亂道。」使喝,師云:「轉見不堪。」
僧參便喝,師云:「胡喝亂喝。」僧又喝,師云:「胡喝亂喝。」僧禮拜,師打云:「再喝喝看。」僧云:「蒼天蒼天。」茶畢,僧禮拜出,師喚云:「我直下疑你者兩喝。道道看。」僧云:「歇歇與和尚道。」便行。
問:「某甲出山去,忽有人問天童佛法。」聲未絕,師便打,僧禮拜,師復打,云:「逢人不得錯舉。」僧起,云:「秪者是?」師云:「孟八郎漢。」
問:「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師以手攔胸,推倒階下,云:「是什麼?」僧罔措,師便打。
梁生譚居士參問:「弟子不喜古人書木上的,亦不喜今人舌頭上的。」師云:「還喜居士舌頭麼?」士無語,復云:「請離了棒喝,別指弟子一句。」師云:「秖是個譂梁生。」士云:「正似呼裴休的。」師云:「撦別人作麼?」士云:「正是倒,不說梁生,卻說裴休。」師云:「熟路難忘。」士乃笑。
問:「久慕和尚,不得來親近。」師云:「你在甚麼處去了?」僧擬開口,師便掌。
問:「如何是急水行船?」師云:「我未做船家過。」僧無語,師打云:「崖上看取。」
問:「如海一漚發,未審一漚從何發?」師便打,僧擬進語,師云:「還我大海來。」僧便喝,師云:「正是一漚發在。」
道者問:「大地無寸土,向何處安身?」師拈棒擊桌,云:「桌子、拄杖從甚處來?」者無語,師便打。
問:「和尚還有不為人說底法麼?」師云:「我曾向你道甚麼來?」僧無語,師云:「元來。」
問:「三世諸佛、大地眾生,被某甲一口吞盡。」師云:「老僧聻?」僧脫草鞋戴頭上,師便打。
問:「如何是本來人?」師云:「我不可向汝道。」
問:「生死不明,乞師指示。」師云:「正好消息。」僧禮拜,師詰云:「你道好在甚麼處?」僧無語,師便打。
問:「火不能燒、水不能溺,作麼安身立命?」師云:「水裡火裡。」云:「水窮山盡時如何?」師云:「但恁麼看取。」
問:「樹倒藤枯句歸何處?」師云:「速退速退。」僧喝,師便打,僧又喝,師直打出。
問:「單刀直入,擬取師頭時如何?」師云:「放你三十棒。」僧便禮拜。次日復進,云:「昨日觸忤和尚。」師云:「說什麼?」僧云:「裝聾作麼?」師拈棒,僧便出。
問:「不慕諸聖、不重[A4]己靈,請和尚別通個消息。」師便打。云:「拄杖子有什麼分明?」師復打。云:「打即任打,畢竟要討個分明處。」師云:「把將不明處來。」僧擬議,師亦打。
ᅟᅟ==[A4] 己【CB】,巳【嘉興】==
沈內翰弅立入山參云:「仰慕久矣,今得瞻禮,始不虛度。」師云:「如何是不虛處?」沈云:「求和尚開示。」師打一扇,云:「但向者裡會取。」
問:「覿面相逢即不問,向上宗乘事若何?」師便打。云:「橫吞拄杖又作麼生?」師云:「拄杖還在老僧手裡,你吞個甚麼?」僧一喝,師直打出。
問:「大眾一齊上來,未審和尚將何管待?」師打云:「只將者個管待。」云:「恁麼則個個飽齁齁去也。」師云:「你自[A5]己分上作麼生?」僧無語,師復打。
ᅟᅟ==[A5] 己【CB】,巳【嘉興】==
問:「盡力喫盡天童飯時如何?」師云:「直須吐卻。」
問:「百萬雄兵如何得退?」師打云:「一棒打散。」
居士問:「打也打不開、喝也喝不散,且道是個甚麼?」師云:「你且道一棒一條痕,一掌一握血是個甚麼?」士便喝,師叱之,士禮拜而退。
問:「如何是[A6]函蓋乾坤句?」師云:「你眼在甚處?」「如何是截斷眾流句?」師云:「合取狗口。」「如何是隨波逐浪句?」師云:「放汝三十棒。」僧喝,師便打。
ᅟᅟ==[A6] 函【CB】,亟【嘉興】(cf. T48n2006_p0312b02)==
問:「禮拜底是誰?求和尚開示。」師云:「把將刀子來。」
問:「拑角羚羊蹤跡向何處尋?」師便打。
問:「行住坐臥,如何是學人本身?」師云:「行住坐臥。」
居士問:「音書不到,家意如何?」師云:「那裡是你的家?」士云:「步步踏著。」師云:「踏著個甚麼?」士便喝,師云:「更喝看。」士無語。
問:「深深海底如何窮到?」師云:「一棒打到底。」
問:「如何是清淨法身?」師云:「泥豬癩狗。」
問:「學人頂天立地,因甚腳跟不穩?」師云:「爭怪得老僧?」
問:「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師云:「親言出親口。」云:「黃檗打臨濟,意旨如何?」師云:「你還覺徹困麼?」云:「秪如和尚者一棒又作麼生?」師便打。
問:「大地盡商量,誰是會聽者?」師驀頭一棒,云:「商量個什麼?」僧無對,師直打出。
二瞻趙居士參,詁及天童中興事,乃云:「當今海內佛法惟有此一座山也。」師云:「恁麼則佛法有不遍處也?」士云:「因甚不到別處去?」師云:「轉見不堪。」又問:「和尚還上堂麼?」師云:「不上堂。」士云:「據弟子看來,和尚時時上堂。」師云:「以何為驗?」士無語,師以扇點云:「弄虛頭漢。」士云:「古人道:『單明自[A7]己,不了目前。』未審如何是自[A8]己?如何是目前?」師豎起扇子云:「且道是自[A9]己?是目前?」士云:「自[A10]己與目前總在扇子上麼?」師云:「喚作扇子則觸,不喚作扇子則背,你又作麼生?」士云:「喚什麼作扇子?」師云:「喚作扇子則觸聻。」士良久又問:「泗州大聖因甚在楊州出現?」師劈面兩扇云:「者裡是甚麼處所?」士乃禮拜。
ᅟᅟ==[A7] 己【CB】,巳【嘉興】==
ᅟᅟ==[A8] 己【CB】,巳【嘉興】==
ᅟᅟ==[A9] 己【CB】,巳【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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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如何是第一句?」師云:「你要我道第二句那?」云:「畢竟如何是第一句?」師云:「但向舌頭未動時會取。」
問:「腳跟下毘盧佛因什麼不放光?」師云:「寐語作麼?」
問:「烈馬繫枯椿,還當得學人分上事也無?」師云:「料掉沒交涉。」
居士問:「誦經持咒還了得生死否?」師云:「了不得。」士云:「作麼生了得?」師打云:「向者裡薦得方可了得。」士云:「和尚還有生死否?」師云:「你若有時我也有,你若無時我亦無。」
師坐次,量侍者問:「如何是直下底事?」師便打。云:「恁麼則一了百當獨脫無依去也。」師起身云:「你了當個甚麼?」云:「請和尚歸位。」師云:「你道老僧在什麼處?」者震威一喝,師乃休。
問:「文殊起佛見、法見,貶向二鐵圍山;某甲不起佛見、法見時如何?」師便打。云:「某甲又不是文殊。」師又打,云:「這裡是什麼所在?」僧擬議,師復打。
劉養淳居士問:「當陽一著事如何?」師便打,士喝,師云:「你這一喝作什麼用?」士又喝,師云:「三喝四喝後作麼生?」士云:「黃菊綻東籬。」師云:「轉見不堪。」士禮拜,師於背上一卓,士云:「知恩有地。」師乃笑,良久,士復云:「求和尚證明。」師云:「你還識棒頭落處麼?」士云:「一月映千江。」師云:「月落後如何?」士無語,師便打。
問:「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四天下眾生向何處安身立命?」師云:「你即今在什麼處?」僧擬議,師打云:「汝識得自[A11]己安身立命處,即知得四天下眾生安身立命處。」僧云:「不知,特來問和尚。」師連棒打出。
ᅟᅟ==[A11] 己【CB】,巳【嘉興】==
問:「古人三拜為得髓,某甲三拜得個甚麼?」師云:「莫妄想。」云:「謝和尚答話。」師云:「向汝道什麼?」僧無對。
師因請,眾居士齋畢,驥超[A12]祁居士問云:「和尚今日飯錢教誰人還?」師便打,士云:「若不是者一棒,洎乎寂寞。」師又打,士云:「大似因齋慶讚。」德公[A13]祁居士云:「今日飯錢是舍弟還了。」師云:「也好,與你一棒。」眾禮謝而退。
ᅟᅟ==[A12] 祁【CB】,𬡅【嘉興】==
ᅟᅟ==[A13] 祁【CB】,𬡅【嘉興】==
問:「學人初來,未審如何作工夫?」師云:「拽石去。」
居士問:「弟子在家夢見和尚,今日親見和尚,未審孰是真?孰是幻?」師笑云:「莫眼花。」
問:「某甲從四川來,如何是處處真?」師云:「你從四川來到者裡?」那僧沉吟,師云:「者裡不是四川,四川不是浙江。」云:「請和尚賜棒。」師云:「未到汝在。」
問:「無嘗到,如何避?」師云:「曾見無嘗否?」云:「不曾見。」師云:「不見則免無嘗,見則無嘗難免。」
問:「日間做夢、夜裡做夢,如何得惺去?」師云:「我不可向汝重說夢。」
僧求偈,師於案上書「忌」字,云:「速拈將去。」僧無語。
司理文燈巖居士參問:「弟子深信此事,未審如何下手?」師劈面與一掌,士沉吟,師云:「擬思則錯。」
問:「太平時世還用將軍也無?」師云:「如何是太平時世?」云:「一念坐斷,萬緣俱絕。」師便打,僧禮拜。
僧禮拜云:「某甲要問和尚討個佛做。」師云:「佛也是你分外事。」
問:「疑情未息時如何?」師打云:「向者裡拈出疑情看。」僧云:「某甲正向者裡不會。」師云:「正好疑著。」
金臺講主參請益黃龍南頌勘婆有來繇沒來繇話?師云:「你且道有在什麼處?」臺佇思,師打云:「正是沒來繇。」
問:「把住三關即不問,放行五位事如何?」師云:「放汝三十棒。」云:「三十棒則不無,如何是其中事?」師云:「也要汝疑著。」僧拜起,云:「出身一句又作麼生?」師云:「我終不向汝說破。」
問:「如何是道?」師云:「看腳下。」僧擬議,師云:「不要踏著生草。」
問:「一子出家,九族生天,和尚者裡為甚卻要薦亡?」師云:「你底九族在什麼處?」僧擬議,師便打,云:「虛生浪死漢。」
問:「厭離閻浮如何得出?」師打云:「者裡是什麼所在?」
問:「樹高千尺葉落歸根即不問,如何是和尚回山一句?」師云:「去。」僧禮拜,云:「恁麼則通玄峰頂重添錦,天台山路復生輝去也。」師云:「莫亂道。」
行繇
乙丑二月二日,眾請師述行繇,師云:「老僧出家年晚,未嘗遍參,惟與本師請益,相見初無奇特。未出家前,我幼性頑,乃至不肖之事靡所不為,但於歲歲二三月忽動世間無嘗之想,便欲修行。念佛念過三日,覺得夢中無念非佛,過三月後,此念漸輕。乃至二十七歲上山作務有省,得管帶拘,心意日用嘗令昭昭然,即穿城入市做買做賣不肯放過。每繼日以夜胸中作痛,猶加炤顧。向緣家貧營繫,不能純一修行,至二十九歲纔得棄室。然追想來,解脫世間羈絆似有時節。
「我棄室當夜,夢著新鞋一雙,於行路次一時脫落鞋底,遂因先父引見先師。三十歲乃出家,秪覺生死到來畢竟不穩當,於前境界愈加炤顧,愈加不穩當,二六時中看得心境兩立。古人道:『天地同根,萬物一體。』越看越成兩個。
「因侍師入城舟次,請益本師,云:『你若到者田地,便乃放身倒臥,更無別語。』我只得禮拜,皆蒙益甚。
「又一晚侍奉上榻,復請本師,本師良久見我不領,便云:『可憐可憐。』亦只得禮拜而退。嗣是周旋師側,惟加罵詈,我慚悶交感至大病汗流二七日方蘇,遂稟本師:『撩關時[A14]已虛度,三十有四矣。』一日,本師過關前閒話及有心無心之旨,本師云:『你既有心,把將心來。』我呈偈云:『自心本自心,心不自自心,心不非自心,心心即自心。』本師云:『心不自心,自心非心,有無既非,無自心耶?』復呈偈云:『心心即自心,有無皆自心;有無皆自心,無心無自心。』本師云:『今日張渚買兩把青菜來,無個大蘿蔔頭。』我云:『某在關房不知,謝和尚。』三拜,本師云:『終未大悟在。』一日,宇師弟與安師弟於關前話間,安云:『宇師兄!你在家殺幾多羊,來索命時如何?』宇面熱不能答,我代云:『者畜生更要甚麼命?』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一晚,山陰靜虛王居士至,茶話及雲門問陳操尚書云:『聞尚書看《法華經》是不?』書云:『是。』門云:『經中道「一切治生產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且「非非想天幾人退位」,居士作麼生?』士云:『請師兄說。』我云:『大家在者裡。』士大喜。又因袖破有感,呈本師云:『袖破露出手,鞋破赤腳走,驀撞富家郎,他醜我不醜。』本師正云:『汝走不害醜,我醜不耐走。若要賭猜枚,大家出隻手。』
「本師一晚同兄弟至關前佇立,有間云:『「佛法」二字雖不是偶然,亦非特意,但有個悟入處,不妨信手拈來自然貼體,隨分道出自然恰好。所以,大丈夫為道迥別,纔逴得源頭,到手撩起便行,不問如何若何。老僧憶昔居臺山,有一僧問:「三賢尚未明斯旨,十地那能達此宗。未審如何是斯旨?」老僧即鳴指一下,云:「會麼?」僧云:「不會。」又鳴指一下云:「知麼?」僧云:「不知。」老僧但向伊道:「具足凡夫法,凡夫不知;具足聖人法,聖人不會。聖人若會,即同凡夫;凡夫若知,即是聖人。」其僧矍然致敬,倒身三拜,直趨而去,更不回顧。俊哉,汝等且道者僧如此去,還曾悟得也未?若道未悟,他卻恁麼去?若道他悟,他又悟個甚麼來?汝等試道看。』我即起身一拜,云:『夜深天寒,請和尚歸方丈。』本師云:『不是者等儱侗推開去便了的。』本師乃舒一手,云:『我手卻不是驢蹄。』我云:『恁麼道又爭得?』乃亦豎一指,本師云:『也當不得。』
「三十七歲,本師將北往,以院事付管。當晚室中擬舉話問大眾,我即向前云:『和尚恁麼擬舉話,正好劈口大巴掌。』便出。雖然如是,只是恍恍惚惚、昭昭靈靈,也未得個安穩。一日自城歸過銅棺山頂,忽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覓纖毫過患不可得,大端說似人不得,正所謂大地平沉底境界。爾時,恍恍惚惚、昭昭靈靈底,要起起不來、欲覓覓不得,不知甚處去了。又自密舉前所見所會古人因緣宛爾不同,亦不自疑道是與不是。
「至三十九歲,同覺宇、三藐二師弟到京省覲本師,本師問:『老僧離汝等三年,汝等有新會處麼?』我即出云:『有。』本師云:『有甚麼新會處?』我云:『一人有慶,萬人樂業。』本師云:『汝又作麼生?』我問訊云:『某甲得得來省覲和尚。』本師云:『念子遠來,放汝三十棒。』我抽身便出。又一日到室中,本師問:『近日又如何?』我舉起右腳,本師云:『驢腳?馬腳?』我舉起左腳,本師云:『馬腳?驢腳?』時宇師弟在傍,我以手指伊眼,顧本師,宇便出,我云:『不消一指。』亦出。又一晚同眾兄弟入室,本師云:『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我便出,本師云:『此子如傷弓之鳥,見弓影便行。』
「又一晚同兄弟話次,本師云:『如人落水,坐觀成敗,不救一救。』我即推攙兄弟出眾,兄弟不從,我云:『爭怪得某甲。』便出。又一晚問:『是大盡?小盡?』有者道是小盡、有者道是大盡,我云:『敢保不在曆本上論量。』便出。又一早在室中與本師語話了去喫粥時,眾兄弟問:『說甚麼話?』我便翻倒飯桌。
「又一日,宇師弟叫我云:『密雲師兄!』本師云:『誰?』宇云:『某師兄改號也。』本師云:『怪道恁麼糊塗。』我抽身便行。又一早問訊,本師云:『汝只恁胡統亂統。』我便起單他往,覺宇、三藐等挽留,本師出方丈云:『不要留他。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則去。』我走至二門,本師云:『將謂汝出一頭地,原來是個無明塊子。』我應聲云:『釣背筋蠻子,誰不識你?你作無明那。』本師即轉身歸方丈,我亦被眾兄弟留住。本師云:『你恁麼罵了老僧,如何掩得別人過?汝還在者裡住?』我即大書云:『瞞人不好事,好事不瞞人。有人謂我罵師父,我只向伊道:「莫謗山僧好。」』本師判云:『此是閻老前公招無晦也。』
「又一日覺宇、三藐往五臺聽經,侍者俱出外,我從外歸,見本師掩門獨處,不敢入、不敢語,逡巡檻外,狗忽內吠,本師書紙云:『辜負自[A15]己名字何?』塞出門縫。我將碗鋒書九云:『和尚裝聾,某甲賣啞,一隻黃犬非聾非啞。然雖如是,何名何字掉入墻內?』不知本師看不看,但開門,歸方丈。我入,作禮,本師云:『門開了,汝不能進耳。』我一喝便出。又一日,本師云:『忽有人問,汝如何秪對?』我向前豎出拳。本師亦豎拳,云:『老僧不曉得者是甚麼意思。』我云:『莫道和尚不曉得,三世諸佛也不曉得。』本師云:『你又作麼生?』我即喝,本師云:『三喝四喝後又如何?』我即連喝退身,本師云:『宛有古人之作。』我復喝。
ᅟᅟ==[A15] 己【CB】,巳【嘉興】==
「又值中秋,呈偈云:『為愛中秋夜月精,與人同樂稱人情,萬億州都皆普炤,一人舉首一輪明。』本師印云:『不多不少。』乃以紙筆書云:『檀越送得月餅兩個,師徒侍者五人,一個分作四分,剩底付與老僧。』我掇一個便行。一日,本師拏大鐵火衝鑿壁,我向前接衝鑿之,本師與云:『我有個替手。』遂歸方丈。
「一日,本師索我始末因繇,我錄呈閱竟,云:『[A16]已有半卷語錄了。』我接來付火。一日侵早,本師以一大棒靠佛前壁,喚云:『圓悟!我要打汝,汝跪了佛,我與汝說說佛法了打。』我走云:『有佛法與別人。』說竟至廚下洗面,本師拏棒趕來,我舉手接棒,手臂被打兩三耳,舉不起,當時猶不知痛,我即趕至佛堂,本師回首再擬打,被我接棒,著實倒觸上去。本師放棒入方丈門,卻門復出,云:『汝恁麼觸殺老僧?』我以棒擬打上,云:『豈不幸哉?』
ᅟᅟ==[A16] 已【CB】,巳【嘉興】==
「時十二月初,我往千佛寺過歲,二月初十回普炤寺收單,十五回南,本師書水板云:『我邇來覺得有許多顛倒處,汝等宜自知之。從今晚始杜門禁語一百日,以贖前咎。并鞭具後,此與圓修,因通壽等悉外,我尚欠圓悟錢一百一十文,汝等變處與彼南去。我有付囑語,開後,汝離我此去,但適意處斷不可住、不適意處作急走過,恁麼行去,不要記歲數,須待十字路口有個跛足阿師與你印正了,不要你來見我,彼時我自相見,你也宜悉之去。』時四十一歲。
「我錄佩南來到龍池山過夏,八月初間往徑山、天目、天台、紹興、杭嘉、蘇松,上至九華、普陀,往回四載。本師以帖書云:『大事未完,更可前進,毋來後也。』命通壽至紹興護生菴喚歸,問云:『汝幾年曾見甚麼人?』我即以腳打地,以手拍膝便出,本師云:『汝外幾年,一些氣息也無。』我云:『和尚疑即別參。』一日,本師陞座,喚我向前,舉拂問:『諸方還有者個麼?』我震威一喝,本師云:『好一喝。』我連喝兩喝,歸位,本師顧云:『更喝一喝看。』我即出法堂。本師下座,我隨入方丈,作禮云:『適來某甲觸忤和尚。』便出,本師即安西堂值。次一日,撾鼓集眾上法堂,付我衣拂,我辭再三,本師云:『汝是什麼意思?』我云:『直待和尚天年,某甲守塔三載,然後可行即行、可止即止。』時年四十八歲。
「後至八月初,呈偈辭云:『辭別三年,方外遊歸,從八月山中住悟,甘做個無緣地,乘個無緣地辭去。』本師云:『與大眾無緣?與老僧無緣?』我云:『只是某甲,更與阿誰?』本師苦留,云:『汝若去了,我只得直操到底。』我不得[A17]已住之。一日偶熱,蟬聲雜鳴,本師法堂坐,我呈偈云:『今年八月何其熱,秋蟬樹上聲聲囀,等閑徐步向人前,信手拈來不隔線。』本師書偈正云:『今年八月何其熱,秋蟬變作黃鸝囀,木童鼓掌笑呵呵,幻人到底無頭面。』一日,日色將沉之際,本師喚我及宇師弟入室,云:『老僧昨夜起來走一回,把柄都在手裡了,汝等為我扶持佛法。』我便出,呈偈云:『若據某甲扶佛法,任他○○○○○,都來總與三十棒,莫道分明為賞罰。』本師目之大笑,我接來付火。又一日,侍本師山行,因石擺擬側,我向前扶之,本師顧云:『汝扶持我耶?』我云:『是何言歟?』此癸丑季冬時話。甲寅二月十二日本師圓逝,我為伴柩三載,至丁巳年,五十二歲,結制本山。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即今看來,三十餘年大似無夢做夢,所以害羞尋嘗不欲向人說。今晚被眾兄弟逼不得[A18]已,賣醜一番,只都是與本師相見請益語也。」
ᅟᅟ==[A18] 已【CB】,巳【嘉興】==
法語
示于道人
傳聞無論寒暑、不間忙閒,日持《金剛經》一卷,坐香一炷。世間事識得破、看得輕,孜孜矻矻以道為念,難得難得。然雖如是,欲超生死、脫苦趣,當豎起精進脊骨幢,直下信取始得,只者直下信處即超生死、脫苦趣底去處。故世尊云:「信為道源功德[A19]母,信能遠離生死苦,信能必到如來地。」要會如來地亦直下信處是。若未直下信得,但執起心作意坐香看經,識得破、看得輕,為功課、為辦道時,殊不知雜毒入心皆落第二念;既落第二念,欲超生死、脫苦趣豈不難哉?古人所謂:「放過一著,落在第二。」若苟直下信得,當二六時中念念不忘直下信處,縱值坐香看經、以至呼奴使婢、料理家事時亦當直下信得,不可見有坐香、看經、呼奴使婢、料理家事底事,方為勇猛精進為道之士。故經云:「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更舉個古人因緣助汝生淨信者,昔日芙蓉訓禪師問歸宗云:「如何是佛宗?」云:「汝還信否?」訓云:「和尚誠言,焉敢不信?」宗云:「即汝便是。」訓云:「如何保任?」宗云:「一翳在眼,空花亂墜。」願道人於看經處、坐香處、呼奴使婢處、料理家事處但信即汝便是。如此行去,日久月深,忽然失腳,跌破鼻頭,汝自默默自見倒斷處,則不待有意輕世事而世事自輕。何以?道之所在,法如是故。更示一偈:若據大道因緣,不論男女貴賤,人人平等一如,個個本來成現,不能緣契無生,即便四生流轉,自須返炤迴光,悟徹本來之面,能令念念不迷,大事何憂不辦。觸境不隨境流,世事何須更厭?若也別作別為,必也墮坑落塹,晝夜坐臥忙閒,全體要成一片,真實如是修持,斷然決不相賺。
ᅟᅟ==[A19] 母【CB】,毋【嘉興】==
示頓越居士
善來上人賚道者幅紙并信儀,欲貧道開示「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者,昔有僧問趙州:「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州云:「我在青州做領布衫,重七斤。」且道即今趙州在甚麼處?若向者裡著得隻眼覷破趙州,恰好歸家穩坐,即「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皆剩語,況貧道此說耶?
示普度禪人
普度尚禪人到室中乞語住山,老僧云:「你去住那個山?」尚迺擬議,面熱,老僧云:「未可住山在,大端汝在叢林中學得嘴頭滑,未得大死一迴耳。」古人所謂:「諸人病在死了不得活;唯汝病在活了未得死。」正是尚禪人之病病在膏肓,世醫拱手難可療治,除非汝自真實怕生死要了生死。如果要了生死,須是大死一迴,方見生死根本真實,於中踐履,是為住山。白雲遠祖云:「牛在山中,水足、草足;牛出山去,東觸西觸。」者,此之謂收拾也。南泉云:「王老師自小牧一頭水牯牛,擬向溪東牧,未免食他國王水草;擬向溪西牧,亦未免食他國王水草。不如隨分納些些,總不見得。」試問尚禪人,如何是隨分納些些的意旨?
示純一上人
純一名上人到室中,述他生平修玄門,習氣難除,參禪不能。純一乞老僧法語,老僧道:「恁麼則心號不相應也?參禪正忌雜毒入心,貴乎純一。所以道: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須知:參禪也是第二、修玄門也是第二、成仙也是第二、作佛也是第二、生也是第二、死也是第二,總之,凡起一念皆是第二。苟真實要會純一無雜,但向一念未生前看,行也看、住也看、坐也看、臥也看,一看看得,行不知行、住不知住、坐不知坐、臥不知臥,不覺不知,忽然覿面相逢,始覺從前錯用心,方知生也不可得、死也不可得、作佛也不可得、成仙也不可得、參禪也不可得、修玄門也不可得、一也不可得。雖然如是,異日相見,若作如是見,一棒打折汝腰,莫言不道。」
示太虛藏禪人病中
凡人病苦生死到來作不得主者,無他,蓋為看作生死病苦故也。殊不知生死病苦即當人本地風光,本非他物,故維摩云:「眾生有病,吾乃有病。」真歇云:「老僧自有安閒法,八苦交煎總不妨。」今時人多自不到者田地,將謂八苦外別有個安閒之法,與不安閒的對敵,是以越對敵越不安閒;病苦外另有個無病苦的強作主宰,越要作主越作主不來。然亦不可見恁麼說,便意既純是病苦,將甚麼了生死?而恐落空,一發著忙則又錯了。但不可看作兩橛,自然就裡便得安閒,亦非不是兩橛。何也?若不是兩橛,則病苦無有歇時。然且無病無苦安閒時,亦不可作無病無苦安閒看,若作無病無苦安閒看,則與當人覿體相違,差錯了也。囑囑不可忽。
示余道人
若據法語,則貧道無啟口處、無運筆處,道人無看讀處、無意解處。無意解,則內心無喘;無看讀,則外息諸緣。既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則內外寂然;既寂然[A20]已,正好自看;正自看時,無有晝夜、無有時際,但行也自看、住也自看、坐也自看、臥也自看,看來看去,看到不知不覺,忽然兩眼大開,更須知此兩眼落處,則如人飲水,冷煖自知,面目分明,然後可通個消息於貧道耳。寫至此,忽有僧來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貧道擲筆向他道:「達磨來也。」其僧擬開口,貧道直打出方丈外。一并寫上,道人並參之。
ᅟᅟ==[A20] 已【CB】,巳【嘉興】==
示林道人
祖師西來,唯直指單提,令人返本還源而[A21]已,欲究其旨,但向不睹不聞之先直下覷透,便見分曉。如黑漆桶處於黑夜,初無二色即無二見,既無二見則不見有男、不見有女,不見有纏縛、有解脫,不見有凡聖、有淨穢,亦不見有玄、有妙,有覺、不覺,亦不見有道、不道,不見有空、不空,不見有真、不真,亦不見有苦、樂,昏、慧,火宅、清涼。所以,貧道生平但有來者便當頭一棒,俾伊漆桶生光即無二色、亦無二見,所謂直截根源,佛所印耳。
ᅟᅟ==[A21] 已【CB】,巳【嘉興】==
示時功林居士
祖師西來不立文字,直指而[A22]已,惟至德山、臨濟以棒喝直指最為明白切要。所謂:「棒打石人頭,嚗嚗論實事。」今人不薦棒頭指處,而以知痛癢者是為心,殊不知乃識神耳。古人云:「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前認識神,無量劫來生死本,癡人認作本來人。」所以貧道徵居士云:「秪如不痛不癢時如何?」居士如是要了生死、透識神,但看者一扇子落在甚麼處,則自然知道者一扇初不曾打在痛上,真似棒打石人頭,便見臨濟大師道:「我被黃檗先師打六十棒,如蒿枝拂著相似。」彼豈以知痛癢者為然哉?
ᅟᅟ==[A22] 已【CB】,巳【嘉興】==
示秦道人
修行無別修,貴要識路頭,路頭若識得,生死一時休。生死一時休即是安身立命之計,安身立命之計不可為道人說破,須道人自參、自悟、自得,真踐實履自到平怗怙地,則生死心、生死相了無覓處矣。
示董居士
佛法無他術,秪貴人知有安身立命耳。苟得安身立命,則動、靜二相了不可得。如是,涉境、涉緣,做買、做賣,乃至一室蕭然、了無一事之際,於安身立命不變不易,是為修行。故龐居士云:「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弗張乖。」此須居士自於做買做賣日用處簡點安身立命,張乖則不自偶諧、不張乖則自偶諧,自偶諧則安身立命矣。安身立命,百年到來,自繇自在,則不被做買做賣業識之所使矣。
示淨虛禪人
此個本分,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共證同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謂之教外單傳,不立文字語句。若涉言詮論量,便起生滅之念,非本分無生滅處,則辜負先聖。真欲超生脫死,須辦鐵石心如枯木死灰,聖念凡情俱無起滅,淨裸裸、赤灑灑上洞然契證明,見得徹諦信得及,與從上佛祖握臂共行,無有差忒。更須一念萬年、萬年一念,純一無雜,才有纖毫起滅便是生死因緣,無有超脫之期;務使如鳥出籠,無欲無依,舉動施為嘗在分中真踐實履,無虛棄工夫。趙州二十年,除粥飯二時是雜用心;涌泉四十年,尚自走作;香林四十年方成一片。信知從上古人無不密密履踐,始能臨末稍頭不怕甕中走鱉者,須自尋嘗日用中之驗也。復云:「上來法語為阿誰?徽州休寧淨虛乞,淨到無虛淨亦休,覿體無依自寧怗。指天指地笑呵呵,上下四維圓洞徹,以[A23]己方人沒兩般,一串穿來同個鼻。他年再見若如此,一棒打教驢腰折。咄!」
ᅟᅟ==[A23] 己【CB】,巳【嘉興】==
示弘業程居士持經
凡佛經無非令人省悟,故黃梅教一切人但持《金剛經》即得見性,惟六祖聞「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便省悟者則可見。「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豈可專念為事乎?苟省應無所住,則終日念而未嘗誦一字,在人不在經。所以,秦國夫人省得竹篦子,旨曰:「終日誦經文,如逢舊識人。」始可謂誦經人也。
示別駕曹茹真居士
三位令郎述老居士日逐持誦《金剛經》,貧道卻請老居士向未舉念時、未開口時會得,便是一切經之[A24]母,一切經皆從此中流出。所以道: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故東印度國土請般若多羅尊者齋,王問云:「諸僧皆轉經,尊者為什麼不轉?」尊者答云:「貧道入息不居陰界、出息不涉眾緣,嘗轉如是經百千萬億卷。」而老居士能如是轉則不昧老居士,亦不負令郎乞貧道一番開示矣。
ᅟᅟ==[A24] 母【CB】,毋【嘉興】==
示惠王府王選侍
祖師西來,稟教外別傳之旨,直指人自悟,乘悟力而行,是為修行。故臨濟三度問黃檗的的大意,三度被打,而臨濟自悟棒頭指處,便道:「如蒿枝拂著相似。」此從上入門下手之法也。今選侍[A25]已奉毘尼,復能以生死因緣為念,但不知何以入門、何以下手?欲冀貧道婆心開示法語,將終身奉之出於火宅者,貧道但請選侍向拂著處自看,是生耶?死耶?苦耶?樂耶?行耶?坐耶?忽然覷破拂著處,則動靜二相了然不生,覓生死且了不可得,何苦樂之有哉?故大慧云:「未悟時,心識紛飛;悟了時,方怗怗地。」然則怗怗地便是拂著處,拂著處便是不從人得,超佛越祖之向上事也,又豈有旋起旋失之心、捨此取彼之念哉?惟願選侍自信自悟,決不相賺。珍重。
ᅟᅟ==[A25] 已【CB】,巳【嘉興】==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六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七
嗣法門人通微編
書問上
復明復史居士
來書總不出門下心意識湊泊、古人窠窟裡著到,即本分事翻成分外事、活祖意翻成死話頭耳。如門下言一郡千里之事,且如餘姚海鹽不遠六百里,還識金粟寺裡老僧是何境界?是何面孔?若也識得,道將一句來,則本分事、活祖意,不用做純一純靜工夫,都在其中矣;若道不得、見也未見,說甚礙不礙耶?茲因門下所問,不覺葛藤如此,與門下亦何交涉來?
復清都史居士
手教云:「不知不覺有一種不自在隱隱胸次中」者,其病有四:一者、妄認為娘生鼻孔,故未得自在;二者、認得世間事重,不覺逐境生心,故不自在;三者、雖為[A1]己事,久向胸次中作活計,不能卒去,故不自在;四者、因此種種,胸次中隱隱起滅,不得自繇赤條條蓋天蓋地。而居士越要蓋天蓋地、自繇自在,終不能得,乃與隱隱陰魔對敵故,有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直須堅豎脊梁,全身翻轉,猛著精彩,把世、出世間一口吞盡,不用蓋天蓋地而自蓋天蓋地,赤條條去也。若胸次中一毫治不盡,要了生死無有是處。故曰「毫釐繫念,三途業因」,非虛語也。囑囑。
ᅟᅟ==[A1] 己【CB】,巳【嘉興】==
復子元劉居士
來書,一、發願,二、程途,三、醒悟,四、工夫,足見居士立志真實、骨器不凡,聰明伶俐異於嘗人。然細玩之,悟境未實,現相非真現相,急須撥採悟境,著實參期。若不期悟,發願枉發、程途枉行、工夫枉為。何也?未悟時期,悟為工夫、不悟不休為程途、不悟不休為發願;如悟,則乘其悟力,以茲利[A2]己、以茲利人,則工夫、程途、發願皆在其間,不假別發願、別程途、別工夫耳。且果悟,則一一不著問人而自明矣。近聞看大慧語錄,此老參一十八年,聞佛果禪師舉:「諸佛出身處,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於此休歇。試問居士曾得恁麼一回也未?若果實見此老透徹處,通個真實消息來。
ᅟᅟ==[A2] 己【CB】,巳【嘉興】==
又
前接尊偈云「謾費吾師諄切問」,貧道故不敢進語,恐究竟生人我耳。然細思之,令人不覺痛哭流涕也。故復一偈云:「花開始顯中心子,花未開時于[A3]己中,果徹因源因該果,方堪頓契妙蓮宗。」然而秪為慈悲之故乃隨例顛倒,未免喚鐘作甕耳。居士若擇得出,可謂搔著貧道癢處,始不枉相處一番,何如?
ᅟᅟ==[A3] 己【CB】,巳【嘉興】==
又
前日奉復不悉,恐門下生疑,更為葛藤。大端蓮花、蓮子,教中取喻。吾儕一念心花發明,悟徹本來面目,故云「花開見佛悟無生」,豈非花開為因,見佛為果?喻如蓮花一開,蓮子即露,豈如餘果花收而後結子耶?正如心花一開,面目即顯,花開為因,面目為果,面目本具,豈待心開而後有耶?如門下所謂花開纔得生蓮子,花未開時子在麼?與首謂「花開元不墮空花,結子從教又種芽」者,首尾一氣,皆謂花開而後結子,結子而後種芽,種芽而後成根苗,成根苗而後開花,開花而後生子。正如嘗人所見生死輪迴無嘗之見,豈可謂花開見佛悟無生?而無生、無滅,因果交徹真嘗之道,正如蓮花一開而蓮子全體[A4]已成,喻心花一開即本來面目元具,豈可謂花開纔得生蓮子?花未開時子在麼耶?所以古云:「學道當須有悟繇,還如爭鬥快龍舟,雖然舊閣閒田地,一度贏來方始休。」門下還曾恁麼一回也未?如未,當須恁麼一回始得。
ᅟᅟ==[A4] 已【CB】,巳【嘉興】==
又
來諭「隨時探討,期見本分一著」,又云「當求進時欲貧道遙施喚醒以豁心花」者,然據本分一著,無你進處、無你退處。若擬進,則錯過;擬退,則腳跟礙卻;正當進不得、退不得處,忽若兩眼大開,露出面孔時,可與貧道相見也。
又
來諭「進不得、退不得處是門下礙處」者,且喜,雖未得㘞地一聲,不妨一切世間塵勞煩惱[A5]已礙斷,生死路頭相繼礙斷也。二六時中念念但向進不得、退不得處看是何景象、是何面孔,看來看去不知不覺㘞地一聲,自不作礙處會,也祝祝不盡。
ᅟᅟ==[A5] 已【CB】,巳【嘉興】==
又
昨承偈語,足見居士病中精進,忻[A6]羨忻[A7]羨。釋迦老子云:「病乃眾生之良藥。」益信之矣。何故?居士若不得這番病,爭得恁麼淨絕?恁麼穩當?然細玩之,未出知解窠臼在。殊不知眼見泥牛過海,我道眼花不少;鐵鎚踏著如綿,我道猶有這個在;只可自知自解,我道情知你在鬼窟裡作活計;那堪更落言詮,驢年未得出頭。然則註[A8]已註破,未識居士何以教我?
ᅟᅟ==[A6] 羨【CB】,羡【嘉興】==
ᅟᅟ==[A7] 羨【CB】,羡【嘉興】==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又
來諭「門下本參只一個誰字」,貧道謂:誰之一字亦能成人、亦能誤人,不可不審。若認虛豁豁地一派好景為誰字者,[A9]已成兩個了也。試問門下者虛豁豁好景為復作意有、不作意有?若作意有、不作意無,只者作意非情識而何?又云目前作主、死時作主、死後作主者,亦屬有意而見,有生時、死時、後時,更有個虛豁豁地作主底,則外道所見也。古人謂:「離心意識參,出聖凡路學。」正忌認著目前情識即聖情識,及乎認虛豁豁地及一切纖毫好景即聖情識耳。又云:「㘞地一聲曠然休歇,不知當屬何象?當屬何時?」將心等悟,難得悟日,殊不知此象此時,你纔擬心早[A10]已蹉過,落於情識,俾你到驢年也不得㘞地一聲曠然休歇耳。更欲貧道轉語喚醒者,真可憐憫,大丈夫說話寧借他人口耶?除非劉祖鍾親來相見,為汝道破。
ᅟᅟ==[A9] 已【CB】,巳【嘉興】==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復石車乘上座
凡為一方化主,事宜諦審,不可自尊。不自尊,則上下稱美;上下美,則自不尊而人自尊之。人自尊,則化道行;化道既行,則叢林可卜矣。
復金如王居士
貧道初舉格物致知語,居士方道得個無兩個,及解無山無水偈,又道「一切聲色如鏡中像。」何處更說是聲、是色、無山、無水?又道「終未免恍恍惚惚、昭昭靈靈,未到安穩無疑之地」者,總是心意識測度約量而[A11]已,未嘗實證一個耳。若實證一個,何處更有一切聲、色、山、水如鏡中像,昭昭靈靈、恍恍惚惚,弗安穩者來?且道如何是真實一個?若道得諦當,自然懸崖撒手,到水窮山盡處也。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復愚溪陶居士
自到山中,唯只打睡,固不知有塵勞之事,亦不知有出頭日子。適承教言:「塵事勞勞,恁麼說話?」正是認影迷頭,自昧自棄。殊不知頭本塵勞之上,只因自昧;苟若不昧,早在塵勞之外了也,然後不被塵勞之所籠罩。以塵勞而作佛事者,乃大力量人耳。如其一念迷頭,被一念塵勞籠罩,則無有出頭時也。
復子復史居士
來諭「忽然尋不見。」既尋不見,似乎未嘗問;既未嘗問,貧道亦無以答。且道無答無問是個甚麼?向無問無答處見得透、悟得徹,寄個信我,何如?
復半眼居士
接手教謂貧道太用舊套,我道門下若喚作舊套,入地獄如箭射。又謂貧道不得錯會,門下死在貧道一掌底下。我道死也,死也。何也?若不死在掌下,決不謂之掌。既喚作掌,烏得不死在掌下哉?如此則果貧道不得錯會耶?門下不得錯會耶?又謂貧道自死馬作活馬醫,門下死了又活,我道今時癡人正眼不明,掠人舊套作解會,以[A12]己方人,真可憐憫。且試問門下:貧道者掌是死耶?活耶?若謂是死,爭解打得人;若謂是活,為甚卻只解打人?又謂貧道出門之語諒勿介懷者,我道不妨為門下道著。何也?苟若介懷,則真葛藤。幸詳之。併復偈二首:拳拳腳腳正堂堂,一任傍人亂度量,全體現時忘死活,騰騰任運絕承當。個裡初無差不差,多君生出許丫叉,幻人到底無餘法,一味都來信手抓。
ᅟᅟ==[A12] 己【CB】,巳【嘉興】==
復存義上人
上人所問曹洞宗語二段,固非老朽所知,亦非老朽所宜。如上人擬問者兩段葛藤,[A13]已咬人言句,逐語生情;果欲究竟,但迴光自看始得。然後所立君臣、偏正、王子、功勳各五位者,若我臨濟大師要且不然,但曰:「赤肉團上有無位真人嘗在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便下座。雖然如是,惜乎老朽不與者老漢同時,若同,鞭伊八萬四千拄杖,一下也不放伊。且道賞伊?罰伊?上人試斷看。
ᅟᅟ==[A13] 已【CB】,巳【嘉興】==
復紫垣居士
來諭謂「不離自性,其他聰明智巧總用不著,每每向心上求個安穩」者,是知居士認識心、識性為本命元辰,故於胸次中打攪,弗安穩耳。苟要安穩,但把心、性二種情識掉向他方,於汝分上了無交涉,然後向自[A14]己腳跟下摸索,看是心耶?是性耶?忽然摸著非心性底,可來貧道手裡請棒喫。
ᅟᅟ==[A14] 己【CB】,巳【嘉興】==
答雲怡陳居士十七問
問:「渴鹿趁燄,如何歇得?」
答:「摸取腳跟。」
問:「摩尼珠久埋沒塵土中,如何急切覓得?」
答:「滿面慚惶不識羞。」
問:「一斬一切斷,如何得此利劍?」
答:「炤顧汝頭。」
問:「等是水味,有品為第一泉、有品為第二泉,作何剖分?」
答:「飲者自生分別。」
問:「黑夜中,認賊為子、認子為賊,作何判斷?」
答:「各打三十棒。」
問:「家親作祟,如何處置?」
答:「家無二主。」
問:「的的主人翁,如何得覿面一見?」
答:「攔腮與汝掌。」
問:「堪輿家羅經縱橫移動,針必指南,是誰作主?」
答:「且向羅經後看。」又云:「[A15]刺破汝眼。」
ᅟᅟ==[A15] 刺【CB】,剌【嘉興】==
問:「家宅是諸人生身活計,見得甚麼便肯破家蕩宅?」
答:「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
問:「電光中良驥瞬息千里,如何得一往追上,攬轡入手?」
答:「好個驢前馬後漢。」
問:「大慧云:『將八識一刀。』憑甚麼安身立命?」
答:「還我刀子來。」
問:「胡來胡現、漢來漢現,是鏡體?是鏡光?」
答:「打破鏡來好相見。」
問:「未開口以前,為甚便棒、便喝?」
答:「為汝不薦。」
問:「日昇月沉、雷轟電掣、山靜雲閒、水流花開、農歌牧唱、婦誶兒嬉,莫非是者個迸現,如何拈得,向腳跟下要用便用?」
答:「魚行水濁。」
問:「修行人多怕去後黑漫漫地,不知現前黑漫漫地更苦。盡說生死事大,不知現前剎那死死生生更切。此際重關一擊,如何下手?」
答:「好與你三十棒。」
問:「高峰語:『大徹底人本脫生死。』為甚命根不斷?命根既未斷,叫做大徹,徹底何事?」
答:「汝喚甚作命根?」
問:「一句當天八萬門永絕生死者,一句得恁有力?」
答:「坐斷乾坤。」
復象垣程居士
若果向不明白處會,則無有真我、假我,亦無有曉得、不曉得的人,復無有惺惺、不惺惺者。何也?惺惺、不惺惺,曉得、不曉得,真與不真,皆屬想也。若果要了徹,但向睡到無夢無想時一臥,臥起來東摸西摸,信手摸著鼻孔,不覺失聲㘞,則了徹、不了徹,不著問人自知之矣。
復問卿吳居士
讀手教見門下愛我深矣至矣,第貧道固是個不識好惡漢,故不知有可禪床上接者、有可三門外接者,故亦不見有一人可為徒者也,故有眼亦如盲者也、有耳亦如聾者也。如是,則不見有視可以收者也、亦不見有聽可以返者也、亦烏有光可以韜者也。若見有可以禪床上接者、有可以三門外接者,即見有可以為徒者,人相未空、我相未忘,分別念存,造種種業,弗敢為也。望門下如是自規規人,則心無分別;無分別,則無取捨;無取捨,則無憎愛;無憎愛,則無業識;無業識,則從心所欲不踰矩。罪我者,吾何辭焉?
復破山明上座
前即老僧不敢言,今凡落筆,寧可實而不華,不可華而不實。實而不華,辭達而[A16]已矣;華而不實,非虛即狂也。於老僧分中即不妨;為一方化主,不可不諦察其情、不可不斟酌文勢。逆耳之言,上座諒之。
ᅟᅟ==[A16] 已【CB】,巳【嘉興】==
復性符錢居士
來教謂「不能純一用功,未明不思議處。」若貧道看,時不思議,即純一處;若離了純一處,別求不思議處,不惟蹉過不思議處,要且用功處即不純一。如欲兩路歸一,直向一念不生回光自看,看得鼻孔撩天,㘞地一聲,便見古人所謂「一念不生全體現」,即純一、不純一,思議、不思議,都來沒干涉耳。
復清漳東里王居士(諱志道附來書)
法錫南來,遂令黃檗千年道場儼然未散,秖此道場非古非今,然不因師來爭知非古今也。大師為人不惜身命,寧使喪身失命,終不為開第二門,此是徹骨徹髓,獨超千七百則宗門,而遠近傳者多作棒頭商量,或言可度有智人、不可度無智人,或曰止可度未悟人、不可度[A17]已悟人,如此等見蒼天,蒼天敝漳。近有僧定觀者歸,述六月一日上堂法語,云:「若汗淋淋時是,乾爆爆時如何?若乾爆爆時是,汗淋淋時如何?」此是向茫茫無可據中抉出人人眼睛,令他自見。每舉以似友朋,又多作兩處都是、兩處都不是解,依舊四句,可悲可痛。問嘗竊舉孔氏語參之,孔子曰:「哀樂相生,正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若哀時是,樂從何生?若樂時是,哀從何生?此處亦須學人自正目一番、自傾耳一番,不可秪道哀樂都是、哀樂都不是也。君未嘗正目傾耳,又爭知不可見、不可聞耶?大師之前作者個語話,猶覺戲論。細讀金粟語錄,句句是棒頭發光,遂敢自搜平生迷津失腳之處,以望金錍。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學人二十歲時,偶聞榕樹著風,忽然樹上風聲與自身不異,遍觀太地、太空、𧍒蠕、瓦礫亦渾是我體,因而旁參內外宗教,稍無疑滯,隨時指向人前,未遇作家鉗鎚。及到雲棲舉似,師曰:「是亦可謂見性。」問曰:「更有見性耶?」師曰:「見性者,見自[A18]己之性。」時是亦悚然,但未免生一解,曰:「如金與金,終無異色,豈有眼睛更見眼睛?」後遇憨山師,再舉請益,承示:「不可將心作境,不可將境作心。」亦復悚然,但未免生一解,曰:「盡十方界是我隻眼,立誰為心?立誰為境?」自索居以來[A19]已近十載,始覺雲棲老人謂:「我見處是量邊事。」憨山謂:「我所見,見[A20]已成境,是見地性,非性地見。」必我此見,原從識起,必從識滅。是識分性非實性分、是見涅槃非實涅槃,是識必變必滅,識中自性涅槃亦變亦滅,始覺從前身心迷悟總未離識,目前無法,有何可據?不得不心死路絕了也。如有問者:「賊[A21]已捉得,贓在何處?」竊應之曰:「現前色色皆失主舊物,合應一狀領回,秖是年來被問官錯看了賊,負屈多時,今得明白,且莫匆匆認贓,寧可空手歸家耳。」此情極醜,人前開口不出,輒敢自恣自狀,披剝肝腦于大師前者,人世易度,大法難逢,一番蹉過,自劫千生,願垂頂門一針,毋曰:「五百里外,棒頭不到也。」
ᅟᅟ==[A18] 己【CB】,巳【嘉興】==
ᅟᅟ==[A19] 已【CB】,巳【嘉興】==
ᅟᅟ==[A20] 已【CB】,巳【嘉興】==
ᅟᅟ==[A21] 已【CB】,巳【嘉興】==
定觀持門下教諭,過稱貧道「為人不惜身命,寧使喪身失命,終不開第二門」者,令貧道益生慚愧。蓋緣貧道生無學識,兼之口訥,不善委曲接人,故以一條白棒當頭直指耳。然亦見門下迥出時人之表,吾宗門下得一法幢,共相建立,必使祖道重光也。忻[A22]羨忻[A23]羨。書中一一門下自舉自斷,貧道更復何云?乃至云「願垂頂門一針,[A24]毋曰五百里外,棒頭不到。」者,貧道謂門下[A25]已契棒了也。然細玩之,自淺而深、從始至末云「秪是年來被問官錯看了賊,負屈多時,今得明白,且莫匆匆認贓,寧可空手歸家。」者,貧道謂即者空手之見、歸家住著之見,便是見解入微最難透脫,坐在無疑必死之地,不能明大法、發大機、施大用,須信有絕後再甦欺君不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可也。
ᅟᅟ==[A22] 羨【CB】,羡【嘉興】==
ᅟᅟ==[A23] 羨【CB】,羡【嘉興】==
ᅟᅟ==[A24] 毋【CB】,母【嘉興】==
ᅟᅟ==[A25] 已【CB】,巳【嘉興】==
又(附來書)
定觀禪和回:得讀教劄,身心踴躍,歡喜無量,敬拈瓣香東向致謝。學人年來捨身捨命,秪為絕後再甦一著,來教直拈出此句,真棒著了也,知痛了也;疑於此疑,信亦如此信了也。古德有言:「如竹畢竟成篾去,方其筍時何遽用得?」從來以為極親切語,如今看來,竹則有筍時、有篾時,若是者個物事,亦無筍、亦無篾,昔非嫩、今非老,絕非絕、甦非甦,惟是門庭施設,轉位就功,不得不如是說。嚴霜大雪,凍必徹底、寒必徹骨,方是放春時候,秪管大死一番,不怕不活也。其實全機大用一切現成,能喫、能屙,能睡、能醒,能殺、能活,能文、能武,能縱、能奪,能自、能他,能共、能不共,能度眾生、能無眾生可度,初發心時便坐道場,有何不可?便是未發心眾生,正眼看來,少他甚麼?者裡若道別有,則頭上安頭;若道別無,則斬頭求活。若便隨聲一句活也活也,便應喫他現前一棒;若道自有活時也,便應喫他等待一棒;若道一概無絕無醒,便應喫儱侗一棒。學人所以饒舌,自恣、自聻、自描干大師,前者因為人天眼目曠劫難逢,若不盡著披剝、羯磨、發露,有釘更無人抽、有鋸更無人拔也。亦為近來紛紛起惡知見者,皆為不知棒頭是何物,不敢不強生分疏,亦欲令後來有真痛癢者,稍知十方三世、四生十地總在拄杖子裡,一握、一掌、一棒、一條不作暗摸糊亂猜也。
接教諭「雖不若筍、竹、篾有先後三時之別,而凍必徹底、寒必徹骨,方是放春時候,秖管大死一番,不怕不活。」者,足見門下以寒春一時、死活一致為全機大用,其餘種種說話雖為此個端繇,亦似套頭語。且前貧道謂門下空手歸家尚著不得,況可容如許知見耶?然可見門下真誠之意呈似貧道,若遇明眼人總不出解說形容,未得心言路絕,皆是未絕前事、非絕後事耳。若據絕之一字,正要絕人世、出世間一切情解知見,直至千聖不識、自不能測,就裡打輥轉來,稍似絕後再甦。
寫至此時,有僧云:「忽有問和尚絕後再甦又且如何?」貧道擲筆擒云:「速道,速道。」僧擬議,連掌掌出,一併寫上。何如?何如?
復海槎鍾居士(諱鴻穎)
來翰云「上智人有上智人克[A26]己,下愚人有下愚人克[A27]己」者,貧道謂此正未克[A28]己復禮之言也。若克[A29]己復禮,則不見有上智下愚之人,故曰:「克[A30]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惟高明悉之。
ᅟᅟ==[A26] 己【CB】,巳【嘉興】==
ᅟᅟ==[A27] 己【CB】,巳【嘉興】==
ᅟᅟ==[A28] 己【CB】,巳【嘉興】==
ᅟᅟ==[A29] 己【CB】,巳【嘉興】==
ᅟᅟ==[A30] 己【CB】,巳【嘉興】==
復木叔陳居士
十月間,於錫山秦宅得居士書扇,時人事多端無暇裁復,唯以拙刻附覽。入山又因老盹不能理事,直至今春再閱,令貧道深愧,無是德以當居士之贊揚。如云「耐披忍辱之鎧,力捐憍慢之幢。寧可忤豪右謝知識,而於單赤隱微不敢任其喜怒。」貧道看來,宰官中能如是綿密簡點作功德林者,誠為希有。但異日與貧道相見,若作恁麼說,一棒打居士腰折。何也?不見道「般若大智,如大火聚,擬之則燎卻面門」,是則居士於日用逆順中無不據單赤,全體大用現前,自利利人,即不見有隱、微,動、靜二相矣。不識居士又作麼生?
復葵山行彌禪人
來問:「使窮子知恩有地,免使橫屍遍野。」老僧道:「但見橫屍遍野,即便知恩有地。」
復我萬陳居士
遠承惠寄信儀勝畫,欲與貧道結後來之緣者,貧道以為不然,君子千里同風,尚無彼此之間,豈有現在後來之分?是則貧道[A31]已與居士相見了也,但居士直下見得透,則與貧道有何異哉?
ᅟᅟ==[A31] 已【CB】,巳【嘉興】==
復君馨葉居士
來諭「不知佛性中有許直腸人」者,直腸但於世少造業緣,故有正直為神之說;佛性須假悟明,故有見性成佛之說。且直腸與諂曲相對,佛性出干對待,故六祖云:「明佛性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故維摩談不二法時惟良久而[A32]已。如是,則門下但向言語道斷,心行處滅處看是何景象、是何面孔。看來看去,向不知不覺處忽然惺得㘞地一聲,則不著問人自明了也。
ᅟᅟ==[A32] 已【CB】,巳【嘉興】==
復司理元公黃居士(諱端伯)
手教「驀然撞倒鐵山,纔問口時,又覺有物為礙」者,蓋因台下秪知撞倒鐵山,不解扶起鐵山。苟扶起時,則不妨信腳行、信手揮、信口道,乃至東倒西擂,無非個座鐵山,更有何物而作礙哉?故龐公云:「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沒張乖。朱紫誰為號?丘山絕點埃,神通併妙用,運水及搬柴。」此偈雖八句,日用不過,只根於無別而[A33]已。不識台下以為何如?承命永樂禪院,固當從喚,無柰老病纏身,日久不能領眾,故辭金粟,但思自養待盡而[A34]已,伏惟台炤。不悉。
ᅟᅟ==[A33] 已【CB】,巳【嘉興】==
ᅟᅟ==[A34] 已【CB】,巳【嘉興】==
又
來諭「根機遲鈍」者,事不如此也?大都根機不在推托,貴在承當。若不承當,則涉思量;一涉思量,則蹉過根機。所以謂:如擲劍揮空,莫論及之不及,則自然不觸犯耳。
又
前會間雖提覺浪因緣,未嘗備析。大端人多作實法會者無他,正如居士所言:「當以本分草料易之耳。」貧道擬居士,雖口說「本分」二字,而未實證本分處在。若果證本分,則於世間法法皆露者一著子,自然言中有響,同道者聞之自然通身踴躍,俗諺所謂:「寧可與聰明人相罵,不可與惑怢人說話。」者也。且貧道既承當個事,豈可與人說話是說話、相罵是相罵、本分草料是本分草料?則是非之心嘗存胸次,差別之人嘗在面前,自[A35]己如何為得人?如何為人作得主來?不見昔于頔公問紫玉:「黑風吹其船舫,飄墮羅剎鬼國。」玉遂呼于頔:「客作漢問與麼事作麼?」于公失色,玉云:「者便是黑風吹其船舫。」後來大慧杲批云:「大凡為人有二種機接人:如云于頔客作漢問與麼事作麼?此是第一種機;如云于頔客作漢問與麼事作麼?令其無明現前,隨手為伊按云者便是黑風吹其船舫者,猶是第二種機。」今貧道不敢輕視覺浪潘居士,所以道:「秪可同懸一梁縊死可也。」且曾對木陳侍者等云:「此古人所謂同坑無異土也。」木陳尚不省會,又爭怪得居士乎?且古有半提全提之說,如貧道道「秪可懸梁縊死夢筆山中」者,得非全提者耶?貧道亦不敢輕視居士,所以不得不書上也。惟高明鑑炤,何如?
ᅟᅟ==[A35] 己【CB】,巳【嘉興】==
又
聞尊堂歸矣,固當吊慰,柰因生平不行其事,恐從此啟例,後有不周到處,以此為罪端耳。然生死二事,能迷卻天下人、亦能悟卻天下人。所以古人聞紅輪必定沉西去,未審亡靈往那方?而孝子哭哀哀,古人便悟,豈非悟者?亡者、哭者,同歸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如是,則與一切人生即同生、死即同死,喜即與[A36]母同喜、哭即與[A37]母同哭,慶即與一切人同慶、吊則與一切人同吊,何有間然?不然,則[A38]母是[A39]母、子是子,哭是哭、喜是喜,慶是慶、吊是吊,不惟不知亡靈去處,亦乃自[A40]已茫然,哭亦無地,即虛行故事,與學道人乖矣。
ᅟᅟ==[A36] 母【CB】,毋【嘉興】==
ᅟᅟ==[A37] 母【CB】,毋【嘉興】==
ᅟᅟ==[A38] 母【CB】,毋【嘉興】==
ᅟᅟ==[A39] 母【CB】,毋【嘉興】==
ᅟᅟ==[A40] 已【CB】,巳【嘉興】==
又
適接手教讚黃居士根性不群者,蓋紙筆之學,故當機則罔措也。貧道痛此時紙筆成風,將來定為法門之害不淺矣。
復坦如蔡居士。
來諭,受貧道三拳兩掌,謂:「痛從何來?誰受痛者?」復云:「假使無情虛空來問,不知痛癢、無有分段」者,則居士未知棒頭落處。若知落處,無有有情、無情之見,何分段之有?今居士既分痛從何來、誰受痛者,則無分段中分分段,無情解中立情解,正喫棒未有了日在。
復爾赤馮居士
來諭「當此西風徹骨、政落葉歸根之候,應自有不冷不熱處。」又謂:「戀著火宅,未得出路。」要貧道方便開示者,不覺一笑。何也?居士[A41]已上並是詣實供通,方便亦在其中、出路亦在其中、不冷不熱亦在其中,貧道除此外別無方便、別無出路、別無不冷不熱。是以古人問善知識云:「寒暑到來,如何迴避?」知識云:「何不向無寒暑處去?」云:「如何是無寒暑處?」云:「寒時寒殺闍黎、熱時熱殺闍黎。」如是,則欲識不冷不熱底,但向西風徹骨處識。若識得西風徹骨,便是落葉歸根底時候;識得落葉歸根底時候,便是出路;識得出路,便是方便。所以貧道謂:方便亦在其中、出路亦在其中、不冷不熱亦在其中。既都在其中,豈不是間不容髮?既間不容髮,《法華》謂:「三界無安,猶如火宅,唯有一門而復狹小。」便是者個道理也。若離此外,別立方便、別有出路、別有不寒不熱、別有時,候即沒交涉也。故經云:「唯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無方便中真方便、無出路中真出路、無時候中真時候、寒熱中真無寒熱,故貧道謂[A42]已上並是詣實供通。然異日相見,守此見解,劈脊一棒。莫言不道。
ᅟᅟ==[A41] 已【CB】,巳【嘉興】==
ᅟᅟ==[A42] 已【CB】,巳【嘉興】==
復趙居士(諱天香)
來諭「無生本無旨亦無指」者是居士未悟,故有此說。何也?不見道「花開見佛悟無生」,豈可謂無生本無旨乎?因次一偈,貧道從來秉直指,直指人人自悟耳。自悟無生、無不生,直下何曾有彼此?
復紀嘗陳居士
來諭「展轉躊躇、茫無下手處,如此沉迷,將終無出頭日子。」欲貧道「拯人於坑塹之中、呼人於醉夢之際」者,貧道謂只因展轉躊躇便錯下手了也。居士但以手摸頭,自問看是沉迷耶?出頭耶?坑塹之中耶?醉夢之際耶?若自摸不著、問不明,則真果沉迷、真果無出頭處、真果坑塹之中、真果醉夢之際矣;若摸得著、問得明,方知無沉迷中自作沉迷、無出頭處自求出頭、無坑塹中自作坑塹、無醉夢際自作醉夢耳。雖然如此,乃貧道說底,不識居士本分處又且如何?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七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八
嗣法門人道忞編
書問下
復元岵張居士(諱次仲)
來諭「墮落塵垢[A1]已數十年,營營擾擾,了無住足。」又言「非拋卻世緣十年、二十年,死活數番,無有是處。若以知見承當、言語領略,是為謗法,徒造地獄種子。是以相見,曾無一語談著此事,正謂此事非一語可了」者,非門下真誠為此事,則不能發如是之言。然亦不可執如是之見。何也?此事無乎不在,若執如是之見,則與此事覿體相違,反成障矣。且十年、二十年之說,非定式也,因為此事不明,故或歷多年所耳。如裴相國聞黃檗一言便乃知歸,李太守聞藥山「雲在青天水在瓶」亦乃自肯,豈必拋卻世緣十年、二十年,死活數番纔得是處?矧「死活」二字非如門下預作意計底。不見大慧杲聞佛果禪師舉:「如何是諸佛出身處?」答:「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乃得瞥地?蓋瞥地者,於此事明白相應也。故圓悟印許曰:「難得你到者田地,可惜死了不得活。」是為死底意。故知久近死活,在人不在此事,無定式也。豈如門下謂拋卻世緣為死乎?蓋與此事相應,則世緣不待拋而自拋、知見不待離而自離、語言不待忘而自忘。總之,世、出世間語言知見都來與道人分上無干涉者無他,因與此事相應故也。門下若到此地,即見尊慈一切勤苦,亦何曾勤苦?秪因日用不與此事相應,則為世緣勤苦,墮落塵垢矣。
ᅟᅟ==[A1] 已【CB】,巳【嘉興】==
復仲堅李居士(諱燦)
目來諭,足見居士似有些力量,故有些倔強。所以謂:寧可諸方哭笑,不可令諸方贊誦。獨超、灑脫皆為理沒,塗污、贊誦、哭笑俱無干涉也,但不知止說到獨超灑脫底影像耳。若不得向上全提,則正坐在理路中作活計、葛藤窠裡藏頭,反不得獨超灑脫。在高明以為何如?
復似孫江居士
手諭「認得言思路絕一著」,又云「於古德言句有彼此乖迕,不能無疑」者,總之未真證得言思路絕故也。若果證得,則自然一心不生;一心不生,則妄情不起;妄情不起,則無現業流識;無現業流識,則曠劫習氣頓淨矣。試問居士,如何是言思路絕底一著?切莫學恁麼說便當了也。
復𨍏轢嚴居士
手教有「直入泥犁」之訴,并金一兩擬買貧道相救者,胡不思密雲老漢生平沒人情,今乃和贓據決與汝三十棒,管教嚴𨍏轢一任鑽研無出豁。
復萬如微上座
衲僧家出處,或因檀越迫不得[A2]已、或茆菴草舍自成叢席,雖無定法,皆為利眾而[A3]已。然亦須揣自[A4]己力量方可,不然則一言失之於前,縱百語繼之於後亦不能救也。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ᅟᅟ==[A4] 己【CB】,巳【嘉興】==
復孩朱方居士
來諭謂「此毛孔中虛無所有,一切恩仇盡皆平等」者,似多生出一種知見,不若普觀悉皆毛孔,則無「虛無所有」之情存。雖然直饒實證到此田地,只到死了不得活,未能轉身吐氣,古人所謂:「正知見障。」卻動是要說道理、說工夫、說實落、說虛無、說恩怨、說平等、說毛孔、說痛棒,須是造到無功用道即不墮此。不識居士以為何如?
復紀嘗陳居士
來諭「一切煩惱自造,但平時雖見得如此,而一涉境緣便不能自主」者,蓋因無始時來於境緣熟習故也。然學道當先期悟,以悟力充至頭頭無間則無昧,悟力而平時熟習自無地矣。故經云:「理須頓悟,習氣漸除,乘悟併消,因次第盡。」所以前問居士:「本分處又且如何?」若不知本分處,即未有悟;若未有悟,即何有行止於路頭哉?試問居士,畢竟如何是本分處?
復慈蔭禪人
接手偈,知上人不虛閉關,實欲究明自[A5]己之事,但看語意不無岐路耳。如云「勿將驢背認家翁」,便是一岐路之根也。又云「呵呵笑,他自忙兮我自閑」,此又非岐路乎?再云「此等境界是落浮游」,復斷云「是古人所謂省力處」者,且問汝:既是省力處,何浮游之有耶?如此看來,前偈皆汝靜中心意識測度古人之作。若欲究明斯事,直須向一念未生[A6]已前看是甚麼境界,始見古人所謂:「忽然洞徹無窮底,踏倒須彌第一峰。」則無境界可見,始不負老僧打汝一棒矣。
ᅟᅟ==[A5] 己【CB】,巳【嘉興】==
ᅟᅟ==[A6] 已【CB】,巳【嘉興】==
復董居士
來諭「自揣罪網交羅,何處是出頭日子?倘哀日暮之窮,指示路頭不蹉」者,不知擬求指示路頭,則[A7]已蹉過路頭;蹉過路頭,則無出頭日子。正若以頭覓頭、以路尋路,豈知頭無二頭、路無二路,又豈知頭是出路之頭、路乃出頭之路?如是,則路外無別頭、頭外無別路,又何處更容罪網交羅[A8]并哀日暮之窮哉?然雖如是,須真踐實履,念念不忘,不然,則依舊業識茫茫,無本可據,與不求指示者無異也。
ᅟᅟ==[A7] 已【CB】,巳【嘉興】==
ᅟᅟ==[A8] 并【CB】,井【嘉興】==
復敬身陸居士(諱寶)
來教述前歷、訴諸苦,而謂貧道云:「知苦本不是苦。」此言貧道[A9]已忘矣。即如來教「知有中邊,繇障有深淺」,試問居士:全身入塵者,是知耶?不知耶?若不知,則何以謂全身入塵?若知,則何以謂知有中邊障、有深淺?又塵若是摩,何以謂全身入塵?若知有中邊,則請居士分析,以何為中?以何為邊?若知與塵為中,則塵與身了無干涉,何為障哉?若知與身為中,則身與塵亦無干涉,又何為入哉?如是,則初無障入,居士自作障入;初無有苦,居士自作是苦。若如是知苦,則苦本不是苦,知非一隙之光矣。
ᅟᅟ==[A9] 已【CB】,巳【嘉興】==
復朝宗忍上座
豫炤、一輪持汝狀錄等來,老僧目至「終以殿事夾雜」并言「道路各別,養家一般」者,老僧不覺一笑。何以?老僧不知有殿事夾雜,故無道路可行,亦無家可養。雖然,汝既出世,付拂一柄,不特表信,正望切切秉持,當念從上事重,不可輕忽也。
復二馮居士(諱元颺元颺)
適接尊教,前後總不必論,惟謂居士得一病,險把性命拋,卻以維摩詰言「從癡、有愛,則我病生」,未識者段本緣何所因起?當云何滅?欲貧道教導者,而貧道別無他術,秖以筆頭寄打居士三十棒。若解棒頭落處,則八萬四千身病、心病、毛病,管教冰消瓦解,求起滅本緣了不可得,方許居士親來請棒喫。
復黎眉郭居士
讀手翰總無他事,蓋未喫貧道棒耳。不信,但看棒頭打在甚麼處,更看棒頭打處有此三紙書中種種事也無?若無,但據棒頭指處於中行履,則世、出世間一切知解道理不用置之度外,自於居士分中了無干涉矣。
復玉陽高居士(諱[A10]𦒎)
ᅟᅟ==[A10] 𦒎【CB】,▆【嘉興】==
某秉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之旨,豈有塵網沉淪、脫離開示之文字耶?惟請老居士不立文字時著眼,則無事不畢矣。
復海槎鍾居士
讀來諭,知居士為道真切,故如此行履、如此簡點。若謂「本體茫茫,渾如鐵壁,此大光明境界於我何有」者,則貧道不信以為實言矣。何也?若果茫茫,則不見本體渾如鐵壁;果本體渾如鐵壁,則無空隙之茫茫。即者大光明境界面前,與鐵面閻羅老子覿面相見,不用出手;若另出手,則被閻羅老子就手結案去也。
復型塘徐居士
翰教歷敘尊家金粟五年之間如許顛倒者,貧道敢謂門下所見所歷,從本以來絲毫不動。若門下親證不動之元,則《楞嚴》、《金剛》等經皆門下註疏矣。今以門下註疏《金剛》、《心經》,豈不反成顛倒哉?
復體心禪人
凡為出家人必先修道德、行化道,化道行則不成居處而居處自成。今汝未出頭行化道,皆因自未修其德,況出頭露面與人爭住處耶?且既是施主買之,自有施主與之清理,汝當先遠去可也。今之法門不幸者,皆因爾我出家人以居處為急務,不思化道不行而不修道德故也。吾徒思之。
復肇森徐居士
來諭「智慧日減,進既不能投體空門,退又不能厚邀名譽」者,貧道亦無別誨,但向進退不能處著力,則無智慧之體,駐定久久,撞開眼睛,㘞全體獨露,不著問人自見倒斷耳。
復吳道婆
諸佛世尊唯為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正要有大丈夫氣概隻肩獨荷,不被世、出世間一切境界語言轉換,始有獨立自繇分。縱五宗差別之語言,亦無非明人人本分一著;若離人人本分一著,別有差別之智,則隨名相展轉生差別之情識,依舊無自繇分。世尊所云:「清淨法眼、涅槃妙心,付囑摩訶迦葉廣流傳化,無令斷絕。」金口所囑反成顛倒,當知涅槃妙心是大海,差別智是雨滴,滴雖不同,總歸大海,自無差別。所謂「唯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是正宗正旨。若有差別之智勝過涅槃者,是為魔說。古云:「若有一法過於涅槃,我說如夢如幻。」細觀來書,於本分一著尚未親證,當據實呈本分,然後所疑五宗說話不妨開來,貧道方好點化,否則斷不敢細解註也。
復蘭嶼吳居士(諱宗良)
承諭,要貧道法語以薦拔先亡者,貧道若有法語,則著我、人、眾生、壽者;若無法語,亦著我、人、眾生、壽者。門下若見父母妻室可度,亦著我、人、眾生、壽者;若不見有父母妻室可度,亦著我、人、眾生、壽者。門下如是超脫此四轉語,則父母妻室不求度而自度矣。
復祈遠唐居士(諱元茲)
祖師西來,直指人心,今居士不省直指之旨,蓋涉放委曲故也。如曰求進步者,是居士自生委曲也。提話頭者,諸方善知識委曲,不直指居士故也。貧道則不然,居士擬求進步則蹉過;居士蹉過,居士則失祖師直指也。擬提話頭亦失祖師直指,蹉過居士也。若居士分中,則進步無門、退步無地,況可以提起為勇猛、放下為懈怠哉?若據提起則有、放下則無,正生滅之心,豈無生無滅之體耶?貧道不得[A11]已葛藤如此,居士諒之。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復清伯黃居士(諱行英)
來諭欲貧道法語,於一言之下少有開發,不知貧道若有一言加於居士分上,即障居士,非開發也。居士但向不立一言時看覷,忽然覷透本無一物,一言遮障底即自開發矣。不信,則請看龐居士問馬大師云:「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答云:「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能如是會,則不特開發,直自居士蓋天蓋地去也。
復嘉魚曹居士
居士為尊翁受聞老齋戒致黃瘦,欲貧道勸尊翁復開食肉,此於居士分上為孝養之心則可,貧道與聞老俱是出家人,一則為戒、一則勸開,不識居士何致貧道如是耶?古有洪州廉使問馬大師曰:「喫酒肉即是?不喫即是?」答曰:「喫是中丞祿,不喫是中丞福。」然未聞廉使果喫?不喫?據是,惟在尊翁自裁之可也。且貧道與尊翁從未面晤,又何知尊翁之意而輕忽便可進言耶?但當因居士來命,奉勉尊翁一心進道,實證到彼我無殊之地,自不覺有喫素、喫葷之念,則心和體順而自安泰矣。故黃山谷曰:「我肉裡生肉,名殊體不殊,元同一種性,只是別形軀。苦惱從他受,肥甘為我須,莫教閻老判,自揣看何如。」據是,豈貧道敢固必尊翁喫與不喫耶?
復子雲姚居士(諱元台)
來諭從著衣喫飯以真實功夫認貧道痛棒者,翫之似未知棒頭真實落處,故亦未知著衣喫飯真實處也。若知棒頭真實落處,則斷不作痛棒會,亦不作著衣喫飯會。今問居士作甚麼會?試通個消息來看。
復通琳康居士(諱謙)
來教云「如夢得醒」者,則登覺岸矣,何更借慈航哉?雖然,第恐居士不能醒覺,則未免業識所牽,佛亦難度,況貧道耶?故曰:「他人難用力,自度自家身。」居士當自勉之。
復觀方王居士(諱鍔)
接手諭,謂「頂門三棒頗知痛癢」者,似錯認也;未喫棒前及今還痛也無?若無?則居士又作麼生會?若會得,則徹本分事,而本分事豈有間斷處哉?若有間斷,則非本分矣故。須徹本分、循本分、力行本分,則自無間斷矣。
復登之王居士
來諭謂「儒魔羈縶,勿能匍匐」者,則見居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既為儒魔羈縶,則凡有一事皆魔縶,乃至苦海之脫、彼岸之登皆魔縶矣,況其他耶?所謂「毫釐繫念,三途業」,因蓋於居士本分上著不得也,且於居士本分中試道一句來看。
復通頂米居士
來翰謂「晝夜思之,甚有廢食忘寢,而終隔千里」者,正古人謂「舉心則差,動念則隔」也,今乞令郎法名名為行底,欲知居士令郎歸宿,但會得通頂行底,自透頂透底,則父亦在其中、子亦在其中、一切皆在其中歸宿矣。試問居士如何是其中事?當明指個信來看。
復金陵瑤草馬居士(諱士英)
尊教自謂「知見糾纏」者,乃預作之計,正學道人所知障也。若欲契本分,則將從前所見所聞的盡情拋卻,向未聞未見、無痛無血處開眼,方徹本地風光,始知貧道棒頭直指單提,佛祖向上不從人得一著,方可再來喫棒。且[A12]本地既徹,為甚更要喫棒?
ᅟᅟ==[A12] 本【CB】,木【嘉興】==
復滇南白生木居士(諱增)
來論「藏跡芝山,心閒雪巘」者,貧道看盡大地唯個居士,所以世尊云:「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又,古德云:「舉頭天外看,誰是我般人?」何居士以芝山雪巘為藏跡心閒哉?如云「近僧道源,五蘊塞胸」者,四大本空、五蘊非有,更誰為胸?誰為塞?若離胸臆而求真心玄旨則賺道源,故貧道亦不敢以別法加道源分上,須道源返炤自悟始得再示。滇南僻在天末,欲貧道飛錫遐荒、指迷發覆,貧道固應從命,但年逾從心之餘,不能跋涉,伏惟原諒。
復芝來呂居士(諱生吉)
接教論不能絕妄想、清道念,此以道念妄想打作兩橛,故有祛妄皈真之說耳。不知但於日用無第二人用事,則無妄想道念之可得,豈容袪妄皈真存於胸次哉?故龐居士曰:「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沒張乖。」若不如是,居士當自勉旃。
復袁道婆(法名行成)
來書云「千里同堂」,貧道秪恐非實證。若果實證,則「一心是佛,回頭之岸」亦剩語矣,況可謂「虛生人世面,更見女流之相」哉?若真要了生死,須向一念未生時看,行也看、住也看、坐也看、臥也看,看到臥不是臥、坐不是坐、住不是住、行不是行,乃至語、默,動、靜了不可得,則一念未生,全體自現,那復見有男女形相?所以龐居士云:「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團圞頭,共說無生話。」是則豈特千里同堂?正所謂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移於當念矣。若未得到與麼田地,切莫虛度光陰、虛生人世,一失人身,萬劫難復。勉之勉之。
復嗣宗吳居士
詹居士來,接手諭,云承貧道兩掌者,[A13]已錯了也,更欲猛利直前究明此事,又一錯了也。何以?貧道此兩掌初不打居士前後也?若果要究明此事,必須摸取此兩掌落處,則不作直前直後會、亦不作不前不後會,且道畢竟作甚麼會?寄個信來相為證明,何如何如?
ᅟᅟ==[A13] 已【CB】,巳【嘉興】==
復漳州曾居士(諱紹烴)
來教謂「現前赤條條地與貧道相見了」者,不妨說得相似,第恐居士未徹,在今指南歸,出居士與伊札,云欲得貧道法語以為日用提撕。貧道但錄龐公偈似居士自看,偈曰:「但自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嘗圍繞?鐵牛不怕獅子吼,恰似木人見花鳥。木人本體自無情,花烏逢人亦不驚,心境如如只者是,何慮菩提道不成?」然則居士自於日用簡點,果能如是始得,不然,縱是龐公與貧道坐在居士腹中,也難替居士著力。
復倍之吳居士(諱應芳)
來諭云「乞師一切掃,直下一鉗鎚」者,貧道但請居士自打一下,看是什麼道理,不妨再報貧道。
與報恩玉林法侄
八月間,有僧持辨魔說至,上書「送天童方丈」數字,老僧即欲問,此僧[A14]已去矣。適病不及看,今在山陰無事偶閱之,你判中不無錯處,大抵辨人之謬必自立於無過之地,方可杜其反覆之口,不可不慎。今老僧忝為你先輩,不得不一點明你。所謂「高峰前番[A15]已悟,後但打脫見地」者,大概據上堂語,不據疑嗣書也。老僧即據上堂為你斷之。高峰上堂所提者,正提枕子落地後安身立命之的旨,至於奴郎不辨、菽麥不分,以下是廣文變格,令人參悟,故復舉睹真讚打破拖死屍句子也,即此可見前番之非大悟矣。今你鑿定,謂高峰前番既悟,豈不反惹人之駁哉?故老僧囑汝之不可不慎也。又致嚴居士書,末云「身有時毀者,亦犯一嘗、一無嘗之故」,你年力壯暴,宜深造厚養,勿輕易著書辨駁,不惟招人之議,亦自損其德。因關老僧,故苦口若此,你當深思之。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ᅟᅟ==[A15] 已【CB】,巳【嘉興】==
復康宇田居士[A16]并金陵諸護法
ᅟᅟ==[A16] 并【CB】,井【嘉興】==
捧讀來諭,以報恩事見召,第貧道年[A17]已七十六歲,衰朽不堪,秪可住山待盡,又安能奉聖天子旨兼領諸大檀越之命也?況稟質麤笨,無應世之才,土音習重,人多不解,伏惟察情,容住山修持,以報聖恩、以遂初志,則感德無涯矣。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與朝宗忍上座
汝二番來懺悔,固當曲從所請,只因汝步步不肖,請問六祖當年乞什麼人書得住曹溪?此便是千百世下兒孫標榜,故吾不敢曲從汝者,亦為千百世下標榜故也,故欲汝深思密想,一行一步當為後人之標榜者,是我之本誓願也。且曹溪開堂,一味只以聰明之資說聰明之話者,蓋世人做得出者多、看得出者少,我當要判刻之出也。
復台州司理蔣居士
承命尊使與定水至,接讀教論貧道不棄有情以數言拔之者,貧道豈敢?但有一言相勸,門下不自棄,則不以「止觀」二字加貧道分上,可見門下自戴重於須彌,不向前後以作止觀矣。
復日至詹居士
貧道賤軀自去夏病起,至今翻覆不安,故一日枯瘦一日,於新正廿四日退居天台通玄寺,行步有所不能,柰何動便要跌去,想不久住世矣。此等狀,尊价[A18]已見之,非貧道敢託言於居士分上也。然總翫尊偈,結歸云「頓棒纔參生未前」者,覺有隔生之意,亦似兩橛未到。古人道:「如蒿枝拂著落處在。」且此事莫道貧道替居士不得,直饒黃檗老漢再出頭來也替居士不得,況畫其像、題兩句閒言語,皆虛名而[A19]已,故不敢奉命,承惠謝謝,病筆不盡,伏惟諒之。
ᅟᅟ==[A18] 已【CB】,巳【嘉興】==
ᅟᅟ==[A19] 已【CB】,巳【嘉興】==
舉古
舉:「世尊初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雲門偃云:『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喫,貴圖天下太平。』」
師云:「我不似雲門大驚小怪,當時若見,但向前以手加額,云:『貓。』看他面皮向甚處著?他更擬議,便與驀面一唾。」
舉:「世尊因調達謗佛生身入地獄,遂令阿難傳問:『汝在地獄安否?』達云:『我雖在地獄,如三禪天樂。』佛又令阿難傳問:『你還求出否?』達云:『我待世尊來便出。』阿難云:『佛是三界大師,豈有入地獄分?』達云:『佛既無入地獄分,我豈有出地獄分?』 翠巖真云:『親言出親口。』」
師云:「調達如世刁惡,誣謗無罪之人,平白陷人反自取陷,不能取勝,務須打個平交。然則翠巖道:『親言出親口。』是點罰語、是證明語?」
舉:「維摩會上三十二菩薩各說不二法門,至文殊云:『我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菩薩入不二法門。』文殊問維摩,摩默然,文殊歎云:『乃至無有語言文字,是菩薩真入不二法門。』說是入不二法門時,於此眾中五千菩薩皆入不二法門,得無生法忍。」
師云:「不二與默然,廣慧為諸人拈過一邊,還見維摩做處麼?當堂慵正坐,全體本無餘。」
舉:「菴提遮女問文殊云:『明知生是不生之理,為何卻被生死之所流轉?』殊云:『其力未充。』」
師云:「卻勞大士。」
舉:「洞山於扇上書『佛』字,雲岩見,卻書『不』字,洞山又改作『非』字,雪峰見,乃一時除卻。」
師云:「猶有扇遮羞在?我若見,和扇燒卻,看者三個老漢面向甚處著?」
舉:「西天大耳三藏到京,云得他心通。肅宗命忠國師試驗。三藏纔見師,乃禮拜,立於右。師問:『汝得他心通耶?』藏云:『不敢。』師云:『汝道老僧即今在甚麼處?』云:『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去西川看競渡?』師良久再問:『汝道老僧即今在甚麼處?』云:『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向天津橋上看弄猢猻?』至第三次問,藏良久罔知去處,師叱云:『者野狐精,他心通在什麼處?』 趙州因僧問:『大耳三藏第三度不見國師,未審國師在甚麼處?』州云:『在三藏鼻孔裡。』後僧問玄沙:『既在三藏鼻孔裡,因甚不見?』沙云:『只為太近。』白雲端云:『國師若在三藏鼻孔裡,有甚難見?殊不知在三藏眼睛裡。』」
師云:「即今若有道:『在三藏眼睛裡,因甚不見?』廣慧向他道:『非汝境界。』」
舉:「文殊令善財採藥,云:『是藥者採將來。』善財遍採,無不是藥,卻來白云:『無不是藥者。』文殊云:『是藥者採將來。』善財乃拈一莖草度與文殊,殊提起示眾,云:『此藥亦能殺人,亦能活人。』 天童華云:『大小文殊被善財換卻眼睛。』」
師云:「天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殊不知善財腳不穩,被文殊驅使。打初待文殊教令採藥,卻好向道:『大士!且請忌口。』」
舉:「智者大師誦《法華經》,至〈藥王品〉云:『是真精進,是名真法供養如來。』於是悟法華三昧,獲旋陀羅尼,見靈山一會儼然未散。」
師云:「大小智者,大似開眼說夢。」
舉:「布袋和尚嘗將布袋并破蓆一領於通衢往來,布袋內盛缽盂、木屢、魚飯菜肉、瓦石土木諸般,或於稠人處打開布袋,內物撒下云:『看看。』」
師云:「少賣弄。
ᅟ「又一一將起,問人云:『者個喚作甚麼?』 切莫換人眼睛。 或在通衢立,有僧問:『和尚在此作麼?』 問得也好。 袋云:『等個人來。』 答得也奇。 僧云:『來也。』 隨他去也。 袋於懷中取一橘子度與,僧擬接。 將謂將謂。 袋縮手,云:『汝不是者個人。』 元來元來。」
舉:「忠國師因僧問:『如今和尚亦言即心是佛,諸方尊宿亦言即心是佛,那得有異?和尚豈合自是非他?』忠云:『夫法有名異體同、或名同體異,因茲濫矣。只如菩提、涅槃、真如、佛性,是名異體同;真心、妄心,佛智、世智,是名同體異。緣諸方錯將妄心便謂真心,如人認賊為子;又將世智稱為佛智,猶如魚目而亂明珠。不可雷同,事須甄別。』僧問:『如何離得此過?』忠云:『但向汝身心仔細返觀五陰、十八界、十二處,一一推窮,有甚麼物?』僧云:『今向身心中仔細推窮,無一法可得。』忠云:『你壞身心相耶?』僧云:『身心性離,寧有壞乎?』忠云:『身心相外更有物否?』僧云:『身心尚無,外寧有物?』忠云:『你壞世間相耶?』僧云:『世間相即無相,何用壞?』忠云:『若然者,即免過矣。』」
師云:「國師與者僧論得好,正所謂譬諸琴瑟箜篌,雖有妙音,若無妙指終不能發。」
舉:「昔有僧去覆船路,逢一賣鹽翁,僧問:『覆船路向甚處去?』翁良久,僧又問,翁云:『你患聾耶?』僧云:『你向我道甚麼?』翁云:『向你道覆船路。』僧云:『翁莫會禪麼?』翁云:『莫道會禪,佛法也會盡。』僧云:『試說看。』翁挑起鹽,僧云:『難。』翁云:『你喚作甚麼?』僧云:『鹽。』翁云:『有甚麼交涉?』僧云:『你作麼生?』翁云:『不可更向你道是鹽。』」
師云:「既不可更向道是鹽,且向道是甚麼來?還有為翁作主,試出來與廣慧相見。」
舉:「昔有僧去參,米胡路逢一婆住庵,僧云:『婆有眷屬麼?』婆云:『有。』僧云:『在甚麼處?』婆云:『山河大地,若草、若木,皆我眷屬。』僧云:『婆莫作師姑來麼?』婆云:『汝見我是甚麼?』僧云:『是俗人。』婆云:『汝不可是僧。』僧云:『婆莫混濫佛法好。』婆云:『我不混濫佛法。』僧云:『與麼豈不是混濫佛法?』婆云:『汝是男子、我是女人,豈是混濫?』」
師云:「若非者僧,爭見得好婆?」
舉:「南泉云:『王老師自小養一頭水牯牛,擬向溪東牧,不免食他國王水草;向溪西牧,亦不免食他國王水草。如今不免隨分納些些,總不見得。』」
師云:「南泉希圖本分,不知翻成分外。」
舉:「大梅示徒云:『來莫可抑,往莫可追。』從容聞鼯鼠聲乃云:『即此物、非他物,汝善護持,吾當逝矣。』 寶峰文云:『既非他物,是甚麼物?』 地藏恩云:『甚麼語話?』」
師云:「將謂無人證明。」
舉:「大隨因僧辭,隨問:『甚處去?』僧云:『峨嵋禮普賢去。』隨豎拂子云:『文殊、普賢總在者裡。』僧畫一圓相拋向背後,隨云:『侍者將一帖茶與者僧。』」
師云:「者僧可謂出群,須是英靈漢敵勝還他師了。兒雖然如是,將成九仞之山,猶欠一簣之土。何故?待他喚侍者將一帖茶與者僧,何不向他道:『也不消得。』」
舉:「百靈和尚一日路見龐公,乃問:『昔日南嶽得力句曾舉向人麼?』公云:『曾舉來。』百云:『舉向甚麼人?』公以手自指云:『龐公。』百云:『直是妙德空生也,讚之不及。』公卻問百:『得力句是誰得知?』百便戴笠子而去,公云:『善為道路。』百去,更不回首。 徑山杲云:『者個話端若不是龐公,幾乎錯舉似人。雖然如是,百靈輸他龐公一著。何故?當時若無破笠遮卻髑髏,有甚面目見他龐公?』」
師云:「百靈若無徑山,直饒戴破笠子也無出頭分。」
舉:「臨濟問寺主:『甚麼處去來?』主云:『州中糴黃米來。』濟以拄杖畫一畫,云:『還糴得者個麼?』主便喝,濟便打。次典座至,濟乃舉似典座,座云:『寺主不會和尚意。』濟云:『你又作麼生?』座禮拜,濟亦打。」
師云:「臨濟大師瞞他一點不得,且甚麼處是瞞不得處?」乃拈拄杖,云:「棒頭有眼明如日,要識真金火裡看。」遂擲拄杖,云:「看。」
舉:「臨濟半夏上黃檗問訊,見檗看經,云:『我將謂是個人,元來是個淹黑豆老和尚。』住數日乃辭去,檗云:『汝破夏來,不終夏了去?』濟云:『某甲暫來禮拜和尚。』檗遂打,趁令去。濟行數里,疑此事,卻回終夏。」
師云:「直令天下人疑殺。」
舉:「六祖謂門人云:『吾歸新州,汝等速治舟楫。』門人云:『師從此去,早晚卻回?』祖云:『葉落歸根,來時無口。』 五祖演云:『祖師恁麼道,猶欠悟在。』」
師云:「五祖恁麼道,還端的也無?」
舉:「三聖道:『我逢人即出,出即不為人。』興化道:『我逢人即不出,出即便為人。』」
師云:「古今拈提,未有出他圈繢。金粟路見不平,每人與二十棒,更與二十棒待打個人。」
舉:「藥山尋嘗不許人看經,一日自將經看,僧問:『和尚不許人看經,為甚卻自看經?』藥云:『我只要遮眼。』僧云:『某甲學和尚看得麼?』藥云:『你若看,牛皮也須穿。』」
師云:「藥山豈只遮眼?直得通身褁卻。者僧若看,豈止牛皮須穿?直得撞破乾坤,始得不被瞞卻。」
舉:「德山云:『今夜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時有僧出禮拜,山便打,僧云:『某甲話也未問,為甚打某甲?』山云:『你是甚處人?』僧云:『新羅人。』山云:『未跨船舷,好與三十棒。』」
師云:「古今拈提者極多,錯會者不少。殊不知德山出一計,要尋知[A20]己。者僧若是敵手,待他打時但接棒,輕輕推一推,不唯絕斷他後來葛藤,管者老漢必也全身遠害。」
ᅟᅟ==[A20] 己【CB】,巳【嘉興】==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八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九
嗣法門人通雲編
拈古
舉:「世尊一日陞座,大眾集定,文殊白槌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世尊便下座。」
拈云:「文殊大似認影迷頭,世尊也是腳跟不著地。」
舉:「阿難尊者問迦葉云:『世尊傳金襴袈裟外,別傳個甚麼?』迦葉召阿難,阿難應諾。迦葉云:『倒卻門前剎竿著。』」
拈云:「阿難自討得個忙。」
舉:「三祖[A1]商那和修問鞠多尊者:『汝年幾耶?』云:『我年十七。』祖云:『汝身十七耶?性十七耶?』者云:『師髮[A2]已白,為髮白耶?心白耶?』祖云:『我但髮白,非心白爾。』者云:『我身十七,非性十七。』」
ᅟᅟ==[A1] 商【CB】,啇【嘉興】==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拈云:「大小祖師,話作兩橛。」
舉:「龍樹大士見迦那提婆來,先令侍者將一碗水置面前,迦那提婆見乃取一針投之,樹繇是大喜。」
拈云:「迦那提婆[A3]刺腦入膠盆,即今莫有救得者麼?若也救得,還我頭來。」
ᅟᅟ==[A3] 刺【CB】,剌【嘉興】==
舉:「般若多羅尊者路行次,或有人問:『汝行何急?』乃云:『汝行何慢?』又問:『汝姓甚麼?』乃云:『與汝同姓。』或凡、或聖,人莫能測。」
拈云:「大小祖師被路人換卻眼睛。」
舉:「神會到思和尚處,思問:『甚處來?』云:『曹溪。』思云:『曹溪意旨如何?』會振身立。思云:『猶帶瓦礫在。』云:『和尚此間莫有真金與人麼?』思云:『設有與汝,向甚處著?』」
拈云:「諸禪德!神會恁麼也不無見處,因甚思和尚道猶帶瓦礫在?當時合下甚麼語免為點罰?何不待伊道『曹溪意旨如何?』但向道『合取狗口。』伊若擬議,驀面一唾便行,豈不俊哉?乃振身而立,可謂隨邪逐惡,更云:『和尚此間莫有真金與?』人益見不唧溜。然則即今莫有振身而立者麼?廣慧要與伊三十棒,且道是賞伊?罰伊?」
舉:「溈山石上坐,仰山侍立次,忽鴉銜一柿落在面前,仰取柿拭過呈似溈,溈云:『子甚處得來?』仰云:『此是和尚道德所感。』溈云:『汝也不得無分。』即分半與仰。 玄沙云:『大小溈山被仰山一坐,至今起不得。』」
拈云:「玄沙秪知溈山被仰山一坐,至今起不得;竟不知仰山被溈山半個柿子塞卻咽喉,至今轉氣不得。」
舉:「南泉云:『道個如如,早是變也,今時師僧須向異類中行。』」
拈云:「且道南泉恁麼道,意在於何? 歸宗云:『雖行畜生行,不得畜生報。』」 師云:「者漢又恁麼去也?」
舉:「大川和尚有江陵僧參,川云:『幾時發?』江陵僧提起坐具,川云:『謝子遠來,下去。』僧便出,川云:『若不恁麼,爭知眼目端的?』僧拊掌云:『苦殺人,幾錯州諸方老宿。』川肯之。僧舉似丹霞,霞云:『於大用法道即得,於我者裡即不然。』僧云:『未審此間作麼生?』霞云:『猶較大用三步。』僧禮拜,霞云:『錯判諸方底甚多。』洞山聞云:『不是丹霞,難分玉石。』」
拈云:「洞山老漢失卻一隻眼,須知者僧禮拜不是好心,只是後來少一轉語,前話不圓,所以遭人簡點。當時待丹霞云:『錯判諸方底甚多。』但拊掌笑云:『者老漢大似不打自招。』如此則任是老丹霞,也未免疑著。」
舉:「二祖云:『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 德山繪和尚云:『至道最難,須是揀擇,若無憎愛,爭見明白?』」
拈云:「者兩個老古錐,同行不同步,同得不同失,指望盡力扶持至道,殊不知一個被無難等蓋卻、一個被最難等蓋卻,至今無有出頭處,更說甚麼明白?山僧恁麼批判,眾中莫有傍不甘者道他明白。且道甚麼處是明白處?試出來對眾指出看。」
舉:「趙州云:『至道無難,唯嫌揀擇。纔有語言,是揀擇?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裡,諸人作麼生護惜?』時有僧問:『既不在明白裡,護惜個甚麼?』州云:『我亦不知。』云:『和尚既不知,為甚道不在明白裡?』州云:『問事即得,禮拜了退。』」
拈云:「大小趙州,大似推惡離[A4]己,何不與本分草料?」
ᅟᅟ==[A4] 己【CB】,巳【嘉興】==
舉:「僧問趙州:『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州云:『我在青州做領布衫,重七斤。』」
拈云:「我不似趙州委曲,如有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劈脊便棒,不惟直截,抑且免致伊向『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躲根。」
舉:「雲門問直歲:『今日作甚來?』云:『刈茅來。』門云:『刈得幾個?』祖師云:『三百個。』門云:『朝打三千、暮打八百,東家杓柄長、西家杓柄短,作麼生?』歲無語,門拈拄杖打。 徑山杲云:『直歲無語,有三百個祖師證明;雲門令雖行,要且棒頭無眼。』」
拈云:「惜乎,徑山不與山僧同時。若同,即代雲門與伊一頓。何以?要知雲門棒頭有眼。」
舉:「世尊因普眼菩薩欲見普賢不能得見,乃至三度入定遍觀三千大千世界覓普賢不能得見,而來白佛,佛云:『汝但於靜三昧中起一念便見普賢。』普眼於是纔起一念,便見普賢向虛空中乘六牙白象。 雲居舜云:『諸仁者!且作麼生會?』雲居道:『普眼推倒世尊,世尊推倒普眼,且道普賢在甚處?』」
拈云:「雲居恁麼道,未免傍觀者哂。」乃召眾云:「誰是傍觀者?」
舉:「世尊因耆婆善別音響,至一塚間見五髑髏,乃敲一髑髏,問耆婆:『此生何處?』云:『生人道。』又敲一云:『此生何處?』云:『生天道。』又別敲一髑髏云:『此生何處?』耆婆罔知生處。」
拈云:「世尊大似有先鋒、無殿後,待耆婆罔知處,便好也與一敲。何故?不見道『先以定動,後以智拔』。」
舉:「勝思惟梵天問不退轉天子云:『天子!我嘗於此佛國土,不曾見汝。』天子云:『梵天!我亦不曾於此國土不曾見我。』」
拈云:「者二漢各自分疆立界,各各不相見,各各自稱尊,殊不知傍觀者醜。」乃召大眾云:「金粟恁麼告報,諸人還覺慚愧麼?」
舉:「石臼參馬祖,祖云:『甚處來?』云:『烏臼來。』祖云:『烏臼近日有何言句?』臼云:『幾人於此茫然?』祖云:『茫然且置,悄然一句作麼生?』臼乃上前三步,祖云:『我有七棒寄打烏臼,你還甘否?』臼云:『和尚先喫,某甲後甘。』」
拈云:「我作馬祖,便與一棒,看者漢作麼合殺。」
舉:「龐居士問馬祖:『不昧本來人,請師高著眼。』祖直下覷,士云:『一種沒絃琴,唯師彈得妙。』祖直上覷,士乃作禮。祖歸方丈,士隨後入,云:『弄巧成拙。』」
拈云:「我作馬祖,待他道:『不昧本來人,請師高著眼。』[A5]劈脊便打他,更道:『一種沒絃琴,唯師彈得妙。』乃連棒打出。何故?免伊向弄巧成拙處坐地。」
ᅟᅟ==[A5] 劈【CB】,臂【嘉興】(cf. X84n1580_p0195b17)==
舉:「茱萸示眾云:『你等諸人莫向虛空裡釘橛。』時有僧出,云:『虛空是橛。』萸便打,僧云:『莫錯打某甲。』萸便歸方丈。」
拈云:「茱萸當時打者僧果錯?不錯?若錯,為甚歸方丈?若不錯,為甚歸方丈?大眾試斷看。」復云:「疑殺人。」
舉:「溈山云:『老僧百年後,向山下作一頭水牯牛,右脅書五字,云:「溈山僧某甲」。此時若喚作溈山僧,又是水牯牛;若喚作水牯牛,又是溈山僧。且道喚作甚麼即得?』」
拈云:「溈山大似不打自招。」復云:「還知金粟落處麼?」
舉:「黃檗示眾云:『汝等諸人盡是噇酒糟漢,與麼何有今日?還知大唐國裡無禪師麼?』時有僧云:『只如諸方匡徒領眾,又作麼生?』檗云:『不道無禪,只是無師。』」
拈云:「黃檗大似龍頭蛇尾,當時待者僧云:『只如諸方匡徒領眾,又作麼生?』和聲便打,更若擬議,劈脊打出,卻恁老婆可謂酒糟太多。」
舉:「溈山問仰山:『甚處來?』仰云:『田中來。』溈云:『田中多少人?』仰插鍬,[A6]叉手而立,溈云:『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茆。』仰拽鍬而去。」
ᅟᅟ==[A6] 叉【CB】,乂【嘉興】(cf. X64n1260_p0229c10)==
拈云:「我若作仰山,待溈山問:『田中多少人?』便乃出,不惟截斷溈山後來老婆,教伊討鼻頭不著,亦乃作天下人榜樣。」
舉:「仰山夢往彌勒內院居第二座,有一尊者白槌云:『今當第二座說法。』仰起,白槌云:『摩訶衍法,離四句絕百非,諦聽諦聽。』」
拈云:「古今尊宿都向仰山白槌處拈提,殊不知仰山當時[A7]刺腦入膠盆,被尊者白槌云:『今當第二座說法。』腦門粉碎了也。若拂袖便行,直令一院聖眾疑著,猶更白槌逐塊不少。且當時聖眾散去,是聽仰山散去?不聽仰山散去?抑仰山入內院居第二位,是夢耶?不是夢耶?若是夢,溈山因甚道子[A8]已登聖位?今日有為古人作主者,試出來與金粟相見。」
ᅟᅟ==[A7] 刺【CB】,剌【嘉興】==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舉:「靈雲見桃花悟道,有頌云:『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葉落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而今更不疑。』舉似溈山,山云:『從緣得入,永不退失,汝善護持。』次舉似玄沙,沙云:『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 徑山杲舉古今拈提了云:『一家有事百家忙。』」
拈云:「說甚一家有事百家忙?直是一盲引眾盲。」
舉:「南源明禪師因洞山參方上法堂,明云:『[A9]已相見了也。』山便下去。明日卻上,問云:『昨日[A10]已蒙和尚慈悲,不知甚麼處是與某甲相見處?』明云:『心心無間斷,流入於性海。』山云:『幾合放過?』」
ᅟᅟ==[A9] 已【CB】,巳【嘉興】==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拈云:「天童若作南源,待洞山云:『不知甚處是與某甲相見處?』便劈脊棒,免致洞山道:『幾合放過?』」
徵古
舉:「洛浦久為臨濟侍者,濟嘗稱:『臨濟門下一隻箭,誰敢當鋒?』浦一日辭濟,濟問:『甚處去?』浦云:『南方。』濟以拄杖畫一畫,云:『過得者個便去。』浦喝,濟便打,浦禮拜。濟明日陞堂云:『臨濟門下有一赤稍鯉魚,搖頭擺尾向南方去,不知向誰家齏甕裡淹殺?』」
徵云:「者便是第一個學喝底榜樣,且如臨濟以拄杖畫云:『過得者個便去。』合作麼免得他打,及免向人家齏甕裡淹殺?」
舉:「僧問灌溪:『久嚮灌溪,到來只見漚麻池。』溪云:『汝只見漚麻池,要且不識灌溪。』僧云:『如何是灌溪?』溪云:『劈箭急。』玄沙云:『更學三十年未會禪。』」
徵云:「且甚處是灌溪未會禪處?具擇法眼者試斷看。」
舉:「世尊初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雲門偃云:『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喫,貴圖天下太平。』」
徵云:「諸仁者!世尊還有過也無?若有,甚麼處是世尊過處?若無,雲門恁麼道意旨如何?試簡點看。」
舉:「世尊因文殊至諸佛集處,值諸佛各還本處,唯有一女子近佛坐,入於三昧。文殊白佛云:『何此女得近佛坐而我不得?』佛告文殊:『汝但覺此女,令從三昧起,汝自問之。』文殊遶女三匝鳴指一下,乃托至梵天,盡其神力而不能出。世尊云:『假使百千文殊亦出此女定不得;下方過四十二恒河沙國土有罔明菩薩,能出此女定。』須臾罔明從地湧出作禮,世尊敕罔明出,罔明卻過女前鳴指一下,女子於是從定而出。」
徵云:「出得、出不得且置,作麼生是底定?」
舉:「德山問龍潭:『久嚮龍潭,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潭云:『子親到龍潭。』山乃作禮。」
徵云:「既曰:『潭又不見、龍又不現。』因甚道:『子親到龍潭。』且甚麼處是親到處?試斷看。」
舉:「世尊因文殊在門外立,乃云:『文殊何不入門來?』殊云:『我不見一法在門外,何以教我入門?』」
徵云:「門外、入門則且置,喚甚麼作門?」
舉:「世尊因外道問:『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據坐,外道讚歎云:『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雲,令我得入。』」
徵云:「世尊據坐,外道未嘗據坐,且甚麼處是外道入處?」
舉:「龐居士到芙蓉山太毓禪師處,毓行食與居士,士擬接,毓縮手,云:『生心受施,淨名早呵。去此一機,居士還甘否?』士云:『當時善現豈不作家?』毓云:『非關他事。』士云:『食到口邊,被他奪卻。』毓乃下食,士云:『不消一句。』」
徵云:「秪如居士道:『不消一句。』且是食到口邊耶?是被他奪卻耶?具眼者試定看。」
舉:「世尊因黑爪梵志運神力以左右手擎華兩株來供養佛,佛召云:『仙人!』志應諾,佛云:『放下著。』志遂放下左手一株華。佛又召:『仙人!放下著。』志又放下右手一株華。佛又云:『仙人!放下著。』志云:『世尊!我今空身而住,更教放下個甚麼?』佛云:『吾非教汝放捨其華,汝當放捨外六塵、內六根、中六識,一時捨卻,無可捨處是汝免生死處。』梵志於言下悟無生忍。」
徵云:「既捨六根、六塵、六識,可謂俱捨,甚麼處是無可捨處?是先生死處?又喚甚麼作無生忍而言悟乎?」
舉:「六祖因風颺剎旛動,有二僧對論,一云風動、一云旛動,往復未曾契理,祖云:『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二僧竦然。」
徵:師高呼大眾,眾皆舉首,遂舉拂子搖曳云:「且道風動耶?拂動耶?心動耶?」
舉:「六祖謂門人云:『吾歸新州,汝等速治舟楫。』門人云:『師從此去,早晚卻回?』祖云:『葉落歸根,來時無口。』」
徵云:「且道祖師為門人答話耶?說道理耶?」
舉:「阿難白佛言:『今日出城見一奇特事。』佛云:『見何奇特事?』難云:『入城見一攢樂人作舞,出城總見無嘗。』佛云:『我昨日入亦見一奇特事。』難云:『未審見何奇特事?』佛云:『我入城時見一攢樂人作舞,出城時亦見樂人作舞。』」
徵云:「阿難與世尊所見還有優劣也無?若無,世尊與阿難所見不同;若有,利害在甚麼處?」
舉:「二祖云:『覓心了不可得。』三祖云:『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內、外、中間,如其心然。』」
徵云:「一人覓心不可得紹祖位,一人一切如心紹祖位,是同?是別?若別,則不應相紹祖位;若同,為甚一人有心、一人無心?諸人試簡點看,喚甚麼是心?喚甚麼是無心?」
舉:「鹽官會下有主事僧,忽見鬼使來追,僧告云:『某甲身充主事,未假修行,乞容七日得否?』使云:『待為白王,若許,七日後來;不然,須臾便至。』言訖不見,至七日後復來,竟覓其僧了不可得。」
徵云:「前頭見使因甚見?後頭鬼使為甚不見?」
舉:「南泉與杉山向火次,乃云:『不用指東畫西,本分事直下道將來。』杉以火箸插向爐內,泉云:『直饒如是,猶較王老師一線道。』又如前問趙州,州遂畫一圓相,中心點一點,泉云:『直饒如是,猶較王老師一線道。』」
徵云:「甚麼處是猶較王老師一線道處?」復云:「且王老師在甚麼處作活計?」
舉:「杉山因普請擇蕨次,南泉提起一莖,云:『者個大好供養。』山云:『非但者個,百味珍饈他亦不顧。』泉云:『雖然如是,個個須嘗過始得。』」
徵云:「秪如南泉道:『個個須嘗過始得』,是肯杉山?不肯杉山?若肯,杉山又道:『非但者個,百味珍饈他亦不顧。』若不肯,為甚道:『個個須嘗過始得』?」
舉:「睦州喚僧云:『大德!』僧回首,州云:『擔板漢。』」
徵云:「且道睦州賞伊?罰伊?若道罰伊,者僧喚既回首,甚麼處是擔板處?若道賞伊,睦州因甚道擔板漢?諸人也須簡點始得,莫學矮子看戲好。」
舉:「水潦問馬祖:『如何是西來的的意?』祖乃當胸踏倒,潦大悟,起來拊掌,呵呵大笑,云:『也大奇,也大奇,百千三昧無量妙義,只向一毫頭上一時識得根源去。』乃作禮而退。住後示眾云:『自從一喫馬師踏,直至如今笑不休。』 蔣山泉云:『忽然瞥地更是好笑。』」
徵云:「只如蔣山道:『忽然瞥地更是好笑。』且道在那個分上?若有人道得,許伊瞥地好笑。」
別古
舉:「世尊與阿難行次,見一古佛塔,世尊便作禮,難云:『此是甚麼人塔?』世尊云:『過去諸佛塔。』難云:『過去諸佛是甚麼人弟子?』佛云:『是吾弟子。』難云:『應當如是。』」
別云:「廣慧若作阿難,待世尊道:『是吾弟子。』但問佛:『是甚麼人弟子?』待世尊擬開口時,便乃作禮,卻謂:『應當如是。』隨風倒柁,豈是丈夫?」
舉:「昔有外道問一入定僧:『輪王眾生種,非佛、非羅漢,不受後有身,是甚麼義?』僧便入定問彌勒,彌勒為答了卻,出定語外道云:『譬如陶師埏埴成器。』」
別云:「廣慧則不然,見他道:『輪王眾生種,非佛、非羅漢,不受後有身,是甚麼義?』只向他道:『親言出親口。』」
舉:「肅宗帝問忠國師:『百年後所須何物?』忠云:『與老僧造個無縫塔。』云:『請師塔樣。』忠良久云:『會麼?』云:『不會。』忠云:『吾有付法弟子耽源卻諳此事,請詔問之。』帝後詔源問,源乃頌云:『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黃金充一國,無影樹下合同船,琉璃殿上無知識。』」
別:「帝於國師良久處云:『會麼?』但向道:『恁麼則不必更造也。』不惟不虛供養國師,要且截斷國師詔耽源云云。保寧勇云:『非父不生其子。』」師云:「殊不知養子不及父,家門一世衰。」
別:「耽源呈頌處,但展兩手云:『請陛下鑒。』恁麼稍不辱其父耳。」
舉:「忠國師問南泉:『甚處來?』云:『江西。』忠云:『還將得馬師真來不?』云:『秪者是。』忠云:『背後底聻?』泉休去。」
別云:「待伊道:『還將得馬師真來不?』轉身便行,不惟教許大國師討鼻頭不著,抑使國師免向面前背後作活計。」
舉:「忠國師問紫璘供奉:『大德所蘊何業?』云:『青龍疏。』忠云:『是《金剛經》麼?』云:『是。』忠云:『經文最初兩字喚作甚麼?』云:『如是。』忠云:『是甚麼?』奉無語。又問:『城南草作何色?』云:『作黃色。』忠乃問童子:『城南草作何色?』云:『作黃色。』忠云:『秪者童子亦可簾前賜紫對御談玄。』」
別:「待他道:『經文最初兩字喚作甚麼?』并問:『城南草作何色?』但向道:『大小國師寐語作麼?』他若更言,便震威一喝而行。」
舉:「雪竇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衲僧得一以無風浪興。爾若辨得,禍不入慎家之門。』」
別云:「者龍頭蛇尾漢錯下註腳。」乃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衲僧得一以無風浪興。」以拄杖一時趁散。
舉:「睦州因西峰長老至,茶次問:『長老今夏在甚處安居?』云:『蘭溪。』州云:『有多少眾?』云:『七十來人。』州云:『時中將何示徒?』峰拈起柑子,州云:『著甚麼死急?』」
別:「拈柑處云:『老老大大猶問在。』復代著甚麼死急處云:『真善知識,瞞一點不得。』」
舉:「臨濟侍德山次,山云:『今日困。』濟云:『者老漢寐語作麼?』山便打,濟掀倒禪床。」
別:「濟掀倒禪床處,若作臨濟拽禪床驀面擲,可謂得人一牛,還人一馬;但掀倒禪床,大似不柰船何打破戽斗。」
舉:「洞山因秦首座喫果子次,乃問:『有一物上拄天,下拄地,黑似漆,嘗在動用中,動用中收不得,你道過在甚麼處?』座云:『過在動用中。』山令掇退果桌。」
別:「首座拈起果子,云:『賓主歷然。』洞山若再擬議,掀倒果桌便行。」
舉:「僧問灌溪:『久嚮灌溪,到來只見漚麻池。』溪云:『汝只見漚麻池,要且不識灌溪。』云:『如何是灌溪?』溪云:『劈箭急。』」
別云:「灌溪雖拽轉人鼻孔,爭柰惹人情見。何不待伊問:『如何是灌溪?』劈脊便打。」
舉:「僧問石霜:『咫尺之間為甚不睹師顏?』霜云:『我道遍界不曾藏。』僧後問雪峰:『遍界不曾藏意旨如何?』峰云:『甚麼處不是石霜?』僧回舉似霜,霜云:『者老漢著甚麼死急?』」
師云:「雪峰、石霜大似勞而無功。」乃別云:「忽有人問:『咫尺之間為甚不睹師顏?』驀面便唾。若問:『遍界不曾藏意旨如何?』劈脊便棒,復云:『好不識羞。』」
舉:「僧問龍牙:『十二時中如何用力?』牙云:『如無手人行拳。』 石門聰云:『道即太煞道,只道得一半。』乃云:『如無舌人解唱歌始得。』」
別云:「石門也只道得一半,直須通身如舌、手始得。」
舉:「僧問乾峰:『十方薄伽梵,一路涅槃門,未審路頭在甚麼處?』峰以拄杖畫一畫云:『在者裡。』僧復請益雲門,門拈起扇子云:『扇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盆傾。會麼?』」
別云:「古今皆謂二老作家善能通變,殊不知弄巧成拙。忽有問:『十方薄伽梵,一路涅槃門,未審路頭在甚麼處?』只向道:『看腳下。』」
代古
舉:「維摩因須菩提持缽到,乃取缽滿盛香飯,謂須菩提曰:『若能於法等者,於食亦等,乃至入諸邪見、不到彼岸、住於八難、不得無難,同於煩惱離清淨法。汝得無諍三昧,一切眾生亦得是定。其施汝者不名福田,供養汝者墮三惡道,為與眾魔同一手作諸勞侶。汝與眾魔及諸塵勞等無有異,於一切眾生而有怨心,謗於佛、毀於法,不入眾數終不滅度。汝若如是,乃可取食。』須菩提聞此茫然,不知以何答,置缽欲去。」
代云:「廣慧若作須菩提,但擎缽舞躍而出。」
舉:「大義禪師問諸碩德云:『行住坐臥,畢竟以何為道?』有對云:『知者是。』義云:『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何謂知者是?』有對云:『無分別是。』義云:『善能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安得無分別是?』有對云:『四禪八定是。』義云:『佛身無為,不墮諸數,安得四禪八定是耶?』時舉眾杜口。」
代云:「和尚面皮厚多少?」
舉:「僧問歸宗:『如何是觀音妙智力?』宗敲鼎蓋三下,云:『還聞麼?』云:『聞。』宗云:『我何不聞?』僧無語,宗以棒趁下。」
代:「僧無語處,撫掌云:『某甲聞,和尚不聞。』」代:「以棒趁下處,但接棒輕輕推一推,云:『學人不敢重煩和尚。』」
舉:「僧謂趙州云:『某甲從長安來,橫一條拄杖,不曾撥著一人。』州云:『自是大德拄杖短。』僧無語。」
代云:「某甲罪過,不意輕觸和尚。」
舉:「僧參趙州,州問:『甚處來?』云:『南方。』州云:『佛法盡在南方,汝來作麼?』云:『佛法豈有南北?』州云:『饒汝從雪峰、雲居來,也只是個擔板漢。』僧無語。」
代云:「若不是某甲,被和尚遮卻。」
舉:「仰山攜一杖子,僧問:『甚處得?』仰山拈向背後,僧無語。」
代:「以手鼓掌,笑云:『今日識得和尚。』」
舉:「末山尼了然,因僧到參,然云:『太襤縷。』生云:『雖然如是,且是師子兒。』然云:『既是師子,為甚被文殊騎?』僧無對。」
代:震威一喝,伊再動靜,掀倒禪床便行。
舉:「洞山問德山侍者:『從何方來?』云:『德山來。』洞云:『來作甚麼?』云:『孝順和尚。』洞云:『世間甚麼物最孝順?』者無對。」
代云:「唯某最孝順。」或云:「作麼孝順?」直道:「吾嘗於此切。」
舉:「乾峰問眾云:『輪迴六趣具甚麼眼?』眾無對。」
代云:「具輪迴六趣眼。」
舉:「僧參聖壽嚴,嚴補衲次,提起云:『山僧一衲衣,展似眾人見,雲水請兩條,莫教露針線。快道。』僧無對。」
代云:「請和尚放下即道。」待伊放下,卻自提衣而出。
舉:「僧問招慶匡禪師:『如何是提宗一句?』慶云:『不得昧著招慶。』僧禮拜起,慶云:『不得昧著招慶囑汝,作麼生是提宗一句?』僧無對。」
代云:「學人自領去。」
舉:「世尊將諸聖眾往第六天說《大集經》,敕他方此土人間天上一切獰惡鬼神悉皆集會,受佛付囑,擁護正法。設不赴者,四天門王飛熱鐵輪追之令集。既集會[A11]已,無有不順佛敕者,各發弘誓擁護正法,惟一魔王謂世尊云:『瞿曇!我待一切眾生成佛,盡眾生界空無有眾生名字,我乃發菩提心。』」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代世尊云:「唯汝款分明。」
舉:「世尊因耆婆善別音響,至一塚間見五髑髏,乃敲一髑髏問云:『此生何處?』耆云:『生人道。』世尊又敲一云:『此生何處?』耆云:『生天道。』世尊又別敲一髑髏云:『此生何處?』耆婆罔知生處。」
代:耆婆但云:「生佛處。」世尊若擬議時,便與震威一喝,呵呵大笑而行。
舉:「達磨初至梁,因武帝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磨云:『廓然無聖。』云:『對朕者誰?』磨云:『不識。』帝不領悟。」
代云:「不枉西來。」
舉:「忠國師因虞軍容問:『師住白崖山如何修行?』師喚童子,以手摩頂云:『惺惺直言惺惺,歷歷直言歷歷,向後莫受人瞞。』軍容無語。」
代云:「不問那知?」
舉:「無著到五臺,文殊陪喫茶次,殊拈起玻璃盞問:『南方還有者個麼?』云:『無。』殊云:『尋嘗將甚麼喫茶?』著無對。」
代:即以盞驀口擲云:「只將者個。」
舉:「鶴林素禪師因僧敲門,林問:『是甚麼人?』云:『是僧。』林云:『非但是僧,佛來也不著。』云:『佛來為甚不著?』林云:『無汝止泊處。』」
代:當時打破門行。
舉:「荷澤神會禪師到思和尚處,思問:『甚麼處來?』會云:『曹溪。』思云:『曹溪意旨如何?』會振身立,思云:『猶帶瓦礫在。』會云:『和尚此間莫有真金與人麼?』思云:『設有與汝,向甚麼處著?』」
代:「猶帶瓦礫在處,但作噓噓聲。」代:「設有與汝,向甚處著?」云:「元來元來。」
舉:「西天大耳三藏到京,云:『得他心通。』肅宗命忠國師試驗。藏纔見師乃禮拜立於右,師問:『汝得他心通耶?』藏云:『不敢。』師云:『汝道老僧即今在甚麼處?』藏云:『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去西川看競渡?』師良久再問:『汝道老僧即今在甚麼處?』藏云:『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向天津橋上看弄猢猻?』至第三次問,藏良久罔知去處,師叱云:『者野狐精,他心通在甚麼處?』」
代:三藏罔知去處云:「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寐語?」代國師叱藏處云:「重言不當吃。」復云:「卻是和尚善他心通。」
舉:「昔有官人入鎮州天王院睹神像,因問院主:『此是甚麼功德?』云:『護國天王。』官云:『只護此國?遍護餘國?』云:『在秦為秦,在楚為楚。』官云:『臘月二十九日打破鎮州城,天王向甚處去?』主無對。」
代云:「官人切莫造反。」復云:「今日得官人作證。」
舉:「昔有持缽僧至長者家,偶為犬傷,長者因問:『龍披一縷,金翅不吞,大師全披法服,為甚卻被狗咬?』」
代云:「卻是者畜生具眼。」
舉:「南泉典座辦兩分食,詣園中管顧園頭,食時展缽次,忽有念佛鳥鳴,園頭乃敲缽一下,又鳴,再敲一下。鳴既住,頭乃問典座:『會麼?』座云:『不會。』又敲一下。」
代云:「敲即任你敲,會即我不會。」
舉:「昔有僧還魂,云:『冥中見地藏,遂問某平生修何行業?某云:「念《法華經》。」藏云:「止止,不須說。」為是說?為是不說?』某無對。」
代為是說、為是不說處云:「當時與一喝。」復於某無對處云:「且喜,汝果得還魂。」
舉:「昔有老宿問座主:『疏、鈔解義,廣略如何?』主云:『鈔解疏,疏解經。』宿云:『經解甚麼?』主無對。」
代云:「和尚不得重加箋釋。」
舉:「南泉云:『王老師賣身去也,還有人買麼?』時有僧出,云:『某甲買。』泉云:『不作貴、不作賤,你作麼生買?』僧無對。」
代云:「恰好。」
舉:「鹽官一日喚侍者將犀牛扇子來,者云:『破也。』官云:『扇子既破,還我犀牛兒來。』者無對。」
代:向前云:「來也。」
舉:「鹽官問一座主:『蘊何經?』云:『《華嚴經》。』官云:『《華嚴經》有幾種法界?』云:『略言有四,廣說則重重無盡。』官豎起拂子云:『者是第幾種中收?』主無對。」
代云:「卻請和尚收起。」
舉:「僧問趙州:『至道無難,唯嫌揀擇,如何得不揀擇?』州云:『天上天下,惟我獨尊。』云:『此猶是揀擇。』州云:『出庫奴,甚麼處是揀擇?』」
代云:「天上天下,惟我獨尊聻?」者老漢更若擬議,一喝便行。
舉:「陸亙大夫因南泉遷化來吊慰,院主問:『大夫何不哭?』云:『院主道得亙即哭。』主無對。」
代云:「蒼天蒼天。」
舉:「溈山問仰山:『甚處來?』仰云:『田中來。』溈云:『田中多少人?』仰插鍬,叉手而立,溈云:『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茆。』仰拽鍬而去。」
代:溈山待仰山拽鍬而去,隨劈脊一棒云:「且道賞你?罰你?」若能如此,溈仰宗旨不致寂寥。
舉仰山指雪獅子云:「還有過得此色者麼?」眾無對。
代:「但騎卻雪獅子。」
舉:「洞山因泰首座喫果子次,乃問:『有一物上拄天,下拄地,黑似漆,嘗在動用中,動用中收不得,你道過在甚麼處?』座云:『過在動用中。』山乃令掇卻果桌。」
代:但打掇果桌者,待洞山動靜,便與一喝。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九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十
嗣法門人通門編
頌古
世尊初生
纔出胞胎脫體彰,指天指地為人揚,引他無限癡男女,天上人間沒處藏。
世尊敕阿難持缽
佛佛儀容要現前,瞿曇為說老婆禪,可憐慶喜懡㦬去,猶待人呼倒剎竿。
世尊拈花
世尊脫體風流,迦葉渾身賣俏,當時百萬人天,只見拈花微笑。
女子出定
出得、出不得,無在、無不在,女子與瞿曇,靈山元一隊。君不見,臺山路口驀直婆,明州市裡憨布袋?
《楞嚴經》:世尊於大眾中舒金色臂摩阿難頂,告示阿難及諸大眾:「有三摩提名大佛頂首楞嚴王,具足萬行十方如來,一門超出妙莊嚴路。」
大慈世尊真大慈,舉手以摩阿難頂,咸作哀憐攝受看,幾人能此發深惺?
吾不見時,何不見吾不見之處?若見不見,自然非彼不見之相。若不見吾不見之地,自然非物,云何非汝?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炤青苔上。
若能推者即是汝心,則是認賊為子。修山主云:「若能推者不是汝心,則是認賊為子。」
如今推也,是子?是賊?度體裁衣,短長自識。
若能轉物即同如來
若能轉物即如來,黃面瞿曇好掌腮,未舉[A1]已前先薦得,翻身獨步上天台。
ᅟᅟ==[A1] 已【CB】,巳【嘉興】==
《圓覺經》: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設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
明明見了非他見,了了嘗知無別知,山月如銀牽老興,閒行不覺過峰西。
《法華經》:假使滿世間皆如舍利弗,盡思共度量,不能測佛智。
如何是佛智?其汝謾商量,人貧覺智短,馬瘦見毛長。咦嘻咄參。
此經開方便門,示真實相,深固幽遠,無人能到。
你知我不知,我到你不到,彼此自分明,咄哉黃面老。
《金剛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衲僧若恁麼,何曾摸著疊?
經首題「[米-木+八]」字
以字不成八字錯,碧眼胡兒難註腳,我土聰明人強名,天將夫子為木鐸。
維摩默然
居士何曾是默然?文殊不二妄加呈,白雲影裡怪石露,只可惺惺不可名。
七賢聖女遊屍陀林
陰陽不涉間田地,叫不應,山何處所?突然伸出個拳頭,無根樹子花朵朵。
舍利弗入城,遙見月上女出城
僧女相逢在市廛,交頭接耳語喃喃,月上女,太無端,如他去也甚何堪?
迦葉召阿難
金襴傳外別何傳,驀召阿難似可堪,倒卻門前剎竿著,阿難依舊被他謾。
傅大士見梁武帝不起
大小傅大士,一款便成招,雖然身不動,爭柰舌頭搖。
傅大士披衲頂冠靸,履見梁武帝
道冠儒履佛袈裟,無限平人被此遮,三事問來三指破,至今猶有眼生花。
布袋和尚
一個破布袋,袋盡大千界,無柰渾身沒處藏,卻向人前生捏怪。
達磨面壁
老胡九年冷坐,爭柰無人勘破,我若當時看見,劈脊一拳打倒。
三祖懺罪
滿身瘋恙滿身愁,覓罪分明叵得繇,從此通身都改變,正生瘋處正風流。
五祖弘忍大師
誰是前身孰後身,分明有口也難伸,無端累彼周家女,疑殺世間多少人。
道明禪師趁盧行者
妄將衣缽便為然,不信端繇有悟緣,盡力不能提得起,始疑衣缽不虛傳。不虛傳,乞方便,莫思惡兮莫思善,正與麼時,明上座那個分明本來面?
忠國師三喚侍者
國師三喚出枯腸,侍者連聲舉廣長,負吾負汝重註腳,至今天下亂摶量。
南嶽懷讓禪師
恁麼來兮甚麼物?不似一物還似屈,堂堂直下用無私,後代兒孫施棒喝。
青原行思禪師
聖諦不為階不落,還似情存捨兩頭,臥龍若解翻身轉,始可全提向上籌。
青原因僧問佛法大意,云:「廬陵米作麼價?」
青原老喫廬陵飯,米價猶來似不知,端的見他何大意?莫教辜負兩行眉。
馬祖三十年不曾少鹽醬
馬師說法足鹽醬,盡十方人皆供養,若是衲僧沾著唇,一條窮命通身喪。
百丈捲席
馬祖陞堂,百丈捲席,分明一貫,兩個五百。
馬祖「即心即佛,非心非佛」
即心即佛、非心非佛,大小馬師,舌頭無骨。
馬祖不安
日面、月面,晝夜嘗現,孰信盲人,卻自能見?
百丈野狐
不昧不落,舌拄上[A2]齶,一任諸人,胡穿亂鑿。
ᅟᅟ==[A2] 齶【CB】,[臄-豕+隹]【嘉興】==
不落不昧,聲出皮袋,百丈野狐,兩個一對。
百丈再參馬祖
馬師喝下意非嘗,百丈聾時據有方,堪笑而今效顰者,誰知黃檗舌頭長?
女子哭上法堂
爺娘俱喪孰為親?大哭嗥咷苦獨身,選日一時都葬卻,至今疑殺世間人。
南泉牧牛
不如隨分綃些些,一種風流出當家,兩角橫分開正眼,騰騰任運自生涯。
南泉庄上喫油餈
偷喫油餈,阿誰見你?不說、不知,不識廉恥。
南泉「平嘗心是道」
平嘗心是道,南泉是王老,日用事無餘,全身入荒草。
歸宗斬蛇
廬嶽宗師特異嘗,險行惡道作慈航,賺他無限癡男女,開眼堂堂入鑊湯。
盤山云:「光境俱忘,復是何物?」洞山云:「光境未忘,復是何物?」
忘、不忘時,境復何思量?貧恨一身多,可憐昔日王羲之,卻寫黃庭換白鵝。
東寺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劍去久矣,爾方刻舟。」
衝開碧落松千尺,截斷紅塵水一溪,飽食高眠人不識,日從東畔又沉西。
魯祖面壁
池陽老子本堂堂,纔見僧來轉放光,獨耀無私人不薦,翻為面壁錯商量。
龐居士參馬祖
一口吸盡西江水,多少行人作道理?野老年來氣力頹,只顧早眠并晏起。
龐居士無生話偈
男不婚、女不嫁,團圞共說無生話。無生話,沒縫罅,三十山藤猶好打。
龐婆入鹿門寺作齋
維那對眾要宣揚,卻自婆婆做一場,梳插髻邊便歸去,闍黎不薦太茫茫。
藥山石上坐次
不為不閒坐,笑倒破灶墮,有人來問我,正好驀面唾。
藥山陞座,眾纔集,便下座歸方丈。師著語云:「看破了也。」院主問其故,山云:「經有經師,論有論師,爭怪得老僧?」師著語云:「看破了也。」
一看破、二看破,人人鼻孔下頭大,珍重諸人摸取好,若摸錯時休怪我。
藥山看經
梵語唐言總一般,言端端更語端端,要知遮得何人眼,試把牛皮仔細看。
李翱見藥山
雲在青天水在瓶,藥山無地可容身,真金自是真金價,終不和沙賣與人。
丹霞燒水佛向火
木佛燒來身體暖,眉鬚墮落面皮光,明明果報無藏處,堪笑時人亂度量。
溈山踢倒淨瓶
百丈舉起少火,溈山直下看破,翻身踢倒淨瓶,壓倒華林首座。
溈山見劉鐵磨來,云:「老牸牛!汝來也。」磨云:「來日臺山大會齋,和尚還去麼?」溈放身作臥勢,磨便出去。
一似戲話、一似相罵,得人一牛,還人一馬,作臥便行,可知禮也。
溈山問仰山:「終日與子商量,成得甚麼邊事?」仰空中畫一畫,溈云:「若不是,吾終被汝惑。」
忙忙空裡畫一畫,寂子[A3]已被溈山惑,一畫溈山不受瞞,千古萬古堪為則。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黃檗在鹽官殿上禮佛
一棒一條痕,一掌一握血,要知不著佛、法、僧所得,試看血痕何處出。
裴相國拓佛安名
佛之一字繇來覺,馬字驢名總一般,了知性字原無我,喚著東西便喜歡。
子湖看狗
子湖一隻狗,取人足心首,未見忽聞名,渾身覺一口。
白馬曇炤禪師
一生叫快活,臨終卻叫苦,拈起枕子時,大蟲元是虎。珍重諸人,切忌莽鹵,擬議[A4]商量,東秦西魯。
ᅟᅟ==[A4] 商【CB】,啇【嘉興】==
陸亙大夫問南泉天地同根話
天地同根物一體,黃鶯啼在深花裡,可憐大夢未醒人,空聽好音迷自[A5]己。
ᅟᅟ==[A5] 己【CB】,巳【嘉興】==
夾山參船子
離鉤三寸如何道?一橈打入洪波跳,忽覺來時自點頭(請續此句)。
趙州問南泉:「知有底人向甚麼處去?」泉云:「山前檀越家,作一頭水牯牛去。」州云:「謝師指示。」泉云:「昨夜三更月到窗。」
擎頭戴角果軒昂,趙老當頭奪父強,知有底人何處去?月明依舊炤寒窗。
趙州四佛
泥佛不度水,堪笑趙州賣口嘴;金佛不度爐,丈夫誰肯受糊塗?木佛不度火,覿面何曾辜負我?真佛內裡坐,無限平人多蹉過。
庭前柏樹子
趙州柏樹子,撐天兼拄地,頂門眼豁開,我卻不是你。
趙州密密意
冷地分明事極精,等閒觸著便生情,閑時事著忙時用,會處應教用處親。
趙州喫茶去
逢人豈是閒開口?堪笑都從語脈走,留坐喫茶珍重去,到底未聞獅子吼。
趙州洗缽話
喫粥了也洗缽去,大似茫茫無本據。有本據,其僧自是無藏處。
趙州狗子無佛性
狗無佛性,全提正令,擬議思量,錯過窮命。
臨濟三頓棒
連打三番不展眸,更饒一撥始昂頭,築拳鼓掌威獰甚,虎尾虎頭通併收。
臨濟枉遭三頓棒,累及兒孫恨不消,一報到頭還一報,至今代代不相饒。
最喜當仁不讓人,築拳鼓掌絕疏親,可憐千百年前事,直至如今有幾人?
臨濟凡見僧入門,便棒、便喝。
祖令全提繼後蹤,示徒端不在從容,棒頭擊起隈岩虎,霹靂轟騰臥海龍。
臨濟兩堂首座同時下喝
一條拄杖兩人扶,試問諸人會也無?滿目堂堂通是漢,幾個男兒是丈夫?
大隨隨他去
壞亦壞兮隨亦隨,幾人於此轉猜疑?山僧為汝分明說,壞壞隨隨個是誰?
陳操尚書登樓勘僧
羅籠不住喚無回,猶是憨憨強主哉?拶著返身驀頭擲,衲僧行腳眼方開。
德山參龍潭
潭不見、龍不現,親到龍潭遭一箭,紙燈吹滅眼方開,棒上縱橫光焰焰。
洞山解制
不出門草、出門草,大丈夫兒通踏倒,隨流任運本來身,遍界莫非無價寶。
洞山因僧問:「如何是衲僧孔竅?」云:「十八女兒不繫裙。」
倒腹傾腸說與君,不須疑慮更紜紛,衲僧孔竅無遮蔽,十八女兒不繫裙。
令遵井索話
窊籬、木杓、錢貫、井索,伶利衲僧,都來拋卻,丈夫自有衝天志,萬里天邊飛一鶚。
投子大同禪師因僧問:「月未圓時如何?」子云:「吞卻三個五個。」云:「圓後如何?」子云:「吐卻七個八個。」
要吞便吞、要吐便吐,投子投子,圓前圓後。
投子因僧問:「和尚住此山有何境界?」云:「丫角女子白頭絲。」
人來相問山何境,徹底從頭舉似伊,急著眼,莫遲疑,丫角女子白頭絲。咦。
投子指菴前石
投子布山漫天網,雪峰走入伊圈套,當時一徑轉身行,卻使投子也疑我。
仰山指雪獅子
捏聚成形人競觀,仰山指示有來端,要知逾過此色者,普請諸人試自看。
仰山因僧思𨜶問:「禪宗頓悟入門的意如何話?」
凡、聖初無有二倫,返思思底許誰親?相逢盡道休官去,林下何曾有一人?
米胡和尚令僧問仰山:「今時人還假悟也無?」仰云:「悟即不無,爭柰落第二頭?」胡深肯之。
迷、悟都來第二頭,個中唯悟可為儔,若還一息不繇悟,觸境依前隨事流。
三角菴主因賊魁索寶,震威喝之遂遇難。
僧家所蓄非嘗珍,特貴人間解濟人,縱遇兇人無異志,真真真寶真果真。
興化上堂一喝不作一喝用話
虎驟龍驤作者機,電光石火較猶危,當陽喝下全身現,後代兒孫取次吹。
三聖逢人即出
興化與三聖,一出一不出。君不見,寒山拾得無處藏,只為豐干太饒舌。
無著五臺遇文殊
無著當年去五臺,偶遇文殊接話陪,前後三三多少數,筭來忽覺笑顏開。
婆子拋兒
的子親兒撒手拋,目前何物更籠牢?堂堂大道乾坤廓,要在英雄意氣豪。
一個親兒也不消,光前絕後赤條條,憧憧四海參尋者,認子為娘當得麼?
疏山大黃
有問冬來意,京中出大黃,若人吞下肚,屙淨一條腸。
南院赤肉團
壁立千仞赤肉團,作家相見面相看,分明太煞分明甚,不是其人吐氣難。
玄沙三種病人
三種病人作麼接?諸方施設盡皆息,若到吾門別有長,一棒打來都教徹。
玄沙問文桶頭:「下山幾時歸?」云:「三五日。」沙云:「歸時有無底桶子將一擔歸。」文無對。
從來一個無底桶,無始劫擔到今時,玄沙覿面為提起,無柰桶頭猶不知。
首山因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云:「楚王城畔,汝水東流。」
楚王城畔水東流,逐色隨聲那得休?若是英靈山類者,腰纏騎鶴上楊州。
巖頭參德山,問:「是凡?是聖?」
是凡是聖兩羅籠,喝越乾坤海嶽空,禮拜處還更一摑,洞老巖頭絕謂蹤。
鹽官因僧問:「如何是本身盧舍那?」官云:「與我過淨瓶來。」僧移淨瓶至,官云:「卻安舊處著。」僧送至本處,復來問,官云:「古佛過去久矣。」
日用無非是本身,隨聲逐色不相親,覿面指呼猶不薦,今古何曾有二人?
雪峰因入山採得一枝木,其形似蛇,於背上題云:「本自天然,不假雕琢。」寄長慶安,安云:「本色住山人,且無刀斧痕。」
本無名與狀,雕琢便成文,直下猛提取,用去自超群。
百丈惟政禪師,有老宿見日影透窗,問:「窗就日?日就窗?」政云:「長老房中有客,歸去好。」
窗就日、日就窗,不認物,便認光,覿面喚醒無別事,頓然獨脫好歸房。
雲門日日是好日
日日是好日,何處辨端的?曝得老韶陽,是甚乾屎橛?
雲門看山
日裡看山,夜間打眠,西來祖意,十萬八千。
雲門透法身句
北斗裡藏身,不必論疏親,舉頭天外看,誰是我般人?
雲門餬餅
相罵,饒你接嘴;相唾,饒你潑水。若是雲門餬餅,切忌咬他滋味。
雲門須彌山
不生一念還有過,焦面大蟲當路坐,問著韶陽老古錐,須彌山子來遮我。
雲門露
殺佛殺祖雲門露,機輪絕處難回互,文殊握劍逼如來,盡法無民誰解顧?
雲門答諸佛出身處,云:「東山水上行。」幻有和尚答諸佛出身處,云:「西河火裡坐。」
東山水上行,西河火裡坐,愧我總不知,長伸兩腳臥。
雲居膺禪師因僧在房內念經,隔窗問:「闍黎念者是甚麼經?」云:「《維摩經》。」膺云:「不問《維摩經》,念者是甚麼經?」僧從此悟入。
閉戶悄悄靜念經,誰知窗外有人聽?重重及問念甚麼,始覺聲聲徹骨惺。
不問維摩念甚經,雲居徹底老婆心,其間些子淆訛處,多少行人認識神?
雲居何必話
何必、不必,兩人評出,覿面當機,攔腮劈脊。
曹山井覷驢
井覷驢、驢覷井,珍重行人休認影,龐公參見馬大師,一口吸卻西江盡。
曹山因僧問:「子歸就父,為甚麼父全不顧?」山云:「理合如是。」云:「父子之恩何在?」山云:「始成父子之恩。」云:「如何是父子之恩?」山云:「刀斧斫不開。」
子歸就父,父全不顧,彼此兩忘,浩然獨步。
溈山有句、無句
有句、無句,如藤倚樹,雙手劈開,全身獨露。樹倒藤枯,句歸何處?大笑呵呵,正好面唾。
香林因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云:「坐久成勞。」
西來祖意,坐久成勞,神光不會,立雪齊腰。
洞山麻三斤
如何是佛麻三斤?洞山渾是一團筋,說與世間人不信,無言童子笑忻忻。
法眼因僧問:「如何是曹源一滴水?」云:「是曹源一滴水。」韶國師聞[A6]已豁然。
ᅟᅟ==[A6] 已【CB】,巳【嘉興】==
滴水還將滴水酬,分明非馬亦非牛,可憐逐浪隨流者,不見天台暗點頭。
風穴因僧問:「如何是佛?」云:「杖林山下竹筋鞭。」
杖林山下竹筋鞭,拈起元來手指尖,放下莫嫌無覓處,通身枝節自天然。
五祖戒因僧問:「如何是佛?」云:「踏著秤鎚硬似鐵。」
踏著秤鎚硬似鐵,啞子得夢向誰說?淨名杜口於毘耶,釋迦掩室於摩竭。
智門蓮花
未出、[A7]已出,當面不識,直指曲談,蓮花荷葉。
ᅟᅟ==[A7] 已【CB】,巳【嘉興】==
汾陽因僧問:「如何是西來意?」云:「青絹扇子足風涼。」
青絹扇子足風涼,汾州用處不尋嘗,龍袖拂開全體現,萬象明明絕覆藏。
慈明因僧問:「如何是佛?」云:「水出高源。」
水出高源迥異流,五湖四海不同儔,滔滔流向人間去,罕過親曾到地頭。
瑯琊答長水話
長水如是問,瑯琊如是答,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
大愚芝因僧問:「如何是佛?」云:「鋸解秤鎚。」
鋸解秤鎚,直截單提,若人不會,別喚沙彌。
楊岐三腳驢
三腳驢子弄蹄行,騰騰步步契無生,楊岐知你猶未省,湖南長老兩眉橫。
楊岐問僧:「金剛圈你作麼跳?栗棘蓬你作麼吞?」
巨海垂香餌,漫天布網羅,從他吞跳者,我只笑呵呵。
五祖演問僧:「倩女離魂,那個是真的?」
不用求真,唯須息見。如何若何,攔腮劈面。
五祖演舉昔日有秀才著無鬼論,一日鬼現身,云:「你道無我聻?」秀才無語,祖云:「當時只舉手作鵓鳩嘴,云:『谷谷孤。』」
說有道無徒費力,現身無語較些些,鵓鳩嘴也鵓鳩啼,百怪千妖總一家。
五祖演展手,問僧云:「因何喚作手?」
因何喚作手?舉起便知有,若也自顢頇,徒勞開嘴口。
佛果勤凡垂問學者,擬議則一拳。
從來佛法無多,盡力當胸一拳,頓令凡胎俗骨,便成大覺金仙。
應菴示眾
盡力道不得底句,不在天台定南嶽,踏穿草履歸來,自笑錯下註腳。
應菴問密菴:「如何是正法眼?」密云:「破砂盆。」
正法眼藏破砂盆,蓋覆乾坤海嶽昏,從上家私狼藉下,代代兒孫一口吞。
荊叟因癡鈍室中舉如何是佛,答云:「爛東瓜。」
如何是佛爛東瓜,笑倒叢林老作家,白鷺下田千點雪,黃鸝上樹一枝花。
婆子燒庵
正當與麼時,驗賊不驗贓,可憐者漢子,將謂別商量。
師因侍者問洞山正偏五位偈旨,乃云:「逐位念將來。」者朗誦云:「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識。」師打云:「還識麼?」「偏中正,失曉老婆逢古鏡,分明覿面更無真。」師打云:「還見麼?」「正中來,無中有路出塵埃,但能不觸當今諱。」師打云:「合取口。」「兼中至,兩刃交鋒要迴避,好手還同火裡蓮。」師打云:「還知落處麼?」「兼中到,不落有無誰敢和?」師打云:「落在甚麼處?」「秖如人人盡欲出嘗流,折合還歸炭裡坐?又作麼生?」師打云:「又恁麼去也。」者云:「請和尚各為頌出。」師頌云:
「正中偏,一棒當頭絕謂言,直指分明人不會,逐語生情墮正偏。
「偏中正,一棒當頭全正令,若人不會更尋思,蹉過自家窮性命。
「正中來,棒下無生擊處間,離相離名全體現,縱橫任運出塵埃。
「兼中至,一棒當頭沒迴避,自古當仁不讓人,臨機各各全意氣。
「兼中到,一棒當頭絕素皂,任運相將只麼行,誰更昏昏炭裡坐?」
師因閱大慧頌汾陽十智同真云:「兔角龜毛眼裡栽,鐵山當面勢崔巍,東西南北無門入,曠劫無明當下灰。」師云:「此頌只有『當面』二字間隔,似乎兩橛,不若『壁立』二字妥貼。」復閱覺範頌,乃述一頌云:
「十智同真面目全,行人不薦可生憐,故將條棒當頭打,直指同真與要玄。」
因眾禪者頌洞山尊貴話并著語呈師,師乃著語云:「氣格生成。」復頌云:
「從來氣格自生然,無位真人面目全,若也有人來問我,當胸劈脊秪麤拳。」
舉:「溈山云:『老僧百年後,山下檀越家作一頭水牯牛,左脅書五字,云「溈山僧某甲」。當恁麼時,喚作溈山僧,又是水牯牛;喚作水牯牛,又是溈山僧。』自古至今,答者不少,老僧亦答云:『分身兩處看。』」復頌云:
「分身兩處看,圓通無畔岸,縱設萬億名,難離這個漢。」
潘、吳二道人以海底泥牛四句偈乞註解,師云:「余智識暗短,不能詮釋。但有六十棒在,二十棒打高峰和尚,四十棒打二道人,然後為汝下個註腳。汝作棒會,入地獄如箭射;不作棒會,入地獄如箭射。更試問二道人合作麼生?」
海底泥牛銜月走,空中木馬怒雷吼,驀然跳上脊梁騎,拍手呵呵笑破口。
巖前石虎抱兒眠,日炙風吹知幾年?忽覺㘞然聲振地,翻身直過九重天。
鐵蛇鑽入金剛眼,一念回光即便見,見得分明沒兩人,依舊從前本來面。
崑崙騎象鷺鷥牽,約不後兮推不前,直下須明無異旨,莫隨言語亂鑽研。
總頌
堪笑高峰老作家,妄將四句驗龍蛇,可憐逐語生情者,卻向糟中去取查。
因諸禪者頌大隨覆龜話,師亦頌云:
「[A8]已上都來逐物移,並無一個自繇兒,老僧若也當時見,一腳掀翻履與龜。」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密雲禪師語錄卷十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十一
嗣法門人通賢編
偈
北京寄怡泉師
嘗遊清澗沜,懶走濁溪濱,忽睹水中影,方知崖上人。舉頭望明月,明月炤吾身,南北兩兄弟,了然不隔塵。
曹林講主問《法華經》:「若人散亂心,入於塔廟中,一稱南無佛,皆[A1]已成佛道。」以偈答之:
ᅟᅟ==[A1] 已【CB】,巳【嘉興】==
「散亂順顛倒,權為古塔廟,了達無煩惱,法說轉顛倒。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一念未生前,誰心誰佛道?瞠眼未瞌睡,從言妙不妙。」
北京普炤寺中秋夜韻
中秋明月炤長安,處處笙歌和賞觀,獨有野人清徹處,為緣翫久覺身寒。
欲得不辜檀信施,直須盡卻我師恩,赤手條條無一物,橫拈竹棒打兒孫。
自勉
光陰瞬息莫虛刪,時節因緣豈等閒?一念萬年終不改,任他滄海變青山。
途中
前程行不盡,何地可為居?跨馬還驅馬,騎驢又策驢。
登金山
波中卓出始昂頭,裂破長江兩道流,隔岸紅塵飛不到,三三兩兩渡人舟。
示徒
人生何所貴?所貴持大志,志大不吾欺,浩然塞天地。悲哉世上人,都為名利使,碌碌任他忙,茫茫不知止。
偶成三首
生不能事人,死不能事鬼,嗟見世間人,哀送北邙裡。
生[A2]已能事人,死復能事鬼,孔子與仲由,嗚呼話將似。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在世不同人,出世焉同鬼?惟我野僧家,超然無況比。
水西門庵示息機上人
未悟頭頭欲息機,悟來息息露全機,有人來問庵中主,向道門開對水西。
秦駐山始皇廟
行到水窮山盡頭,秦王計絕始心休,誰知別有通方路,大海何曾止浪遊?
龍池和尚命師代示明極,極號元闇。
老衲年來氣力頹,對人有口也慵開,汝歸莫向人前道,曾到荊溪見我回。
明極看來無實法,闇元識盡少人知,驀然明暗都翻轉,脫體全身獨振威。
偶觀龍池
昔日龍歸何處云,此山開豁至於今,池中水碧連天碧,空裡雲陰接地陰,滿日神光清意趣,通身爽氣暢胸襟,最憐影落澄潭浸,反笑頭陀白髮侵。
雪中送天隱和尚掩關
昨夜天花落,青山雪作衣,誰人知此意,白日掩柴扉。
龍池和尚送天隱掩關偈,命師和。
某甲分明沒啟關,通身無處覓忙閑,也無門進無門出,只麼堂堂任運間。
和楊居士捕魚歌
野老貧無舟可繫,饒伊日月乾坤麗,天堂佛國通不棲,世出世間了無寄。無可求,安可利?悲喜現前奚有意,不生一念正全提,信步程途誰論里?沒絲牽,爭有住?赤體條條任來去,騰騰任運用無功,放曠逍遙渾大費。不叩頭、不踹尾,縱逸遨遊囫圇底,翻身抹過太虛空,大地山河都踏碎,野人自不識行蹤,一任閑人言所佇。
寄石梁陶居士
月到秋深滴露濃,岩前石菊正花紅,山僧盡日茆堂睡,長夢毘耶多口翁。
辭眾
自知住處我無因,一缽風流物外人,踏破乾坤誰是伴?草鞋藜杖逞閑身。
善權寺三生堂
乘茲善力了前因,要顯三生即一人,來到三生堂上客,此生應好悟無生。
師出龍池,天隱以偈請還山,次韻答之。
我無錫插記秋冬,只麼相將任運中,固死窮途終道路,奚拘所住辱先宗。達磨不占嵩山地,不肖思追隻履蹤,歷盡天涯誰近遠?一身雲水似飄蓬。
師寓護生庵,晚茶庵主指燈為題,師笑云:「吾非詩人。」眾乞開示乃題。
坐來茶罷[A3]已殘更,主命為題指燭燈,笑裡有刀窺得破,光明越格始為僧。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師病,目景西上人以知是空花即無輪轉見問,答偈。
嘗聞病眼見空花,我病眼中不見他,忽覺淚珠垂面下,方知病眼見無差。
樵者求示
斫盡千山一擔挑,三家村去貿人燒,中書堂事誰知道?六祖原來是古樵。
雨阻東林,閒步三笑堂,因觀壁間王陽明先生偈,忽聞迅雷,次韻。
雨阻東林未上山,誰知峰頂有蘭若?遙觀峰石並參差,手指天地分上下。不愛聖學不援儒,不求佛道不入社,山僧與俗及朝官,同是乾坤無避者。大夢為憐醒者寡,吾悲痛下淚欲瀉,忽感天雷震法雷,驚起龍蛇若翻瓦。
舟中次,澹孺、石山二居士韻寄復。
野老乘幽興味深,那拘朝市與山林?密雲彌布大千界,一月孤明何處陰?石解惺時唯點首,維摩露處莫為心,行來廣信傳千里,脈脈遙看報此音。
秋目聞鴈聲,寄示契如禪人。
忽問雲外鴻鴈叫,寄語禪人智者裁,欲證本來無一物,須知觸處契如來。
章居士請問念佛因緣,以偈示之。
吾觀世上諸男女,念佛人多見佛稀,慇懃示語章居士,不在東方豈在西?
示聞圓居士
聞去聞聲聞是妄,返聞聞性也為權,豁然聲性都翻卻,兩耳門開向兩邊。
辭宛委謝居士見,勉掩關。
堂堂一間屋,明明四無壁,堪笑老瞿曇,掩室于摩竭。
為石梁居士靜室作
頂破太虛空,踏穿海水底,何須茆蓋頭?風吹與雨洗。
登會稽海口大峰山頂,兼似墨池王居士。
行到山窮水際時,偶然句得半聯詩,滿口向人言不盡,謾將東海作書池。
別石簣陶太史
花事紛紛春盡頭,杖藜隨意且悠遊,謝辭檀越何方去?萬里天涯一步收。
次同參慧轂輪韻
千里同風事,何緣嘆別離?道人行履處,了了當如斯。月落樹無影,風清雲不馳,去來一片地,任運復誰之?
同史省庵登山頂為示
扶笻直上到峰顛,破衲和雲就石眠,睡到不知紅日落,醒來搔首問青天。
過戒珠菴
策杖山幽行,興來身也輕,虎嗥山欲動,鳥起樹猶驚。菊晚新霜豔,秋深古木清,慇懃末後句,衲破戒珠呈。
贈雲堂師
世間何物更堪憐?惟有白雲在處閑,來去高低曾不礙,了無痕跡落溪山。
示出塵上人
莫除妄想莫求真,凡聖都盧秪一塵,信腳便行輕踢破,了然無事自繇人。
次盡我居士韻
野老欲吟詩,偶得天機趣,忽聞簷雨聲,滴滴驚人句。
靜中偶成
自得忘機趣,詩成不假言,松風宣雅韻,澗水吐清聯。我本無心聽,伊何到耳傳?只因吾獨惺,物物皆靈然。
次韻答滌塵二首
驀直誰來去?孤蹤孰遠離?窮途無屋住,雲霧作禪衣。滿日是青山,何易復何難?心外初無法,步步在其間。
山中四威儀
山中行,沒途程,嘗獨步,了無生。
山中住,無來去,莫動著,中心樹。
山中坐,淨裸裸,微風吹,白雲褁。
山中臥,非懶情,有人問,拳打倒。
居山
乾坤一個故茆廬,極目寥寥四壁虛,但識此身為住計,了無歸路自如如。
一卷經看曾未了,不知日[A4]已墜西冥,悠然獨坐無人會,掀啟松窗待月明。
ᅟᅟ==[A4] 已【CB】,巳【嘉興】==
擬寒山三首
野老棲遲處,煙嵐作布裘,雲開嶽露頂,風鼓樹搖頭。徑僻苔封砌,溪深草覆流,年無客訪道,日與鹿為儔。
策杖乘幽興,穿雲入碧山,不聞樵子語,秪見鳥關關。日久石生鮮,年多人起斑,臨流清覽炤,自覺也蒼顏。
嗟見世間輩,唯思積累多,心猿忙似箭,意馬走如波。勸爾不肯歇,教吾爭柰何?到頭將不去,空手見閻羅。
杖意
拄杖拈持力荷全,條條絕後與光前,堂堂直下當吾用,打發其人續正傅。
偶成
青山疊疊萬重雲,無事幽人不解文,自拭一雙清白眼,笑看明月破黃昏。
次予坦鄧居士放生偈韻
佛言嘗住法,契悟無生是,無生本無形,何人何異類?當知諸眾生,妄見生死二,懼死愛貪生,損他滋自[A5]己,故觀諸眾生,不能如一子,又復因貪生,種種而不[A6]已。財為養命源,不顧父兄弟,致招業所使,取彼而捨此,故知諸眾生,不達安身處,輪迴六道中,不入三摩地。若能契無生,不見有死視,頓見含生類,等觀如一子,皆是無生相,此是真實語。是故無生旨,功德叵思議,是名護[A7]己身,亦名保赤子,名孝順父母,名友于兄弟。將此奉塵剎,名供養大士,名承事諸佛,是名第一義。
ᅟᅟ==[A5] 己【CB】,巳【嘉興】==
ᅟᅟ==[A6] 已【CB】,巳【嘉興】==
ᅟᅟ==[A7] 己【CB】,巳【嘉興】==
有感
風吹窗紙忽驚人,頓息從前三世因,念念念離心意識,心心心契本來身。
次友人韻
山僧自著個袈裟,那復人前話歲華?但得胸中饑渴盡,翻身踢潑趙州茶。
示醫者
靈山會上大醫王,濟世全憑沒病方,但指世間俱藥草,了無熱惱與清涼。
參禪偈九首
參禪莫妄想,亦莫著除妄,一念未生前,試看底模樣。
參禪一著子,不假異方便,須著自回光,悟取本來面。
參禪參直指,毋遭岐路使,豎起鐵脊梁,直下超生死。
參禪直參直,莫著心意識,千差萬別來,直下當頭截。
參禪參自繇,撒手復何求?赤身如白刃,誰敢犯當頭?
參禪欲吐氣,須參轉身趣,轉身吐氣時,語語無剩句。
參禪節要處,切莫顧危凶,當機擒虎兕,信手捉獰龍。
參禪參真實,莫參口頭弄,終不哄他人,到頭終自哄。
參禪貴正因,弗用記時辰,佛法無多子,久長難得人。
遊廬山東林寺,次壁間韻。
不慕西方不解禪,道人行處自悠然,直饒遊遍十方界,信步何憂不現前?
萬物本吾元一體,誰云塵合復塵間?男兒自到心空處,踏破乾坤孰去來。
霞標管居士述無用書,謂復禮法師問偈為「真妄」二字所縛,不出理障。清涼圭峰所答亦為「真妄」二字沒溺,未見超方句。寂音所擬:「戰勝二老,然無明全妄情。」二句亦未免詞病。拙偈雖不工,然跳出諸公之網,偈云:「立真取淨性,妄即從茲起。若了真非真,妄亦何須止?法法不曾生,心心勿終始,明暗兩無功,取捨懵茲理,佛不入涅槃,我不出生死。」師云:「無用句調雖工,似莽蕩欠諦。」當因次韻
本來法本淨,因昧分別起。念念不昧時,心心從此止。本來非末初,那得有終始?示語參玄人,應參本來底,吾今本本來,一口吞生死。
示胡居士
吾嘗於此切,開口不在舌,覿面更無餘,世間人不識。
示智光禪人
老僧筆本不是筆,一筆一筆如鐵橛,打著徑山光上人,莫言老僧有法說。
道生禪人欲歸坐關乞偈
上人歸去把門封,坐臥經行秪此中,打破靈雲關捩子,桃花依舊笑春風。
黃檗山觀葉相國詩匾,以偈次韻。
及第心空選佛場,個中無地列隅方,一毫透體豁惺眼,十界通身現法王。迷去妄分人與我,悟來了卻短和長,回頭直下情無倚,便是高登彼岸航。
浩然之氣勢旋盤,充塞乾坤絕窄寬,一雨普施滋草潤,密雲彌布蔭人寒。西來祖令當頭指,東土兒傳正眼端,秪為分明人不薦,故令高著眼睛看。
貧僧偏愛破家窮,赤體條條露骨風,歷歷我人皆實相,明明心境總真空。月明虛白連天碧,日炤雲霞映水紅,聲色摩尼不墮數,秪因逐物著西東。
本心地不涉陽陰,迥出乾坤覆眾岑,萬法馬師都吸盡,一人龐老絕追尋。全身用去頭頭現,覿體行時物物沉,外境內神無覓處,須知憑悟本來心。
香城寺圓初禪人請齋需偈
暫為黃檗主,請作香城客,齋罷索予言,予言絕標格。研磨半錠墨,污卻一張白,舉筆盡力揮,○字不著畫。欲會西來意,問取門前柏,覿面忽然惺,撞破乾坤窄。
示定觀禪人
返炤迴光直下觀,無干東北與西南,十方世界全身現,一切人天正眼看。
示時默上人
未語[A8]已前時薦得,方堪默契本來人,若將紙墨認為法,誤賺闍黎非老僧。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誕生禪人乞策進語
進在其中退亦中,當人無路可通風,擬心更欲期精進,不若回光省舊容。
通安陳居士請題
目前無老僧,背後無居士,中間是阿誰?低頭自作禮。
朱涇玄津禪人乞偈於推蓬室記之後
正蓬推蓬,非汝境界,廢室、興室,韓盧逐塊。汝乞吾言,打出門外,予作是說,遭人笑怪,船子和尚,不在其內。
示胡居士
在家居士秪在家,不須門外駕牛車,身口本來元清淨,莫教放過別生芽。
示若愚廣禪人
大智若愚何以說?通身一具廣長舌,十方法界普齊談,舉意聞時便相隔。
示雪浦禪人
利如錐、疾如箭,若能行,超方便。
靈宇禪人乞題獅子菴
獅子窟藏獅子山,養成牙爪莫偷閒,他年忽地能哮吼,百獸聞之盡破顏。
示銳冶禪人
方當乞偈忽雷鳴,老衲指示以為偈,歷歷分明震耳根,縱然不悟難迴避。
示亦幻禪人
幻即非覺,覺即非幻,幻覺相傾,通身易換。
示隱輝禪人
本來面目,初無覆藏,回光返炤,覿體全彰。
曹一光居士乞偈供養
盡大地人,本無二樣,作如是觀,是真供養。
贈慧轂師
本是同根生,誰重復誰輕?堂堂全體用,正令要須行。
送修密禪人省親
[A9]母想子歸因遠遠,子思省[A10]母亦迢迢,[A11]母子本來真面目,歷然覿體沒途遙。
ᅟᅟ==[A9] 母【CB】,毋【嘉興】==
ᅟᅟ==[A10] 母【CB】,毋【嘉興】==
ᅟᅟ==[A11] 母【CB】,毋【嘉興】==
白巖禪人乞偈閉關
衲僧當據關,不在閉房間,正令全提處,如同萬仞巖。
示咸濟禪人
自濟濟人須假悟,若還無悟總徒然,男兒當發丈夫志,動靜忙閒緊著鞭。
蓮花峰
旱地蓮開勢插天,經冬過夏未嘗遷,秪因性稟堅剛質,縱使焚燒逾洞然。
踞獅林
此地曾無異獸叢,一林惟有踞獅雄,他年出類能哮吼,普使含靈盡化容。
紙炮
頂門一竅透靈機,滿肚無明火發揮,聲振十方人盡覺,㘞然喜躍動容威。
復壽州方侍御(諱震孺)
日炙風吹雨打,明明直指原繇,處處全體獨露,超過世出世頭。
山居。
老僧無事日高眠,童子開窗達遠天,忽睹光中陰影動,抬眸雲去過前巔。
野衲橫身四海中,端然迥山須彌峰,舉頭天外豁惺眼,俯視十方世界風。
示聚我居士
四大聚來成我體,吾身元是本來空,本來空不離今日,今有本空體一同。
萬聚叢中我獨尊,獨尊那怕聚紛紜?頭頭色色非他物,大地乾坤一口吞。
偶見眾禪者「從今一日不離山」偈,次韻示之。
從今一日不離山,肅肅雍雍雲水環,獅象潛藏一隊裡,龍蛇混雜眾群間。老僧棒棒棒誰意?衲子惺惺惺孰顏?記取他年出林去,莫教放過上頭關。
從今一日不離山,南北東西絕往還,縱使直拋方外去,巍然不動於其間。興雲吐霧誰能測?拄地撐天孰敢攀?除是同躋無上道,何人解透個中關?
偶成
十方世界恣橫眠,那管東西南北天?唯我獨尊全體現,人來問著只麤拳。
示徹源禪人
隨流生死故無窮,悟徹源頭返本宗,個裡不容人我相,從來千里乃同風。
傳法偈
本法豈繇傳?繇傳本法傳,今傳傳本法,本法本誰傳?
因見雪公遠禪人登玲瓏巖詩,次韻示之。
老僧乘老興,經行不知壑,人或翫山水,吾只樂吾樂。信步重巖上,四顧靡不豁,詩人作詩句,道人談道朴。直下發本機,彈指超無學,一一事無別,頭頭我自覺。
師夢中得「染深青牯牛」之句,乃自聯云。
染深青牯牛,那肯更回頭?通體蒼煙色,明明迥類流。
無心用禪人乞偈
祖師西來,直指人心,多少行人,錯認識神?通身覓心不可得,身外無心用本人。
示子縠蔡居士
居士自居士,毋遭岐路使,返觀世上人,業識茫茫耳。
示靈根荷禪人
世出世間不二法,一身通荷無餘事,阿誰不是丈夫兒?秪恐未堪如來使。
示本源禪人
從本以來個著子,忽然達得超三際,隨流忘卻者源頭,所以茫茫無本據。
居士乞偈
雪中執筆舉頭看,雲天一色更難分,前境不分心不動,卓然獨立在乾坤。
正庵禪人閑關乞偈
欲超生死路,參透祖師關,作麼生是祖師關?赤花貓子面門斑。
化緣
為僧一味無他事,要他檀那契[A12]己躬,個事人人皆具足,信手拈來用不窮。
ᅟᅟ==[A12] 己【CB】,巳【嘉興】==
居士五旬乞偈
夕陽西去水東流,人老何曾見白頭?能向個中高著眼,普觀法界是同儔。
天童即景十三首
太白峰
昔人錯露個消息,惹得人傳太白峰,今我直登峰頂上,那來名字掛虛空?
玲瓏巖
遠望宛然如鐵壁,近觀竅穴自分明,曾無一點瞞他得,故指玲瓏今古稱。
坐禪石
分明一段真奇特,行住坐臥無人識,偶然走到暫跏[A13]趺,錯認將為坐禪石。
ᅟᅟ==[A13] 趺【CB】,跌【嘉興】==
響石
看來一塊精頑石,擊著響聲隨扣出,東西南北普皆驚,縱然睡熟也惺徹。
龍隱潭
太白峰頭一隊龍,興雲致雨顯神通,潭中靜處非為隱,隱顯當知沒兩容。
活眼泉
水出高源流不絕,清虛炤物映青天,日明雲暗隨時鑑,是故稱名活眼泉。
西澗
西澗原從太白來,寺西流出遶東迴,漫將竹接來廚下,飲飽諸人滿腹回。
七佛塔
七佛尖尖七古錐,一行排列路傍堤,死生個裡同模樣,特使行人著眼窺。
清關橋
橋本原無清與濁,秪緣到此別人間,雖然都打橋中過,未審誰人透此關?
隱蓋亭
個事從來遍界呈,秪因人自不惺惺,故應曉示中行者,所以題他隱蓋亭。
鐵蛇關
鐵蛇雄據嶺頭峰,截斷行人路不通,直下一刀全殺活,任從南北與西東。
萬松關
萬松關不為關松,警策行人入路通,忽若有人親撞破,方知直透萬松中。
攔路庵
腳跟未動意先行,行色匆匆不暫停,攔斷路頭心不走,安然步步沒途程。
徐雲將居士求偈
忽地西風起,人人覺而寒,分明代揮麈,誰知直指南?
貫之求偈
一身充滿復何為?萬別千差一貫之,世出世間無罣礙,那來背觸涉驅馳?
𨍏轢嚴居士乞題牧牛頌
一個牧童一個牛,無端一體兩分頭,從君及眾多才識,愧我渾圇縱自繇。
示德雲禪人
德雲嘗住妙峰頂,著意求尋轉不醒,指汝歸休不涉程,切莫將頭去認影。
元沖錢居士求偈
不須我描畫,君自本呈現,但作如是觀,必不自相賺。直饒恁麼地,撦破紙來好相見?
答朱居士
非僧非俗者個漢,兩處圓通無畔岸,翻身直踏上頭關,入佛入魔只一貫。
答元禮曹居士
丈夫自有沖天志,此是君之夙具因,世出世間不二法,惟人自有乃方親。
超一求偈
二月春光晴且麗,萬物增榮添意氣,超一一超一切超,豁然圓證無生地。
祈遠唐居士乞偈
個事本丈夫,誰貴復誰賤?毋將一幅紙,障卻本來面。
周生余居士乞偈
痛與辣手打不惺,若惺即見赤骨𩪸,不惟不依言語道,亦復不著無言說。
利根禪人為薦先亡求偈
擬欲利人利[A14]己,為先據[A15]己利處,個個如然,幽明一致,誰不現前?若不如是,利[A16]己妄焉,故曰:「一子出家,九族生天。」
ᅟᅟ==[A14] 己【CB】,巳【嘉興】==
ᅟᅟ==[A15] 己【CB】,巳【嘉興】==
ᅟᅟ==[A16] 己【CB】,巳【嘉興】==
次韻送其侍者住雪竇上峰
老衲何因不記秋?只緣嘗自個中繇,試看天上無私日,獨炤高臨一切頭。
何山沈居士求偈(諱演)
山僧無別示,白棒當頭指,頂門眼豁開,自證沖天旨。
覺圓敏禪人病中乞偈
維摩居士病非病,禪者反為作病看,忽覺病身身本覺,始於法法自然安。
募真歇了禪師塔院偈
當年屋塔護全身,一夕火光真歇了,護法檀那出手新,定然重發兒孫肇。
天鈞徐居士乞偈
無法可說,何字可寫?作字觀時,眼中著屑,一念回光,當下安怗。
化造殿
太白山下天童寺,洪水漂流殿如洗,普告四眾諸檀那,大家出手共扶起。
示體真禪人
體真體真,切莫疏親,但恁信去,決不賺人。
示通聞葛居士
一落筆時紙成污,所以繪事後於素,不若向筆未舉前,策起眉毛須自悟。
示蓮峰聞禪人
出家本為了生死,生死不了徒勞耳,忽地心花頓發明,覿面無生無滅旨。
示得之李居士
個事從來本呈露,認著名言卻遮覆,剔起眉毛著眼看,腦後見腮方契悟。
履卿戈居士以白紙一幅乞偈,并呈玄沙白紙頌,師次韻復之。
踏翻天地無家業,笑出蘆花恰正圓,何待紙來遮面孔?同風千里對長宣。
示泰華程居士
春日晴和物物芳,莫教虛度個時光,試看歲歲杜鵑鳥,聲聲歸去好思量。
行如葉居士乞偈薦親
生亦如兮死亦如,如如之外盡皆虛,欲知父母安身處,忉利天宮亦不居。
二無張居士求偈(諱瑋)
一切二邊俱坐斷,本無中道可須安,掀翻海嶽無人會,白棒當頭為指南。
明道崔居士乞偈薦親
若惺自[A17]己安身處,河沙父母同個面,但將此語懸高堂,一度看時一度薦。
ᅟᅟ==[A17] 己【CB】,巳【嘉興】==
化造中峰庵
萬峰羅列個中峰,日炙風吹雨露中,奉勸檀那齊出手,共將片瓦把頭封。
題獨露堂
天地為廬個道場,龍蛇混雜於中央,不知誰解無思筭,迥出乾坤獨露堂。
糠餅偈,次其侍者韻。
老僧無福食秕糠,累及吾孫搜肚腸,不特明明猶罪我,又加一醜播諸方。
容如求偈
憑我寫,一字無,汝錯認,是容如,不錯認,是阿誰?咄。
泰華程居士乞偈
只欲紙來求法語,誰知法語無啟口?無啟口處眼忽開,處處頭頭唯自偶。
奉和太祖高皇帝御製 賜隆菩薩詩(因仲沈居士請)
堂堂獨立豈干松?歷歷孤明唯自功,無影樹頭身出表,不萌枝上覺花從。指揮列合乾坤主,目視含靈總共宮,痛念體同無異性,棒頭點著實非空。
見雲余內宦乞偈
大道本來成現,只緣人自不薦,若能一念迴光,始覺不隔條線。
汝遠秦居士求偈(諱季鑠)
覿面不相瞞,白棒當頭指,無柰更求書,直筆寫如此。懸向高堂上,切莫昧自[A18]己,忽然省得時,始覺錯污紙。
ᅟᅟ==[A18] 己【CB】,巳【嘉興】==
示子凡方居士
不是凡、不是聖,不是佛、不是心,自古至今沒人識,只堪鼓掌笑吟吟。
示冶堂孫居士
模也模不成、鑄也鑄不就,本自不涉功,所以沒窠臼。
砅崖徐居士乞偈
道人處世唯[A19]己矣,任運縱橫宛如水,觸境初無取捨心,取捨之心惹生死。
ᅟᅟ==[A19] 己【CB】,巳【嘉興】==
虞山虞居士乞偈
居士好遊山,曾經多少春?直教踏破虞山頂,始覺乾坤沒點塵。
為心僧趙二瞻居士(法名通本)
本不是心不是僧,兩端不立復誰名?所以天童無法說,白棒指教伊自惺。
示元之鮑居士
幾點黑墨污白絹,懸向高堂任人看,古有龐公自偶諧,今未卜誰親見面?初不相干半點煙,傾國來也爭肯換。
募裝初祖像
教外別傳名為禪,達磨大師來此土,天童新建大禪堂,不塑聖僧塑初祖。化主大眾想來容,行住坐臥嘗相睹,檀那慨然發至心,同證無生全體露。天童老漢舉手書,筆尖頭上密雲布,一雨普施何所緣?惟願見聞自惺悟。
立春日雪霽,次量侍者韻。
臘雪凝山連澗塞,春風一拂盡成流,看來幻景渾如夢,忽惺江山故眼眸。
次答璞川曾居士韻三首
野僧何事出頭來?打惺時人困夢回,忽覺通身渾慶快,無師本智自然開。
棒打令人眼豁開,浩然獨步任隨來,舉頭滿目人無異,那個男兒更著裁?
單提拄杖擬何通?棒棒全身若活龍,寄語維摩休妄想,了然不二契宗風。
復木叔陳居士次韻
嘗寂光中不變春,無言童子自來新,野僧只個當陽句,喚指目前一切人。參贊乾坤成世界,主賓義立顯君臣,丈夫氣宇充空際,對待情忘比甚鄰。
示繼清、太華二居士
唯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他人難用力,自度自家身。
徐居士乞偈
有一句偈,人自迴避,若嘗在中,超世出世。
為瑞屏顧居士
祖師直指唯單傳,無始時來面目全,此意拈向瑞屏風,請君著眼離言詮。
未荄吳居士祈子乞偈
眼開不見情生子,法界團圞罔彼此,不須更說話無生,大家共證金剛體。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十一終
密雲禪師語錄卷第十二
嗣法門人通奇編
讚
接引佛
東土西方,本無窠臼,安住其中,號無量壽。為引眾生,伸出隻手,誰知倒致,人生情竇。爭似老僧,攔腮劈口。
出山相
六年苦行,畢竟何為?打失兩眼,拾卻雙眉。若人欲識山中事,觀著容顏應好知。
文殊
文殊大智利,師兒親踞地,過去七佛師,即今誰弟子?輩輩大丈夫,自有衝天氣。
普賢
普賢師,白象兒,蓋色騎聲秪是伊,法法頭頭全體現,拈來物物不思議。
觀音
通身一個普門品,何用更勞山僧題?舉似諸人人不會,八萬四千棒打伊。
大悲菩薩
大悲菩薩真大悲,所以現出多雙手,非為圖自顯神通,只要諸人各知有。
三大士
一二三,四五六,一一相看有面目,信手拈來擬贊題,難向個中分石玉。
出山大士(寶印禪人請)
菩薩曾有言,無剎不現身,入山與出山,何曾有兩人?須知三十二,彼此總同倫,但肯回光看,實印本無文。
達磨渡江
聞道單傳直指風,自家不識復何宗?秪為渡江乘一葦,至今人錯道神通。
權將一葦作扁舟,為渡長江逞浪流,落賺世間人眼裡,到今傳寫不能休。
達磨(石簣陶公請)
教外傳來,有甚奇特?自尚不識,贊何可及?雖然雖然,以筆點云,若更不識,直待當來,問取彌勒。
又(金如居士請),
梁王殿上道不識,少室峰前唯面壁,正當恁麼時,兩頭俱不涉,試問王居士,畢竟是何物?咄,切莫眼中著屑。
高峰禪師(憨石禪人請)
頭髮蓬鬆面貌側,令人只見半邊鼻,不知那半邊,他自識不識?憨石憨石莫顢頇,自伸自手摸始得。咄。
玉芝禪師(碧印上人請)
當頭一掌,永絕伎倆,跳出圈繢,天下榜樣。師子將兒絕後隨,一任橫行於海上。
抱璞師摹禹門和尚真。懇師云:「求師兄寫得七八句。」師云:「一句也沒有。」云:「就將『一句沒有』為題。」師乃書云:
「老和尚,沒窠臼,讚莫及、罵奚醜,所以不肖兒,一句也沒有。」
復寫七八句
藹藹株松,堆堆塊石,端坐蒲團,人天莫測。爾我皆承嗣,豈堪為法則?那個男兒不丈夫?阿誰賴者禿老賊?咄。
又(洞如禪人請),
者個老和尚,端然無況比,豈為默無言?要人自薦取。急著眼睛看,便契面壁旨,且道是阿誰?是我本師矣。
雲棲和尚(涵炤禪人請)
無端啟口錯念佛,連累兒孫信不及,縱然道個蕨蕨蕨,豎起拳頭向汝說,也是借手行拳,未免掉棒打月,涵炤禪人無干涉。
雲門湛和尚
湛然!湛然!講經說禪,誰知此老,初未嘗言,欲識真實,面目儼然。
三際法師
二邊三際都不見,突出從前本來面,不將者個麼眾生,是則名為真瞎漢。
靈鑑法師
此老法師。曾與相會,但不相識,似乎口訥,為人朴實,不敢贊得、不敢毀得,珍重伊徒。但恁麼供養始得。
題萬行禪人像,千如諸居士請。
儒家削髮為僧相,描坐蒲團作榜樣,到底終須撒手行,那容心意有餘尚?
題錢元沖公子像
夭壽與老死,都來夢裡身,若然惺得夢,始悟本來人。
題冶堂孫居士像
本分、本來,豈從造化而成?非俗、非僧,亦因假飾以立。一念不生全體現,腳踏芒鞋頭頂笠,獨行獨步迥堂堂,自在自繇唯自適。咄,盡力跳不出。
題抱嬰李居士像
從來千聖不知名,何必需吾污其上?未嘗讀書不識字,豈敢與人加伎倆?絕伎倆滿目,不知是何狀。
題聖緣唐居士像
請居士自珍重,莫捨凡緣取聖緣,取捨之情生死本,情無取捨獨超然。咄。
德公[A1]祁居士乞題尊翁夷度居士、尊堂王氏像。
ᅟᅟ==[A1] 祁【CB】,𬡅【嘉興】==
一陰一陽,化育無窮,惟惺惺者,不住其中。
自題
自家面目自家題,自家意思自家知,自家書在自頭上,不知人道我何為。
又
高山流水長松下,倒茗吹爐誰不樂?默想世間人罕知,唯有青天紅日爍。
破山明請
不識好惡、不分皂白,人若問著,當頭便楔。無法與人,那來剩跡?如是為人,何有知識?且道阿誰?密雲老賊。
費隱容請
描不成兮畫不就,贊何益兮毀何及?從來千聖不能識,一切時人妄名測。一條白棒唯直指,所以千古為標格。
朝宗忍請
要我寫兩句,誰知一字無?有眼解睜視,有口卻盧都,手握骨律棒,問著打頭顱。為甚如此?千峰勢到嶽邊止,萬派聲歸海上除。
萬如微請
者個阿獃,不辨非是,拈條白棒,不分彼此,恁麼為人,惡聲滿地。萬如萬如,描他怎底,一火焚之,免及相累。
木陳忞請
者個阿獃真阿獃,一味一生自勉強,據個單傳直指人,徹骨徹髓一條棒。天下那有這等善知識,不顧諸方嫌與謗?咄。
石奇雲請
咄哉,老癡!不識是非,但來問者,一味打之,無物可似,分付石奇。
牧雲門請
者老漢,只可看,不可判,拈條棒子當頭打,一一鼻頭穿一貫,正眼從來廓頂門,歷歷綿綿續不亂。
林野奇請
咄哉者禿。有眼如盲、有口若啞,手拈條棒,問著便打,不知落處,問取林野。
禹門大眾請
咄哉,者禿漢處處沒留戀,只者也須送火中,免占禹門禪院。
佛音智請。
教我贊也不贊,他人罵也不罵,別人若謂是吾像,一人那有兩個樣?若謂是吾真,一人那有兩個真?縱然像又像、真又真,佛音!佛音!於汝分上,了不相親,一任持去,示天下人。
其侍者請
者老和尚,為人倔疆,佛來不饒、祖來不讓,有人問著,當頭便棒,鑊湯爐炭任縱橫,天上人間作榜樣。
還源禪人請
者老禿不說禪與道、不說玄與妙,人問未開口,棒頭[A2]已先到,只解如此為人,那管諸方取笑?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洞如禪人請(自像旁附)
我也坐、你也坐,默默然,無話墮,兩道眉毛眼上橫,一個鼻子下頭大。
恒證禪人請
自像自題,無一可宜,任汝持去,切莫依稀。
清庵禪人請
認著即觸,不認則背,不涉兩關,請著精彩。清庵!清庵!還會不會?咄,一火焚之,試看自在。
友慈禪人請
描不成、畫不像,描者、畫者,正似盲人摸象,不若一火焚之,反手自摸底模樣。
白山布禪人請
有眼𥉌[睊-月+虫],不見高低,拈條瞎棒,一味打之,切莫道密雲彌布,一雨普滋。
無為禪人請
莫謂無為云是道,無為猶隔一重關,把火焚吾之影像,特露無為之本顏。
元真禪人請
咄哉粗僧,一味打人,緣何如此?據本元真。
啟侍者歸省[A3]母乞題
ᅟᅟ==[A3] 母【CB】,毋【嘉興】==
葉落歸根,如子得[A4]母,來時無口,汝還恁否?
ᅟᅟ==[A4] 母【CB】,毋【嘉興】==
道生禪人請
者漢貧,無遮蓋,故惹人,來描繪。問著曰,棒打人,此外更無別會。
本一禪人請
咄哉無知老禿,為人毫無委曲,單拈白棒一條,示人本來面目。
會心禪人請
者個模樣,像我不像你,認著我,迷卻汝,若要了生死,盡未來際無時[A5]已。
ᅟᅟ==[A5] 已【CB】,巳【嘉興】==
定水禪人請
描之、畫之,於汝、於吾,俱無所著,欲得現前,不如燒卻。
禪人請
描我像、乞我題,自題自,無餘辭,汝若會,不用伊,試問汝,知不知?
君伯張居士請
我像、爾像,初無二樣,心不負人,是真供養。
仲華李居士請
咄哉獃僧,了無可取,罵之則辱、贊之則譽,不辱不譽,急著眼覷。擬議之間,敲骨取髓。分付李居士,如是獃僧不如送在火裡。
金如王居士請
居士寫我像,乞我還自題,毀且尚不肯,贊亦豈相宜?言語道[A6]已斷,心行亦無為,故拈一條棒,當頭直指伊。
ᅟᅟ==[A6] 已【CB】,巳【嘉興】==
淳甫程居士請
咄哉村僧,覿面無情,一條白棒,打人自惺。
敬橋張居士請
朝朝禮拜,夜夜燒香,正當日中,影短形長,忽若會得,覿體全彰。
清白黃居士請
咄哉癡漢,隨人請贊,只解順情,不顧污面,幾點黑墨戴頭上,非髮非眉底模樣。咄。
明道崔居士請
自題自,不知恥,自贊自,沒理致,爭如兀兀任人看,少室九年又何異?
冶堂孫居士請
可憐者個癡和尚,不見人我是非相,故據條棒直指人,問來一味當頭杖。孫居士,高著眼,面上無瞋真供養,將此深心奉塵剎,滿目看時誰異樣?
定甫萬居士請
者老癡子,不願上堂,豈肯上紙?君不見,龐居士不與萬法以為侶,馬大師一口吸盡西江水。
介子黃居士請
咄哉者禿,素沒私情,拈條白棒,打人自惺。珍重,黃居士,切莫認伊作眼睛。
昇宇柳居士請(法名通中)
要了生死,端在[A7]己躬,一念迴光,覿面相逢。恁麼會得,可名通中,始知自錯,描我真容。
ᅟᅟ==[A7] 己【CB】,巳【嘉興】==
爾保程居士請
咄哉禿漢,了不可則,似行非行、似立非立,一條拄杖隨身,擬問驀頭便楔。爾保居士若會得,都來與汝無干涉。
鳳階謝居士請
嗟見時人自不薦,問著攔腮與劈臉,恁麼為人是阿誰?向道通玄個老漢。
葉道婆請
者個獃漢,毫沒思筭,人若問著,攔腮劈面,一味令人恨徹深,盡未來際忘移喚。
佛事
彌勒佛像成,眾請開光,師至座前,以拄杖指云:「大眾!者老漢[A8]已開平等眼光,普視諸人了也,諸人還識普視的意麼?若識得,便知古人道:『彌勒真彌勒,化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若不識,老僧為諸人一時點出。」遂以拄杖打散。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施主塑韋馱菩薩,入山請師說法。有僧作禮,師便打,乃云:「韋馱功德叵思議,覿面令人念不生,渾身化作降魔杵,永護正法鎮長行。」
西澗新橋成,師引眾發步,有僧請說法,師云:「過那邊為汝說。」過了,復云:「過者邊來。」乃云:「者邊過那邊,那邊過者邊,兩邊曾不住,中流亦不停。正當恁麼時如何?把手勸君行不得,惟人自肯乃方親。」
掛板,師托板云:「叢林號令,佛祖鉗鎚,今朝懸向堂前,輕輕擊著,直令人人頓斷命根。雖然如是,更有一人,且道具何面目?高著眼始得。」
為通亮起龕,以拄杖擊云:「通亮!通亮!曾對我呈伎倆,即今恐汝忘之,助汝三下。」拄杖復擊三下,云:「直須信腳而行,莫管人間天上。」乃轉身,卓拄杖引之而出。
為豁然師煆骨,以火炬指骨云:「縱然皮膚脫盡,白骨也須火[A9]鍛,惟我師弟豁然,卻具者般體段。」復以火炬打圓相云:「大眾會麼?」攛下,云:「看。」
ᅟᅟ==[A9] 鍛【CB】,鍜【嘉興】==
為亡僧起龕,以拄杖卓龕,云:「來無一物,去何罣礙?信腳便行,管取自在。」復卓三下,轉身引之而出。
為亡僧舉火,舉起火炬,云:「光焰焰、淨裸裸,南北東西,無可不可。」復打圓相,云:「會,則遍界分身;不會,與你把火。」
為守元師入塔,以杖指塔,云:「盡十方世界,是個無縫塔。」復敲塔門,云:「且道者一縫作麼合煞?」以手舉靈骨送入,云:「請師兄塞卻。」
為法天舉火云:「生來死去在其中,南北東西無處躲,法天!法天!還知落處麼?若也未知,助你一把火。」乃攛火炬云:「管教觸處光生。」
為迴泉講主起龕,以拄杖卓龕云:「迴泉師!迴泉師!來無所從、去無所之,末後一著,脫體無依。」復卓云:「迴泉師!迴泉師!到頭霜夜月,任運落前溪。」復卓一卓,拽拄杖引之而出。
舉火云:「隔墻見角,便知是牛,隔山見煙,[A10]已知是火。而今對眾相舉,且道是個甚麼真實告報?諸人切莫當面蹉過。」遂攛下火炬。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為景西起龕,以拄杖卓龕三下,云:「景西!景西!葉落歸根,仰手覆手,木馬翻身,泥牛解走。」復卓三下,引之而出。
為亡僧舉火,拈炬云:「般若大智,如大火聚,舉示諸人,急著眼覷。」攛下炬,撫掌云:「還見麼?」
為乘白舉火,舉起火炬云:「乘白燒化,密雲舉火,呈示大眾,無可話墮。」攛火炬云:「雖然如是,直令徹骨透光明,十方世界無處躲。」
為通載殮棺,舉杖卓柩三下,云:「通載!通載!也不管你修行歲長、出家日短,秪要汝自不昧。所以玄沙和尚云:『亡僧面前正是觸目菩提。』既是觸目菩提,定非生死出入之相;既非生死出入之相,不惟能向棺木裡瞠眼,管取十方自繇自在。正如達磨大師葬於熊耳山前,卻解移隻履西去。雖然如是,丈夫自有沖天志,莫向他人行處行。」復卓拄杖三下,云:「切須記取。」
為青州佛實舉火云:「鄭州梨、青州棗,萬物無過出處好。實禪人還知麼?若知出處,便解當處出生、隨處滅盡,不見有生死去來之相,從來寸步未嘗移,那涉山東與山西?若猶未知……」攛火炬云:「老僧助汝一把火,炤徹面門離處所。」
為覺臺下火,以火炬指云:「覺臺!覺臺!老僧直指:汝火不能燒、水不能溺、棒不能傷、刀不能斷,汝還信麼?若信不及,老僧助汝一把火,令汝迴光自看,便見刀下、棒下、水裡、火裡皆是汝全身之地、遊戲之場。所以道:『鑊湯爐炭橫行,劍樹刀山直上,我儂聞說忻然,獃漢攢眉惆悵。』」遂攛下火炬。
為超聞下火,以火炬指云:「超聞!超聞!千做萬做不離者個,我今助汝一把火,令汝覿面相見,南北東西信腳行,天堂地獄如梭過。」攛下火炬。
為無拘發龕,以拄杖卓龕云:「無拘!無拘!生死俱虛,自領而去,頓證無餘。」
為行修起龕,以杖打頭,云:「行修!行修!莫住莫休,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但恁麼領去,管教自在自繇。」
為了明舉火,以火炬指云:「了明!了明!何不了明,卻要老僧舉火燎汝面門?然則老僧既滿汝願、遂汝心。」乃攛火炬,云:「汝當於此火光三昧證全身,盡未來際無盡燈。」
為正間化主下火,舉火炬云:「生時為眾竭力,死卻要老僧燒。全體光明自圓炤,十方佛國任逍遙。」
為佛音上座舉火云:「佛音!佛音!個個皆吟。所以道:『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我今更助一把火,保汝光中恣饒舌,盡未來際嘗宣明。」
為弘濟舉火,以火炬指云:「弘濟!弘濟!本分一著,無生死相,豈屬久修、初學?只貴大丈夫當頭領略。我今助汝把火,令汝烈焰光中全體現,任運騰騰嘗自樂。」
為無疆闊下火,以火炬指云:「行闊!行闊!當據自得。初無疆畔,豈間南北?雖然,我今更助把火,令汝獨步大方,在處充塞。」
為玄素發龕,云:「玄素!玄素!不若自悟,任汝縱橫。」復擊云:「莫行別路。」
為下院主涵炤舉火,秉火炬云:「你炤我、我炤你,彼彼相炤為嘗住。所以道: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嘗住。若於事上覷即疾不然,向意根下卜度則不相應也。」遂攛下炬,云:「還會麼?但能火裡現全身,普與法界同一夥,無滅、無生、無去來,靈山一會豈有墮?」
為行旨起龕,以拄杖打頭,云:「行旨!行旨!老僧為汝直指,莫認一切處為止,自脫一切生死。」遂轉身。
雜著
題《華嚴經》(本梵禪人請)
汝寫底是赤,我寫底是黑,且如黑赤[A11]已前是個甚麼本?梵禪人若覷得透、見得徹,不唯八十一卷《華嚴經》,乃至一大藏教,皆是錯下名言,妄生分別。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題曰睿程君小像
夫題者,名之也;名者,名其形也。名其形者,形不能形也;形不能形者,其形虛也,況其名哉?矧曰「小像」,又曰「影像皆非本質」之謂也。若夫題其影而不題其本,可謂影之猶影,轉轉逐末而莫之反,余不能影上生題而復顯其形。形也者,於父母生之也。且夫未出母胎,男也、女也俱弗得而知,弗得而知者名弗得而立也。若反至夫父母未孕之前又何狀哉?君若向父母未孕之先狀其像來,余亦向父母未孕之先為君題。
題驥超[A12]祁居士醒庵後
ᅟᅟ==[A12] 祁【CB】,𬡅【嘉興】==
驥超居士自題醒庵,蓋為午睡計也。當見正睡著時,無夢、無想,主在甚麼處?為醒庵,則自不生動、靜等見,故曰動靜二相了然不生。若見有動、靜等相者,正於主外作夢想也。
先覺宗乘序
辛未春,海昌黎眉居士訪予姑蘇北禪寺,出所刻從上在家大老得單傳直指之旨者,目曰「先覺宗乘」,以序首命予,予以生平不善文字力辭之。復移書更索,予不得[A13]已,因翫「先覺宗乘」四字[A14]已為萬世不易之定論、千載不摹之弘規。何也?先哲不云乎:「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但先覺雖覺後覺,後覺若不覺,安知先覺之覺趣?故茲刻也,其因自覺而感先覺,所謂後覺效先覺者也。既因先覺以自覺,復將斯覺以覺後覺之覺,是則自覺覺他,覺覺相承,如燈燃燈,燈燈續燄,豈不謂千載不摹之弘規歟?雖然,寒則知寒、熱則知熱、饑則知饑、飽則知飽、尿來便撒、屎急便屙,阿誰不覺而待覺耶?正值不寒、不熱,不饑、不飽,無屎、無尿時,還覺也無?若向者裡開隻眼,便見山僧一條棒,棒棒俾人徹骨徹髓;其或未然,更看血淋淋。」
ᅟᅟ==[A13] 已【CB】,巳【嘉興】==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五家語錄序
五家語者,自達磨西來至六傳再四世,法遍中華,禪備眾體,機語不一,無心而分自成五家,故謂溈仰、臨濟、曹洞、雲門、法眼,然機用雖似五家,無非直指之旨。黎眉居士刻茲語錄,可謂承上啟下、先後包含。閱是語者,可盡五家差別之元,以明自[A15]己差別之智,總歸當人[A16]本地風光,全機大用;出於文字之表,則誰見有五家兒孫?空王佛、田厙奴以至狐狼野干到來,總與三十棒。為甚如此?者裡放過即不可。
ᅟᅟ==[A15] 己【CB】,巳【嘉興】==
ᅟᅟ==[A16] 本【CB】,木【嘉興】==
教外別傳序
老僧嚮讀大慧語,見拈水潦和尚因緣,謂潦纔舉揚便賣弄者,一踏云:「自從一喫馬師踏,直至如今笑不休。渠又何曾有峰巒疊翠、澗水潺湲、岸柳含煙、庭花笑日、鶯啼喬木、蝶舞芳叢底說話來?」古今洪詞便利無過此老,看他恁麼舉示,則不專在言句尖新,唯貴提其至要而[A17]已。云何至要?不見他室中問僧:「德山見僧入門便棒,臨濟見僧入門便喝,雪峰見僧便道:『是甚麼?』睦州見僧便道:『現成公案,放汝三十棒。』者,四個老漢還有為人處也無?」僧云:「有。」大慧云:「劄。」僧擬議,大慧便喝出。遵璞聞之,忽然脫去從前惡知惡解,遂成個灑灑地衲僧。又,鼎需入室,大慧問云:「內不放出,外不放入,正當恁麼時如何?」需擬對,大慧以竹篦打三下,需忽大悟。又,大悲閑長老入室,大慧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閑云:「扶不起。」大慧云:「扶不起是什麼人?速道速道。」閑擬對,大慧便打,忽然大悟。可見棒喝急切,要密開人正眼、脫人情解,無過此也。所以老僧生平不解,打之,▆唯以條棒一味,從頭棒將去,直要人向棒頭拂著處豁開正眼,徹見自家境界,不從他得,迥出教內教外名言,則方知黎眉居士所集從上佛祖機語決定不是文字,方能撩起便行,羅籠不住、呼喚不回。直饒如是,只堪自了。若論戰也,各各力在轉處不滯玄妙理致,一味活捉生擒,向上全提本分一著,超佛越祖,獨脫單行,縱奪自繇、殺活自在,能治一切名言,不坐死地、不瞎人眼,方堪利[A18]己利人。其或未然,且向者冊子上東覷西覷,忽然覷著,卻來老僧手裡請棒喫。既是覷著,因甚卻要喫棒?還有緇素得底麼?若緇素不出,且莫輕擬棒喝著。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ᅟᅟ==[A18] 己【CB】,巳【嘉興】==
宗門崇行錄序(驥超[A19]祁居士請)
ᅟᅟ==[A19] 祁【CB】,𬡅【嘉興】==
《宗門崇行錄》者,蓋據從上大徹大悟、大休大歇、真踐實履大人之行也。正不比夫今時未徹法底源不知休歇,而搖尾乞憐,欲狐假虎威,靡所不至,難可勝言,以至謀處所、妄作師範,致其傍觀輕視,竟不思古人謂:「干犯名分,污辱宗教。」伏願後之有志欲繼先宗續佛慧命者,莫效此等流,必期徹證真踐,直待龍天推出,自然果熟香飄。某若狂言,定招拔舌犁耕。是為序。
行狀
法孫山陰王 谷撰
師諱圓悟,號密雲,俗姓蔣氏,嘗之宜興人也。甫離褓抱,氣度莊凝,不妄言動,終日兀坐儼若思。六歲入鄉,較不甚受讀,惟好作大書。八歲興世相無嘗之感,恒誦佛號。稍長事耕穫,偶得六祖壇經,時釋鋤而觀之,始知宗門向上事。一日過山徑,忽見積薪,恍然有省,於是管攝心意,令昭昭然,終日如是。年二十九,安置家室,父曦率禮幻有傳和尚——今諸方所稱龍池者也。
師事龍池,躬任眾務,備嘗勞苦而不廢參究,但覺心境對立,與古人「天地同根,萬物一體」語不能契合,因請益於龍池,龍池云:「汝若到這田地,便乃放身倒臥,更無別語。」後屢請益,惟遭罵詈,師慚悶交感以致危疾,二七日方蘇,遂稟龍池掩關。一日,龍池過關前,話及有心、無心之旨,龍池云:「汝既有心,把將心來。」師呈偈云:「自心本自心,心不自自心,心不非自心,心心即自心。」龍池云:「心不自心,自心非心,有無既非,無自心耶?」師復呈偈云:「心心即自心,有無皆自心;有無皆自心,無心無自心。」龍池云:「今日張渚買兩把青菜來,無個大蘿蔔頭。」師云:「某在關房不知,謝和尚三拜。」龍池云:「終未大悟在。」掩關千日時,與龍池往復諮酬,當機弗讓,而龍池卒未之許也,師亦自以為恍惚,未得安穩。一日過銅棺山豁然大悟,忽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覓纖毫過患不可得,又密舉前所會因緣宛爾不同,時年三十有八矣。
先是龍池入都門,命師監院務,至是,師偕昆季北上省龍池。龍池問:「老僧別汝等三年,汝等有新會處麼?」師即出云:「有。」龍池云:「有甚麼新會處?」師云:「一人有慶,萬民樂業。」龍池云:「汝又作麼生?」師即問訊云:「某甲得得來省覲和尚。」龍池云:「念子遠來,放汝三十棒。」師便出。一晚,同眾入室,龍池云:「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汝作麼生會?」師便出,龍池云:「此子如傷弓之鳥,見弓影便行。」一早,在室中與龍池語話出,喫粥次,眾問:「說什麼話?」師便翻倒飯桌。又一日侍立次,龍池云:「忽有人問汝,如何秪對?」師豎拳,龍池亦豎拳,云:「老僧不曉得這是甚麼意思。」師云:「莫道和尚不曉得,三世諸佛也不曉得。」龍池云:「汝又作麼生?」師便喝,龍池云:「三喝四喝後又如何?」師即連喝退身,龍池云:「宛有古人之作。」師復喝。又值中秋,呈偈云:「為愛中秋夜月精,與人同樂稱人情,萬億州都皆普炤,一人舉首一輪明。」龍池云:「不多不少。」復書一紙云:「檀越送得月餅兩個,師徒侍者五人,一個分作四分,剩底付與老僧。」師掇一個便行。
一日龍池索師行實,師錄呈,龍池閱竟云:「[A20]已有半部語錄。」師接而火之。又一日,龍池囑師南還,師因為兩浙遊經會稽,陶石簣太史延居護生庵。龍池歸禹門,召師還問云:「汝數年來曾見甚麼人?」師頓足,復以手拍膝而出,龍池云:「在外數年,一些氣息也無。」師云:「和尚疑即別參。」一日,龍池陞座,召師前,舉拂問:「諸方還有者個麼?」師震威一喝,龍池云:「好一喝。」師連喝歸位,龍池顧云:「再喝一喝看。」師即出法堂。龍池下座,師隨入方丈,作禮云:「某甲適來觸忤和尚。」便出,龍池即安師西堂位。
ᅟᅟ==[A20] 已【CB】,巳【嘉興】==
次一日,龍池撾鼓集眾上堂,付師衣拂,師固辭,龍池詰之,師云:「直待和尚天年,某甲守塔三載,然後可行則行、可止則止耳。」又一夕,龍池召師及報恩修禪師入室云:「老僧昨夜起來走一回,把柄都在手裡,汝等為我扶持佛法。」師便出,復呈偈云:「若據某甲扶佛法,任他○○○○○,都來總與三十棒,莫道分明為賞罰。」龍池目之大笑,師亦接而火之。
龍池示寂,師棲于柩側,三易寒暑。萬曆丁巳,眾請開法于禹門,時儕輩易視之,一聞舉揚莫不屈服。既而登匡廬,度夏於袁之泗州寺。
有僧自天台跡師至,袁為萬年諸山請師住通玄寺。師初欲投閒,又念付託之重,幡然就之。
師至通玄,相依衲子十數輩,多正因之士,師寅夕煆煉,有開發者。
天啟甲子鹽官蔡君子穀請師主金粟山廣慧寺,眾滿三千指,是時宗風大振,學徒踵至,遂滿七百有奇,而超然神駿不可控抑者多出于席下矣。
崇禎庚午,赴閩川黃檗之請,辛未主阿育王寺,既而寧波司理黃公端、伯邑侯王公章、暨諸紳士請主天童寺,而鹽官諸紳士請再主金粟,兩郡交迎,師決于眾,眾譁然欲天童也,師遂赴天童,是時龍象雲集又倍於金粟矣。
師嗣龍池,于臨濟為三十世接人,無論初機、積學,惟據令而行,故席下英人傑士往往脫穎而去。至于吳、越、閩、楚名公鉅儒慕師宗風,或晨夕隨侍、或尺素相通、或邂逅咨請,得師激發,無不虛往而實歸,宗藩勳戚仰師德者懷香參扣,而齊、魯、燕、趙、及殊方異域之士亦憧憧不絕也。
師主法二十有五年,以本分接人,終始不易,間有執杜撰之解起而相角者,師一一究詰,以明厥旨。門人中有付拂者,早離師席,未盡其妙,于本分外別生枝節。師諄諄誨之不聽,則出闢書判說,且欲擯之,不以受囑而少假。又其徒著五宗救,師出闢妄救略說,後有人求師勿行,師不許。
若士大夫意見不同,雌齬其間,師不為勢值而遷就。有形于文字者,師亦往復折之不少憚。蓋師用本分鉗鎚,學者難以湊泊,而道理知解之言、穿鑿奇巧之說易于惑人,受其惑者,往往至于失正知見。師為此懼,不顧嫌怨而披駁之,以故有勸師弗較者,師不聽,曰:「存吾說于此,以俟天下後世之明眼人耳。」然而屢經闡揚,厥旨亦大暢,疑者終信、叛者終服、忌且謗者亦終悅,且悔單傳直指之宗,固不待身後而彰明較著于天下矣。
師尋嘗誨人,俱勉以古德風規、法門大體,而師亦見諸躬行罔有缺失。室中不畜長物,衣盂稍潤即散于眾、或估唱易金以供之。師所住道場,義當為者不憚煩費,每罄所有以佐之。師在金粟多建置,百廢具舉。天童為禪宗五山之一,祖師代起規模宏大,而法席久虛,鄰于瓦礫灰燼。師念處其地當任其責,數年締造,自殿閣、堂寮、以至庖廊、圊澡之屬罔不鼎新,不但復舊觀而[A21]已。山中祖塔三十有餘,多侵毀者,皆清覈而修葺之。師之盡力于院事如此,然意所不可即徒步出山,聽其所之,不少顧戀。
ᅟᅟ==[A21] 已【CB】,巳【嘉興】==
師事龍池惟謹,一言動必遵之,服勤不啻廝養。龍池寂後,師得時物必薦之。龍池几榻不假雕飾,師住處凡制器皆朴質,無華美者。
師體幹雄傑,人望而心折,武原朱君上申初聞師名未之信,一夕夢人持巨幅展示,見僧相挺特,類古應真,其人曰:「此宋慈受深禪師像也。」甫瞻禮而覺。翌日過坊間,見裱像與夢中所見同,讀其讚始知為師像也,上申異之,于眾信中皈向尤篤。繇此觀之,師豈偶然者哉?
師或因事出山,當道及鄉紳士必得師復返而後[A22]已,所過之處四眾喧闐,街衢為之不通,至登塔受禮不得舉七而去。師七十誕辰,來祝者肩摩袂接,寺不能容,多溢處于山谷間。
ᅟᅟ==[A22] 已【CB】,巳【嘉興】==
辛巳,師有退居之志,曳杖出山,卒歲于山陰[A23]祁氏之密園。壬午正月至天台通玄寺,遂止而休焉。
ᅟᅟ==[A23] 祁【CB】,𬡅【嘉興】==
先是戚畹田公入天童為皇貴妃,田氏賚紫衣請師說法,田公既親炙師,皈向甚虔,至陪京禮報恩寺,知寺為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孝思所係,疏請新之,舉師荷其事。得
俞旨田公展人迎師,師固辭,至是,田公再疏舉師,復展人迎陪,京諸士大夫亦以書速師之行,師述退居之志以謝之,有「自幸居山,正足修持以報國恩」之語,而師厭世之意亦露于此矣。
七月四之日,師示微疾,然起居如平時,五之日猶答問道書,六之日猶答僧問,七之日午時師上匡床坐片晷,泊然而寂,壽七十有七,臘四十有七,卜塔于天童之南山。
師付法弟子為五峰學公、漢月藏公、破山明公、費隱容公、石車乘公、朝宗忍公、萬如微公、木陳忞公、石奇雲公、牧雲門公、浮石賢公、林野奇公,十有二人,而嗣法孫以及曾玄更僕未易數也。
師法語迅捷,不留朕跡,如佛果、應庵二祖,而披駁諸書,雲興瓶瀉不可止禦,間形之偈頌天然卓絕。
師自謂少未睹圖史,不間于詞,然而直從胸襟中流出,固無藉于靡靡也。師工于書,得晉人筆意,人獲手蹟,競寶惜之,而師亦不以此見長。
門人編師語錄若干卷,別裒師闢妄七書,後錄三錄、據評說、辨天說、判語、復徐一我居士書、判朝宗說八種為直說若干卷,并師所著闢妄救略說若干卷,俱盛行于世。
侍者昌公書來,囑谷以掇集之事,谷不敢當。谷入山奠師,眾亦以為言,乃不能辭。然師耆德偉望,為天下大宗匠,嘉言懿行非毫楮可罄,敬稽首述其概,以俟大手筆為師著塔銘,庶有所考云爾。
全身塔銘
四明弟子徐之垣譔
吾郡天童開山晉義興間,歷唐宋入我國朝,盛衰興廢幾經劫灰矣,乃有鐵漢學道攝折兼施金鎞度人,緇白坌集,以無為宗,建無縫塔,以無漏義化有漏因,用使丹雘觚棆輪奐赫,赩,此惟骨僧堪住骨山,而寶坊媲於寶所,則密雲大師揮魯陽之戈,而崦嵫中佛日載麗普炤大千,蓋大雄氏的的龍象也。
師名圓悟,號密雲,陽[A24]羨蔣氏子,父曦,母潘氏。
ᅟᅟ==[A24] 羨【CB】,羡【嘉興】==
師生而淵穆,兀坐終日。八歲,好誦佛號,切世相無嘗之想。年二十餘,見堆柴突露面前有省。三十安置室家,若釋重負,志[A25]已堅荷法擔矣。
ᅟᅟ==[A25] 已【CB】,巳【嘉興】==
時幻有傳和尚弘道於龍池,師荷橐從之,操作良苦。二六時多所迷悶,亦復多所參究。三十三歲,祝髮披方袍,住本剎,依龍池數載。偶歸道經銅棺,豁然大徹,而瓢笠所遇——若居士、開士——機鋒相觸,殺活、縱奪、提唱都成津梁。而爐鞴於龍池者,自記莂後參之,燕都重參之,龍池最後有分明賞罰之偈,自此紺目一瞬若震雷霆。
龍池早付衣拂,弘開法幢,迺智過於師,倘所稱烜赫兒孫翻轉而皮者耶?狀師者曰:「六坐道場,祗以一棒接人。如大火聚,觸著便燒;如太阿劍,血不濡縷;如金翅鳥,劈海直取龍吞。使學人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等妙二覺曝腮龍門。」六坐道場,蓋指禹門、通玄、金粟、黃檗、育王、天童也。他若會稽之護生、宜興之法藏、海鹽之天寧、候官之西禪、杭之報國、鳳林、蘇之聖恩,北禪,飛錫住錫劍挂眉毛,全字半字蓮含舌本,而未至天童,則金粟之廣慧實先之。寺為吳赤烏中僧會所建,迨師至,道風遠扇,灌輸如流,精藍柰苑頓改舊觀。嘗應高麗僧曇晦之請,舉今晚不答話因緣,有云:「這僧未免向未跨船舷時新羅國裡躲根,老僧恁麼批判,眾中莫有為德山作主者,出來與老僧拄杖子相見;無,則老僧作一場獨弄去也。」似此高登猊座,眼目天人,其孰能與於斯哉?
初父蔣翁考終,語師:「和尚度我。」師曰:「父子上山,各自努力。」清漳王東里居士讀法語至「若汗淋淋時是,乾爆爆時如何?若乾爆爆時是,汗淋淋時如何?」不覺身心踴躍,此可窺師之徹底婆心。說法通玄寺,舉開山第一代韶國師偈:「法眼謂即此一偈堪起吾宗,殊不知滅汝宗者即此一偈。不見道,毘婆尸佛早留心,直至而今不得妙。」其赴黃檗請也,至三門,以拄杖指曰:「昔日遠祖斷際從此出,今日不肖兒孫從此入,雖然出入不同,要且同為標格。」其示眾曰:「當頭一著,坐斷要津,纔然側耳,喪卻家珍,從來佛法不順人情。」斯又肅然和尚家風,臨濟所云「赤稍鯉魚不被人家虀甕裡淹殺」者耶?其全提正令不少假借又類若此。至先赴阿育王,後入天童山,而演唱真乘,肆啟傑構也。
始則黃元公司李,繼則王園長海憲、顧瑞屏宗伯為大護法,吾兩郡諸大老飲耨池味、佩伽陀丸者,其金湯之,而弟子垣亦與焉。先是寺[A26]圮于萬曆丁亥之水鞠而荊棘,師愴然,新而拓之,萬戶千門,翔雲蕩日,度非金錢億萬,未易告落而任運莊嚴,以無為行之,首尾十又一年,而報十方佛、供十方僧者靡一不備。瞻禮者,詫以為神。雙融空色、咸提宗趣,又孰得訾為有漏之因悖於尸羅妙躅耶?師答黃書有云:「門下祗解撞倒鐵山,不解扶起。苟扶起,不妨信腳行、信手揮、信口道,乃至東倒西擂,無非這座鐵山,更有何物作礙?」又,端午上堂,豎起兩拳,云:「只將這兩個大粽子供養大眾,一任橫咬豎咬,忽然咬著自家底,直得人人飽足,免得窮廝煎、餓廝炒,為甚如此?到底輸卻自家寶。」又云:「老僧終日趕大眾挑磚、搬瓦、運土、抬石,見你們稍遲縮,不喊便罵,汝諸人還知老漢為人處麼?三生六十劫。」答都中僧:「喝作喝會、棒作棒會,入地獄如箭射。」云:「千句萬句皆從自了,自[A27]己不了,喫棒不了。凡此㘞然,一刀血濺梵天,以至玄要炤用一切臨時,賓主料揀縱橫自在,猶是剩義。」所為揮戈提崦嵫之日普炤大千者,太白山不殊獅子窟矣。迺世所疑信半者,師不喜一心字為方寸禪,痛下針錐,議者遂謂主張身見。師不云乎:「今銅棺山頂,情與無情煥然等現,十方世界悉是遮那佛身、拘留孫,見身無實。維摩詰觀身實相,各下註腳,袛道得一半,身外無餘之旨,豈諸方半生、半滅、半不生滅者所能勘破?」此可劈疑網者一。
ᅟᅟ==[A26] 圮【CB】,圯【嘉興】==
ᅟᅟ==[A27] 己【CB】,巳【嘉興】==
師讀壽昌語「沾嘗曹洞水,似酪涼心」,入堂告眾曰:「此老正如鼴鼠飲河,豈知大鵬劈海?待老僧劈脊一棒,使伊和心嘔出,然後更與一棒。」遂謂師偏舉臨濟抹殺曹洞,師不云乎「譬如一家,兩子五孫,支庶繁衍,致門戶啟訟端」。解紛者曰:「汝等支分派別,其初原只一人,則當下爭息矣。」如南嶽、青原兩頌掀翻舊案,各有旨要,亦何嘗是南嶽非青原?而諸方以此為口實耶?此可劈疑網者二。
師又云:「黃檗打臨濟:『破夏來,何不終夏去?』雲庵罵兜率:『吐血禿丁。』脫空妄語,悟後切劘,古人往往有之。但今時習氣,聞阿難不知迦葉則怒,聞巖頭不肯德山則喜,我見崢嶸,離地求起,是後生過,非老僧咎。」抑嘗稱:「我不敢輕於汝等,汝等皆即如來。」又嘗稱:「勿輕未悟,回機本得。」乃知師努力正是低眉也。此可劈疑網者三。
今觀師所行語錄闢妄,諸錄據評說、辯天說、判語直說、闢妄救略說,其於向上最後之旨,法筵梵裌灌頂薰心,而其後岐者一、叛者皈,當世津梁大總持,微師誰屬焉?
武原朱上申聞師名未信,夕夢人持巨幅展示,見僧相挺特,類古應真,其人曰:「此宋慈受深禪師像也。」翌日見像與夢中同,讀其讚知為師像。繇是觀之,師豈偶現比丘身哉?之垣最服膺於師者、師名聞天子,崇禎十四年俞旨住金陵大報恩寺,終以老疾遜謝,且援道信大師、芙蓉道楷為辭,此其高風孤峻,誠非近時名振叢林身罣世網者可攀。至岧嶢天半之名山,畢力經營,累時經歲,飛樓湧殿,炤壑蟠崖,豈無十笏退居地?而垂老投襼,楖栗橫肩,浩然不顧,竟終於通玄澗肅林寒之頂,始終南嶽一樵夫耳。師示有云:「中書堂事誰知道?六祖元來是古樵,乘如而來、乘如而往,解脫門中一絲不挂,置般若位中必無退轉耳。」
師生於嘉靖丙寅十一月十六日,示寂於崇禎壬午七月初七日,春秋七十有七,夏臘四十有五。門弟子自天台迎龕歸太白,塔於寺之南山幻智庵之右隴。師開堂既久,嗣法弟子——如五峰學公、漢月藏公、破山明公、費隱容公、石車乘公、朝宗忍公、萬如微公、木陳忞公、石奇雲公、牧雲門公、浮石賢公、林野奇公,十有二人——皆分化四方,為緇素所仰望者,而剃度弟子——通壽、通鏡、通辦……三百餘人等——并嗣法曾玄更僕未易數也。且吳越閩楚間名公鉅儒、宗藩勳戚有慕師宗風者,或摳衣問道而親見指歸、或諦信投誠而弘護無斁,共若干人,不能悉載之。
垣譾劣下根當進步,既乏精勤參話頭,復鮮直截,妄欲以儒語譚禪觀,譬如甕中何能見日?第據門弟子所撰行狀中摭其一二明白易曉者約略勒之玄扃,以示末法儀的,其於實諦圓音尚未夢見在,敢云子厚之銘大鑑、香山之銘炤公耶?
銘曰:
廣大妙湛,實惟大雄,有象設教,無言標宗。臨濟一棒,不闢塵埲,無句之句,啟聵擊蒙。我師嗣法,總持普同,孤燈獨炳,萬象撤雺。熱腸冷喝,大眾耳聾,微言不漏,普說尤工。雨花點石,其三必公,金鳷香象,造極登峰。道德彌峻,皈依益崇,如日經天,師當其中。如水行地,師障其東,卓錫爰止,大白巃嵷。肇馺娑殿,開忉俐宮,金航粟輦,萬國雲從。甚深法力,伊尸其功,是老船師,克濟洞浲。是大醫王,克起疲癃,名聞天扆,命主鎬豐。師辭懶殘,針陽墮空,辟榮紫襴,歸于舊叢。孤笻絕巘,嶺嵐澗楓,雙樹夜壑,鬱鬱[A28]蔥蔥。僧臘有盡,佛日長紅,爰溯靈蹟,天賜之童。紹多耆宿,共扇玄風,童者匪始,耆者匪終。循環萬古,華葉無窮,宵聞塗毒,其聲逢逢。儼焉一會,靈山在瞳,不昧斯語,視石所礱。
ᅟᅟ==[A28] 蔥蔥【CB】,䓤䓤【嘉興】==
崇禎甲申歲季春吉旦
遺衣金粟塔銘(并序)
資政大夫都察院左都御史烏程唐世濟譔
欽召掌計吏科都給事中武原吳麟徵篆額
我婆伽婆降於西土,歷五百歲始達支那。蓋聞其語自騰蘭昉也,見其人自少林昉也,乃至法周沙界則自曹溪昉也。自此以還,霑溉彌廣,二株並茂,五葉畢舒,滹沱一宗代有偉人大興於世,懸記不爽,繩繩百億,誰非孫子者?要以大宗垂統,世次相承,若興化而下,可屈指數矣。此其人並眾角一麟,豈復當以盛衰言者?然而時節因緣各具差別,亦如慧炤獨號大興,夫固可以論其世矣;然則如天童密雲大師者,不可謂中興者歟?
師陽[A29]羨蔣氏子,幼食貧,樵牧自給,蹤跡略同曹溪,顧其中[A30]已有憬然者,猛自鞭策,不止氣食牛矣。[A31]已棄家,歸龍池,未即薙染,服勤為行人,力作匪懈,亦不啻縋腰之石,乃至侍師往還南北舟輿跋踄,憒丙中身兼廝役而參究猛銳。月異歲殊,中書堂裡事點胸自問,而皮相者猶作擔柴觀,獨龍池[A32]已深知之,錐拶彌厲。[A33]已而薙染掩關,池時時叩擊,師兒雄俊,雖在窟中爪牙[A34]已露,然終不自肯。攻堅抵巇者六年,一旦豁爾脫落,自謂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覓纖毫過患不可得,蓋始真到不疑之地也。時池[A35]已先入長安,師旋往省覲,周旋三載,本色相見,迥超情謂之外。池欣然默慶得人,乃杓柄在握猶復遲回,不輕授手。
ᅟᅟ==[A29] 羨【CB】,羡【嘉興】==
ᅟᅟ==[A30] 已【CB】,巳【嘉興】==
ᅟᅟ==[A31] 已【CB】,巳【嘉興】==
ᅟᅟ==[A32] 已【CB】,巳【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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ᅟᅟ==[A35] 已【CB】,巳【嘉興】==
師先還南數年,池至自長安,師再侍巾瓶。池知師不淹他家虀甕中,乃安西堂位,撾鼓集眾付衣法,師猶固辭不受,池徵其意,曰:「願隨侍終身,然後行止聽緣耳。」嗚呼!師資受授之際,彼此鄭重如此。今學者稍能染指,早[A36]已熱中,有毛遂之錐、無公孫之樹,甚至美玉不必其善,沽甘露貽譏於早飲,聞師之風顙得無泚哉。又數年,池示寂,師卒踐言伴柩三年,始開堂本山繼其位。
ᅟᅟ==[A36] 已【CB】,巳【嘉興】==
當師行腳時,一時諸名公業刮目傾耳聽受諮問,頻伽在鷇,聲[A37]已遠間。然據令之始猶間有薄東家而賦狐裘者,既而道風遐播、四眾景從,德臘兩深彌高彌邵,象龍騰於語下、麟鳳入於紘中,法幢言言隨處建立。住龍池者,四年;住通玄者,一年;住金粟者,五年;住黃檗者,半年;住育王者,兩月而遷天童。天童十年,寰宇傾企,飛樓傑閣應念成就,崇宏壯麗,冠絕一時。公卿貴人稽首問道,名聞 九重,將葺留都報恩寺,纘二祖之緒,俾師唱道接引十方。師固辭不就,論者尤稱歎之。神龍之召願終林麓,曹溪芳躅亦復千載合符也。
ᅟᅟ==[A37] 已【CB】,巳【嘉興】==
師性剛直,壁立萬仞,意有不適,撩衣即行。其居天童也,出山者凡三,為緇素疆留而止,最後翻然出門,萬眾挽之不可,竟入天台,仍住通玄。通玄路僻,又頹廢久,師旋加葺理,學人力作攻苦,有僕隸所不堪,而相依不散,四方聞風爭趨之。未幾,師示寂矣。師生平所到處,旄倪聚觀填塞街衖,至於清眾皈嚮如水赴壑,師覿面全提,等心行施,痛棒熱喝,而外無他委曲。又,作務煩重,太白山中距河干往復一繇旬,而遙土木之役,經年累月皆衲子,身自拮据,不煩一匠也。玲瓏巖採薪,徑險草滑,恒懼顛蹶,甚者頭破腦裂,而眾等堪忍依止,都忘苦辛。其住金粟,會下[A38]已盈萬指,天童末年更數倍之。
ᅟᅟ==[A38] 已【CB】,巳【嘉興】==
至涅槃後,奉龕入塔,適霖雨經旬泥濘沒骭,而黑白奔送幾至萬人,觀者咨嗟歎未曾見。夫此道本超色聲、絕情解,豈俗眼所易優劣?是以首山法席眾纔四十為天下冠,然而度生弘誓實號無邊,暢其本懷非名惡欲,則吾未嘗不願其多多也。以此考之傳記,逆溯龍池而上久矣,無若師之烜赫者,謂之中興不亦宜哉。
於是金粟費隱禪師飛錫踵門告余曰:「先師遺蛻,業自通玄復還天童,建窣堵矣,唯是金粟其開化地,向者蓋營壽藏以需,今將奉遺衣而掩之,并礱片石,以待子銘。」余不敢辭,曰:「古者銘必於器物,子若孫表揚先德,勒之鼎鍾以昭茲來許。維師之德不藉物而顯顧,分身應化,在處皆佛事也,況其表信者乎?且吾問金粟肇自赤烏康祖,往而猊床久塵、毒鼓絕響,千餘年後師實開山。有其開之如瓜斯瓞,石車禪師經營始備,今費隱禪師堂搆益光,當吾世[A39]已若此,椒聊之詠知未艾也,衣被無窮,伊誰挈領以遍覆我者,敢忘其朔哉?」
ᅟᅟ==[A39] 已【CB】,巳【嘉興】==
師會下英靈輩出,號曰僧海,然生平最嚴付授膺記莂稱法嗣者止十二人,天閑逸足更無中駟得闌入其間。然而師資契合最洽最深,無語不投,有倡必應,味其論如出一口,攷其行亦同一轍者,則費隱禪師一人而[A40]已。此非余之言,夫人而能言之也。
ᅟᅟ==[A40] 已【CB】,巳【嘉興】==
天童之塔別有大手筆銘之,故茲不具述,述其概為金粟志若此。
或曰:「禪林真秋晚耶?何其多諍也?」曰:「不然,佛亦如是耳。不有摧伏,何稱世雄?」師之言曰:「都來總與三十棒。」此之謂扶佛法,龍池所喜為大人相者也。且彼示與師軋者,其人大都負大力深智,鳴鍾鼓、撼山嶽,以相加遺。而師晏然踞坐,張空拳而八面應之,攻者屢變,應者不變,無不給也,即無不摧也。使後來聰明辨智之夫,知此道果不借他力,廢然失其增上慢心,俯首以入罏鞴。問:「何以有懷來無折首?」曰:「子非賊,故以明攝愛之廣、顯激揚之方。」而費禪師更獨以鶴鳴之龢表,所謂雖齊聖而不先食者以救末俗,以間執他口,使不敢曰:「無父之教也。」君向瀟湘,我秦其轍,取道各殊,我則正矣。打鼓弄琵琶,共成一曲調,八音於是乎諧,而要皆自師妙指發之,世乃曰:「諍耳諍耳。」此未知道之大,安知師之大耶?
師名圓悟,十二人者為五峰學公、漢月藏公、破山明公、費隱容公、石車乘公、朝宗忍公、萬如微公、木陳忞公、石奇雲公、牧雲門公、浮石賢公、林野奇公。學、藏乘先師化去,與現在諸公各分化一方,演揚妙法,續師慧命。法孫暨曾玄在處崛起,為人天所推、名稱普聞者,未易一一數,所謂大興于世者也。
系之銘曰:
佛法如大海,悟者有淺深,先證涅槃心,後明差別智。既[A41]已同根生,猶有未同死,得少即為足,古人所深呵。此為尋嘗言,大智實不爾,一超而直入,更不落階級。維師真實語,一悟不再悟,深達法源底,墮地便稱尊。喻如大火聚,熾然無間歇,蚊蚋及象師,無能近傍者。正令[A42]已在握,縱橫何不宜?豈於窗楞中,重復問牛尾?大悟十八遍,小悟不計數,本是宋儒言,非大慧所說。學人承訛久,智者亦惑之,惟師以為非,確然不肯信。此非[A43]博學得,心不受瞞故。譬彼渡海人,登岸[A44]已捨筏,更從筏上招,掉臂終不顧。八面應強敵,殺活但臨時,離文字語言,辨才獨無礙。海內諸龍象,強半我兒孫,吾宗復大興,遠符黃檗讖。萬行本無作,谷響空中華,應緣事[A45]已辦,翛然忽歸去。全身還天童,遺衣藏金粟,同昔佛舍利,永鎮於山門。吾憶黃梅語,衣止法獨傳,橫周沙界中,豎盡未來際。
ᅟᅟ==[A41] 已【CB】,巳【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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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癸未夏月穀旦,本山住持嗣法弟子通容樹石。
道行碑
中憲大夫知寧波府事韋克振撰文仝男
內翰林秘書院編修,前值國史院庶吉士成賢篆額,湖廣黃州府黃崗縣儒學生員述賢書丹。
禪宗肇自少室,直指單傳,無階級津梁可尋,蓋西來第一義也。曹溪以降,枝分派別號稱極盛,傳至于今,去根源日遠,荷道者懼焉。起衰捄敝,從末劫糾紛中必拈第一義示人,令少室宗風儼然未墜,則密雲悟禪師其人[A46]已。余守四明之先五年,師[A47]已入寂,追仰道範,從其上座容公悉師本末著為傳,而師之徽音懿躅載之銘狀年譜者甚備,迺容公更欲遵唐宋元以來名僧禮,為師直道行碑,徵文於予。予逡巡久之,以終不敢辭者,碌碌之名冀附師以彰不朽,遂忘其言之鄙拙也。
ᅟᅟ==[A46] 已【CB】,巳【嘉興】==
ᅟᅟ==[A47] 已【CB】,巳【嘉興】==
謹按師諱圓悟,號密雲,出義興蔣氏,生而穎異端嚴,讀書黜訓詁,喜縱筆揮染,如奔驥翔鸞不可羈紲。見者咸以公輔期之,乃師在總角[A48]已薄公輔不為矣。每念世相無常,勤持佛號至徹晝夜,偶得壇經閱之,若夙契焉者。嗣是而耕、而陶、而樵牧,隨所托跡,惟事參究。一日,負薪山行,與積薪遇,恍然有省,遂決意出家。
ᅟᅟ==[A48] 已【CB】,巳【嘉興】==
聞禹門傳演法龍池具正遍知,師往侍之。龍池一見,知為大器,加意鉗鎚,令從卑末執役,備歷艱瘁,閱二年乃為薙染,執役如故。又三年,聽閉關。又三年,命監院務。師以心境未融,間有請益,未許也。奮發精進,師志益勵,忽于銅官山頂悟情與無情煥然等現,覓纖毫過患不得,而從前疑義盡釋矣。遂往參龍池于都門,機鋒所觸無復遜讓,觀其相對豎拳,三世諸佛拈不出處,師一喝再喝連喝而退,宛有古人之作,龍池[A49]已心折之,因以無住法囑師南遊。師自雙徑兩目登天台,還過會稽,為諸名宿開發積疑,莫不驚歎,得未曾有。
ᅟᅟ==[A49] 已【CB】,巳【嘉興】==
迨龍池歸,召師叩以扶持佛法,師呈賞罰,都與三十棒之偈,龍池大笑以付拂,得人未幾遷化。師感法乳恩,深服心喪,煢煢如在疚,觸目著存固,終其身不易也。且念付托之重,證明無人,乃遠陟匡衡,還息于天台之通玄寺。纔一提唱,宗風大播。次年應金粟請,依荊榛餐葵藿,龍象競歸之。不逾時,輪奐遞起,悉具叢林規制,日會食以萬指計。凡師所過,緇素求瞻禮者喧闐雜沓,每至遮道不得行。其山川阻隔,從數千里外勒尺寸以請者,師為之發蒙導滯,一如親承熱棒,而聲教四訖矣。
庚午冬,自黃檗歸金粟,四方之來皈依者益眾,師欲避之,值明州司理黃元公請住天童,遂允焉者。昔天童以叢林冠五山,自洪水漂沒,丹崖翠壁之間遺構蕭蕭,師樂其寂靜森邃、去人跡遠,苟可容膝足矣。詎意布金長者現百千萬化身梯航而至,爭任締搆之役。積十年,殿閣崇隆,堂室複疊,望之若雲蒸霞鬱,瓢笠濟濟,三倍金粟。師所付拂,則有五峰學公十餘人,及曾玄孫輩各分化一方,法席之盛如此。其或持彌戾車見,欲加無上天人師者,訶之不受,旋墮瞿伽離報,其彰彰者可按也。
師既修列祖塔竟,即有退藏之志。歲辛巳,川太傅承皇貴妃田氏命,躬齎紫衣入山,祈師演法。太傅在戚畹素以驕蹇聞,及見師遂降心執弟子禮。因念留都大報恩寺,為朝廷開基香火恢復之功非師莫克舉者,禮疏上聞。既得旨,與諸大檀護合辭以請,師以衰邁力卻之。迨敦趨之命再至,師[A50]已從天童拂衣徑上通玄矣。
ᅟᅟ==[A50] 已【CB】,巳【嘉興】==
師居通玄,起居如常,于是年秋七月七之日偶示疾,遂跏趺而逝,而白虹貫山實先兆之。七眾弟子若失怙恃,歸其全身塔于天童南崗,從泥塗中引紼者數百里絡繹不絕,哀號之聲震林谷,德澤在人可概見[A51]已。
ᅟᅟ==[A51] 已【CB】,巳【嘉興】==
師年七十有七,僧臘四十七,代龍池主法二十五年,與人相見惟以直心直行、本色本分,而全體迥露,不隔微塵;大用昭融,不留纖跡。故其開示者,舉從前千七百則公案悉落麈尾,而斬斷葛藤、撥開雲霧,絕不依傍一人。其接引者,自王公諸長者以至廝隸末流,自五比丘、十弟子以至一闡提輩,統以慈允攝受,共登正覺,絕不立一差別見。其著述者,為法語、為題詠、為酬答、為辨證,或寥寥數語、或連篇累牘,因感而應,如鐘聲鏡影,絕不墮語言文字之障。其刱復者,不第通玄、金粟、天童三大招提,連雲蔽壑,功成萬礎。凡平日法幢所賁即為寶坊,師惟一杖一拂,飄然物外,絕不作一住相,此其所以平貴賤、齊智愚、融頓漸、徹遠邇、貴存亡。視師初拈「天地同根,萬物一體」之語,真可不愧古人矣,豈輓近秉拂者能以門庭頡頑也哉?
敷揚未罄,重宣以偈:
太白峰高戛璣璿, 砥柱狂瀾迴百州,
獮江鷲嶺帝網沿, 烜赫有人此鴻騫。
一葦直欲奪前賢, 窠窟倒翻階級捐,
萬丈門庭空中懸, 豎拂當場正令傳。
如神鋒觸大火然, 破除一切無中堅,
炯炯透出心珠圓, 寶光五色冒大千。
龜毛蛇足[A52]已忘筌, 透脫是名祖師禪,
飛矢墮側化青蓮, 名動九霄綸綍宣。
俄瞻瑞相現通玄, 四大假合真不遷,
窣堵波與東谷連, 三匝投體盡涯巔。
師德澤世寧計年, 江河行地日鹿天,
歷阿僧祇永綿綿。
ᅟᅟ==[A52] 已【CB】,巳【嘉興】==
大清順治戊子年孟秋日,[A53]本山繼席嗣法弟子通容、全老侍者行昌等立石。
ᅟᅟ==[A53] 本【CB】,木【嘉興】==
ᅟ(先師密老和尚全錄十二卷,年譜一卷,并序
ᅟ文共三百八十六葉,計板一百九十九塊。容
ᅟ謹捐銖貲發梓,送入楞嚴寺▆室久遠流通。
ᅟ所冀 龍天擁護,傳垂不朽,勿致廢隳,永為
ᅟ後學津梁云。 徑山嗣法門人通容識。)
密雲禪師語錄卷十二終
密雲和尚年譜序
我天童本師開堂三十三載,臨濟宗風大振於世,其語言、行事動合,章程昭昭,可為後代法。木陳忞公編成年譜,自示現以及順寂,首尾次第井然不紊,但援引處稍嫌蔓延,據實處似多粧點,至于末後室中密印之辭,未免私徇人情、混濫祖系。萬不得[A54]已,改圖定本,更令祈遠唐子重加釐正,繁者刪、綺者質、私者公、濫者嚴,庶幾影響之流毋藉此為口實,濟宗賴以不墜,知我、罪我聽之而[A55]已。
ᅟᅟ==[A54] 已【CB】,巳【嘉興】==
ᅟᅟ==[A55] 已【CB】,巳【嘉興】==
崇禎甲申秋住金粟嗣法弟子通容百拜敬書
天童密雲禪師年譜
法孫晉昌唐元竑重訂
世宗皇帝嘉靖四十五年丙寅師嘗州宜興人,姓蔣氏,其先世顯著,子姓蔓延諸州[A56]郡,故諺稱江南無二蔣。父名曦,母潘氏,師其季子也,生于是年十一月十六日丑時。按師誕日,眾請上堂云:「今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去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乃至從無始十一月十六日總是者個時節,來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後年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乃至盡未來際十一月十六日也是者個時節。」又按彌陀誕日,僧本光請上堂,有:「老僧昨日是生日,彌陀今日是生日,我比彌陀先一日,三世諸佛從此出。」之句云。
ᅟᅟ==[A56] 郡【CB】,[君*色]【嘉興】==
穆宗皇帝隆慶元年丁卯師二歲,是年出嗣張氏。蓋張於師為王母族,艱嗣息,愛師岐嶷,故乞繼之。
二年戊辰三年[A57]己巳師四歲,甫離襁褓而氣度凝重,殊無孩稚態,終日堆堆坐地若憶持者,久之中冷濕成腫疾,家人搗藥汁飲之,稍愈而兀坐如故。
ᅟᅟ==[A57] 己【CB】,巳【嘉興】==
四年庚午五年辛未師六歲,入鄉校,不樂章句讀誦,惟喜書。遇便輒大書,毀瓦畫墁不顧也。嗣王父厭之,然亦以是奇師。
六年壬申神宗皇帝萬曆元年癸酉師八歲,不繇他教,自然發意念佛。按師行繇云:「我幼性頑,乃至不肖之事靡所不為,但於歲歲二三月間忽動世間無嘗之想,便欲修行念佛。念過三日,覺得夢中無念非佛,過三月後此念漸輕。」
二年甲[A58]戌三年乙亥四年丙子師十一歲,與群兒牧西氿澤中,鄰牛附師牧者,日供一錢,師得錢輒貿紙筆,以群牛授諸兒,自詣鄰齋學字,晚則荷簑笠召諸兒歸。故師嘗語其侍者曰:「我那時[A59]已作聱頭長老了。」
ᅟᅟ==[A58] 戌【CB】,戍【嘉興】==
ᅟᅟ==[A59] 已【CB】,巳【嘉興】==
五年丁丑六年戊寅七年[A60]己卯八年庚辰師十五歲,躬耕樵且陶于澗北。按師禹門上堂云:「悟上座出身本非他鄉異土之人,即本邑南嶽山中一個樵夫耳。」又按師答漢月首座云:「老僧漁也漁過、樵也樵過、耕也耕過、牧也牧過,秪為不知本命元辰立地處,故入佛門來。」
ᅟᅟ==[A60] 己【CB】,巳【嘉興】==
九年辛巳師十六歲,納室吳氏,先是新安吳某者商陽羡善,師嗣父飲酒驩甚,以女字師,是歲納之。
十年壬午十一年癸未十二年甲申師十九歲,是年歸宗,復蔣氏之族,以張有子故。
十三年乙酉十四年丙戌師二十一歲,嘗語其侍者:「我萬曆十四年染傷寒甚劇,初為數畝田放不下,合卻眼便在耕耘上,自念:『我且要死,管他甚碗?』於是一意念佛,念過數日,夢一神人皜衣素裳凌空而過,聲言:『施藥。』我呼云:『某正病,何不施我?』神人轉手與我一丸,醒來遍體汗流,霍然病[A61]已。」
ᅟᅟ==[A61] 已【CB】,巳【嘉興】==
十五年丁亥十六年戊子十七年[A62]己丑十八年庚寅十九年辛卯師二十六歲,閱六祖壇經,始慕宗門向上事,耕耨之暇,負薪入市買賣,晚歸織履,而壇經傍置,玩繹不休。
ᅟᅟ==[A62] 己【CB】,巳【嘉興】==
二十年壬辰師二十七歲,按師行繇云:「乃至二十七歲,上山作務有省,得管帶拘心意,日用嘗令昭昭然,即穿城入市做買做賣不肯放過。每繼日以夜,胸中作痛,猶加炤顧。」又按夏通燈源流答頌云:「師在俗挑柴,過一山灣,忽見一堆柴突露面前,有省。」
二十一年癸巳二十二年甲午師二十九歲,嘗語侍僧:「我二十九歲決志出家,是年十二月,區分家事,安置妻室竟,乃縱觀川原,遊歷城市,覺步履輕鬆,如人放下百二十觔擔子相似。聞先師在顯親寺,徑往瞻禮,此時遂矢歸依之願焉。」又按行繇云:「向緣家貧營繫,不能純一修行,至二十九歲纔得棄室。然追想來,解脫世間羈絆似有時節。我棄室當夜,夢著新鞋一兩,於行路次一時脫落鞋底,遂因先父引見先師。」
二十三年乙未師三十歲,正月詣顯親禮幻有傳和尚為師傅,以師學道勇銳,志期徹悟,故以圓悟命師名。是春,傳住龍池,師為荷橐而往,身任眾務,以至鬻薪陶器、負米百里之外,雖刻苦事眾,而參究益力。按行繇云:「三十歲乃出家,秪覺生死到來畢竟不穩當,於前境界愈加炤顧愈加不穩當,二六時中看得心境兩立,古人道:『天地同根,萬物一體。』越看越成兩個。」
二十四年丙申師三十一歲,傳和尚命師薙染,而師願終身苦行供僧役,故傳上下舟車,師隨行有類廝養。師嘗正色語眾云:「老僧三十一上侍先師,參禪學道都在務作裡辦,汝輩要安坐修行耶?老僧不願叢林遺此法式。」按為眾普請上堂云:「百丈大智禪師創叢林、立規矩,有普請例,所謂:作則均其勞,飯則同其食。自今觀之似乎不然,作者應當作、閒者應當閒,致使古風彫喪、法門淡泊。無他,蓋主者不舉之故也。」乃云:「要且者般事,無處得藏竄,所以為大道、所以為公案。擔荷者般事,須是者般漢,若畏刀避箭、躲懶偷閒,不足為伴故。」師住天童,日有十餘眾普請不赴,隨喜寺西之玲瓏巖。師立擯之時,嘯雪聞公亦在其數,而擯牘偶遺其名,公述偈自結束去,云:「大家同上玲瓏巖,人逐忙兮我獨閑,撫臆此心欺不得,不如自擯出松關。」師義之,解其擯。為榜僧堂,規諭眾云。
二十五年丁酉師三十二歲,念[A63]己事不明,歲月飄忽,於是積憂成疾。按行實云:「因侍師入城舟次,請益本師,云:『你若到這田地,便乃放身倒臥,更無別語。』我只得禮拜,昏蒙益甚。又一晚,侍師上榻,復請本師,本師良久,見我不領,便云:『可憐可憐。』亦只得禮拜退。嗣是周旋師側,惟加罵詈,我慚悶交感至大病,汗流二七日方蘇。」按昌侍者記聞:「師于是冬侍傳和尚,至嘗州途中遘病先回,其父與良師伯者以為祟,設位[A64]辦食轉諸經咒禳之。正念誦[A65]間,師忽至,二人相顧躊躕,師詬云:『汝這鬼子,心經念不出,要索食耶?』遂一時踏翻。傳和尚聞之嘆云:『此子機用若此,他日吾宗不寂寥矣。』」
ᅟᅟ==[A63] 己【CB】,巳【嘉興】==
ᅟᅟ==[A64] 辦【CB】,▆【嘉興】==
ᅟᅟ==[A65] 間【CB】,問【嘉興】==
二十六年戊[A66]戌師三十三歲,是年四月八日始納僧服。按禹門上堂:「在俗家寒,未嘗讀儒書經史,脫塵年晚,又不曾備歷講筵。」按為世庵法姪普說云:「老僧出家年晚,為生死事急,無暇及于教乘。」又據昌侍者記聞:「師既披剃,傳和尚顧師喟然云:『僧亦是個僧,不知因甚挨到這個時節。』」則師生平所亟亟在此不在彼可想矣。
ᅟᅟ==[A66] 戌【CB】,戍【嘉興】==
二十七年[A67]己亥師三十四歲,掩關本山以千日為期。按行實云:「遂稟本師掩關,時[A68]已虛度三十有四矣。」則師掩關在[A69]己亥春,而昌侍者記聞:「師于是歲祝髮,即于是冬進關。初師欲掩關,慮費嘗住,乃自備材木,小搆關房數楹及千日之需,然後進關。」今以歲紀考之,師辛丑冬啟關,壬寅領院務,溯至戊戌冬而千日始滿,則掩關在三十三歲明矣。作掩關偈及答曹林講主法華偈,為報恩脩下語代答。一日覺宇脩(即報恩和尚)與覺安念者於師關房話間,念云:「宇師兄!你在家殺幾多羊,來索命時如何?」脩面熱不能答,師代云:「這畜生更要甚麼命?」
ᅟᅟ==[A67] 己【CB】,巳【嘉興】==
ᅟᅟ==[A68] 已【CB】,巳【嘉興】==
ᅟᅟ==[A69] 己【CB】,巳【嘉興】==
二十八年庚子師三十五歲,關中因袖破有感,呈傳和尚云:「袖破露出手,鞋破赤腳走,驀撞富家郎,他醜我不醜。」傳正以偈,有「若要賭猜枚,大家出隻手」之句。又與山陰王靜虛徵詰雲門問陳操尚書「非非想天幾人退位」話,師云:「大家在這裡。」士大喜,與師締方外交云,蓋是歲冬十一月也。
二十九年辛丑師三十六歲,傳和尚為師按驗往還酬答,雖當機不讓,傳不許可,以限周千日,冬遂啟關。按行繇云:「一日,本師過關前話及有心無心之旨,本師云:『你既有心,把將心來。』我呈偈云:『自心本自心,心不自自心,心不非自心,心心即自心。』本師云:『心不自心,自心非心,有無既非,無自心耶?』復呈偈云:『心心即自心,有無皆自心,有無皆自心,無心無自心。』本師云:『今日張渚買兩把青菜來,無個大蘿蔔頭。』我云:『某在關房不知,謝和尚三拜。』本師云:『終未大悟在。』又一日,本師同兄弟至關前佇立,有間云:『「佛法」二字雖不是偶然,亦非特意會得,但有個悟入處,不妨信意拈來,自然貼體,隨分道出,自然恰好。所以大丈夫為道迥別,纔逴得源頭,到手撩起便行,不問如何若何。老僧憶昔居臺山,有一僧問:「三賢尚未明斯旨,十聖那能達此宗?未審如何是斯旨?」老僧即鳴指一下,云:「會麼?」僧云:「不會。」又鳴指一下,云:「知麼?」僧云「不知。」老僧但向伊道:「具足凡夫法,凡夫不知;具足聖人法,聖人不會。聖人若會,即同凡夫;凡夫若知,即同聖人。」其僧矍然致敬,倒身三拜,直趨而去,更不回顧。俊哉,汝等且道這僧如此去,還曾悟得也未?若道未悟,他卻恁麼去;道他悟,又悟個什麼來?汝等試道看。』我即起身一拜,云:『夜深天寒,請和尚歸方丈。』本師云:『不是這等儱侗推開去便了的。』本師乃舒一手,云:『我手卻不是驢蹄。』我云:『恁麼道又爭得?』乃亦豎一指,本師云:『也當不得。』」又按答孝廉劉墨僊:「貧道若不得我幻有老人道、未曾大悟在,又爭得到銅官山頂忽自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又爭忘得人我相、得失、是非?又爭敢道大地分明,一個爐看來渾是火柴頭?老僧信手輕挑撥,便解翻身動地流耶?」
三十年壬寅師三十七歲,傳和尚移[A70]錫燕都,命師監院務。按行繇云:「我三十七歲,本師將北往,以院事付管。當晚室中擬舉話問大眾,我即向前云:『和尚恁麼擬舉話,正好劈口大巴掌便出。』雖然如是,只是恍恍惚惚,昭昭靈靈,也未得個安穩。」
ᅟᅟ==[A70] 錫【CB】,鍚【嘉興】==
三十一年癸卯師三十八歲,是年秋因過銅官山豁然大悟。按行繇:「一日自城歸過銅官山頂,忽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覓纖毫過患不可得,大端說似人不得,正所謂大地平沉底境界。爾時,恍恍惚惚、昭昭靈靈底,要起起不來、欲覓覓不得,不知甚麼處去了。又自密密舉前所見所會古人因緣宛爾不同,亦自不疑道是與不是。」按答漢月首座:「老僧於有個小省發,始覺得昭昭靈靈之光景,雖不從前塵所起而有,但舉念則有、不舉則無,故於生死中未免看作兩橛,弗得一體,故弗安穩。歷一十三載,於銅官山頂不覺昭昭靈靈之一念,故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不見有男名、女字等差別名相。」又云:「於銅官山頂忽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故惟以一條棒直指一切含靈本命元辰立地處。」
三十二年甲辰師三十九歲,按行繇:「至三十九歲,同覺宇、三藐二師弟到京省覲本師。」以昌侍者記聞攷之,則師是歲實居龍池,蓋師啟關之明年,報恩脩踵師關,亦訂千日期,今約脩掩關之歲月至乙巳孟夏周三稔,則昌侍者之記聞為實錄焉。
三十三年乙巳師四十歲,是年四月偕報恩脩取道漕河,入燕京省覲傳和尚。冬十月始達京師。時傳住普炤禪寺,聞師來,先使人待之國門,及至便問:「老僧離汝等三年,汝等有新會處麼?」師即出云:「有。」傳云:「有什麼新會處?」師云:「一人有慶,萬民樂業。」傳云:「汝又作麼生?」師即問訊,云:「某甲得得來省覲和尚。」傳云:「念子遠來,放汝三十棒。」師抽身便出。又一日,傳問:「近日又如何?」師即舉起右腳,傳云:「驢腳?馬腳?」師便舉起左腳,傳云:「馬腳?驢腳?」時脩禪師在傍,師以手指脩,復顧傳和尚,脩便出,師云:「不消一指。」亦出。又一晚,同眾入室,傳問:「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師便出,傳云:「此子如傷弓之鳥,見弓影便行。」又一晚,同眾侍立次,傳云:「如人落水,坐觀成敗,不救一救?」師即推攙眾兄弟出,眾不從,師云:「爭怪得某甲?」又一晚,問:「是大盡?小盡?」有者道小盡,有者道大盡。師云:「設保不在曆本上論量。」便出。一早侍傳室中,語話了,出喫粥,眾問:「說什麼話?」師便翻倒飯桌。一[A71]日侍立次,傳云:「忽有人問,汝如何秪對?」師向前豎出拳,傳亦豎拳,云:「老僧不曉得者個是什麼意思。」師云:「莫道和尚不曉得,三世諸佛也不曉得。」傳云:「汝又作麼生?」師便喝,傳云:「三喝四喝後又如何?」師即連喝退身,傳云:「宛有古人之作。」師復喝。又一日,眾俱外出,傳掩門獨處,師外歸不敢入,逡巡檻外,狗忽內吠,傳書紙塞出門縫,云:「辜負自[A72]己名字何?」師以碗鋒書瓦,云:「和尚裝聾,某甲賣啞,一隻黃犬,非聾非啞。然雖如是,何名何字棹入墻內?」傳便開門,歸方丈,師入作禮,傳云:「門開了,汝不能進耳。」師一喝便出。一日,傳自拏鐵衝鑿壁,師向前代鑿之,傳過衝與師云:「老僧有個替手。」遂歸方丈。一日報恩脩呼師云:「密雲師兄!」傳云:「是誰?」脩云:「悟師兄改號了也。」傳云:「怪道恁麼糊塗。」師抽身便行。又一早上,方丈問訊,傳云:「汝只恁胡統亂統。」師便起單他往,脩等挽留,傳云:「不要留他,一言相契即住,一言不契即去。」師走出,傳云:「將謂汝出一頭地,原來是個無明塊子。」師云:「釣背筋蠻子,誰不識你?你作無明會那。」傳即轉身歸方丈,師亦被眾兄弟留住,傳云:「汝恁麼罵了老僧,如何掩得別人過?汝還在這裡住?」師即大書云:「瞞人不好事,好事不瞞人。有人謂我罵師父,我即向伊道:『莫謗山僧好。』」傳亦大判云:「此是閻老前公招無晦也。」一日凌晨,傳和尚以大棒靠佛堂前,喚云:「圓悟!我要打汝,汝跪了佛,我與汝說說佛法了打。」師走云:「有佛法與別人說。」傳直趕上,與師掄劈大棒,得三個月日提不起手,師當時直倒觸上去,傳放棒云:「汝恁麼觸殺老僧。」師以棒擬打上,云:「豈不幸哉?」
ᅟᅟ==[A71] 日【CB】,▆【嘉興】(cf. X82n1571_p0291a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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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年丙午師四十一歲,居普炤,傳和尚既任緣住持,師亦無煩綜理,泮奐優游故多題詠自勉。偈云:「光陰瞬息莫虛刪,時節因緣豈等閒?一念萬年終不改,任他滄海變青山。」又,中秋呈傳和尚云:「為愛中秋夜月精,與人同樂稱人情,億萬州都皆普▆,一人舉首一輪明。」傳和尚印云:「不多不少。」復書一紙云:「檀越送得月餅兩個,師徒侍者五人,一個分作四分,剩底付與老僧。」師掇一個便行。
三十五年丁未師四十二歲還南,傳和尚示師法語,云:「汝離我此去,但適意處斷不可住,不適意處作急走過。恁麼行去,不要記歲數,須待十字路口有個跛足阿師與汝印證了。不要汝來見我,彼時我自相見汝也。」宜悉之時蓋二月中旬,留別修禪師,有「同來不同去,愧我獨南行」之句。三月,過維揚登金山,留題云:「波中卓出始昂頭,裂破長江兩道流,隔岸紅塵飛不到,三三兩兩渡人舟。」夏居龍池,示徒有「人生何所貴?所貴持大志,志大不吾欺,浩然塞天地」之句。秋八月上雙徑,陟臨安之天目山,撥草瞻風,闃其無人,乃截江過天台訪海門周居士。士以道學人望隆一世、稱門庭高峻者,師與之本色相見,脫略窠臼,士為手舞足蹈,乃館師別業,日夕質證,恨相見晚。及師辭去,與師訂出世之期,師以住山告之,士云:「知命以上師,且道風遍界,安能深自秘惜耶?」至紹興邂逅王靜虛,虛素奉師,獎藉一時。留神空宗之士有若陶會稽望齡、王司空舜鼎,咸假館願留,憧憧咨叩無虛日,故師與之酬酢最多。
三十六歲戊申師四十三歲,居石簣山房,亦名護生庵,或曰非也。護生庵去石簣山房半牛吼地,乃陶會稽家世植福地,蓋吼山云。按昌侍者記:聞師居吼山,目有貴人至庵,見師閱《論》、《孟》,貴人問:「看什麼?」師呈起示之,貴人云:「不是你家茶飯。」師便掌,貴人大怒,適會稽至,諭之曰:「和尚與你佛法相見,乃惡發耶?」貴人唯唯遜謝而去。天台有無擇者,遍見諸方尊宿,以機辯盛氣蓋人,時流憚之。嚮師名,直趨謁師,適師路次栽松,遽爾問云:「聞吼山有師子,特來一弄。」師舉起钁頭便打,擇擬議,師直打趁,繇是道聲藹著,宿衲因之就正者亦戶屨滿矣。作達磨渡江讚,為石簣陶公作初祖像讚,燈前偈示護生庵主,有「笑裡有刀窺得破,光明越格始為僧」之句。
三十七年[A73]己酉師四十四歲,聞檇李楞嚴備諸禪典,乃自往購之,故宿楞嚴,有「夜央轉臥緣張臂,觸省鄰單安睡人」者,此也。過武原,留秦山度夏。秦山者,蓋始皇三十七年遊會稽還駐蹕此山,以望蓬萊僊人之屬,故其上有始皇廟。師有句云:「行到山窮水盡頭,秦皇計絕始心休,誰知別有通方路,大海何曾止浪遊?」病目答景西上人偈,是秋仍寄護生卒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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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年庚戌師四十五歲,佩傳和尚南來之語,乃辭別石簣陶太史,云:「花事紛紛春盡頭,杖藜隨意且悠遊。謝辭檀越何方去?萬里天涯一步收。」太史勉留之,以師欲觀南海為津送之普陀,且密令寺主玉堂款師,故登菩薩頂望日,有「登巔四顧景幽長,水色天光碧玉堂」之句,訝主人禮意殷勤,信宿而還。過水西門庵示息機上人偈,為石梁陶仲子靜室留題,答章居士請問念佛因緣偈,辭謝宛委見勉掩關偈:「自以中歲出家,貌言拙樸,雖為諸公見重,以世識真者寡,乃痛自韜晦,作偈見意云:『翩翩野老僧,匡徒竟不能,若問西來意,拳頭劈面掄。不嫌圖我拙,且欲得人憎,義斷情忘處,諸人會未曾。』」與黃檗無念有禪師會于陶會稽府第,有一見遂得師于驪黃外。問:「嗣法為誰?」師以龍池告之,復問:「龍池為誰氏子?」師云:「本師親見笑巖來。」有愴然云:「吾行腳燕京時,笑巖和尚猶無恙,正欲參禮,為人所阻,恨不及見之。今三十年未聞,門下有大行其道者,其在公乎。」是年秋傳和尚回自燕京。
三十九年辛亥師四十六歲,還龍池,昌侍者云:「師還龍池。」蓋在庚戌歲杪,以師還山只住八個月,至八月初呈偈辭云:「辭別三年方外遊歸,從八月山中住也。」按行繇:「往回四載,本師以帖書云:『大事未完,更可前進,毋來後也。』命通壽至紹典護生庵喚歸,問云:『汝幾年曾見什麼人?』我以腳打地,以手拍膝便出,本師云:『汝在外幾年一些氣息也無。』我云:『和尚疑則別參。』一日本師陞座,喚我向前,舉拂問:『諸方還有這個麼?』我震威一喝,本師云:『好一喝。』我連喝兩喝,歸位,本師顧云:『更喝一喝看。』我即出法堂,本師下座,我隨入方丈作禮,云:『適來某甲觸忤和尚。』便出,本師即安西堂位。次日,撾鼓集眾上法堂,付我衣拂,我辭再三,本師云:『汝是什麼意思?』我云:『直待和尚天年,某甲守塔三載,然後可行則行、可止則止。』時年四十八歲。後至八月初呈偈辭云:『辭別三年,方外遊歸,從八月山中住,悟甘做個無緣地,乘個無緣地辭去。』本師云:『與大眾無緣?與老僧無緣?』我云:『只是某甲,更與阿誰?』本師苦留云:『汝若去了,我直操到底。』我不得[A74]已住之。」又按禹門上堂,於辛亥春二月三日擊鼓集眾,於此上堂付與悟上座,當時堅執不受,此則歲月有徵,參驗無差。若四十八歲,則癸丑年矣。癸丑望丁未七稔,付拂與辭去又同歲,則何以云「三年方外,往還四載」耶?然則行繇雖師自宣而錄,則出白雲、體心二十餘人之手,故當以辛亥二月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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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壬子師四十七歲,刻傳和尚閒談晚話就,趼足武林,乞弁首之語于雲棲蓮大士。復過山陰為傳和尚訊王司空并乞序言,以司空素問道于傳故也。登會稽海口之大峰山,兼似墨池王居士,有「滿口向人言,不得謾將東海作書池」之句,蓋司空號墨池云。
四十一年癸丑師四十八歲,居龍池。是年始闢睹史內院基,蓋傳和尚欲建寢殿于山之麓,以奉安補處菩薩。時儕輩甚眾而經始命師,且語師曰:「除卻釋迦老子,福慧兩足有幾人哉?但于本領有實證,則龍天必不相負。吾日暮矣,汝見其成。」師終以受業之地不欲自獨有為,退讓益甚,復語師云:「汝尋嘗豎出拳頭,老僧亦豎出拳頭,正要汝自拳自立耳。」一日,侍傳山行,因石擺擬側,師向前扶之,傳顧云:「汝扶持我耶?」師云:「是何言歟?」又一日,日色將沉之際,傳喚師及報恩修入室,云:「老僧昨夜起來走一回,把柄都在手裡了,汝等為我扶持佛法。」師便出,復呈偈云:「若據某甲扶佛法,任他○○○○○,都來總與三十棒,莫道分明為賞罰。」傳目之大笑,師▆來付火。按行繇云:「此癸丑季冬時話也。」雪中送報恩修掩關北塢,有「誰人知此意?白日掩柴扉」之句。傳和尚亦以偈送云:「老衲於今不坐關,既無住也幸無閑,何曾進又何曾出?只在尋嘗天地間。」命師和之,師和云:「某甲分明沒啟關,通身無處著忙閒,也無門進無門出,只麼堂堂任運間。」復命師代示明極上人偈。
四十二年甲寅師四十九歲,春日因觀落梅,偶賦云:「寒梅初放雪添肥,無那春風送爾歸,枝上[A75]已離空不住,飄飄一瓣不沾泥。」至二月十二日傳和尚告寂矣,當彌留時,適師城出,命促之歸,而奔赴不及,故無末後相見之語。按行繇:「甲寅二月十二日本師圓逝,我伴柩三載,夏居山寺。」偈云:「古寺團團盡竹林,娑羅樹下更陰深,山僧盤膝蒲團坐,堪笑人來解問心。」龍池蓋有雙樹娑羅,[A76]已近數百年,其西偏大根軸解者中安木榻可坐數人,故師復有偈云:「佛號娑羅大樹王,為緣垂世作津梁。」蓋以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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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年乙卯師五十歲,心喪伴柩龍池,山頂高寒,焚香卻坐,日無餘事,乃簡古公案近二百則為之頌,以明佛祖大意,今集中自世尊初生至婆子燒庵皆此時作也。和楊居士捕魚歌、示樵者偈,因友人論主退步作偈進之:「人生于世莫徒勞,進步何如退步高?進退兩關如達破,了然隨步任逍遙。」詠臘梅:「我愛臘中梅,寒花赤體開,春風力不藉,霜雪莫能摧。」
四十四年丙辰師五十一歲,伴柩,答潘吳二道人「海底泥牛」四句之問,復以四頌明之。冬十二月,奉傳和尚骨身入塔時,海內賢公卿——若蘇雲浦、孫淇澳、李孟白、陶石簣、王墨池……——皆從傳問道稱門下,見知者卒未有以銘其塔,以師謙讓未遑故也。越十三年住金粟方設伸狀,于少嘗伯周海門汝登為之撰文,相國文文起震孟為之書丹焉。
四十五年丁巳師五十二歲,偶觀龍池,有「最憐影落澄潭浸,反笑頭陀白髮侵」之句。是歲傳和尚示寂三年矣,師心喪既畢,眾請開堂,乃于四月望日陞座。按行繇:「至丁巳年,五十二歲,結制本山,時同門俱在,初若易師未肯相下,一聞提唱莫不屈服,繇是一眾為之改觀。」秋寄石梁陶居士:「月到中秋滴露濃,巖前石菊正花紅,山僧盡日茆堂睡,長夢毘耶多口翁。」次澹孺楊居士登龍池韻:「相逢不必論高深,覿面何須更用尋?君有勝情並玄度,我無名理況支林?一盂香積維摩供,萬法惟吾獨露襟,自覺個中無一字,客來談笑懶言心。」
四十六年戊午師五十三歲,始建睹史內院繼先志也。元勳徐公弘基微服過陽羡,通名謁師,與師登說法之堂,仰視無額,乃酌以雨花之名,且欲自書以贈,師云:「先師在日唐太嘗且命之矣,先師戲之曰:『公為我籌計,使我他日得擔負去見閻羅老子,不然我無用此為也。』」徐乃止,益加敬焉。于道人乞開示書法語與之,更示以偈云。
四十七年[A77]己未師五十四歲,父曦以考終疾聞,師躬往視,語師云:「和尚度我。」師云:「父子上山,各自努力。」曦云:「吾因你得聞極則事,何憾哉?」越二日告終,過善權寺留題三生堂,次予坦鄧居士放生偈韻,擬寒山子詩六章,山中四威儀偈,居山四詠杖意,次報恩修韻有「高提祖印佩單傳」之句。復以故里行道先哲所難為,辭眾說偈云:「自知住處我無因,一缽風流物外人,踏破乾坤誰是伴?草鞋藜杖逞閑身。」眾勉留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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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萬曆四十八年光宗皇帝泰昌元年庚申師五十五歲,睹史內院落成,按為眾入堂舉仰山夢陞彌勒內院話,蓋是年季秋事也。冬臘月八日,本山起千日閱藏期,上堂開示,有「期悟為本,閱藏為末」及略舉「從上世尊至此無不以悟為期」等語,作行住坐臥四偈,示不二禪人偈。
熹宗皇帝天啟元年辛酉師五十六歲,愍諸學者參禪不得力,作偈九首為示入道之要。冬十二月因事上堂,舉話畢,良久云:「這裡無人證明,且向別處尋討。」下座便行,一眾挽之:「不可。」報恩修復以偈請留,次韻答之。聞匡廬衡嶽之勝,飄然曳杖遂往焉。
二年壬戌師五十七歲,正月初三日登匡廬,留題「東林有信步,何憂不現前?踏破乾坤孰去來?」之句。閑步三笑堂,讀壁間王陽明先生詩,忽聞迅雷,因為次韻「以雨阻留,東林七日,摧頹老衲」,眾無識者,獨寺主大梆遇之甚隆,其山前後剎皆蹔過而[A78]已。至歸宗復留半月,過衡嶽,取道宜春,因度夏袁之泗州寺。袁于洪都最為僻壤,山深寺老僧行寥寥,有居士數輩時從問道,為奉晨夕,故寄袁州詩云:「諸君義氣越嘗情,愧我無能報此心」也。秋有僧自天台跡師至袁,為萬年諸山請住通玄之意,初以投身空閑不欲就,繼念先人付託之重,幡然就之。八月離袁,舟次廣信寄復澹孺石田二居士偈。九月至紹興,暫憩吼山護生庵,黃檗費隱容、沈文學求如皆前後繼見,而容遂獲契證云。冬十二月抵天台通玄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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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癸亥師五十八歲,住通玄,開堂演法,有「通玄峰頂別是人間」之語,蓋別開山第一代韶國師偈也。韶為吳越忠懿王刺台時所奉,去師近七百載,未有屬和者,一旦嗣響其[A79]間,故今二偈諸方感誦。夏六月始定九旬安居之制,深山曠野相依衲子十數輩,多正因行腳之士,而茆堂草榻靜處無為,師得不倦槌拂,寅夕與之提策,往往有開發者。其侍僧隨聞集錄,今編為偶言一種,皆一期與妙行求如火爐頭茶鐺邊話也。秋日聞鴈寄示契如智禪人偈,復費隱容通法嗣書,復求如、沈文學問道書,別法華無用上人擬答,復禮法師偈,復 頂弘上人四問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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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甲子師五十九歲,三月檀越蔡子穀聯壁請住嘉興海鹽金粟山廣慧寺,寺即吳赤烏中康居沙門僧會所建。當吳時,佛法雖至中國,大江以南無有也。會以求獲釋迦文佛真身舍利,始創三寺,其二則金陵之保寧、太平之化城,其一即金粟。金粟為東吳首建,而攷之禪典則從未有宗門師匠光揚第一義天者,故子穀力為輓致,諸老如雪嶠、信聞、谷印、抱朴蓮皆鮮克有終,至是請師焉。初師在袁,夢至一處見巨井,足飲千人,方蓋亭其上,有偉衣冠者進曰:「此師住處也。」及詢之,金粟信然。蓋繇夙定云:「四月受請,同眾赴上堂。」有「九萬里鵬纔展翼,百千年鶴便翱翔」之語。過會稽,師凡三至護生庵,眾謂不可吝法,力請之,為一陞座。五月六日入院時,本寺龍山為貴人所圖,子穀、方鳴諸當事求直不[A80]已,師告之曰:「在道與德耳。爾若為法門,則我住;若為山門,則我還天台去矣。」事遂寢,一郡聞之,咸服師高義。初至日天王寢,殿以外皆民居破屋敗椽,饘粥或不繼,師處之裕如也。冬十月結制,眾盈千指,破山明石、車乘皆在座下,而漢月藏為眾首焉。復史明、復史清都陶愚溪問道書,示茂林禪德、胡行昭居士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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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乙丑師六十歲,鄰虛禪人上雙徑化茶,作偈送之。示雙徑智光禪人,偈復陳則梁問道書,陳蓋奉天主教者,中多泰西利瑪竇語,師為答之最詳。與劉子元往復論心華發明之喻,謝郡丞青蓮居士自以拘文不得預參,請之列思,一睹顏色,慮無以致師者。時陶石梁廣文餘杭矣,乃為轉屬具道所以願見意,師得書遂往謝,喜出望外,率合郡士紳會于武林之昭慶寺,一眾皆獲法施,歎未曾有。秋九月過紹興,為空華法姪下火。冬結制,是時座下三千指,多軒昂騰踏、不可羈縻之士,金粟宗風日浩浩聞湖海矣。為金如王朝式題初祖贊自題像贊。初武原朱君上申聞師名,且信且疑,一日中夜夢人特巨軸展示,曰:「汝識此人否?」朱諦視之,則神儀挺特,踞胡床,衣紫僧伽黎衣,類古圖畫高僧者,曰:「吾未識面也其人。」曰:「君拜之,此宋慈受深禪師像也。」瞻禮未竟而覺。翌日過裝潢家,見師像,與夢無異,審其款識,則師自題真贊也,故朱于眾信中皈向尤篤云。
六年丙寅師六十一歲,示頓越居士法語,示普度尚禪人住山法語,復王金如史子,復半眼居士問道書。過武原,為朱侍御泰禎父對靈小參,跋孤明上人血書《法華經》後題曰:「睿程君小像。」題釋迦文佛出山像贊,為輝宗禪人題接引佛贊。以古人著草鞋,住院凡百任緣故,雖如錢穀之需,皆不計晨夕。是秋偶廩人告匱,師分命結束竟,乃倒橐而炊之,曰:「食畢,吾與眾齊走耳。」時門外[A81]已有馱負而至者,問其故,曰:「昨宵夢金甲神人告我齋僧功德利益事,繇是遠近相傳。」遂有韋馱趕供之說出于齊民之口矣。冬眾盈五百,乃舉五峰學、破山明分攝兩堂,始有上下西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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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丁卯師六十二歲,春日送道生禪人歸秀水掩關偈云:「上人歸去把門封,坐臥經行秪此中,打破靈雲關捩子,桃花依舊笑春風。」時十方來學雲趨水赴,屋不能容,至有露坐簷宿者,乃闢法堂之左廡,建通堂五間十三架,更以餘材夾殿之翼輔以周廊,皆不發化士、不告檀越,其榱礎梁楹一出師衣盂乃眾願樂助者,而運斤墁堊則方服自為之故。經始之日,師撾鼓上堂,有「眼望青天起大屋」之語,是歲眾滿七百矣。題金碧峰禪師像贊,示純一上人法語,復紫垣居士問道書,答存義上人曹洞五位君臣問,題菩提心戒儀序。
今上皇帝崇禎元年戊辰師六十三歲,以謝事告諸檀越將為拂衣之舉,時徐中丞從治、朱侍御泰禎、曹侍御谷皆再挽莫回,而孝廉鍾海槎鴻穎載言曰:「師為子穀住四春秋矣,屈千日為穎,自效犬馬之地,遂不哀憐穎乎?」師惻然為留之。岳大司馬元聲喜夸上與緇衣黃冠者遊,輒以力生自命,以嘗見紫柏尊者,亦獵三教遺言,遂目撰禪門口訣,詣師就正,藉一言以流通焉。師展卷,見一「實」字即指問,云:「此字如何解說?」岳擬議,云:「卻解說不出。」師云:「恁麼則虛言了?」岳面熱不能答,去後復致書,云:「一見和尚,心甚念世出世法,還須落草盤桓,頌古見教。」師答偈云:「須知一念未生前,世出世法不可得,秪憑者個老源頭,世出世法通貫徹。」聞師拂衣,復致書云:「此時宜靜不宜動,家中人不打鄉談,和尚自理會。」師答云:「老僧從來不見有動靜,居士既有宜靜不宜動,取捨情存,此是門外漢,未夢見在。」復陽羡吳問卿居士問道書,題玉芝禪師像贊,為抱璞蓮禪師題禹門傳和尚真贊,復錢性符問道書,示太虛藏禪人病中法語,答陳學憲𢡟德居士十七問,一時傳播,諸方遂各有答頌焉。秋建護世四神王寢殿,與齋庫庖湢之屬一撤而新之。冬過秦谿,為鍾海槎父對靈小參。
二年[A82]己巳師六十四歲,正月於法堂之右鑿山開址,覆屋五[A83]間為函丈之室。初師正寢止三楹,而康僧像設分其半,故席前之地不盈尺。眾以自居廣廈而師處湫隘不自安,乃各出衣盂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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ᅟᅟ==[A83] 間【CB】,▆【嘉興】(cf. L154n1640_p0595a06)==
二月,命門弟子王朝式及昌侍者申狀于天台海門周少嘗伯,乞幻有傳和尚塔上之銘。
三月,與漢月藏公、破山明公書,多規誨法門大體事。
四月,丈室告成,眾擇日請師居之。
八月,受福建黃檗山萬福寺請。
九月,歸龍池掃傳和尚塔,還禮先塋,舉族來觀,其老者語少者曰:「吾上世之筮此地也,得師之貞利見千丁,今五世以來吾戶不加增,而斯人繞萬指,受地之靈乃夫夫也耶?」咨嗟不[A84]已。至善權掃樂菴祖塔,曹琅玕居士等迎請說法于城中萬壽法藏禪寺,有「山僧出家將及四十載,別也無成得什麼事,秪明得祖師西來一著子」等語。還過姑蘇鄧尉山天壽聖恩禪寺,掃萬峰、寶藏兩祖塔,嗣法漢月藏、護法趙大中丞士[譟-木+(百-日+ㄎ)]、周孝廉永年等迎就本山,陞座說偈云:「今日不肖兒孫,高陞遠祖之堂,不必重說偈言,覿面為眾舉揚,急著眼,莫思量,逴得便行真漢子,人間天上更無雙。」時郡之士衿——若給諫汪國柱、度支胡子浩、憲副劉[A85]錫玄、內史徐容等——皆齋候于城東之瑞光寺,而僧俗男女聞師之來,萬眾喧闃,街衢巷陌為之不通,乃登塔之絕級,一受瞻禮焉。過虎丘,掃隆祖塔,合寺辦嚴而譁逐愈甚,遂不及舉匕而還。過松陵,舟人不敢維舟近岸,僅于中流受熊明府開先一齋。過秀水,為孝子金善鎔對靈說偈,有「秀水年年秀,青山歲歲青」之句。
ᅟᅟ==[A84] 已【CB】,巳【嘉興】==
ᅟᅟ==[A85] 錫【CB】,鍚【嘉興】==
十月結冬,舉費隱容為西堂,時眾滿萬指矣。
三年庚午師六十五歲,正月,過武原,郡丞湯道衡迎于官衙,齋畢就請天寧千佛寶閣基陞座。
二月,過武林,眾請說法于報國禪院,赴閩川黃檗請也。黃檗為運禪師脫白地,故至三門,有「昔日遠祖斷際禪師從此出,今日不肖兒孫從此入,雖然出入不同,要且同為標格」之語。
三月廿七日入院,四月十五日開堂垂示,云:「隻葉扁舟泛海中,乘風來到福城東,洪波浩渺無餘事,只作拋綸擲釣翁。」因觀葉相國文忠公詩,次韻四首,以寺為文,忠題請朝命所復也。
五月,受香城圓初上人齋,需偈為題,有「暫為黃檗主,請作香城客」之句。
六月,示定觀、時默、誕生三禪人偈,復葵山彌陳我萬、葉內史益蕃問道書。清漳大司憲志道王東里幼歲得省發,以就正無人,每致生晚之嘆,因見師垂示語,不覺身心踴躍,兩次遣使走福唐致書于師,師所答備見語錄。時檇李諸檀請師還浙甚殷,僧俗聞之,奔走攀留,如失依怙。
八月,離黃檗,葉文忠、公孫晟與暹迎師至府第,為先君對靈小參,留九日。過侯官,眾姓請于西禪陞座,為留三日。
九月,達武林,僧俗迎至鳳林說法,因于昭慶受齋時岳司馬元聲在焉,相見之際,師以佛法真實相為,遂至牴牾,且欲為梗。十月,師還金粟,撾鼓告眾,以清規估唱式分裱衣盂竟,飄然拂衣去。道過吳門,以舟車勞頓,腹疾旋作,門弟子乃迎歸北禪調侍。故冬月誕日,眾勉請陞座說偈,有「無端痢疾三年,累得通身骨露」之語。臘月,明州司李端伯黃元公嚮師,久聞退院,會慈之永樂禪院成,乃致書懇請,師答書以不能領眾為辭,而元公與祁侍御彪[A86]佳翹佇無斁,遂復有鄮山阿育王廣利禪寺之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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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辛未師六十六歲,元日受阿育王寺請,為玄津上人書偈,于船子和尚推蓬室記之後人,日發坦如蔡居士問道書。
上元日,別吳門,登舟解維,二月一日抵明州,駐天寧,受眾姓齋。三日入院。十五日元公黃居士就請本寺開堂。指法座云:「者便是大司李大護法于丁卯秋廬山開先寺撞倒底鐵山,今對人天眾前扶起去也,還見麼?」遂陞,一眾稱善。題雲門湛然禪師真贊,為海昌黎眉居士製先覺宗乘序。三月,過天童景德禪寺,掃應菴、密菴兩祖塔,時寺僧明貫[A87]已白郡司李公,暨王邑侯章士紳、李侍御遵、徐侍御之垣、檀越徐有𣏌等請主太白名山,而檇李吳太嘗伯中偉、徐大中丞從治、虞給諫廷,陛請再主金粟,兩郡交迎,幾致違言,師乃集眾告曰:「老僧住院唯汝之故,今日去止亦唯汝之故,汝等其自裁之。」因問眾曰:「住天童耶?住金粟耶?」舉眾譁天童,師意遂定,然猶不忍絕故,知更與檇李諸檀訂一期相見之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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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日入院,至佛殿基,有「虛空作殿,日月為燈」之語,蓋天童自晉義興開山、宋宏智中興以來號江南第一寶坊故。宋舒王荊公有句云:「三十里松行欲盡,青山捧出梵王宮。」可想見之。而滄桑代變,晉殿唐宮不能與丹崖翠壁磨歲月,強半乾沒,僅餘甲乙相傳之。子院者五,然皆苔蘚生房、荊蓁滿院,古先列宿之風陵夷至此極矣。師乃為作興修,偈云:「太白山下天童寺,洪水漂流殿如洗,普告四眾諸檀那,大家出手共扶起。」司李亦次以偈云:「太白峰高,禪林榜樣,一朝平地起風濤,推倒黃金瑞相,而今重整舊家風,安住十方龍象,面面玲瓏,全無遮障。要明這段因緣,問取堂頭和尚。」
五月至金粟,八月還天童,過明州,司李迎歸公署乞留再信,師一宿而別,故有「官衙扣擊及請益覺浪因緣」之語。蓋師入閩時,有覺浪僧者不自來見,乃致書于師,有濫付非人之譏,故師復云:「盡大地誰是非人者,請上人指出看。若指不出,秪可懸梁縊死夢筆山中。」而司李疑為太甚,師哂之,別後乃疏導其意,司李大為愧服,以書與師云:「承示覺浪一段公案,乃知大師直截為人抑逼瞎驢,使他無轉身通氣,處正宗門,所謂殺人刀也。覺浪孟八郎漢,帶累天下明眼作家,正不妨存這段葛藤,俾覺浪有出身之路耳。每服大師手段辛辣,與諸方說老婆禪者迥殊,要使大地眾生個個坑陷,非僅為覺浪一人也。」仍為作真贊云:「菩薩面,夜[A88]叉心,惡聲流播滿叢林,禹門浪急龍騰處,翻轉山河大地沉。佛也打、祖也打,眼光爍破四天下。阿師大似敗家婆,教得孩兒會相罵。牛頭沒、馬頭回,狂風驟雨滿天來,四方八面相追逼,縱有神通掣不開,行腳僧會不會?腦後一槌百雜碎,沙界眾生結大冤,禿奴忒殺無慚愧,風顛漢,老成魔,諸方那個柰伊何?巖頭獨現大人相,直向德山頭上屙。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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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復為黎眉居士製五家語錄序,時道聲益振,王公大人皆自遠趨風至,忘位貌之崇,如錢相國龍[A89]錫之入山問道,方侍御震孺之虛往實歸,駸駸與歲月增長,方通所得于師曰:「謁大師語,及工夫不切實,蒙師劈面作掌,矍然汗下,敢呈短偈兼以為別。倚墻靠壁多生謎,賺海偷天似也無,劈面原來真個熱,更從何處說糢糊。百城煙水阿誰邊?一宿天童大有緣,歸去千山盡紅葉,誰云渡口有江船?」至小白嶺再呈偈云:「說去一直便去,那怕雨泣風愁,為甚不生猶豫?被師捏過鼻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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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為還源本其侍者題自真贊。
十一月,作慰黃司李書,有「生死二字能迷卻天下人,亦能悟卻天下人。所以古人聞紅輪必定沉西去,未審亡靈往那方?而孝子哭哀哀,古人便悟。」等語,以司李丁太夫人艱扶襯歸豫章也。
十二月,復爾赤馮居士問道書,為破山明道生本題自真贊。
五年壬申師六十七歲,四海雲從,人人步道履德,規繩不束而嚴,其久侍籌室相與紀綱翼贊者皆叢林老成,故師次眾韻,有「從今一日不離山,肅肅雍雍雲水環」之句。示若愚、廣雪浦琮二禪人偈,作天童即景十三首,傳法偈一首,答鍾海槎、張元岵、李仲堅、周君謨四孝廉問道書,為王金如題自真贊,實印禪人題出山大士贊,復元公黃居士偈,著據評說,發難酬詰,其萬有餘言,以明肇公物不遷義。蓋神廟時,有法師空印者惑性各住于一世之說,作正量諭非之,自傳和尚之諭出,印[A90]已毀板以謝矣。近復有僧道衡左袒空印作為證語,師恐大義微言卒晦于世,乃著是說云。
ᅟᅟ==[A90] 已【CB】,巳【嘉興】==
六年癸酉師六十八歲,答江似孫、陳紀嘗、馮爾赤、陸內史寶問道書,答報恩修禪師書,答壽州方侍御書,製文殊大士贊,題童子南詢觀音贊,為萬如微、木陳忞題自真贊,贈同參慧轂輪偈。
夏四月建通堂,九楹,深六十尺,延袤一百四十尺,于大雄寶殿之西偏,前容方軌,內受千人應供,與逵廊半分之。復遣僧三十輩航海入閩,伐山市木于建甌高陽之墟。聞嗣法漢月藏,每提唱時喜為穿鑿,恐後學效尤有傷宗旨,因其省問乃為規誨,云:「吾徒命貫之賚儀雖是分,當亦是分外。何以?彼此既忝為佛祖兒孫,惟以道契為主,豈可以勤省儀供為事而云慢惰哉?」如云:「破殿雨淋、茆徑不闢,亦住山之嘗分,然老僧尤願吾徒為眾當以直心直行、本色本分,不可私有別法加于眾,是老僧之所望也。而老僧于天童雖有造殿之舉,蓋因天童舊僧請老僧之意無他,惟為佛殿空虛,故不得[A91]已而為之。至于成與不成亦隨緣分,豈敢固必也哉?」又復瑞光頂月弘徹,其略云:「睹瑞光語比前語覺暢,而中有為慈雲舉揚正法,似乎太生穿鑿。」徹蓋藏之嗣也。為夏通燈作曹溪源流答頌,自南嶽至禹門共三十有三世焉。
ᅟᅟ==[A91] 已【CB】,巳【嘉興】==
七年甲戌師六十九歲,春建諸寮十九楹于方丈後山之麓,復于善法堂之西偏建屋一十四楹。視前九楹者,淺十尺,修倍六十尺級高下,而三授之前均後殺,正與應供之堂聯翩其列焉。因居士乞壽五旬,偈為題曰:「夕陽西去水東流,人老何曾見白頭?能向個中高著眼,普觀法界是同儔。」示靈根荷禪人偈,為本梵禪人題血書《華嚴經》,後為眾禪者作洞山尊貴頌,為黃檗費隱容題自真贊,為雲棲蓮大士作真贊,復朝宗忍書。聞藏公猶弗悛,復與書曰:「祖師西來,秉教外單傳,別行一路。自佛果作碧巖集,大慧謂宗門一大變,故特毀其板。後曹洞宗人入少室,無本分為人而提唱評唱,少室絕無本分衲僧出者天下共知之。今吾徒提智證傳,則臨濟宗至吾徒又一大變,為講席矣。且教中尚忌所知障為智障,吾徒到處提智證傳為出人之表,擬臨濟兒孫而貶剝他人者乎?故老僧去夏與吾徒云『當以本色本分』者此也。但本色本分行之在吾徒,信與不信在學者。寧可遵上古之規繩餓死于林下,不可好熱鬧而恥辱于先聖云云。」時藏公執吝如故,乃因書復劉孝廉中痛斥其非,故有闢妄七書出焉。
夏雨甚時,西澗湮夷無復,故岸山水暴漲,囓及平原,師乃躬率徒役,目持畚鍤築長堤。首起缽盂蜂下尾屬外萬工池,通計一千三百五十尺,皆用巨石壘砌。
秋,殿材至自閩挾六舶泛鯨波浮江塞港而入。[A92]已進關過閘矣,府上佐以私意紏察,師云:「寺明州寺耳,豈為吾修哉?」徑拂衣去,時李侍御追挽,不可。
ᅟᅟ==[A92] 已【CB】,巳【嘉興】==
過慈谿,馮憲副元[A93]颺、結諫元飆要諸郵亭力為攀留,乃率邑之士紳與侍御躬送還山,上堂說偈:「道人行履處,幽然意不蒙,檀越雖送入,不可把雲封。試看紅輪日,任運轉西東,古今嘗顯露,繇來無定蹤。」
ᅟᅟ==[A93] 颺【CB】,𩗺【嘉興】==
冬,黃元公服闋補武林司李省師,山中為上堂,有「選佛與選官,同體不同服,不以服飾觀,便見真面目」之句。復二馮居士問道書,為黎眉居士製教外別傳序,卻杭州靈隱之請。
八年乙亥師七十歲,製高峰大師真贊,題三際法師真贊,為定水禪人題自真贊,為孝廉李仲華題自真贊,作慰鍾孝廉書,著辯天說為泰西教也,與藏公書萬言有奇,即今之後錄也。書誡聖恩諸子,獲藏公計音也,復為藏公答驥超祁居士書。
秋,建天人師殿于殿之址,高百尺,縱廣如故。建殿九楹,為演法之堂,高六十尺,廣如殿之百三十尺,縱如殿之九十九尺而殺。其十建閣而藏佛菩薩之語,于善法堂西廡之右,高五十六尺,廣如殿之縱,縱殺殿之三十尺,皆同時建立焉故。師撾鼓上堂,有「不用材木,殿閣成現;不勞斧斤,法堂本彰;不動舌頭,只向青天白日下,要轉便轉」之語,蓋初秋四日也。
冬于朝元寶閣之基復建護世四神王殿,高深壯麗,傑立其前,正與天人師殿相雄峙。更於明樓疊翠聞俯善法寶藏之闕建寢堂,一十三楹,中五為丈室,西五為樓、為燕閑,其三之在東者則設開山,與說法本寺者之位號而祠奉之。未幾天,供廚復成,左達西澗,右抱九楹。若迴瞻遙禮於法寶藏閣之前,中奉異僧所識之監廚使者。蓋寺初嚴是相時,有異僧過見之,囑曰:「他後當有數萬指,從此君受食。」故寺僧奉之猶敬虔云。為爾保程居士題自真贊,製說法堂之銘,答孝廉唐祈遠問道書,書復司李黃居士,偈示廷尉錢元沖。
是歲之冬,為師七旬降誕之期,堂眾踰三萬指,僧俗男女蠅聚蟻附,無地以容。其四方問候者晝夜絡繹不休,而寺無恒產,歲用皆仰給十方,無匱乏焉。先是殿之左有古柏枯且死,至是復榮。
九年丙子師七十一歲,上元日黃司李入山省視,復為上堂:「今朝正是正月半,家家辦賞上元節,都隨浮世恣情歡,誰省茫茫忘本確?秪有居士黃元公,獨入深山無別樂,不若維摩但默然,互相唱和妙獨覺。」為佛音智黃清伯題自真贊,示淨虛禪人法語,示佘▆▆偈,示侍郎沈何山演偈,示孝廉唐祈遠偈,送其侍者住雪竇上峰偈,與頂目弘徹書,與劉孝廉道貞書,洎駁藏公語合二萬言——即今之闢妄三錄也。
是歲東建左序修廊,與前九楹、十四楹者森然夾殿而立,西建兩司於法寶藏、天供廚之間,堂司後、庫司前皆廣博崇深。復于護世四神王殿之右覆屋四周,通二十楹,為涅槃之居。以處有疾,僧伽名曰有喜者,從雲問錢廷尉士貴所命也。先是廷尉有子及冠而卒,卒時數稱天童,後復夢告曰:「我今天童披染三年,還復歸來,故廷尉入山求所以似續之」者,師為勸修是堂。堂成,生二子,故廷尉捐貲作種種饒益事,為海內一時之冠,云:「又白天廚供之西循澗而北隆者,屋之窪者樓之,延聯至于缽盂峰下外,復繚以周垣而寺西之地盡矣。」
十年丁丑師七十二歲,製先覺堂碑文,復自書之,又製皋亭真歇禪師塔院興修偈,有「當年屋塔護全身,一夕火光真歇了」之句,以院燬于火故也。次韻示李警庵四首,復南嶽霜輪法師書更示以偈,示覺圓敏禪人偈,為恒證據張敬橋、張通伯題自真贊,為眾禪者作溈山水牯牛頌,為祁驥超居士書「醒庵」二字更跋其後。
二月,為木陳忞書「正覺靈光」四字於南海梵音庵,舍利記贊之前撾鼓上堂,舉黃檗費隱容為座元,時容解院事歸省自閩川也。
三月,遠近鬨傳以師將赴大溈之請,闔郡士紳偕入山中計留。為洞如覺製傳和尚真贊,示天鈞徐居士偈,題靈鑑法師真贊,復嘉魚曹居士書更示以偈,為是空、表自、瑞峰三禪人題自真贊,為清庵澄題自真贊。
六月,卻弁山圓證之請。
七月,發慰馮憲副左遷書。
八月,跋振伯周居士血書《金剛經》,更示以偈。
九月,其侍者乞山居之顏,為書「端嚴一宣」四字授之。
十月,立朝宗忍為西堂,復瑤草馬大中丞問道書,復佘周生、胡彥彝二居士問道書。
十一月,為林野奇、朝宗忍題自真贊。
十二月,卻荊溪禹門之請。是歲建屋于寢堂之前及先覺司香之室,以樓計者十有三楹,以室計者則四十有四楹,以明堂計者則前後左右有五。猶以伽藍祖師未有寧宇,乃於殿之左右翼建堂二區而奉安之。復肖三世如來相於殿中,肖當來慈氏,與廣陵所輦至護法天大將軍像,皆礱石為床座,莊嚴妙麗莫與京者。
十一年戊寅師七十三歲,道風益播,無遠不屆,雖下里窮荒之域、身形拘礙之人,莫不想望風裁,而咨決心疑者,師一以慈光攝受之。
是夏遂有復韶陽劉曰相、陳明欽二居士問道書,復閩漳尼寂輝問道書,復五羊葉行證、袁行成二道婆問道書,復內監車天祥、蘇若霖問道書,復鹽官朱通頂問道書,復毘陵王登之、王觀方問道書,復秀水孫洪基、徐廣密問道書。春建下院于古攔路庵之前,殿堂齋庫[A94]几叢林所宜有者咸備焉。
ᅟᅟ==[A94] 几【CB】,儿【嘉興】==
三月,荊溪闔邑士紳以師年臘尊高,宜歸根桑梓,復有法藏之請,師以衰病力卻之。履卿戈居士乞偈,以玄沙頌通意云:「踏翻漁艇承家業,笑出蘆花月正圓,地闊天長三幅紙,同風千里為誰宣?」師次韻,為示冬濬外萬工池,師親自率眾鑿澗置堤以殺壅閼之災。按天童志云:「裡外兩區,昔人費多工鑿成,故名萬工,又名雙鏡,各深數十尺,一道橫分,澄碧可鑑,上峙七塔,徑緣此入。先是外池壞于洪水,裡尚無恙。崇禎辛未,忽遍生朱藻,波紋爛然,而密雲老人適至[A95]此,殿工告成,念外池湍決,緣內水直瀉無旁殺其勢者,乃別為一澗引西澗水曲折出清關橋下,皆輦致巨石堅築圍岸,計工亦且萬云。」示程泰華、顧德祥、鮑元之三居士偈,示程弘業持經法語,葉行如、崔明道二居士乞語薦親,書偈示之。
ᅟᅟ==[A95] 此【CB】,比【嘉興】(cf. L154n1640_p0608b05)==
十二年[A96]己卯師七十四歲,正月修天童列祖塔,奉衣盂資為龍池傳和尚營歲祀之田,善卷樂菴祖田如之。為驥超祁居士製宗門崇行錄序,臺山梅庵宜新搆梵宇成請額,為大書「獨露堂」付專使,更次以偈。
ᅟᅟ==[A96] 己【CB】,巳【嘉興】==
二月,遣唯一潤率諸禪,復航海入閩市材集,公孫居士摹師小影勒石請贊,自書授之。二無張京兆瑋入山參謁乞開發,為示偈云:「一切二邊俱坐斷,本無中道可須安,掀翻海嶽無人會,白棒當頭為指南。」四月,為古南牧雲門題自真贊,復孝廉張立廉問道書。丹陽湯應冠者嘗遊禪肆,因自集刻相見諸老語附狀呈師,師目其說多紕繆,恐誤人,乃答曰:「承翰刻中載貧道機語,總之有無不必論,如謂貧道一棒的的清而有力,則知居士未諳貧道棒頭指處,故未得如龐居士之『唯吾自偶諧』,故見有偶、有老聃、有孔丘。及知斯事無,止法如七層塔,一層又有一層者,正居士眼華也,豈不聞古云:『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請居士細思之。」
八月,寺鄰徐氏之族,以師所修祖山為[A97]己塋兆嘖有煩言,師徑曳杖去。按梅谿語錄答諸郡縣留行書,其略曰:「貧道濫主天童法席,誠非其人,但既身處此地,不得不任其責,山中一切宜問,況歷代祖師之塔?法道有今日者,以有歷代祖師也。有歷代祖師故,天童斯有今日。飲水尚當知源,學道人可以忘本乎?然則貧道初入天童,即當以修塔為第一義,所以遲遲至今者,於中良有不得[A98]已也,一則念久弊不可頓革,一則念[A99]已於天童無絲髮之功,驟舉難行之事人必不諒,一則念徐宅萬一不能以道義自持或有煩言,則貧道唯有一去,如此則天童有再興之機,而某宅實敗之。上辜諸檀信,下陷某宅,以無量罪過非利生本願也。今辛苦九年,百廢麤張,自揣於諸檀相喚初心稍可無愧,故敢為是舉。然自知無德,不足以化人,又不忍坐視祖塔終於毀壞,其勢亦惟有一去而[A100]已。」
ᅟᅟ==[A97] 己【CB】,巳【嘉興】==
ᅟᅟ==[A98] 已【CB】,巳【嘉興】==
ᅟᅟ==[A99] 已【CB】,巳【嘉興】==
ᅟᅟ==[A100] 已【CB】,巳【嘉興】==
過虎林,錢瑞星太史、洪清遠中丞、與孝廉王元建、方子凡輩咸執弟子禮問道,留供養,卻之。卒至子凡園,居浹旬,會明州護法諸公挽留,繼至而杭之,四眾瞻禮者且日以萬數,師益厭。因夜發將之荊楚,抵吳門,問道弟子諸千,如要迎為一。
過鹿城,以次受葉縣侯張孝廉、顧宗伯齋,遂得王明州園長書,且浼宗伯力挽不聽前,師益堅去志。取道虎丘,禮隆祖塔,出貲囑累申方伯青門、汪方伯如石、楊解元維斗為修葺之。時四方風聞師將遠去,留益力,於是暫還檇李,作退休計。一時富有力者聞之,爭得師供養,莫適從乃止孫集公園,問道者如市,語載梅溪錄中,而越諸檀護使者日相望于道,不得[A101]已聽還天童。
ᅟᅟ==[A101] 已【CB】,巳【嘉興】==
九月晦,嗣法費隱容迎至金粟,大集武原諸舊人檀越侍齋,留七日。
十月,入山,故陞座,有驀拈拄杖云:「爭如者個木上座,生平不近人情。」之語,偈示顧宗伯瑞屏、集公孫居士、孝廉方子凡持經法語,示別駕曹茹真,為宗伯封翁書「知非閣」三字,立林野奇為西堂。
師出凡五旬,過郡五縣十六,所至無僧俗男女空邑傾都,甚而追隨不獲見者,若干數士紳之輩舟車之勞不與焉。按天童志曰:「[A102]己卯秋,老人曳杖渡江為修塔也。」其事不具論。徐侍御心韋凡三致書,苦心備至。歐陽廬陵云:「初匪其艱,在其終之,侍御之護天童,可謂有始卒矣。」
ᅟᅟ==[A102] 己【CB】,巳【嘉興】==
寧波、慈谿、餘姚諸薦紳先生或合詞、或耑簡、或轉囑挽留,不遺餘力。王海道園長書一再至,且託謝侍御象三致請教饑渴之懷,即裴丞相之於黃檗,白侍郎之於鳥窠諦信,不是過焉?
時卓錫梅溪庵,孫居士集公梓語錄以行,文司李燈巖為之序,曰:「有敬日月、肅江河者,即有射日月、詛江河者,道明而聖或時可毀,法著而佛或時可攻。聖未來毀毀,聖道愈明;佛豈致攻攻,佛法愈著。」云云。是行也,追隨杖屨則有黃大參履素、顧宗伯瑞屏、張京兆二無、王居士金如、祁居士驥超、周孝廉君謨,而往返山中不避嫌怨,蓋宗伯之力居多。
十三年庚辰師七十五歲,春又正月再卻雪竇之請,先是丙子冬僧發光凡三請,師弗赴。至是復以宗伯之狀來,其略曰:「今春有僧靈雲同徐、樊二居士從雪竇來,苦乞大師住[A103]錫,彼山大師如鑒其誠而許之[A104]錫,疇至秋不難再渡錢塘親送大師之雪竇,疇亦擬搆數椽於徐鳧巖,與大師之鐘鼓相聞,亦浮生一愉快事也,望大師決焉。」師力卻之。偈示見雲余內監,為黃介子、柳昇宇、襲侍者題自真贊,復東魯武岷源問道書。從沈給諫因仲請,為尹山隆菩薩書「聖朝首表」四字,奉和高廟御製賜隆菩薩詩,有「無影樹頭身出表,不萌枝上覺花從」之句,蓋隆焚身顯化事詳吳中聖蹟記。內監王弘胤嚮師道化,復聞師有辯天主教說,慨然誓作法城衛塹,且切皈依之志,師為答云:「來諭求老僧記獲菩提,老僧自不見有一人受記者,果知此意,即欲逃老僧而不可得,何用求耶?只因人不知此,所以說天說地,老僧因不得[A105]已辯之,非多事也。」
ᅟᅟ==[A103] 錫【CB】,鍚【嘉興】==
ᅟᅟ==[A104] 錫【CB】,鍚【嘉興】==
ᅟᅟ==[A105] 已【CB】,巳【嘉興】==
夏六月,見朝宗忍錄,有與禪者論臨濟玄要,語多違從上綱宗,與書規正之,萬言,名判朝宗說。秋九月,朝宗不自悛革,執吝前說如故,乃親抵秣陵面鞫之。
十月,至石頭城,忍避匿不出,一時諸嘗問道者——如方侍御孩未、張京兆二無、錢太嘗元沖、趙屯田二瞻、阮給諫元海——咸驚喜出非意,留齋三日,離都還山,故有復判朝宗書出焉。題聖緣唐居士像,示心僧趙屯田偈,蘇慈引、李妙光、王實相三內監偈,砯崖徐居士偈,書答鴻寶倪太史。太史與師書,其略曰:「元璐根器薄,然讀和尚書微見鞭影,一我亦有性骨,只是拗耳,和尚治拗應有法,何不偽與之?華鬘三尸蟲,著身不得脫,立當乞哀,還望和尚終悲憐之,一我者諱觀。」復為太史同門友,所謂太平獨往子也,曾見師天童,于師言句不契,因自著逢渠解等書排諸方,故師與辯折亦幾萬言,見直說中。復木滇南白生問道書,是歲山中建置,告厥成功云。
十四年辛巳師七十六歲,次韻答璞川曾居士偈,復陳靖江木叔書,更步來韻,復東魯武張聯問道書。
四月,立石奇雲為座元,製笑巖寶和尚真贊,募塑初祖達磨偈。
五月,國戚田弘遇為承乾宮皇貴妃田氏奉旨進香,賚紫衣入山,命陞座,師為演法,奉祝皇圖,更明佛祖信衣授受之旨。為石奇雲、元真德題自真贊,嗣宗吳居士乞語祈嗣書偈示之。
八月,辭南都報恩之命,先是正月二十日前軍都督府帶俸太子、太傅、左都督田弘遇題奏,稱「南京大報恩寺,係朝廷家佛堂,高皇高后聖碑在焉。梵剎志載有文皇敕書,始知額名報恩,乃統承大寶之後,修此以報高皇高后之恩者。近厄于劫火八十三年,祖宗孝恩勝蹟一旦委諸瓦礫,臣實恫然,今鄉紳士民久欲捐修天童山,七十六歲高僧圓悟大闡宗風,凡人見之無不樂施,但未奉明旨,不敢擅舉,仰乞皇上俯鑒臣言,敕下該管衙門奉行督理興修,以祝延萬壽,庇佑生民」云云。
三月二十六日,奉聖旨,特賜俞允,繇是國戚與都下士紳合詞敦請,師以衰邁力卻弗赴。
九月,嘗住務殷眾益繁,師忌盈滿,乃因事出山,僧俗遮留不止,遂曳杖渡江。過紹興,問道弟子祁驥超、侍御祁世培要止別業,為棧絕往來以省,師酬應然。四方問道者日戶屨晨滿如市,莫能禁也。
居凡四閱月,為祁德公父夷度翁、母王氏題贊,示惠王府王選侍法語,復吳嗣宗、汪元泰、吳培之三居士問道書曰:「至詹居士乞薦先慈書法語示之。」輿則吳居士與師書曰:「承委新刻,序引幾番,伸紙及細玩多遍,覺師言尚贅,而不肖又於佛頭著糞乎?三峰潭吉之狺狺,可以聳好奇嗜異者之聽,而不能惑正知見真善知識也。師第當一嘿付之耳。」潭吉者藏公嗣也,有為藏公救義之辭,師復闢之,故士云云。師答曰:「於佛頭著糞,不妨著著第一,若慮糞污佛頭,則即『佛』之一字[A106]已先污了。」示報恩玉林法侄書。
ᅟᅟ==[A106] 已【CB】,巳【嘉興】==
十五年壬午師七十七歲,明州海道宋先之特遣使迎師還山,且託侍御勸駕,師不得[A107]已乃親過甬水,以天童囑累宋公,然後別諸護法士紳,徑拂衣入天台。
ᅟᅟ==[A107] 已【CB】,巳【嘉興】==
春日觀雪化,示量侍者:「臘雪凝山連澗塞,春風一拂盡成流,看來幻景渾如夢,忽醒江山故眼眸。」
正月二十四日至通玄,山紆路僻,澗肅林寒,人跡罕登涉,而學者日益親依,雖任勞苦服役、雜傭作加諸驅逐弗去,繇是復成叢席焉。
二月,示紹文金內監偈。三月,復詹曰至、張太素二居士問道書,為鳳階謝居士題自真贊。
四月,復朝宗忍書,再示惠府王選侍法語。
五月,武張聯居士乞語荐親,書偈示之,復台州蔣司理楚珍問道書。
六月初六日,再卻田國戚報恩之命。二十四日與期生吳居士:「如貧道再撞到居士面前了,但不能為居士吐一字云云。」
七月,天台縣百里內居民咸見通玄峰四山變白,夜有流光如火炤耀巖谷。初三日,師示微疾。初五日,手書復驥超祁居士。
初六日,嗣法靈鷲石奇雲以問疾至,師顰蹙曰:「汝忝為一方化主,柰何以我故頻頻往來,騷擾諸山哉?」不懌者久之。
初七日,晨興巡閱工作院務如故,日午歸方丈,語侍僧倦甚,因登寢榻臥,少頃起坐,跏趺未竟,奄然示寂。按庚辰夏啟侍者以[A108]母老歸蜀侍養,摹師像請贊,師為題云:「葉落歸根,如子得[A109]母,來時無口,汝還恁否?」嗚呼啟歸,一歲而卒,卒未逾年而師亦滅,夫豈偶然哉?是月,明州、天台兩處僧俗咸欲起塔廟奉全身相,持莫可決,乃於龕前枚卜,三之太白。九月,門弟子率勤舊六十餘人執紼擁幢,歸師天童,塔建本寺前山幻智庵之右隴。僧俗四眾送者以萬計,哀聲震山谷,更以居恒收藏髮爪,建窣堵波于玲瓏巖上峰。
ᅟᅟ==[A108] 母【CB】,毋【嘉興】==
ᅟᅟ==[A109] 母【CB】,毋【嘉興】==
先是青烏家為師覓地,踏遍群峰莫知向,詣偶憩足青溪之陰,忽一總角童子前笑曰:「汝等為老和尚擇地耶?汝嘗住自有地,何用他覓?不見道青龍腳下眠,買盡世間田?」遂遙指烏柏樹,云:「此下是也。」果如言而得吉壤,及訊之,數里內曾無是童云。
師凡六建法幢,其陞堂語要、開示小參、機緣法語,書問、拈頌、偈、贊、雜著,弟子隨時抄錄,總禹門、通玄、黃檗、金粟、育王、天童各有集刻傳布,因編輯不一家,紛紜間出,學者靡所適從,而容復刪訂成十二卷刊行,其闢妄據評、辯天判語諸說係木陳忞與白山布季牙璜錄出,介子黃毓祺編為十卷,與闢救說共刊行,以壽于世。其支本別部如夏通燈所集源流答頌之類,則叢林學者包藏袱挾,不啻百千部散諸人間矣。
剃度弟子自通壽……等凡三百餘人,嗣法自大溈如學、萬峰法藏、東塔海明、天童通容、金粟通乘、寶華通忍、禹門通微、廣潤道忞、雪竇通雲、古南通門、報恩通賢、通玄通奇一十二人,各各入廛,垂手分化一方。至于王臣國士投身罏韝,親見指歸,則大司憲王公志道、侍御方公震孺、居士沈求如、通華王金如、朝式孝廉李公燦、聞人黃介子毓祺……,其最著者。自此以還,如陶祭酒石簣、唐太嘗凝之、徐侍御心韋、馮大中丞留仙、大司馬鄴仙、李侍御漸鴻、曹侍御愚公、王侍御芳洲、顧宗伯瑞屏、王督學園長、黃大參履素、祁侍御世培、周侍御衷玄、謝侍御象三、陳侍御平若、陸內史敬身、劉郡丞九霞、錢太嘗元沖、張大司憲二無、趙屯田二瞻、張廣文客卿、吳憲副輿則、金太史正希,孝廉唐祈遠、周君謨、鍾海槎、張元岵、方子凡、張弘一,居士蔡子穀、管霞標、馮爾赤、祁驥超、徐型塘、姚通省、胡行昭輩,則皆恪誠諦信,所謂弘護無斁者也。
師以海山容納之量誘掖方來,凡聖一目之懷等觀大地、說法不帶枝葉,為人絕諸廉纖操惡,辣鉗鎚單,提持向上,碎莽蕩二見之窠窟,剪差宗異目之稠林,微犯必呵,纖情不順,所以士大夫中往往有聞時富貴、見後貧窮者多矣,況諸學子?一以從上綱宗納諸海印三昧,苟有差互,痛與排斥。
昔人稱佛印元牽牛蹊人之曰而奪之,牛元弗惜,雖師亦有焉,力爭祖命,靡愛厥身,卒俾少室重光、濟河復漲,三十年間風行草偃,馳走天下,宿衲嚮往,一世鴻儒,道滿神州,名傳紫閣,愚頑知慕德,率土盡欽風,故過化則掃邑空都,來施則傾廩倒橐,坐立之際,千指圍繞;顧盻之餘,蜃樓幻出。雖晚年謝跡名藍投身絕壑,而蠅趨蟻附奔輳愈殷。及夫慧日停輝、慈雲掩彩,四方聞計如喪所生,千里哭臨有同孺慕,山川為之變色(通玄峰四山變白),太白況乃效靈(化現童子指點吉壤),則皆師生平教澤所普被、至行所感通,如斯之類蓋久矣。
落江湖之曰碑矣,若其約眾持身之法,紹先啟後之謨,動必合章程、語必該典,則津梁百世標表人天者,則雖費日糜年莫可殫紀。今謹採叢林耆宿平昔記聞與眾所親知目見者,參諸往錄定之歲月撮略而編次之,庶幾傳布將來,使千百世而下有所取信云。
密雲禪師年譜終
ᅟ(先師密老和尚全錄十二卷年譜一卷并序
ᅟ文共三百八十六葉,計板一百九十九[A110]塊容
ᅟ謹捐銖貲發梓,送入楞嚴寺▆[A111]室,久遠[A112]流通,
ᅟ[A113]所冀 龍天[A114]擁護,傳垂不朽。勿[A115]致廢隳,永為
ᅟ後學津[A116]梁云。 徑山嗣法門人[A117]通容識。)
ᅟᅟ==[A110] 塊容【CB】,▆▆【嘉興】==
ᅟᅟ==[A111] 室【CB】,▆【嘉興】==
ᅟᅟ==[A112] 流通【CB】,▆▆【嘉興】==
ᅟᅟ==[A113] 所冀【CB】,▆▆【嘉興】==
ᅟᅟ==[A114] 擁【CB】,▆【嘉興】==
ᅟᅟ==[A115] 致廢隳永為【CB】,▆▆▆▆▆【嘉興】==
ᅟᅟ==[A116] 梁【CB】,▆【嘉興】==
ᅟᅟ==[A117] 通容識【CB】,▆▆▆【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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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文資訊】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 第 10 冊 No. A158 密雲禪師語錄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3-12,最後更新:2022-10-15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 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CBETA)依「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所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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