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樂鳴空集序
予讀《易.傳》至「天地閉,賢人隱」,未嘗不掩卷長歎息也。自金神現夢、正法東傳,大善知識乘時利見者不可悉數;降自宋、元則冒竊名位者多,而得正知見者寡,故雲棲大師每歎:「支那國裡覓一須陀洹人不可得。」予竊謂求果人於眾所知識則誠不易,苟求之於隱跡韜光或亦不無,恨未能遍歷寰區訪之。邇來禪門僣濫,不忍見聞,無論果證絕響,雖路頭端正者亦不易得,每每中夜痛哭流涕,故獨於袁石公之《西方合論》深生隨喜,謂之空谷足音。
客冬,偶檇李王止菴居士以鮑性泉所著《天樂鳴空集》見示。性泉,山陰人,鬻楮於檇李,不過一市賈耳。初禮紫柏大師,師勗以背讀《楞嚴》、《法華》,遂乞名筆,書細楷方冊,鏤板流通。嗣復肆志於《華嚴合論》、《大乘止觀》、《傳燈》、《宗鏡》諸錄,併與湛然禪師往還,後乃皈依雲棲大師,坐脫超登蓮土。噫!其人可謂甚希有矣。
是集為陶石梁居士閱本,付於老友錢永明手,永明臨化以授止菴,時逾十年,隨身往還,塗將萬里,屢謀剞劂於張菊存、汪爾陶、徐節之、高念祖諸道友,而緣尚有待。予得展閱原稿,其立論大約以行解合一為宗,以悟後修行為正,蓋深得《合論》之旨,兼悟《宗鏡》之門,堪與末世狂禪為頂門針,無怪乎狂禪惡其害[A1]己,反謗為別一路頭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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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乎!洙泗不得中行思狂狷,乃最惡鄉愿;不得見聖人、君子,思善人有恒,乃最惡亡為有、虛為盈。余即不得與性泉周旋,而讀其遺書,殊深潛德不耀之思、昔友今亡之歎,爰標揭其尤粹精者,併繫之數語,想見性泉之泉無時無日不活潑當前,或者是書兆足以行耶?
癸[A2]巳春仲,佛日蕅益道人智旭書於營泉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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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華嚴經》云:「若有眾生曾一念信入毘盧法界者,縱以惡業墮阿鼻獄,毘盧放光,光觸其身,應念命殞,即生兜率陀天,受無量樂。正樂之頃,忽有天鼓自空而鳴,告曰:『此樂虛妄,不久壞滅,慎勿貪著,當念無常。又,諸業報不從東方來、不從南、西、北方、四維上下來,但從顛倒生,以因緣有。』諸天聞[A3]已,頓悟諸法無生,即證十地果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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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毘盧之光熾然常放,無間歇、無分別,而地獄眾生未必盡出。其出者,乃往昔曾與毘盧有緣,一念信入法界者耳。若無緣種,雖有常光,正如生盲曝杲日之下。由是觀之,則此光不屬毘盧,當在我也。設若在我,則地獄之中何不齊成解脫?是知此光不住毘盧、不住於我,非我、非渠,了無處所。我即毘盧、毘盧即我,是為不可思議,故得應念脫苦,超昇兜率。
若謂此光有住、有著,即地獄漫漫,何由出哉?即離地獄,復耽天樂,樂久生迷,無常忽至,衰相現前,復沉苦海,勢所必然。乃聞天鼓如是激揚「業體本空,罪性無主」,即獲無生,頓超十地。而此天鼓亦無所從,但有音聲,了無形質,雖無形質,常自空鳴,是故號之為無依智印法門。妙矣哉,無依智印也。
吾越有山,名曰鵝鼻,又號大巖,古寶掌千歲和尚嘗居於此。登其巔者,每聞空中樂聲嘹喨,皆謂天帝作樂,故其鄉號為天樂。
噫!天樂即天鼓也,天鼓即無依智印法門,即毘盧法界之光。此光不離日用現前,日用而見此光,由此光而入無依智印法門,則天鼓轟轟、天樂鏗鏗,不舍晝夜,遍界全聞。若將耳聽,何異聾盲?予復撾之,欲警昏蒙。雖形言跡,出處無從,若欲覓者,捕影捉風,以故假號天鼓居士,而名此集為「天樂鳴空」。
時萬曆庚戌,上元前二日,▆春,天鼓居士鮑宗肇自序於無礙閣中。
天樂鳴空集序
吾觀舉世學佛信佛者不可勝計,而究莫知何法是佛、佛在何所。若謂釋迦是佛,[A4]已從雙樹入滅。若謂彌陀是佛,乃隔十萬剎土,與我何預焉?惟於現前所有一切境界,愛憎、苦樂、名利、榮辱、人我、毀讚等相,果見纖塵不露、毫髮不存,方為肉身菩薩、方為大乘根器、方可為人天師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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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法利生非獨口裏談空,寔能身在空中,以至墻壁瓦礫無不談空,恒沙界外悉在身中,此即如來本意、迦葉真宗,而十方賢聖合掌矣。
山陰鮑性泉居士賈於吾郡之春波里,沉酣教乘,著有《天樂鳴空集》,為予祖同年陶州守石梁訂正。性泉臨化以授道友錢永明,俾商流傳。永明老,轉以授王文學止菴,笥藏有年。
丁亥秋,止菴晤予於吳巨手師卍齋,見示此書,歎為希有。予受而讀之,中有述予祖及同年王郡守季常論《金剛經》大意語,攜歸以呈先子。
先子謂性泉蓋久向大法,而尤得力於《華嚴合論》。因舉陶祭酒石簣柬袁吏部中郎云:「有居士鮑姓者,日暗誦《楞嚴》數部,善談《宗鏡》,行解俱佳,亦時來共語。」即其人也。遂助繕楷本,資先郎中冥福。方謀梨棗,抱痾未果。
巳丑歲,止菴館予雙谿草堂,適吳太史默寘來,顧見此書而喜,輒同予助梓若干葉,餘尚有待。
壬辰冬,素華大師來吾里,予偕止菴往謁。止菴出以是正,師為擊節稱善,稍加刪潤,促以梓行,乃因緣未至,笥藏如故。
丙申冬,止菴病且革,楞嚴巨方法師問疾榻前,止菴手是書,泣曰:「此先大師之手澤存焉,師其為我成就宏通,俾有以見性泉永明於常寂光中。」巨師慨然許諾。或謂像季之衰,有漏福因易種,而傳持慧命無上功德之不可多得。巨師不顧也,多方思所以傳之,陸別駕槐眉、沈孝廉櫟友、張觀察菊存、曹方伯秋岳、汪進士滌公捐資倡導,感動真如無塵上人暨諸緇白,克竣厥工。
一日,持示予,曰:「惟君夙稔顛末,盍以數言為序。」予思凡藉舌根說法則所化有幾,今巨師皈依營泉,為江右白法大師之英孫,參學靈峰,為古吳素華大師之幹子,在當人分中大事[A5]已明,則躬行實踐,令光明遠大,輝映古今,將致見影聞名悉皆獲益,此不勞心力而熾然常說矣,何復藉此書以鐸世?雖然,當大法衰替之日,委身拚命,竭力告人,宣傳慧命,正歲寒松柏、中流砥柱,方為菩薩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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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號為學佛者,未嘗以生死大事為念、明心見性為急,不工文詞則精書畫,不思與佛祖馳驅,而欲與工巧技藝度絜長短,是必使蘇、李、班、馬諸人為法王,鍾、王、荊、關諸人為閻老,然後此輩或得便宜,而金色頭陀之侶反為失計,亦顛倒甚矣。
是書出,耳聞目擊更無餘法,戒慎恐懼到處盡提。此事譬如蓬生麻中,不得不直。將見大家齊唱聖凡同體,獅子窟中無異獸,栴檀林畔悉成香,其功豈不大哉?
予何人也,敢言佛法?因先郎中玄期公為雲棲大師入室弟子,先大夫寓公公復樂與雪嶠、石雨、破山、林野諸耆宿往還,早幸聞有宗教,年來恒從外父譚司成埽菴翁親近諸方知識,而八識田中最心折白法老人,時參請如實語,邇更得覲覺浪、石奇兩和尚,謬許根器不甚闇劣,且嘗奉教于靈峰,不敢懈怠。
深喜巨師此舉,匡救宗教,不獨重其無諾責巳也。即如「離教無宗、離宗無教」二語,便可一生受用。宗教兩得,不為名相所膠。如謂教在宗外,便是依文解義,三世佛冤;如謂宗在教外,便是離經一字即為魔說。巨師亟刻此書,為學人頂門一針,豈無性解相兼之士與之一貫宗教、共弘佛法哉?予日望之矣。
秀水懷寓主人高佑釲念祖父,識於新豐鎮之竹林草堂。
應觀法界性,一切惟心造。
遠公於廬山蓮社三睹聖相,夫遠公未嘗往彼,豈彼境移至此乎?彼既不來,我亦不往,而聖境昭著,即此可以破疑網、徹淵源、絕同異、一去來矣。
世尊明示曰:「即今山河大地、根身器界,全是當人第八識。」夫八識何以成根身器界?蓋此識名如來藏,無體、無性,但隨緣受熏成諸萬法,是以十界俱係平等真如,但熏習不同,致受報各別。
遠公聖相豈從外來?乃係藏識受熏,前境頓改,不期然而然也。故西方淨土在彼而恒在此,在此而恒在彼。
修雅法師曰:「白牛之步疾如風,不在西、不在東,只在浮生日用中。」日用不知,抑何苦?何異聾?何異瞽?故知自[A6]己如來藏者,念念熏習,性境化為勝境;昧之而執有外法,念念熏習,則性境化為惡境矣,豈離是有淨、穢兩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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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嚴》以五陰六入、地水火風悉如來藏,循業發現,隨眾生心應所知量,故阿難豁然大悟,頓獲法身。法身者,如來藏之別名,以能為萬法之身也。假如百千人同處異習,乃至同時報謝,修淨土者則不離此處現彌陀、如來、觀音、勢至,金臺寶網,蓮華化生;修法界觀者,不離此處現遮那如來、文殊、普賢,香水大海坐大蓮華,華藏世界重重無盡;修唯識、願生兜率者,不離此處現慈氏如來,天親、無著、無量天子前後圍繞;修十善者,不離此處現忉利天主,無量天人、七寶婇女娛樂其中;其五逆十惡、謗大般若者,不離此處現燄魔法王,牛頭獄卒,刀山劍樹,粉骨碎身;若命未終者,則依舊見此山河國土,不見諸人所現境界。《華嚴經》云:「不離覺樹而升天上。」即此意也,使善惡境界果係實有,則此處只可容納一境,豈容百千境同處,諸佛菩薩與牛頭獄卒不相見耶?金臺寶網與刀山劍樹不相礙耶?同時別業、同處各報,不相混耶?一切境界又豈無有耶?何十法界受用不同?若是推窮究竟,則知原無外法,都是八識心王隨業受熏,以致如光影、如幻化,悉無實體,悉由心變,是故,重重交徹、光光相映,各各圓滿、各各周遍,無雜、無壞亦無違礙,此係法爾如然,非關造作。
眾生分中各各如是,止為不知妄執,致香水海變為煩惱海、法性山化為塵勞山,叢林為刀林、寶樹為劍樹。若能了知都是心王之體性境現量,則應念解脫,大地黃金、長河酥酪矣。此係根本之說,諸佛共宣第一之詮。背此他求,徒歷艱辛,終無一得。故曰:「知是空華,即無輪轉,亦無身心受彼生死,非作故無,本性無故。」
信官高道素助刻
天樂鳴空集緣起
《天樂鳴空集》,鮑性泉居士遺書也。性泉諱宗肇,萬曆間山陰縣天樂鄉人,父國祺,母韓氏,俱善信男女。性泉弱冠,具殊慧,斥葷酒,熟背《楞嚴》、《法華》,如湧波瀉水,日每一週。其尊人命開紙舖於我郡東郭,怒其折閱,罰之跪,良久釋起,則[A7]已默背《首楞嚴》十卷矣。中年親沒,即離室家,事參訪,樂從紫柏大師、散木老漢周旋。晚乃皈依雲棲。初蓮池大師以性泉不堅誠淨土,有折攝語見于《竹窗隨筆》,性泉徵詰數四,始北面稱弟子,真以直心為道場,精於上品上生者也。
ᅟᅟ==[A7] 已【CB】,巳【嘉興】==
臨終預知時至,先期命子治齋,邀平昔道侶王季常、戴升之、徐春門緇素十餘眾至家,同聲念佛竟日。日西時,忽合掌謝眾,不起于坐而化。所著有《勝方便金剛略解》、《塗毒鼓聲》、《天樂鳴空集》,俱未行世。
性泉自記:「《塗毒鼓聲》尚留會稽陶石梁先生家未還。」惟此一書為石梁先生訂正,性泉手授道友錢永明。永明垂死,又以托不肖隆,受而卒業。其駁邪崇正,歎大褒圓,俱闡揚宗教心髓,宜乎諸方大老並服為顛撲不破者也。
隆笥藏十四、五年,如受寄重寶,作客維揚,放浪南閩,先後攜隨,於飢饉、干戈、道途畏怖中凜凜護甚軀命,生還抵里,愴[A8]已[A9]屆匿王觀河之年,善憂多病,寧保長久,一旦草露風燈,辜負付託,其為罪愆,沙劫曷贖哉?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ᅟᅟ==[A9] 屆【CB】,屇【嘉興】==
嘗為一疏募梓,得友人高念祖攜請尊公澤外工部捐資繕寫,方謀殺青,以資明水先生冥福,而澤外公悲憤久疾,俄焉赴召玉樓,每焚香披閱,徒有涕泗涔涔下而[A10]已。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悲乎,悲乎,此著子不獨性泉,原係人人有分,但法王家財必仗大長者和盤托出,遍界人方得領受使用,泉流地上耳。
計此書得四萬緡便可成就宏通,大助修行足目,乃示之,人多不解。募之時,如有待,末法同人福慧淺薄,良可悼也。
稽首大心檀越王,當我世定有具正知見,使性泉不湮沒此一段靈光,以施財當雨法者,謹述顛末為俟時節因緣。
戊子仲春,東海止菴王起隆識。
種種邪空
夢中所見種種好惡境界,憂喜宛然,覺悟追尋,何曾是有?故曰:「夢裏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諸佛號覺皇,眾生為大夢,長夜生死,流浪無窮,世尊出現,談空蕩有,破執除疑,說十種深喻,曰「如夢、如幻、如響、如化、如影、如像、如陽欿、如空華、如水中月、如乾達婆城」,乃至四十九年、三百餘會,種種別說無出於此。臨後涅槃,應盡還源之際,三返告眾曰:「遍觀三界六道,一切所有,根本性離,畢竟寂滅,本來無有,本不可得。」則知自始至終更無他法,只欲令人了達,即今日用一切現前境界本來空寂也。
其未達佛旨,見目前差排不去、撥置不開,遂妄生穿鑿,種種說空。或曰:「萬法是有,心體本空。」或曰:「現在則有,過未則空。」或曰:「生起則有,凋謝是空。」或曰:「我存則有,我死則空。」或曰:「取著則有,不取則空。」或曰:「緣生則有,緣滅則空。」指外法從眾緣而有故也。或曰:「萬緣放下,一塵不立則空。」或曰:「須觀空入定,親證聖果則空。凡夫現在,豈可言空?」或曰:「體雖空寂,為無始業報所障,直待修行幾劫,業報盡日自然成空。」或曰:「分拆為極漸塵,乃至鄰虛則空。」更有一種以無言、無示,無得、無失,凡有現前一切不拘,自有得教外別傳,向上一竅者為真空。更有一種認著識神,能見、能聞,能動、能轉,虛虛寂寂、覺覺靈靈,去來無礙,無相、無形者為真空。
如是種種不可勝計,總是夢中說夢,見有外法硬欲使空,強契佛言故耳。噫!以此見解欲達真空、出生死,不亦難乎?
信官張晉徵助刻
色空
嘗觀七佛偈,每以身心罪福如幻、如化、如泡、如沫,悉皆無實,則知佛佛相傳,唯傳空法。世尊出現,前後演唱盡談空耳,故曰:「破有法王出現世間。」又曰:「終歸於空。」蓋眾生生死輪轉,唯執有也。空者,非是撥有而空,亦非排遣分析而空,乃即有之空。故《法界觀》曰「色即是空者,謂色舉體不異空,全是盡色之空,故色盡而空現。」
菩薩看色即是見空,觀空莫非見色,為一味法。未達者,乃欲棄有著空,永嘉所謂避溺投火也。妄見外法,縱然遂將心意捺伏,以佛語妄自和會心生法生、心滅法滅等,殊不知佛意乃指萬法無體,悉是心耳。
如是種種錯解用力除遣,直至有頂,八萬大劫功力盡日細念復生,向來妄自謂出三界、破生死,豈知三界、生死儼在?乃至謗佛法,墮阿鼻。此係不達真空,極力修行,終作魔伴,故從上佛祖痛為呵斥。
夫佛祖正意,色、空原非二致,如金與器、如水與冰,唯是一法。迷時,唯見幻色,不見真空,如金作器,器顯金隱;如水為冰,冰成水奪。悟時,徹底唯空,本無外色,如見釵釧,渾身是金;如日銷融,全體是水。則知釵釧與冰,但有虛相、虛名,當體唯是水與金也。真如隨緣成立萬法,萬法但有虛相、虛名,當體唯是真如。達磨大師曰:「迷則色攝識,悟則識攝色。」若能如是,則亦空、亦色,即俗、即真,遮照同時,理事無礙,一生可以成辦大事。若昧斯旨,觸途壅滯,故教中稱為色陰。
陰者,覆蓋之義。不達自心,妄現外法,根境既立,此心頓隱,生死輪迴從[A11]茲而始,故曰:「照見陰空,度盡苦厄。」見陰空者,無明頓破,萬法銷亡,妙淨明心,廓然披露,是名達空、是名般若,本無三界可出、生死可亡,故曰:「一念得心,頓超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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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見空者非是冥寂無知,但空而[A12]已,乃真心顯現時也。真心何由顯現?正萬法空盡時也,見空即是見心、見心即是見空,非異法也、非異時也。切勿謂:「我空則空矣,心則未見也。」此係心外見空,非真空,乃斷空也。又勿謂:「我心則見矣,法尚未空也。」此係法外見心,非真心,乃識心也。故曰:「是,則龍女頓成佛;非,則善星遭陷墜。」龍女達真空則頓同古佛,善星妄撥空而生身陷地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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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觀梵剎之外先建三門,夫三者,乃空、無相、無作三法,謂之三解脫門,令其一入此門即當達此三法。今之入是門者,果能達否?慎毋口則談空、行則著有,故曰:「君子以空進其德,小人以空肆其欲。」入空門者,請諦審焉。
信士孫洪基助刻
天樂鳴空小引
《天樂鳴空》,鮑性泉居士遺書也。性泉生山陰天樂鄉,賈於我禾最久,熟背《法華》、《首楞嚴》,繼而得悟,與雲棲大師往復問難,良苦不肯,以蒙錐劄,故而少阿,私所論著百十條駁邪崇正,歎大褒圓,俱闡揚宗教心髓,諸方大老如紫柏、湛然並服為顛撲不破者,臨終現夙命通,會食趺化。
此書性泉手授道友錢永明,永明老且死,又以托不肖隆俾商流傳。硃筆為會稽陶石梁先生於甲戍年中看定,墨筆則係隆歷年續看,因原文微有累字累句,稍乙使其潔斐,比於譯經之有潤色;至其議論綱宗,無敢銖兩移也。
性泉自記尚有《塗毒鼓聲》一書留石梁家,看定未還。隆曾懇性泉弟、鮑師勳泊、朱子蕃往訪其原本錄之,數度未得。頃聞會稽巨族概被兵燹,是書或被劫灰收歸天上矣。
惟此一書,余笥之十四、五年,如受寄重寶,作客維揚,放浪南閩,先後攜隨,於飢饉、干戈、道途畏怖中凜凜護甚軀命,生還抵里,愴[A13]已[A14]屆匿王觀河之齡,善憂多病,寧保長久,一旦草露風燈,辜負付託,其為罪愆,沙劫曷贖哉?
ᅟᅟ==[A13] 已【CB】,巳【嘉興】==
ᅟᅟ==[A14] 屆【CB】,屇【嘉興】==
嘗一為疏募梓,輒尼於魔擾,今殺青不易,迥倍曩時,意欲先謄一真稿,覓信心可託者轉存之,而繕寫亦自無力,每焚香披閱,徒有涕泗涔涔下而[A15]已。
ᅟᅟ==[A15] 已【CB】,巳【嘉興】==
嗟嗟!末法同人福慧尟▆,然於修齊、禮懺等項儘多難施能施,計此書得三十餘金便可成就宏通,大助修行足目,乃示之,人多不解。募之時,如有待,彌信像季之衰,有漏福因之易種,而傳持慧命無上功德之難以世求也。
悲乎,悲乎。此著子不獨性泉,原係人人有分,但法王家財必仗大長者和盤託出,遍界人方得領受使用,泉流地上耳。稽首大心檀越王,當我世定有具正知見,使性泉不湮沒此一段靈光,以施財當雨法者,謹抆淚聊述顛末,為俟時節因緣。
戊子春仲,東海王起隆識。
天樂鳴空自序
《華嚴》有言:「若有眾生一念信入毘盧法界,縱以惡業墮阿鼻獄,毘盧放光觸其身分,應念命殞,即生兜率,化為天子,受無量樂。正樂之頃,忽有天鼓自空而鳴,告諸天子:『此樂虛妄,不久壞滅,慎勿貪著,當念無常。』諸天聞[A16]已,頓悟無生,即證果位。」蓋毘盧之光熾然常放,無間、無別,而地獄眾生未必盡出。其出者,乃往昔曾與毘盧有緣,一念信入法界者耳。是知:此光不住毘盧、不住於我,非我、非渠,了無處所,故得應念脫苦。既離地獄,復耽天樂,樂久無常,衰相現前,乃聞天鼓如是激揚,即超十地。而此天鼓亦無所從,但有音聲,了無形質,雖無形質,常自空鳴,是故號之為無依智印法門。妙矣哉,無依智印也。
ᅟᅟ==[A16] 已【CB】,巳【嘉興】==
吾越有山,名曰鵝鼻,古寶掌千歲和尚所居。登其巔者,每聞空中樂聲嘹喨,皆謂天帝作樂,故號天樂鄉。噫!天樂即天鼓也,天鼓即無依智印法門,即毘盧法界之光。既入無依智印法門,則天鼓轟轟、天樂鏗鏗,不舍晝夜,遍界全聞。予復撾之,欲警昏蒙,雖形言跡出處無從,以故假號天鼓居士,而名此集為「天樂鳴空」。
萬曆庚戍,上元前二日,天鼓居士鮑宗肇自序於無礙閣中。
序目共八葉,信官吳太沖助梓。
鮑性泉傳略
性泉諱宗肇,萬曆間山陰縣天樂鄉人。弱冠,具殊慧,斥葷酒,熟背《楞嚴》、《法華》,如湧波瀉水,日每一週。其尊人諱國祺,佚其號,母夫人韓氏,俱善信男女,性泉其第三子也。
國祺公囑開紙舖於我郡東郭,以折閱故,怒性泉,罰之跪撻,扶之,良久得釋起,則[A17]已默背訖《首楞嚴》十卷矣。里中錢永明老居士與性泉交契,向余傳述如此。性泉蚤酣教乘,中年親沒即離室家,事參訪,樂從紫柏大師、散木老漢周旋。晚乃皈依雲棲。初蓮池和尚以性泉不堅誠淨土,有折攝語見於《竹窗隨筆》。性泉齗齗徵詰數四,始北面稱弟子,真以直心為道場,精於上品上生者也。臨終,預知時至,先期囑子某治齋,遍邀平昔道侶王季常、戴升之、徐春門淄素十餘眾至家,同聲念佛竟日。日西時,忽合掌謝眾,曰:「永別諸君,且煩勞矣。」不起於坐而化。所著有《勝方便金剛略解》、《天樂鳴空》、《塗毒鼓聲》等書,俱錄本,尚未行世。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天樂鳴空集卷上
山陰天鼓居士鮑宗肇述
靈峰蕅益沙門智 旭定
會稽石梁居士陶奭齡秀水止菴居士王起隆 閱
佛
佛者,覺也。覺者,靈知之心也,故曰:「即心是佛。」七佛偈曰:「佛不見身知是佛,若實有知別無佛。」又曰:「知之一字,眾妙之門。」是知靈妙心孰不具足?誰不是佛?陽明子致良知亦由是耳。眾生迷此靈知,隨逐塵境,以故顛倒流浪。今之求佛者,捨此靈知而向外尋覓,是乃以佛覓佛,何有了日?若見靈知本佛,則盡法界不出此知,除知之外,復有何物?是謂單傳直指也。永嘉曰:「勿以知知知,勿以知知寂。」但知而已,性自神解,不同木石,知外無物、物外無知,此即真知。若知外有毫髮為所知,此即妄知,又為所知之障矣。切須體認此靈知以為本佛,從此相續不休,運運騰騰,心心念念無一念而非佛。故曰:「一念相應一念佛,念念相應念念佛。」何須苦死要三祗?縱有莊嚴福報等事,以大悲大願而熏之自然成就。如阿難於楞嚴會上聞佛開示,了知一切萬法悉是自心,故曰:「銷我億劫顛倒想,不歷僧祗獲法身,願今得果成寶王,還度如是恒沙眾。」是亦頓悟本心,方起行願以滿佛果也。是故,欲入佛門以作佛事者,先須達此,則釋迦、彌勒、阿閃、彌陀……,一切諸佛總具此中。
信心
菩提路以十信為始,若無信位,何為基本?從何起行歷諸地位乎?故曰:「信為道原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信能必到如來地,信能增長佛功德,此三世諸佛成道之始,十方賢聖必由之門也。
夫信者,信何物?信自心也。自心者何?即今現前,不假安排,觸目煥然者是。蓋為無始不覺,號為無明,執成人、我,妄現六塵,長夜遷流,無有停[A18]已。雖曰不覺,此心未嘗不顯露;雖曰遷流,此心未嘗不清淨。於是覺皇示現,起大慈悲,種種指示,若當下了達,則盡法界都是。故曰:「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
ᅟᅟ==[A18] 已【CB】,巳【嘉興】==
唯見此心,不見別法;唯信此心,不信別法。若信別法,則不信自心矣;若見別法,則不見自心矣。佛即此心也、法即此心也,除此無別佛、無別法,故文殊暫起佛見、法見,被佛貶向二鐵圍山,即此意也。趙州曰:「佛之一字,吾不喜聞。」為是故也。見得諦當、信得真實,乃可興慈運悲,入廛垂手,自利利他,智悲純熟,十地功終,圓滿妙覺,總不出最初一念信心也。
永明曰:「若入信門,便登祖位。纔有信處,皆可為人。」若不具此信、不見自心,徒興虛行之何益?若信有佛、有法,有淨、有穢,我今修行終必作佛,是但增人、我,取、舍,情見愈深,執障益厚,都向無明馳逐,謂之信心得乎?
色空
嘗觀七佛偈,每以身心罪福如幻、如化,如泡、如沬,悉皆無實,則知佛佛相傳,唯傳空法。世尊出現,前後演唱盡談空耳,故曰:「破有法王出現世間。」又曰:「終歸於空。」蓋眾生生死輪轉,唯執有也。
空者,非是撥有而空,亦非排遣分析而空,乃即有之空。故《法界觀》曰:「色即是空者,謂色舉體不異空,全是盡色之空,故色盡而空現。」菩薩看色即是見空,觀空莫非見色,為一味法。未達者,乃欲棄有著空,永嘉所謂避溺投火也。妄見外法,縱然遂將心意捺伏,以佛語妄自和會心生法生、心滅法滅等,殊不知佛意乃指萬法無體,悉是心耳。
如是種種錯解,用力除遣,直至有頂,八萬大劫功力盡日,細念復生,向來妄自謂出三界、破生死,豈知三界、生死儼在?乃至謗佛法、墮阿鼻。此係不達真空,極力修行,終成外道,故從上佛祖痛為呵斥。
夫佛祖正意,色、空原非二致,如金與器、如水與冰,唯是一法。迷時,唯見幻色,不見真空,如金作器,器顯金隱;如水為冰,冰成水奪。悟時,徹底唯空,本無外色,如見釵釧,渾身是金;如日銷融,全體是水。則知釵釧與冰但有虛相、虛名,當體唯是水與金也。真如隨緣成立萬法,萬法但有虛相、虛名,當體唯是真如一心也。
達磨大師曰:「迷則色攝識,悟則識攝色。」若能如是,則可空、可色,即俗、即真,遮照同時,理事無礙,一生可以成辦大事。若昧斯旨,觸途壅滯,故教中稱為色陰。陰者,覆蓋之義。不達自心,妄現外法,根境既立,此心頓隱,生死輪迴從茲而始,故曰:「照見陰空,度盡苦厄。」見陰空者,無明頓破,萬法銷亡,妙淨明心,廓然披露,是名達空、是名般若,本無三界可出、本無生死可亡,故曰:「一念得心,頓超三界。」是故,見空者,非是冥寂無知,乃真心顯現時也。
真心何由顯現?正萬法空盡時也,見空即是見心、見心即是見空,非異法也、非異時也。若謂空則空矣,心則未見,此係心外見空,非真空,乃斷空也。若謂心則見矣,法尚未空,此係法外見心,非真心,乃識心也。故曰:「是,則龍女頓成佛;非,則善星遭陷墜。」龍女達真空則頓同古佛,善星妄撥空而生身陷地獄也。
常觀梵剎之外先建三門,夫三者,乃空、無相、無作三法,謂之三解脫門,令其一入此門即當達此三法。今之入是門者,果能達否?慎毋終日談空行有,故曰:「君子以空進其德,小人以空肆其欲。」入空門者,請諦審焉。
種種邪空
夢中所見種種好惡境界、憂喜宛然,覺悟追尋,何曾是有?故曰:「夢裏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諸佛號覺皇,眾生為大夢,長夜生死,流浪無窮,世尊出現,談空蕩有,破執除疑,說十種深喻,曰「如夢、如幻、如響、如化、如影、如像、如陽燄、如空華、如水中月、如乾達婆城」,乃至四十九年種種別說,無出於此;臨後涅槃,應盡還源之際,三返告眾曰:「遍觀三界六道一切所有,根本性離,畢竟寂滅,本來無有,本不可得。」則知自始至終更無他法,只欲令人了達,即今日用一切現前境界本來空寂也。
其未達佛旨,見目前差排不去、撥置不開,遂妄生穿鑿,種種說空。或曰:「萬法是有,心體本空。」或曰:「現在則有,過去則空。」或曰:「生起則有,凋謝是空。」或曰:「我存則有,我死則空。」或曰:「取著則有,不取則空。」或曰:「緣生則有,緣滅則空。」指外法從眾緣而有故也。或曰:「萬緣放下,一塵不立則空。」或曰:「須觀空入定,親證聖果則空。凡夫現在,豈可言空?」或曰:「體雖空寂,為無始業報所障,直待修行幾劫,業報盡日自然成空。」或曰:「分析為極微塵,乃至鄰虛則空。」更有一種,以無言、無示,無得、無失,凡有現前一切不拘,自謂得教外別傳,向上一竅者為真空。更有一種,認著識神能見、能聞,能動、能轉,虛虛寂寂、覺覺靈靈,去來無礙,無相、無形者為真空。
如是種種不可勝計,總是夢中說夢,見有外法硬欲使空。噫!以此見解欲達真空、出生死,不亦難乎?
執見難除
無始見病,難以卒除。若聞萬法本空,不生怖畏,便起疑謗,故如來種種告諭。《楞嚴經》中以同、別二種妄見反覆詳辨,外法本無、一人獨見,此名別業。如青眼見燈上重光、熱病見目前有鬼。若眼清無病,何嘗有耶?眾人同見山河國土、同得受用,此名同分。如彗孛飛流,雖此國見,他國不見也。如來以此二種同、別妄見,破盡外法,令達本無,唯是無始見病所成,而凡夫未嘗少醒,猶謂即今現見,何得言無?
嗟乎!若使外法實有,如水一法,何故四種所見不同?天見琉璃、餓鬼見火、人見波流、魚見窟宅,則確非外法,唯是業報所感,如來藏中循業發現耳。若果是水,餓鬼見時,孰輟其水,移猛火於前哉?天等[A19]例爾。故大乘菩薩純見華藏,小乘劣器則見穢土。亦如諸天共器同食,飯色各異。亦如世間寶藏,有福視為金銀、無福見為瓦礫,信外法之本無也。
ᅟᅟ==[A19] 例【嘉興乙】,▆【嘉興】(cf. 《嘉興藏》(日本東京大學綜合圖書館藏續編第121帙第1冊第29圖右欄第7行))==
《法華經》曰:「聞諸法空,心大歡喜,放無數光,度諸眾生,是名大樹」,大乘菩薩也。若聞空法驚疑怖畏,此必小根劣器,解脫無日。
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遠公於廬山蓮社三睹聖相,夫遠公未嘗往彼,豈彼境移至此乎?彼既不來,我亦不往,而聖境昭著,即此可破疑網、徹淵源、絕同異、一去來矣。
世尊明示曰:「即今山河大地、根身器界,全是當人第八識。」夫八識何以成根身器界?蓋此識名如來藏,無體、無性,但隨緣受熏成諸萬法,是以十界俱即平等真如,但熏習不同,致受報各別。遠公聖相豈從外來?乃藏識受熏前境頓改,不期然而然也,故西方淨土在彼而恒在此、在此而恒在彼。
修雅法師曰:「白牛之步疾如風,不在西、不在東,只在浮生日用中。日用不知抑何苦?何異聾?何異瞽?」故知自己如來藏者,念念熏習,性境化為勝境;昧之而執為外法,念念熏習,則性境化為惡境矣。豈離是有淨、穢兩土哉?
《楞嚴》以陰入處界,地、水、火、風悉如來藏,循業發現,隨眾生心應所知量,故阿難豁然大悟,頓獲法身。法身者,如來藏之異名,以能為萬法之身也。
假如百千人同處異習,乃至同時報謝,其修淨土者,則不離此處現彌陀如來、觀音、勢至,金臺寶網,蓮華化生;其修法界觀者,則不離此處現遮那如來、文殊、普賢,香水大海,坐大蓮華,華藏世界重重無盡;其修唯識願生兜率者,則不離此處現慈氏如來、天親、無著,無量天子前後圍繞;其修十善者,則不離此處現忉利天主、無量天人、七寶婇女,娛樂其中;其五逆十惡、謗大般若者,則不離此處現燄魔法王、牛頭獄卒、刀山劍樹,粉骨碎身;其命未終者,則依舊見此山河國土,不見諸人所現境界。《華嚴經》云:「不離覺樹而升天上。」即此意也。
設善惡境界果係實有,則此處只可容納一境,豈百千人境同一處耶?諸佛菩薩與牛頭獄卒不相見耶?金臺寶網與刀山劍樹不相礙耶?同時別業、同處各報,不相混耶?設一切境界皆無所有者,則十法界又何以受用不同若是耶?
推窮究竟,則知原無外法,都是當人八識心王隨業受熏,以致如光、如影、如幻、如化,悉無實體、悉由心變。是故,十方剎土重重交徹、光光相映,各各圓滿、各各周遍,無雜無壞,亦無違礙,此係法爾如然,非關造作。眾生分中各各如是,秪為不知,甘受塗炭,香水海變為煩惱海、法性山化為塵勞山、功德林為刀林、菩提樹為劍樹。若能了知都是心王之體性境現量,則應念解脫,大地黃金、長河酥酪矣。
此係根本之說,諸佛共宣;第一之詮,群賢共述。背此他求,徒歷艱辛,終無一得。故曰:「知是空華即無輪轉,亦無身心受彼生死,非作故無,本性無故。」
同集善根
華嚴海會,無量天神乃至山、河、林、樹、地、水、火、風一切諸神,脩羅、鬼、畜、外道、人、仙一切等眾,共入毘盧海會,其小乘果位緣覺、聲聞雖居會中,如聾、如啞,不覺不知,反不若鬼、神、龍、畜等得聞大法。
何也?《華嚴經》曰:「此諸眾等往昔與毘盧遮那同集善根,故得同入。」所謂同集善根者,非必與毘盧佛往昔同一處所、同時脩習之謂也,乃是毘盧性海法界普光一切眾生平等共有,但不知耳;當下了知,頓證此體,即便與毘盧同集善根。
此體無始[A20]已來本自具足,故稱往昔。達此體者,頓同海會;不達此者,縱經塵劫證入果位,而似啞如聾,不聞大法。可見,不論內道、外道、人、畜、龍、仙、一切異類當自強耳。達,則觸處華藏,不易凡身便同佛體。小乘果位非不同也,自生見障故不同耳。灌溪和尚曰:「五陰山中古佛堂,毘盧晝夜放圓光,個中若了非同異,便是華嚴遍十方。」
ᅟᅟ==[A20] 已【CB】,巳【嘉興】==
周遍含容
十方諸佛與大地含生同一如來藏、同一大圓鏡,而諸佛眾生乃大圓鏡中之影像耳。其影像不妨各各差別,而鏡光未嘗有異,是故,常同、常別,常彼、常此,非一、非多,非成、非壞,法爾如是也。
蓋別者,非別有別,乃同之別也。同者,非別有同,乃別之同也。彼、此,一、多,例皆如是。故華嚴法界明主伴交參、重重攝入。若我為主時,則攝彼東方藥師如來、乃至過恒河沙不可說不可說一切世界一切如來悉為我伴;乃至南西北方、四維上下悉皆如是,我為能攝、彼為所攝,我為所[A21]入、彼為能入。若東方世界藥師如來為主時,則我為彼伴,彼為能攝、我為所攝,彼為所入、我為能入;乃至過彼恒河沙不可說不可說一切世界一切如來為主時,則我亦同時同為彼伴,彼一切為能攝、我為一切所攝,彼為一切所入、我為一切能入;乃至南西北方、四維上下,一切世界、一切如來悉亦如是。是故,同時緣起,同為主伴,彼彼互攝,重重重重、無盡無盡,不屬思議,法本如是也。故曰:「十方諸佛在一小眾生身中成道度生,而小眾生不覺不知也。」
ᅟᅟ==[A21] 入【CB】,人【嘉興】==
是故,即今舉一毛頭便是重重無盡。何則?此一毛頭即是一切諸佛法身、一切眾生法身,佛與眾生各各遍滿,我今遍在十方佛剎,十方佛剎悉有我身。
東方滿月世界現有我身,若無我身,則彼世界不能圓滿,不能主伴交參,攝此入彼,不能重重無盡,即成障礙,即有邊量,外有剩法。是故,彼土定有我身,若不爾者不稱佛土。乃至西方極樂世界現有我身,南方北方、四維上下悉有我身悉亦如是,若一佛無我身者即非佛土。佛土既爾,則一切天堂、地獄悉皆遍滿,但眾生迷昧,不自覺知,如鏡有塵,其像不現,垢除明現,忽爾現前。
法既如是,則日用中,舉足、下足無非道場,罄欬、彈指無非佛事,禮一拜則盡法界佛一時禮,燒一香則盡法界佛一時熏,方為大人境界、方為普賢萬行。故曰:「恒河國土皎在目前。」又曰:「不動本位而身遍十方。」若不爾者,何以會通得受用耶?
道理功夫
末世大病都將道理、功夫截作兩橛,更不知道理者何物、功夫者何法?妄計道理外別有功夫,又于功夫外別立道理,道理、功夫兩相對敵,更添一個能講道理、能做功夫者,乃成三法,又有一個能說道理的古佛,乃成四法。然而日用現前境界不知配在何法?還將作為道理耶?功夫耶?道理功夫之外耶?若即是道理功夫,何必又講又做?若與道理功夫各異,則如何撥[A22]置日用現前境界,而別立道理、別起功夫耶?於此檢點不出,即講道理者瓶瀉河傾、做功夫者壁立萬仞,俱是一[A23]盲引眾盲,相將入火坑耳。
ᅟᅟ==[A22] 置【嘉興乙】,▆【嘉興】(cf. 《嘉興藏》(日本東京大學綜合圖書館藏正編第121帙第1冊第35圖右欄第5行))==
ᅟᅟ==[A23] 盲【CB】,肓【嘉興】==
多見世人[A24]滔滔地能講說者,若教渠直下擔荷,則拂之曰:「講道理則如此,做功夫則不如此。須得做功夫來合著道理,豈可現前即是?」又有一種急急地做功夫者,若證以圓頓之旨,則拂之曰:「此講道理也,吾做真實功夫。功夫從此做去,自然合著道理。」如是種種邪解,以致正法日淪、外道日熾。殊不知諸佛所指道理即是眾生日用現前,離[A25]卻日用現前則佛法道理更在何處?若是古佛的道理,古佛已成就了,何勞我又講究?若是他人的道理,他人與我何預?如是,東推不去、西推不去,必當消歸自己矣。若果係自己道理,則過去的耶?未來的耶?過去已去,何必理會?未來不來,何必預度?如是反覆推窮,則知諸佛所說無量深妙道理總不出即今現在一念心也。即今一念道理亦在此、功夫亦在此,乃至十方三世聖凡依正、善惡因果,一切千差萬別都盧在此,決不離此別有一切千差萬別也。
ᅟᅟ==[A24] 滔滔【CB】,淊淊【嘉興】==
ᅟᅟ==[A25] 卻【CB】,𨚫【嘉興】(cf. 《漢語大字典》(第二版)第348頁)==
若果如是,則不見有道理可得、不見有功夫可得,乃至不見有千差萬別可得,此即方為真正道理、真實功夫。然後好去講道理,終日說而無所說;然後好去做功夫,終日行而無所行。橫沖直撞,左之右之,無不是說道理、無不是做功夫也。
信解相兼
永明曰:「信不兼解,則日夜長無明;解不兼信,則日夜長邪見;信解相兼,乃可克期取辦。」夫信者,真實信得自心,則萬法銷殞,法界朗然,無量法門徹頭徹尾,如舉綱而目正,得本而末從,此所謂信則解矣、解則信矣。
若瞞盰儱侗,彷佛依稀,信得個萬法是心,實未明了,便乃強作主宰,大慧所呵「以眼見、耳聞和會在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上為禪者,將一切差別教意、祖師機緣一概混判,為總是這個道理。或遇明眼者撥之,則謂強移換人,或謂爾不及我、不曾到我田地,便乃生起我慢、貢高、執見,無明障起,一切解路機智全不開通。」此所謂信不兼解,長無明也。
又有不達自心本來具足,執萬法是實有、是妄想境界,不可起心取著,著即心外有法,佛是聖人、我是凡夫,一切圓頓之旨是佛菩薩境界、是到家語、是現成話,我輩只可講究明白了路頭,依他這般做去,自然不錯,漸入佳境,那有天生彌勒、自然釋迦?豈可當下便是?縱或有之,亦是多生脩來,亦古聖示現。
以此一種見識立定了,如釘[A26]樁搖櫓,然後將一大藏教翻來覆去,皓首窮年,華嚴又如何、法華又如何、天台又如何、賢首又如何、教外別傳又如何,一生用盡精神,滿腔佛法,於自己了無干涉,唯信是佛法,不信是自法,唯見紙墨文字,不見自己真心,終日研窮都無著落、終日解說都是望空。此所謂解不兼信長邪見也。
ᅟᅟ==[A26] 樁【CB】,椿【嘉興】==
嗟乎!佛祖矚後人若寶鏡照肝膽,不墮於此則墮於彼,烏得信解相兼之士與之共進此道哉?
根器不定
眾生根器平等,本無大小,故曰:「一切眾生皆證圓覺,依師脩習,故有差別。若遇如來無上菩提,悉皆成佛。」又曰:「邪師過謬,非眾生咎。」則知眾生根器無定,皆引導者之故耳。
今人謂末法無大乘種,豈不謬哉!若果無種子,則吾當及時為種,縱彼不信受,其八識田中[A27]已留種矣,他日自然發生。若今生蹉過,則此輩永無種子,不知何日得種?更待何人來種耶?若以為無種,而姑被以小乘,則小種益固與大乘轉懸絕矣。可不悲乎?故但以大乘開導,則一切眾生均得其利,未種者令種、[A28]已種者令發生、[A29]已發生者令增長、[A30]已增長者令暢茂、[A31]已暢茂者令成熟證果。一法之中有如是廣大利益,大小兼收、遠近囊括,方為報佛深恩,代佛揚化,大善知識也。
ᅟᅟ==[A27] 已【CB】,巳【嘉興】==
ᅟᅟ==[A28] 已【CB】,巳【嘉興】==
ᅟᅟ==[A29] 已【CB】,巳【嘉興】==
ᅟᅟ==[A30] 已【CB】,巳【嘉興】==
ᅟᅟ==[A31] 已【CB】,巳【嘉興】==
若執定小乘而弘小法,則一切眾生歷劫畏聞大乘,其害非淺。或曰:「佛在時尚開三乘引導,奚況今日?」曰:「此不得[A32]已,非佛本意也。權說三乘,其實正為一乘耳。」故曰:「言偏意圓,於權說中未嘗不密示一乘也。」其上根者即時頓領,中下之輩漸引入之,則知如來無時不以大乘為誘,豈似今人堅執小法,終身弘小,非但不誘之向大,仍戒勿令慕大而絕之乎?
ᅟᅟ==[A32] 已【CB】,巳【嘉興】==
夫牛乳、驢乳,其色同白,牛乳發之則成酥酪,驢乳發之裂為滓穢。今之說小者,驢乳也;佛之現權者,牛乳也,較之自然相遠。故如來歎曰:「若以小乘法濟度於眾生,我則墮慳貪,是事為不可。」又曰:「奇哉,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則知佛祖出世,但欲破其妄想執著,使自證得耳,豈有大小可分、權實可說也哉?
自宗通方可說法
永明大師曰:「佛祖正宗真唯識性,凡有信處皆可為人。若見未透信、未真者,豈可胡亂妄說以誤學人?」我佛有戒,若大乘人而為說小乘法,謂毋以穢食置於淨器,彼自無瘡勿傷之也。若小乘人而為說大乘法,謂毋以大海納於牛跡也。若為小乘人說小乘法、為大乘人說大乘法、為闡提人說闡提法,是說法人歷劫當墮阿鼻地獄。何以故?斷佛種性故,以限量心而測度彼之無限量者故。
然則一總無說可乎?將何以說方可離過?香山居士曾問此意,寂音尊者嘗酬之曰:「若欲解疑,不出方便智三言耳。」我謂此三言為妙,而尚未盡意。何則?佛祖之法本無有定,無法可說是名說法,但隨時隨器解執除疑,破相顯真,令其明達本心而後[A33]已。初無大小之別、頓漸之殊,出一言,門門皆透;施一句,路路盡通。如摩尼珠,處處皆圓;如駭雞犀,面面悉正。即此一言半句,大根者直達源底,小根者小得利益。該大攝小,如三獸渡河,淺深在獸,河則無異。如一雨無私,三根普潤,豈為根大者雨大、根小者雨小?故曰:「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不先自悟而徒恃方便智,則此智亦為識心推度矣。
ᅟᅟ==[A33] 已【CB】,巳【嘉興】==
今人未悟而出世說法,乃曰:「末法根器劣弱,不堪承受大法。」嗚呼!定人根器若此,竟不畏佛炯戒,難矣哉。
承言須會宗,勿自立規矩。
萬法浩然,宗一無相。無相者,真如妙心也。永明曰:「舉一心為宗,照萬法如鏡。」岩頭曰:「但明取綱宗,本無實法。」寂音曰:「從上古人能遇緣即宗,隨處作主。」由是觀之,法法是心宗,頭頭顯實相,離是之外更無奇特玄妙矣。
其不會者,妄自穿鑿,此是達磨宗、天台宗、賢首宗、唯識宗、五家宗、某宗、某宗,弄得千零百碎,於自[A34]己心宗毫無干涉,所謂服藥愈多,病患益深,故石頭大師曰:「承言須會宗,勿自立規矩。」大哉言乎!
ᅟᅟ==[A34] 己【CB】,已【嘉興】==
佛祖所設方便,凡有言句,無非直指現在心體,令人當下了達,故得意者即亡言,會宗者即合道。故下文云:「觸目不會道,運足焉知路?進步非近遠,迷隔山河固。」其會得者,觸目俱是;迷失者,如隔山河。
今世談宗教者,對著冊子用意記持,講得天華亂墜、瓶瀉壺傾,妄生道理、妄立規矩,以為玄妙,殊不知俱是意識所緣,法塵本無實體,攀望不著、把捉不住,如猿捉月、如鹿逐燄,便自認為極深極妙道理;學人未具眼目,視為真實,遂生渴仰。噫!可哀也哉!古人云:「擬將心意學玄宗,大似西行卻向東。」耑為此也。
看教
雙林示滅,旨趣散於文字語言,若執文字語言為道,所謂依文解義,三世佛冤;若離文字語言,別立奇特,所謂離經一字即同魔說。故藉教而明宗、會旨而尋教,方無此過。但見旨趣而不見有紙墨文字,則言言洞豁,終日研窮,如膏助火矣。不然,尋行數墨,牽枝引蔓,曰此是道理、此是功夫,此圓頓、此漸次,妄謂一大藏教意不過若是,此真三世佛冤也。獨不思諸佛命脈全具大藏,睹聞、禮拜皆種深因。若止如此,何不可思議之有?
《金剛般若》謂一日三時分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至窮劫,不若四句偈等為人演說,其福勝彼。蓋布施者,有漏之因;四句偈者,開佛知見,破生死、出三界無漏勝果,豈依文解說可得乎?故欲明自宗,須閱古教。若閱古教,須會自宗。
或疑祖師何不許人看教?曰:「正為如上依文解義者多也。」眾生有無量病,佛祖有無量方,悉是對病施方,本無是病而乃以藥為病乎?若概不許看,則大藏可焚矣,焉用流通付囑耶?
有一類死用功夫,少發境界,認為得意,遂輕棄大藏,笑為文字語言,此正離經一字即同魔說,波旬之流,非佛弟子也。故永明曰:「若親證實悟時,即不見有文字及絲毫發現,又有何法是教而可離?何法是宗而可重?皆是識心橫生分別耳。」
吾謂諸人若厭離文字語言,則目前萬象亦當厭離;萬象不生厭離,何獨文字生厭離哉?畢竟文字與萬象,一耶?異耶?一,則不合厭離;異,則萬象之外別有文字耶?再請自察日用得力處,還與萬象有礙耶?無礙耶?即萬象非萬象耶?於此未大通透,不得鄙薄看教。
活意
百工技藝之精妙者,必得天然活法,施為巧妙、變化無窮、不屬思議,方能超出群類。此巧,父不能傳子,唯自證自悟方默默相契,所謂無師智、自然智也。不然,動便有礙,用盡心思不得自在,縱鞭朴教訓,但得死法耳。
佛祖垂訓,乃至機緣棒喝,若得其意,則殺活、與奪奮迅激揚,凡聖莫知、鬼神不測,所謂活句也。故古人曰:「要得他活祖意,若不悟此,則句句死語,縱千佛出世、無量法門,到此人分上盡成死法。」故三藏十二部,孰不可講?一千七百則,孰不能知?然則宗教皆通,佛祖之技窮矣,何不解脫?何不自在?尚欲做功夫,從漸次待後世乎?殆未從死中得活意耳。故曰:「服甘露一也,或蚤夭、或長生,醍醐上味亦能活人、亦能殺人。」
古人謂「大死幾翻」,蓋指處處悟得活意耳。錯解者謂必如槁木死灰,一念不生,坐得骨底生臀,然後豁然大悟,所謂大死幾翻者,可笑也。先輩不廢毫力,忽然打發者,不可勝數,何嘗見其死去復活哉?岩頭謂雪峰曰:「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從自[A35]己胸襟流出,方能蓋天蓋地,口傳耳受盡是死語,豈能活人乎?
ᅟᅟ==[A35] 己【CB】,巳【嘉興】==
是故,真正宗師方可為人者,渠盡是活法,不存規則,故能死人偷心、活人眼目;如其不然,所謂亂統,秪增人生死根株,豈非一句合頭語,萬劫繫驢橛乎?
藥方說
本草具藥性,溫、涼,甘、辛,有毒、無毒,出產諸處,治某病、解某毒,或一味而兼治、或諸味而同治。良醫對症應候,不執方、不拘病,應手而愈,其藥不出於本草諸味,但識病源、知藥性,故神妙不測耳。庸醫亦以古方治人,不療病而增他症者,藥亦不出本草諸味,則執死方無變通耳。
如來一大藏教即本草也,眾生流轉六道即病人也。善知識者,良醫也,其所說法不離文字、不即文字,能消諸病於未萌、起膏肓於必死,故稱善知識也。謬稱知識者,庸醫也,說法亦不離大藏,終日言說,非惟不能解粘去縛、開豁襟懷,反增束縛,轉不自在,如庸醫殺人。或呵之,即忿然曰:「我豈有謬?藥盡按本草,方盡出古人。」是以終身不肯認錯,不知誤殺多少人矣。假稱知識,終以大藏有明證、古宿有定規,自誤誤人,終身不悟,豈不深可痛哉?
無時法
凡夫二乘執謂脩行三大阿僧祗劫方成佛道,故從上佛祖屢呵斥之而終不悟也。臨濟曰:「道流不達,三祗劫空。」棗柏曰:「三世無有時,妄計三世法,了達無時法,一念成正覺。」又曰:「自體無時,自將見隔,云何界外懸指僧祗?此見不離,定乖永劫,回心見謝,方始舊居。」是故,當人分中本自無時,而自將見隔,妄立三世,乃以現在之心而希望未來之果,此真所謂妄想耳。
佛祖證入自體無時之法,故能以短為長、從長為短,無不由心迴轉,隨心自在,誠無時可得,故能如是。若確執有時,何能爾也?故世尊於法華會上經五十小劫,以佛神力令大眾謂如食頃。且世尊出世直至今日不過數千年,而在法華會上[A36]已經五十小劫,以此證之,無時可得明矣。
ᅟᅟ==[A36] 已【CB】,巳【嘉興】==
如王質入山觀仙人奕碁,一局未終,斧柯[A37]已爛。劉、阮二人入山採藥,遇仙姬,數日出山,忽經千載。如是等者不可勝計,是故,不論聖凡、不屬迷悟,悉無時日可得,故曰:「大夢千秋,覺即隨滅。」
ᅟᅟ==[A37] 已【CB】,巳【嘉興】==
原夫時劫之本在於一念,從此一念則有剎那,積剎那而為一時、積時為日、積日為月、積月為年、積年為劫,遂至無始無量。故知時劫之本乃在一念,一念之本在於妄計有外法耳。當下了達外法本無,則一念何有?一念無有,則前後際斷,頓證自心唯有普光大智而[A38]已,此外復何有哉?此所謂「了達無時法,一念成正覺」也。若有妄想,即有外法;纔有外法,則有山河大地、日月星辰,則自然昨日、今朝、明晨、後日,寒暑往來、明暗代謝,而積時劫矣。
ᅟᅟ==[A38] 已【CB】,巳【嘉興】==
故世尊自謂如實知見三界之相無有生死,若退、若出,亦無在世及滅度者,非實、非虛,非如、非異,不如三界,見於三界。又曰:「我觀久遠猶如今日。」永明曰:「不動本位之地而身遍十方,不離一念之中而還經塵劫。」又曰:「十世古今,始終不移於當念。」學人不勝當念,乃先立外面山河國土、此土他方,方去儘力脩行,今世用功決定來生受用不虛也。豈不謬哉?
正法、末法
時體本無,正、末何有?眾生情執心境迢然,故見歲月之遷流,遂分大法有正、末。學道者能直下了知時劫本空,而顯無時之體,即此便為正法。若強立時劫、執有古今,則但見寒暑往來而不見常光本寂,即此便為末法。
夫世尊在日為正法也,城東老母與佛為鄰,不信不知,即為末法。世尊滅後數千百載,無量得道賢聖即為正法,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即為正法,四兇、桀紂、管蔡、少正卯即為末法。是故,正法、末法,本無定屬,總在我也,於他人何預哉?有智者直取無上菩提,莫管法之正、末。若不務此,唯名時劫,則意識中先立障法,以障無時之體,甘自執為末法中人,卻後加之精進猛利,種種辛勤,大似釘樁搖櫓,窮年擺動,將謂千里萬里,殊不知寸步不移,徒費功力也。
觀燄口
此係平等光明,無論聖凡高下,得之者,只在剎那,不離方寸;失之者,迷淪永劫,如隔山河。若辦自肯、自信,何須論易、論難?若無肯信之心,任自或難、或易。
嘗觀燄口將畢,眾鬼既得飽滿,若令渠復受鬼身,何有法施之利?遂示之安身立命處,曰:「一類孤魂等眾!向什麼處安身立命?咦!處處總成華藏界,堂堂誰個不毘盧?」予每聞之,竊笑今之學佛者可以人而不如鬼乎?纔聞直指圓頓,如避仇敵,其於座上戴毘盧冠、著千佛衣,口裏宣傳為法師者,自肯承當否也?自既不肯承當,乃欲教彼孤魂餓鬼承當也耶?六根具足,廣學多聞,巍巍儀表,堂堂丈夫,徒具此相,曾餓鬼孤魂之不若者多矣。古德曰:「阿鼻依正,常處極聖之自心;諸佛法身,不離下凡之一念。」是故,若辦肯心,決不相賺也。
繫念
中峰國師設三時繫念之法以薦新亡者,令一人登座追攝亡魂,種種開導唯心淨土之旨、自性彌陀之宗,令其開悟,直生安養。
巳酉秋日,適有僧從檀越家依法行事而歸,予問之,具道其法若是之精妙直截。予告之曰:「嗟!夫活禪師不如死俗漢矣。」其僧愕然,問故,予曰:「彼且死矣,身在冥途,尚欲仗公教以唯心淨土、本性彌陀,達此可以即生安養。吾輩四大完全、六根無恙,不思取此,唯圖飽食橫眠、恣情放逸,何不及時了達?直待死後而仗他人開導,不亦疏遷而遲晚乎?」其僧首頷而去。
不如三惡道
昔人死入地獄,將至王所,遇地藏菩薩教誦四句偈,曰:「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聲所至處,俱出地獄。
夫地獄極重罪也,吾輩忝為佛子,豈不勝渠萬倍?乃渠一聞偈聲,應念超出,吾輩反云:「佛法不能受用。」則佛子不如地獄矣。餓鬼聞法而生天,則佛子不如餓鬼矣。十千遊魚聞法化為十千天子,蛤蜊聞法即命殞為天王,則佛子不如傍生矣。
夫地獄、餓鬼、畜生三惡道也,十法界中最下者也,聞一偈一言盡皆超出,吾輩人道世智多聞,反不能直下受益,而曰:「此是佛法,吾何敢當?」所謂靠米囤餓死是也。要之不自信耳,若諦信不疑,勇往直入,有何阻滯?必不自信,即名謗法,罪可逃乎?故永嘉曰:「證實相,無人法,剎那滅卻阿鼻業。若將妄語誑眾生,自招拔舌塵沙劫。」
佛慧命
《華嚴經》曰:「此經不付餘眾生手,付與大心凡夫,若無大心凡夫,此經則為散失。權教菩薩累劫行六度,位登十地者,不名佛子,不付囑此經。不如大心凡夫直下頓達根本法界,普光大智,乃為真佛子,生如來家,承紹佛種,領佛家業,堪付囑此經,即不散失。」是故,道吾、石霜父子有王種、臣種,內紹、外紹。夫王種內紹者,天然尊貴。臣種稱王,由功勳而至,謂之外紹,豈可同日而語?
方今大法衰相,皆由不知王種,盡向功勳邊事,以至如來圓頓之旨、華嚴稱性之宗自然湮沒,非不諷誦流通,卻謂散失也。如輪王千子,若無真命,則七寶散失。如國儲不生,則大寶散失,直饒極品侯王,何所取哉?
王種者,大心凡夫也。不假功力,頓達自心,即如王子初生,鍊磨習氣廣大智悲即如灌頂長成,堪紹大寶也。欲紹大法繼真乘,必先達根本,寧作大心凡夫,勿墮權教菩薩。
方今末法,或有自無宿種,用力數十年不得了悟,乃翻然改悔,曰:「吾固知末世之中決不可得。」遂甘向小乘,大弘權漸。後學向風,以為此等老宿尚爾如是,奚況吾輩?遂將天下後世之志向大乘者一罟而盡,可為痛哭流涕也。
臨濟曰:「大眾!你與古聖何別?六道神光未曾間歇。若能如是見得,秪是一生無事人。」由是觀之,當人日用,此道神光阿誰無分?初無凡聖之分,亦非今昔之異,何故自生退屈,高推聖境,橫起邪見,以為古盛今衰、聖優凡劣,將自己天真靈妙之光刊削屈曲以為真正脩行也?
臨濟又曰:「如今學人本自清白,來參善知識,善知識拋出一副枷鎖在學人面前,學人歡喜帶了就走,以為善知識所賜,終身披服不敢脫卸。」[A39]嗚呼!所稱善知識,當與人解粘去縛,令其解脫,作個赤灑道人、自在衲子,何乃枷上復枷、鎖上復鎖,自害害人耶?又謂必須作麼作麼脩證方悟道,若不脩行,何由得悟?夫脩行者,乃係見道方可脩道,其未見之,先以何法而脩?而所脩者乃何道也?譬之金師,必先得礦,然後數數入火,礦垢漸銷,光明漸熾,直至淨盡無餘,不離初得之礦。奈何未見金礦而望空磨鍊,豈不枉用功夫,虛延歲月?
ᅟᅟ==[A39] 嗚【嘉興乙】,鳴【嘉興】(cf. 《嘉興藏》(日本東京大學綜合圖書館藏續編第121帙第1冊第51圖左欄第4行))==
蓋見道方可脩道,此三世如來之式、十方賢聖之規,即如三十七品皆云「助道之法」。若不悟道,則三十七品安所助哉?古德謂:「吾之脩行與汝異,汝則先脩而後悟,我則先悟而後脩。」又曰:「頓悟漸脩,如日頓出,冰霜漸消。」夫脩行者,非是實有一物為可脩,乃從緣一念頓悟自心之後,其力量未充、習氣未斷,微細流注,不覺不知,故曰:「切須保護,莫教棖觸。」馬祖曰:「得旨之後,方可於山間林下長養聖胎。」三祖曰:「不識玄旨,徒勞念靜。」永明曰:「不悟自心,徒棲遠谷。」圭峰曰:「真理雖然頓達,此情難以卒除。」大慧曰:「頓悟雖同佛,多生習氣深,風停波尚湧,理現念猶侵。」又曰:「如今利根之輩不費多力打發此事,便生容易之想,日久月深依然流浪。」《楞嚴經》曰:「理則頓悟,事須漸除。」如是種種,所謂先悟後脩。
若宿種深厚,一聞千悟,獲大總持,一得永得,永不忘失,此即頓悟頓脩也。若宿種不深,習重境強,則誦經、持咒等法,總之,欲令習氣銷落、光明擴充,此外豈有他法哉?故黃龍南終身持楞嚴咒,洞山照持《金剛經》不輟,永明日課百八事,明教嵩書誦金剛、夜詠觀音號滿十萬,晦堂老而披讀《宗鏡》手不釋卷,趙州二時粥飯是雜用心,南泉十八上須解作活計,湧泉二十年尚有走作,香林遠四十年方打成一片,懶安牧牛……,如是等諸大老俱係禪門龍象、衲子典刑,尚乃悟後而脩,故曰:「未悟而脩非真脩也。」
今人聞個「悟」字,不笑為癡,則謗為魔。殊不知,悟者悟何物?乃悟自己,即今常住真心也。此真心者,天地以之建立,萬法以之彰現。蓋為不知,認作他法,妄執四大為身相、六塵緣影為心相,從此遺山認培,棄海存漚,舍如許無外之大者,執如許極微之小者,流轉六道,號曰眾生。
其得悟者,或從善知識發心、或從經教發心、或有宿種發心、或有見善發心、或見萬法無常發心、或遇種種緣而發心,一念回光,當下見徹,如夢忽醒、如忘忽憶,方知大地無塵,萬緣本寂,輝輝晃晃,法界朗然,此非外來,不從人得,與三世佛一時成道,共十類生同日涅槃,不是強為,法本如是,此所謂悟也。
雲門曰:「汝等諸人有一段事,大用現前,更不煩汝一毫頭氣力,便與古佛不殊。」信麼?孔子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我未見力不足者。」如是便益,如是迅速,請問:世人何故自生退屈?聞個「悟」字便生笑罵,乃欲呆呆地坐、急急地脩,向數十年後懸望了悟哉?將心待悟尚自(不可),更謂末世絕無是事,自障悟門,五千退席,增上慢人,佛指此輩罪根深重,故如是[A40]耳。蓋必待功夫而悟即屬造作,非本有天真,必待數十年後而得則屬時節,乃從外來。
ᅟᅟ==[A40] 耳【嘉興乙】,▆【嘉興】(cf. 《嘉興藏》(日本東京大學綜合圖書館藏正編第121帙第1冊第54圖右欄第7行))==
古人有臨上堂、陞座頃,顧大眾曰:「我在此等你立地搆取去。」亦有當下發明者,此豈有定規時節功夫耶?
又錯解古人「欲知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等語,便道必須著實脩行,自有一旦築著、磕著,謂之時節,時節若至,其理自彰。殊不知,古人善巧方便,欲人於日用中觸境遇緣,隨處了達耳。
且時節者,即今是恁麼時節也,寒時向火、熱時搖扇,饑時喫飯、困時打眠也。因緣者,眼見色、耳聞聲、身覺觸……等,乃至動轉施為,無不是時節、無不是因緣也。故曰:「欲知佛性義,當知時節因緣。」又曰:「天真而妙,不屬迷悟,因緣時節,寂然昭著。」南臺曰:「妙哉三下板,知識盡來參,既善知時節,吾今不再三。」洞山曰:「佛法在日用處、穿衣喫飯處、屙屎放尿處、行住坐臥處,舉心動念又卻不是也。」
佛祖種種指示,於日用天真自然處體認佛性,此所謂因緣時節耳。今執定正、末法,今、昔時,迷、悟時,有因緣、無因緣,如蠶繭自纏,而望時節因緣到乃開悟耶?且權漸之法以大藏證,則圓頓獨不可以大藏證乎?
達磨不立文字,為教外別傳,亦必以《楞伽》為證。五祖會下俱誦《金剛經》,六祖從茲悟入,永嘉閱《維摩》而發明心地,圭峰誦《圓覺》而涕泗橫流,玄沙與安公從《楞嚴》悟入,天台與南嶽從《法華》悟入。摩騰之後、達磨[A41]已前,無數高人從文字悟入,即以文字為證矣。若必以面命耳提為證,則南嶽遙宗龍樹、圭峰遙禮清涼為非矣。必求丈六金身、四大幻質為證,乃係色見聲求,行邪道之行,善現觀法身得最先禮佛為非矣。
ᅟᅟ==[A41] 已【CB】,巳【嘉興】==
雪峰示眾曰:「望州亭、烏石嶺、僧堂前都與汝相見了也。」元曉禪師夜見髑髏為水即大悟,曰:「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如來豈欺我哉?」遂弘華嚴法界,為一代法施主,是亦以如來剩句為證。
夫既悟之後,心心相印,印印相契,自證光明,受用是時,天上天下唯吾獨尊,巍巍堂堂三界獨步,盡十方世界覓一人為伴不得,唯我一人紹隆祖位,何處覓佛覓祖以求印證耶?縱實有三十二相、丈六金身現前,亦我大圓鏡中之影像,豈得慮無證而先自暴棄也?
又謂威音王[A42]已前無師自悟即得,威音王[A43]已後無師自悟盡屬天然外道,此亦錯解。古人方便之意,執自己為威音[A44]已後,恐雖有悟而墮天然外道,故不求悟。夫威音,即聲色也。那畔空劫[A45]已前,即指當人聲色未形,先天寂滅之體,教人向聲色未形前悟先天本寂之體,即名無師智、自然智,是為威音[A46]已前無師自悟也。若起心動念,聲色繞橫,即落陰界,縱有悟處亦是識心領略,此為威音[A47]已後天然外道也。乃以辭害意,死於語下乎?老黃龍曰:「古之天地日月即今之天地日月也,古之萬物性情即今之萬物性情也,天地萬物無變易,豈諸佛慧命獨不相續而稱末法[A48]已絕乎?」
ᅟᅟ==[A42] 已【CB】,巳【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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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毘盧寶冠,非常帽也;千佛衣,非常服也。寶華王座,此何座也?今戴若冠、披若衣、登若座,必當宣傳慧命,提挈綱維,方為稱佛本懷,代佛揚化,弗致虛消信施、濫膺恭敬,乃牽枝引蔓,舉果談因,雖演大乘而屢稱滅絕,此是佛境,而我輩無預,但當念誦,力行持戒、脩福,以待他生後世往彼淨土,以仗佛力,自當開悟。
嗚呼!若止如是,則釋迦何用出世?達磨何必西來?三家村裏、十字街頭,唱勸世文者足矣。故曰:「師子身中虫,自食師子肉。」斷佛種者,非若輩而誰歟?
夫世間法,家國將亡,為人臣子當竭力恢復,如勾踐報吳、包胥復楚。際大法將替,為佛弟子不思繼續,反稱滅絕,忠臣孝子口忍言之、耳忍聽之乎?
勝心
學道者不可有勝心,若用於本分亦不可少。何則?我與過去諸佛菩薩、得道賢聖同一體性,彼[A49]已超生死、證涅槃,而我尚沉苦海、囚五陰,豈不深恥?故世尊敕羅㬋羅曰:「十方一切調御士,念念[A50]已證善逝果,彼既丈夫我亦爾,何得自輕而退屈?」是故,有志之士當以佛菩薩為准,則孳孳不暇,日臻玄奧,此即善用勝心。
ᅟᅟ==[A49] 已【CB】,巳【嘉興】==
ᅟᅟ==[A50] 已【CB】,巳【嘉興】==
若不善用者,則但忌勝[A51]己、傲不如[A52]己而[A53]已。《華嚴論》曰:「十信位中勝解未成,未得謂得,便生驕慢,不近善友,能成就大地獄業。若一信不退,常求勝友,資所未聞,即無此失。」故學道者能謙下一切,唯日不足,此真無上世、出世間勝心,不可少也。
ᅟᅟ==[A51] 己【CB】,巳【嘉興】==
ᅟᅟ==[A52] 己【CB】,巳【嘉興】==
ᅟᅟ==[A53] 已【CB】,巳【嘉興】==
緣事
大法隆盛時,善知識務弘法利生以續慧命。初無意於有為勝事,自然天龍擁護,道俗忘軀,不假思議,輻輳成辦。故天衣懷老五坐道場,盡翻瓦礫丘墟為釋梵宮殿,懷老豈加毫意於其間哉?蓋務本而末自隨矣。
今欲造某殿、起某事,則講經坐禪以聚錢穀,且有才幹則結之、有勢力則諂之,但欲成就勝事,便將佛法作人情,不知勝事雖多,而根本隳盡矣。故延安禪師曰:「萬事隨緣,是安樂法。」
昔蔣山元公,舒王請為募緣,新其室廬,元公曰:「眾生捨財如割身肉,以勢強之,非出本意,反造業耳,莫若隘陋為安。」舒王益敬仰之。故為佛事者,稍存私意則粒米寸薪難消難受,俱紅燄鐵丸果也。有道之士可妄營求,令彼此造業也哉?
開知見有二種
根器廣大,心志猛利,踏著關竅,如洞啟重門,玲瓏光透,即始而見終,憤憤悱悱,生機勃發矣,故曰:「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若真到海上、親入聖門,自見心思不可限量、言語不能形容,欲罷不能,日升堂奧。故善財初見文殊即獲妙心,自然不[A54]已,欲學菩薩道、行菩薩行,不自滿足,遍參諸友,乃得一生成辦圓滿菩提,此則開真正知見之榜樣也。
ᅟᅟ==[A54] 已【CB】,巳【嘉興】==
其有狹劣之器,死用功夫,少發境界,或露知解,渾身滿足,如不能容,傲慢古今,下視一切,障蔽無量法門,更不知有堂奧之事。如乞兒,飽滿一食頓生極樂,更不知有珍饈殽膳也。若明眼者裁抑之,便起嗔恨,以為不放出頭,障我道光。大似螢火,自逞少光,照不及寸,若以日月臨之,反憎其隱奪自[A55]己光明也。又如進城者,走入甕城便道[A56]已進,問渠城中華美,毫無所見,若言未入,則道:「我[A57]已入矣。」不進不退,死在甕城裏也。此一種乃開邪知解之樣子,學道者須當審擇,幸毋墮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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慚愧
等覺鄰於妙覺,猶有一分無明,如十四夜月,須慚愧懺悔,然後去無明、圓本覺,而稱極聖,況其下乎?夫文殊、普賢俱等覺也,若生滿足,何得入於妙覺哉?亦如十四夜月,光亦大矣,其體亦幾滿而圓矣,若曰:「吾亦足矣,何必慚愧懺悔?」則終難去此一分暗相,不能得圓滿光輝矣。
故知三界六道,久沉苦海,不能出頭,皆繇不能痛生慚愧懺悔,稍有毫釐便自滿足故也。原夫法身本無涯量,何有滿足?如大海納眾流,可以溝澮之盈自限哉?十一善必首信慚愧,學道者時刻省心方有相應行耳。
詐現大心
《華嚴》以十地聖人說法如雲、神通如雨者,不名真佛子,不如大心凡夫頓證法界,此名真佛子。夫心何以稱大哉?蓋為盡空遍剎,無非此心含裹、此心彰現,法本如是,不待擴而後大也。
眾生分中各各廣大,不知而妄自執小,從執小而又欲脩之,縱經塵劫位登十地,亦非本大之體,故諸佛呵之不如大心凡夫耳。
若真實悟心,則自然超越廣大,無量無邊,莫測涯際,故曰:「或是或非人不識,逆行順行天莫測。」此所謂大心凡夫也。
今有談圓頓而弁髦小乘,呵有為而棄滅因果,似大心矣,稍涉逆順如絲髮,即渾身聳動,向之大心安在?豈大心在逆順外耶?正我佛所謂詐現大心者耳。十地聖人豈反不如之乎?莫大妄語。
虛妄受用
真、偽,是、非,毫忽千里。自菩薩、以至二乘禪天、外道、魔種、神仙各有受用妙趣,更有同業相招、同類印證,於是恬然自信,了不回顧。世尊曰:「各各自謂成無上道,若無神通福報殊勝受用,亦或知非生悔,豈甘魔外乎?」
今有不看教參禪,與世浮沉,隨緣放縱者,自稱得真受用,詆教則曰:「紙上語耳。」談宗則曰:「直下便是。」只要受用,言及差別則拈拳奮臂,滿口如狂。予曉之曰:「此事大非輕易,如來稱為大事因緣,三世諸佛、十方聖賢千言萬語,夫豈苟然?只因真偽難分、黑白難別,朱紫相類,苗莠依希,誠慮後學混同,是以苦口詳悉也。若世諦小事,差謬不過一生,極重不過身命;此係千生萬劫永無出期,一錯永錯,是故大須仔細。」
古云:「天魔外道本無其種,只為見解小差,執而不返,恥於下問,不覺不知遂乃流入其趣。」今自許得力受用者,較天魔外道必不及也。摩醯首羅為大千界主,能化身百億。非非想天入八萬劫禪定,尚不出生死輪迴,汝乃耽迷五欲,根塵識內全不知非,便自稱得力受用,不亦謬乎?正如窮人妄號帝王,自取誅滅耳。
古人具大力量如趙州,八十猶行腳;雪峰三到投子,九上洞山;汾陽前後參七十一員善知識;天台韶國師參五十四員善知識;大慧則諸方盡皆印可,而自[A58]己決不放舍,故曰:「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
ᅟᅟ==[A58] 己【CB】,巳【嘉興】==
若漫然不疑,頓得受用,則趙州、雪峰諸老當拜下風矣。果真為生死,欲發明大事,急請放下,遍訪群賢方可。倘只圖目前受用,不管他生,則任從放縱,而曰:「我自有得力受用。」成大我慢,魔伴侶洵可哀也。
天樂鳴空集卷上(終)
ᅟ澤外居士高承埏助寫天樂鳴空集一部,奉薦
顯考。萬曆[A59]己未,進士奉政大夫修正。庶尹玄期府君,
ᅟ早生安養者,
ᅟ櫟友居士沈純祉, 曾城居士汪 挺,
ᅟ槐眉居士陸卿胤, 若谷居士吳太沖等助刻。
ᅟ▆▆▆▆▆▆徵 懷寓居士高佑釲
ᅟᅟ==[A59] 己【CB】,巳【嘉興】==
天樂鳴空集卷中
山陰天鼓居士鮑宗肇述
靈峰蕅益沙門智 旭定
會稽石梁居士陶奭齡秀水止菴居士王起隆 閱
事理融通,乘戒兼急。
有理而無事為偏小,有事而無理為凡夫。從事入理,從理得事,為漸次,亦名頓中漸、漸中頓。即事達理,即理是事,為圓頓。是故,但行持戒、課誦等法而不見心體,此有脩有為,不出生死、不證涅槃,名凡夫,有事而無理也。厭喧求靜,棄相[A1]析塵,專尚觀空,不興萬行,此事外之理,雖出生死,妄證涅槃,而不見法界全體,名小乘,有理而無事也。
ᅟᅟ==[A1] 析【CB】,柝【嘉興】(cf. T48n2016_p0415c29)==
或有持誦勤苦,廣行眾善,不為自求,或專注一法,純一無雜而忽然契悟者,此名從事而入理也。亦有稍達空理,少見法身,解得萬法是心,而力量未具、習氣未除,必藉持戒、念誦、六度、萬行等法對治,令習氣漸薄、法身漸廣,分分證入者,此名從理而入事也。此二種俱為漸次。若一解千從,徹法源底,一聞千悟,獲大總持,持戒、破戒都是大解脫法門,殺生、護生總屬不思議三昧,鑊湯、爐炭隨處安閑,華藏、娑婆任渠變,幻化無窮而了無朕跡,一華開發而大地全春,不屬次第,豈有後先?法界混融,誰分凡聖?法本如是,何用功夫?舉一毛頭,重重無盡,讚不可及、嘆莫能窮,事亦得、理亦得,事理交徹亦得、事理俱奪亦得、事理無礙亦得,此係最尊最貴,絕妙絕倫,大解脫王三昧圓頓無上法門也。
佛教深廣,機器差別若此,可見圓頓之法佛祖所尚而罕遇其器,故《華嚴經》曰:「末世一切群生類,少有欲求聲聞乘,況進而求緣覺者、求大乘者?又進而信此法者為最難。」是以種種稱嘆罕遇其器。乃今之稱圓頓者,無事亦無理,不持戒念誦,亦不習定觀空,不斷煩惱無明,亦不達萬法根本一解千從,茫無實證,倣乎事事無礙,實乃放縱六情,見脩持勤苦者笑為有漏,遇觀空習定者斥為小乘,恣行貪慾,謬飾大乘,不避因果,駕稱無礙,以持戒行善為凡小,則破戒行惡反為菩薩矣。恐圓頓未必如是也。且釋迦首傳即飲光尊者,得圓頓之髓無過此矣,然飲光稱少欲知足,苦行頭陀,嚴淨毘尼,弘範三界,未嘗聞破戒、不循佛律也。自阿難、以至達磨、神光、以至六祖,燈燈相續,馬祖、百丈、臨濟、德山俱係佛祖的骨子孫,證最上圓頓法,未嘗不奉戒律也。
夫事事無礙法界,本出華嚴教海,深得華嚴之旨者莫如杜順、賢首、棗柏、清涼諸大士。清涼則以十願律身,歿後有梵僧取其兩齒歸西供養,稱華嚴菩薩。棗柏雖放曠不拘,然造大論則虎擇地、龍出泉,夜則齒頰放光,晝則天女獻供。其餘杜順、賢首等俱係不可思議,自有傳記,未嘗不奉戒律、毀佛儀也。古之圓頓若此,今之圓頓若彼,豈逆行大菩薩超過飲光、達磨等而非肉眼能測耶?若然,則逆行菩薩何多多若此,而如來於華嚴會上乃嘆難得其人耶?
眾生無始惡習濃厚,若不以戒律對治,則無明現行若逸馬無控,故初機後學必當理事兼資,乘戒俱急。且如來明示曰:「雖有色族及多聞,若不持戒猶禽獸。」夫有事無理之凡夫雖未證聖,尚在人天道中;若理事並廢而冒名圓頓,詐現大心,非但不脫生死,必墮泥犁惡道。今雖輕凡夫小乘,異日在鑊湯爐炭之中、劍樹刀山之上,骨肉虀粉,神識昏迷,求瞬息安閒不可得,況望凡夫小乘哉?斯時也,斯報也,即目前之詐現大心、冒名圓頓者之自取也,誹毀戒律、不莊嚴萬行故也。噫!不期圓頓之害也如是。
斷妄想
天下無真主,則群雄紛爭,而人皆盜賊矣。有真命出,則群雄歸附,而兵革銷,盜賊皆赤子也。謂必盡除盜賊而後天下平,愚矣,豈有一人獨帝皇耶?今之斷想念者類是,妄見意識紛馳,須欲除斷,又錯解佛言「永斷無明,方成佛道」等句,借使斷得,高則墮在滅識凝神無想天上,低則化為土木金石空散銷沉,故曰:「雖為善因,反招惡果。」況未必斷乎?故但要心王透露,則意識根塵悉皆寶藏,變化不測,應用無方,諸佛菩薩以此莊嚴佛剎、以此廣度眾生、以此興慈運悲為普賢萬行、以此大作佛事為華林苑囿,若欲除斷,則空空寂寂,為枯木死灰、為石人木偶,天下安有此死佛耶?
永明大師曰:「佛者,生氣也。」將此活潑潑地生氣捏殺以求作佛,正猶斬頭覓活,豈非大愚?有識者務在心王透露,則如真命出而群雄銷,永無生死之患矣。
妄想、真如辨
妄想、真如,古來難辨,任之成生死,除之斷佛種,學人至此悉皆迷悶。且古語相似者極多,相違者亦有,故曰「不入祖師室,茫然趣兩頭」也。馬鳴曰:「若離於念名,為得入真如。」六祖以無念為宗,又曰:「心性不起,即是大智慧光明義、遍照法界義。」老龐曰:「金多亂人心,靜見真如性。」《法句經》曰:「若能心不起,精進無有涯。」又曰:「防意如城,藏六如龜。」又曰:「無念即正,有念即邪。」又曰:「無心則佛道隆,分別則魔軍熾。」如是言句,似有念而令人不起者。
永嘉曰:「誰無念?誰無生?若實無生、無不生,喚取機關木人問,求佛施功蚤晚成。」棗柏曰:「一念相應一念佛,念念相應念念佛。」又曰:「分別揀擇正是文殊大智。」永明曰:「若欲斷念,猶如治目翳者連睛珠而去之。」又曰:「妄想興而涅槃現,塵勞起而佛道成。」如是言句,又似即念便是而不可除斷者。
且俱係佛祖之言,孰可向背?學人離之成過,即之又非,將何為脩進法門乎?
夫所謂妄念者,乃係不見心體,意想攀緣,執有前境耳。《起信論》詳說起念根由,無明不覺而忽生三細六麤之相,故真心遂隱,念念相因,此為妄念。何稱為妄?以其無體、無性,不真而不常住,剎那生滅,妄執是有,當體全空,故稱為妄。眾生無始以來生死輪轉皆為此耳,故佛祖種種教人離之而勿起也。
夫所謂離者,了知妄體本虛。性自離者不必更離。何則?以麤相觀之,念念不住,豈非離也?細而觀之,馬鳴所謂從生滅門即入真如門,其念念遷變即生滅門也。謂諦求色心等法,十方諦求了不可得,則念本無念,念本無念則念自離矣,豈有念而可離之?當此諦觀,初見有念即生滅門也。念本無念,則真如門顯矣。是六道眾生妄見生死而不知本無生死也。
既入真如,知念無念,念自性離,故知無念而見有念此即成妄。既知念自無念,則念念無礙、念念真如,即此便成文殊大智,此時名離念亦可、即念亦可,離念便是即念、即念便是離念,無二法、無異時也。以離念言,故曰「心性不起即是大智光明義、遍照法界義」,「無念為宗」,種種句意也。以即念無念言,故曰「一念相應一念佛」、「妄想興而涅槃現」等種種句意也。
能達心體者,聞離念等語即是有念等句、聞有念等語即是離念等句,四通八達,七縱八橫,「我為法王,於法自在」,非虛語也。如大海水波即念也,波相本虛,全體是水,則在波之時即是水,不必除波而見水;在水之時即是波,不必除水而見波也。乃知波即無波、無波即波,無波之波,波何礙水?波不礙水,則水不礙波,兩既無礙,則波水混融,互相交徹。故曰:「水窮波末,波徹水源,未有無波之水,曾無不水之波。」諸有智者會波水之喻,則即妄可以見真如,即念可以見心體。又曰:「智海無性,因覺妄以成凡。」覺妄原虛,即凡心而見佛。又曰:「即妄即真,又名緣起無生。」會得者,一以貫之,本來一轍;不會者,隨言語所轉。猶如大海,不見水體而唯見波相,即眾生唯見妄念而不見真如也。若見波相本盡、水體本露、波體本虛,而全是海水,即智者達妄念本盡、心體本露、妄念本虛,而全是真如也。眾生日用全體是純真法界,惜自昧之耳。若不然,即念亦不是、離念亦不是,故曰:「什麼也不得,不什麼也不得,什麼、不什麼總不得。」若兩眼豁開,自離纏[A2]縛。倘執迷而必欲除斷,猶大海必欲除波見水,此執不破,則終日在海而永昧水性。若無波者,非大海,乃溝瀆死水也。縱除妄念而有得力處,亦非真佛、活佛,乃假佛、死佛耳。
ᅟᅟ==[A2] 縛【CB】,縳【嘉興】==
認識神為自心
前塵既立,[A3]已是捏目生華,復認見聞覺知為心,則遂認賊為子。世人聞圓頓之教云「本來具足,直下便是,只要承當」等語,便以日用現行者為是。又聞「萬法無體,一切皆空,此空亦空」等語,見前塵是有,不可得空,便認能見能聞者,取之無跡、求之無蹤,虛虛寂寂者為是。又聞「能建立萬法,一切所有都是自心所現」,便認昭昭靈靈,能知覺運動者為是。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佛在時[A4]已有九十六種,何況今世?吾嘗聞說曰:「此身虛假,四大緣合,中有常住真心不生不滅。」又喻如出殯,開路神紙竹糊成,卻倩活人駝走。即今四大合成,紙竹所糊也;真心靈妙,能動能轉,活人駝動也。又曰:「此心周遍法界,無相無形。其間山河大地、萬象森羅在我心中起滅,我此心體則寂然不動。」又曰:「四大幻質如請仙鸞乩,真心似神仙來附。乩有形而仙無質,來往無礙,自在靈通。」又曰:「外法實有,乃係無情窒礙之物,豈得是我真心?但法從心現、境藉心生,故心生法生、心滅法滅,若除卻見聞覺知之心,則迥無所有,豈不斷滅?故佛所指者必是現前見聞知覺之心,但恐執著,故亦拂之。若弗執著,必是真心。」以此各認一種,確然不拔,況又聰明廣學,文飾湊合,妄自許可,以為明心見性,立地成佛,便乃開大口、跨大步,欲紹佛祖說法利生矣!
ᅟᅟ==[A4] 已【CB】,巳【嘉興】==
嗚呼!若果如是,則佛法不值半錢,何必龍宮海藏、山積雲屯哉?試於街坊捉役夫而告曰:「爾有常住真心,名佛性者,今在汝身中,能見、能聞、能動、能轉者便是,此身有生滅,此心無生滅,了此即為明心見性,立地成佛,不用功夫。」則誰不領受?大地眾生齊成解脫矣,世尊嘆為難信難解希有之法亦無謂矣。洞山曰:「此所謂馬後驢前事,奈何認以為自己乎?」故認識神為自心者,佛法平沉,此其最也。
久脩
未達根本,起心脩行動步便錯,愈走愈遠,此謂此等老宿脩行用功日久,豈無實證?予謂:譬往都下者須向北走,渠出門便南向,多行多錯,與都下益遠。如按地圖,知向北有長江、有山東某處。其向南者,至錢塘謂是長江矣、至越地謂是山東矣、至某處謂是都下矣。有識者笑之,堅執以為親到實證,經若干辛苦、過若干路途,爾焉知我?此久行邪路者,亦有邪解邪境,將佛教和會,遂未得謂得,成增上慢。《楞嚴經》曰:「一切眾生不能得成無上菩提,乃至別成聲聞、緣覺,及成外道、諸天魔王及魔眷屬,皆由不知二種根本錯亂脩習。」故如行邪路者,若前途壅隔,則亦肯回頭;奈何有路滔滔、有境歷歷,可行可翫,是以難轉。經教雖係路程圖本,然非逐路問途,[A5]已經寧免錯走,登程者切須下氣細訪,勿浪信途人、懵懵直前乃得。
ᅟᅟ==[A5] 已【CB】,巳【嘉興】==
功夫
世人聞「天真無作,不屬功夫」悉疑謗,以為古人大根利器尚自數十年不能了事,奚況吾輩?古人豈虛費此力也?余曰:「若可作可為之法,孰不聞鬼公之毬亦可雕、天地之廣亦可度?此係無可造作、無從撈摸,轉求、轉失,轉急、轉遲,無可奈何之法,千聖拱手而無計較,群賢恭默而絕思量,是所以為難也。」同安曰:「萬古碧潭空界月,再三撈摝始應知。」趙州曰:「但一切處仍舊。」又曰:「但能隨處安閑,自然合他古轍。」故知古人數十年但欲仍舊而不能耳,此外復何求哉?
若道有法可作、有事可脩,休道數十年,縱經三大僧祗劫亦無交涉,故曰:「無法可得,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然燈佛即與授記也。」然則隨緣放曠,任性坦然,無作無為得否?曰:「若果薦得,自知時節,自能作活,匿跡韜光,潛行密用,無所不可;不然,又恐墮自然外道,反增罪障。」然則奚若?曰:「只此疑處便是功夫,有作固非,無作亦失。」將何為是?心中迷悶,決志發明,即此便是參究,二六時中不肯放捨,梗在胸中,決無閑功夫理會雜事,如是用心則自然透徹,方知脩與不脩是兩頭語,方曉天真無作,方知舊佛新成,不屬功夫、本自現成也。故曰:「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既悟之後,切須保護長養聖胎,打成一片。所謂無功之功,功不虛棄,非是有法用功脩數十年也。利根者,當下達得便好保護;若未薦得,便可起疑,疑處即是脩行,意識自然不散。
今人聞「天真無作,不用功夫」,無處下手,心識紛飛,遏伏又不是、放縱又不是,只要尋件事幹來做,殊不知八識田中栽培得個要發明的種子,如火急相似,則自然不被世間逆順回換,日久月深,自然噴地悟去。
猶如窮子,雖在父舍,不知[A6]己有,出外即逃逝、運為即客作,如何離得兩種過失?忽地眼開,則悉是我有,不必施為,安坐受享矣,此非「天真無作,不屬功夫」也哉?故窮子家業雖是現成,須要回頭認父;若不認父,有亦同無,非長者咎也。故知佛法本是現成,不須造作,故名天真自然,但要具眼方得受享,溈山謂仰山曰:「不貴子行履,只貴子眼正。」為是故也。
ᅟᅟ==[A6] 己【CB】,巳【嘉興】==
欲簡易脩行
末世根淺畏難,欲小就而不圖大事,見速利而無遠志。嘗有人熟《楞嚴》,至七卷,為家事所拘,且精力不繼,求直截簡易可入道者,余曰:「古人根器勝汝萬倍,尚樵棲穴處,木食草衣,歷盡艱辛,始得高明廣大,豈草草輕易?今君飽食煖衣,游優自在,一部《楞嚴》尚告苦,則十方世界中少一尊現成自在佛可補也。」
又有讀《宗鏡》者,畏百卷之多,閱數卷即輟,欲求簡少易閱者,固知此輩根器淺劣,與般若無緣,在三途六道中未脫在。故覺範歎曰:「聖世愈遠,眾生根劣,趣慮褊短,道學苟簡,欲安坐而得,譬農夫不務耰耘而思積粟,可笑也。」
功課隨見識升進
謝君篤志西方,專心淨業,每日念佛號若干以為日課。後有省,擬輟前課,予曰:理隨事變,事得理融,理既廣大,事亦無礙。向所失者,失於知見,其功課則自若也。今知見既開,則無法不是、無處不真,豈淨業能留礙乎?譬王子與庶民同日出胎,迨六根漸長、學問漸增,他無所異,特貴賤耳。王子增長分分成王種,庶民增長分分成臣種。學道者須達王種尊貴,毋咎功行法門也。如法達誦《法華》三千部後,於六祖發明,乃曰:「弟子[A7]已後不須誦經也。」六祖曰:「經有何過而不誦哉?今後方名誦經僧耳。」法達遂終身持誦不輟。夫法達始末一人,《法華》前後一經,初則為經所誦,後則能誦此經,特在迷悟之分而[A8]已。故知:是則一切俱是,非則一切俱非。溈山謂仰山曰:「不貴子行履,但貴子眼正。」信哉。
ᅟᅟ==[A7] 已【CB】,巳【嘉興】==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題無字話頭之始辨
佛祖為無上法王,原無定法可說,但隨時隨器、應病應緣,解執除疑,直指心性,令人證外無實法也。故曰:「但明取綱宗,本無實法。若有一塵一法可得,與汝執取生解,皆落天魔外道。」又曰:「若以實法與人,土亦消不得。」又曰:「無法可說,是名說法。」又曰:「若謂如來有所說者,是人不解我所說義。」是故,如來出現,圓音一演,隨類普聞,各各獲益,隨其大小各得證入。
雙林示寂,自後諸宗競起,互相冰炭,彼土五天[A9]已分多種,摩騰入漢至晉魏六朝,數百年間,得道高人悉從文字悟入。然法久弊生,俱尚文字依通,遺失言外大義,與本分了無交涉,故達磨航海,掃盡支離,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稱教外別傳。悟者,以文字證之,無非教外別傳之旨,寧有出於教外乎?傳之數世,其宗方盛,然又不能無弊,俱尚識陰依通,遺失別傳之旨,即此不立等句[A10]已成文字,故德山、臨濟、曹洞、雲門、溈仰、法眼等棒喝交馳,拈槌豎拂,三玄三要、五位君臣、四料簡、四賓主,擎叉打鼓、舞笏滾毬、乾屎橛、須彌山之類,各建法幢、立宗旨。於斯透得,乃可即心是佛,方為達磨子孫;不然,即野狐精魅。
ᅟᅟ==[A9] 已【CB】,巳【嘉興】==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自唐及宋,其宗大盛,然又不能無弊,各逞玄妙、立新奇,將佛祖機緣為拈古、為頌古、為評唱,致令學人將心意識穿鑿得粉碎,欲死人偷心而偷心益起、欲活人眼目而眼目愈盲,此時佛祖方便無所施矣。故大慧於正法眼藏之末悉拈時病,知大法將頹,遂不得[A11]已,教人把平日所習知解得力處縛作一束,拋向他方世界,然後唯將一句無義味話頭參究,是提無字話頭之始,實起於宋也。若不以此令渠敵住心意識,則終日[A12]刺首膠盆,批判古今、抑揚宗教,臨濟、德山又如何,雲門、曹洞又如何,這語是掃蕩、這語是建立、這語是探竿、這語是肯他、這語是不肯,如是終身學得一套子,熟了便道大事[A13]已畢、大法[A14]已明,無事可為,即欲紹隆祖位,自系某家法派,好去續入傳燈幾十幾代孫矣。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ᅟᅟ==[A12] 刺【CB】,剌【嘉興】(cf. J36nB348_p0378c18)==
ᅟᅟ==[A13] 已【CB】,巳【嘉興】==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是以無可奈何,單教參提「無」字,或乾屎橛、須彌山、萬法歸一之類,然恐正參之際,更生他病。故又種種指出,云不可解說來當、不可作有無之無、不可向舉起處承當、不可拋向無事甲裏、不可向擊石火閃電光處領略、不可向意根下卜度,但默默提究僧問趙州:「狗子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如是種種,絕其解路,故稱老鼠入牛角。猶如狂狗慣一逐塊,今乃四方八面圍住,令其轉向逐人,若放開一線,則依然逐塊。亦如窮子向來逃逝,其父捉歸,禁在寶舍,日久自當認父,所有家珍悉皆受用,若開通一竅,則依然逃逝。
故佛祖方便,教參「無」字話頭耳。當時悟入亦不可勝計,然又不能無弊。今世提「無」字者太多,何嘗有得打透?豈佛祖方便昔是而今非耶?初則靈驗,終則不效?何也?夫提究之法原係無功之功,後世都把功夫會卻執為實法,道我能著實做功夫,且又不識藥病之忌,是以不驗也。溯而觀之,一大藏教在古則可用,在今不可用耶?在漢晉六朝則靈驗,在唐宋則不驗耶?即心是佛在唐初則可,用在唐末則無用耶?棒喝機緣在唐宋之間則可用,在南渡後不可用耶?無字話頭在宋元可用,在今世則又無用耶?果大法之有盛衰,抑人根之有差別,致前後相違,反覆若是耶?
噫!吾知佛祖原無定法,亦無實法,但隨時節因緣、根器偏向,以救時弊耳。故曰:「如將黃葉止小兒啼。」又曰:「以楔出楔。」又曰:「但除其病,不除其法。」故無量方便法門在當人用之何如耳,故曰:「執則處處瘡疣,通則門門妙法。」若向經教上得發明,則靈山一會儼然未散,天台南嶽即我,我即南嶽天台;若向即心是佛處得承當,則達磨即我,我即達磨;若向棒喝機緣得悟入,則德山、臨濟諸老即我,我即德山諸老;若從「無」字打透,則趙州即我,我即趙州。若一處透,則一切處都是我宗也、教也、佛也、法也、祖師也,無有一法推得在別人分上。既皆是我,則我分中有何差別也?
然此亦是鈍漢、亦是剩句、亦是死法,我今亦不從經教、亦不從棒喝、亦不逐即心是佛、亦不提無字話頭,但見山河大地、明暗色空,飢飯困眠,不求自足,棄之宛然,無蹤無跡,無中無邊,堂堂寂寂,密密綿綿,此個還是經教耶?棒喝耶?即心是佛耶?諸祖機緣耶?趙州「無」字耶?原來都是無事生事,好肉剜瘡,夢中說夢耳。
然而不可一向,也須什麼始得,嘗見杜順和尚有個法身頌,曰:「懷州牛喫禾,益州馬腹脹,天下覓醫人,炙豬左[A15]膊上。」此又如何話會?於此明得,不妨自在;於此未明,切莫草草。
ᅟᅟ==[A15] 膊【CB】,膞【嘉興】==
且提無字話頭實始於宋時,今人誣在唐黃檗運公,豈不謬紊?夫禪師諱希運,係馬祖之孫、百丈之嗣、臨濟之父、趙州之兄,傳記具在,尋常告人曰:「佛與眾生唯是一心,當體便是,動念即乖;唯此一心,更無微塵許法可得。」此心即佛,學人不了,心上生心,向外求佛,此係惡法。又曰:「縱三大阿僧祗劫脩來,原來祗證自佛,向上更不添得一物。不如言下認取本法,與三大劫得者無異」,「若欲從次第而得,從來無次第佛」。如是等語,令人毛豎汗流,塵劫疑滯當下冰消,本有妙心赫然透露,極呵斥做功夫從次第者。故門下如臨濟、睦州等光耀千古,五家宗派於斯獨盛。
向後不知何人,將宋時住黃檗山者一段示眾語贅於心要後,曰:「那有天生彌勒,自然釋迦?」教參趙州無字話頭。從此一人傳虛,萬人傳實,遂訛為先黃檗運公說矣。且運公曰:「當體便是,動念即乖,無次第佛,此心即佛。不如言下認取本法。」而後黃檗乃曰:「那有天生彌勒,自然釋迦?」意相矛盾,今乃塗糊先聖、逞[A16]己私懷,欲擯天真本妙之心,崇有為造作之法,此乃黃檗運禪師教人提無字話頭之始。
ᅟᅟ==[A16] 己【CB】,已【嘉興】==
若運公實有此語,則當時門下如臨濟、睦州、裴相國等,何不掛諸齒頰、錄諸傳記乎?裴公所集心要,何不將此參諸前段而另贅於後乎?且運公為趙州之兄,趙州未有此語,豈運公預識其言而令人參之乎?又豈運公別無方便,乃令參師弟之剩句也?考其時、察其言,斷非運公語,係後人住黃檗山者之語也。予恐誣先聖、惑後人,致佛日不明、大法益晦,故為述佛祖出世方便始末,俟達者得以研覈真偽。
文字語言不能悟道解
如來應世,普度群迷,大開方便,演無量言,教從茲悟入數等塵沙,付囑流通,人天普利,然非在紙墨文字中也,唯應度者見六根變起都是真詮,萬象流行無非言教。世尊睹明星而悟道,從眼界入;觀音達聞性而圓通,從耳根入;香嚴從鼻香入、藥王憍梵從舌味入,自後香嚴擊竹、靈雲見桃、南嶽天台悟《法華》、晦堂真淨閱語錄、永嘉看《維摩》而發明心地、圭峰讀《圓覺》而涕泗交流,是知法法可以明心、塵塵可以入道。故曰:「牆壁瓦礫皆放光明,水鳥樹林盡宣妙法。」
古訓昭然,今有見解未透者乃曰:「文字語言不能悟道。」此人不知喚何物作文字語言?將何物為道而欲悟之?若爾,則文字語言在道外,而道在文字語言外乎?古謂:「道不離日用事物。」何獨擯文字語言在日用事物外也?殊不知,文字語言悉從自心變起,眼見色法為紙墨、手觸卷帙為經綸、墨跡點畫為文字、意識詮量為語言,則全是自心經教,此外何處更覓文字語言哉?
若達此旨,則終日披尋而不見有紙墨文字之相,如膏助火,益發其明,言言歸自[A17]己,句句達本宗,如是研窮如遍參知識矣。文字有如斯利益,是以天神擁護、諸聖讚揚、佛菩薩付囑流通、群弟子傳持結集。海藏龍宮,雖龍樹之心量而不能數知,豈肉眼而可思議?倘無利益,則佛、菩薩、眾聖為虛設矣。
ᅟᅟ==[A17] 己【CB】,巳【嘉興】==
若橫起文字之見,則披讀時文字橫陳,語言錯雜,攢入葛藤,不能悟道。猶患結胸者,服人參而死,乃戒曰:「人參大毒,[A18]已親受其誤。」不亦謬乎?
ᅟᅟ==[A18] 已【CB】,巳【嘉興】==
謗《宗鏡錄》
眾生垢重,神昏欲強,智淺不思,深入大藏,見佛祖言教如山海,畏力量難知,反謗文字無益,指《宗鏡》為義學,斥永明為小乘,多見其不知量也。
夫《宗鏡》引大藏圓頓之教,與諸祖賢聖之言十居七八,而讚述之言僅二三耳。若謗毀之,乃謗大藏圓頓,毀佛祖、一切賢聖也。且圓照、晦堂諸公何等人也?皆仰之而手不釋卷,或恨見此書之晚,今豈超過於圓照、晦堂諸公乎?是《宗鏡》原不毀,特毀自[A19]己之宗鏡耳;永明不受謗,乃謗自[A20]己之真如耳。
ᅟᅟ==[A19] 己【CB】,巳【嘉興】==
ᅟᅟ==[A20] 己【CB】,巳【嘉興】==
佛、菩薩、聖賢、天、龍、鬼、神昭昭擁護,安可欺也?彼其心不過為名利,欲人歸向,故立奇特高峻之[A21]辨以惑之,所得幾何?不有報乎?
ᅟᅟ==[A21] CBETA 按:「辨」,此處通「辯」。可參考《漢語大字典》(第二版)第4306頁。==
再請平其心與永明較,夫永明七歲誦《法華》,群羊跪聽;汝輩能乎?永明放生,罹法臨刑不動;汝輩稍涉逆順,則若落湯螃蟹矣。永明九旬入定,鳩鳥巢衣;汝輩心神昏亂,不知當作何狀。永明禮韶國師,親承印記;汝輩有何人印記?永明博綜三藏,內外典籍洞達無遺;汝輩孤陋如面牆。永明國王禮敬,異國遙崇,若飛埃過目;汝輩稍有小緣,如蛆入糞。永明日課百八事,晝則放諸生命,說法利人,夜則普施鬼食,幽顯獲益;汝輩飽食橫眠,唯圖利[A22]己。永明說法,四大天王現身擁護,眾常二千餘;汝輩有識應鄙,神鬼吐棄。永明開山,靈隱、雪竇、淨慈諸名剎光明遠燭;汝輩曉夜營求,欲利子孫眷屬。永明臨化,預知時至,闍毘時舍利鱗砌,今六百餘年後猶有獲者;汝輩血肉之軀,他日腐敗,不可名狀。永明冥王設像禮敬;汝輩業積而不自知,燄魔必不輕恕。若此,概難盡述。
ᅟᅟ==[A22] 己【CB】,巳【嘉興】==
凡夫不藉佛祖金言,般若何由明?苦海何由出?且試讀看,若無利益,則斥之未晚也。再度尋常日用,何勝事能超《宗鏡》?不讀《宗鏡》,但放縱六情、馳騁五欲、攀緣外境耳,究將何歸耶?世傳永明乃無量壽佛化現,即阿彌陀佛也,彌陀決不誤人誑人;手不釋卷而摘冥樞會要,若靈源、覺範諸老決不惑人。故予亦不自欺欺人,叨叨為是說者,誠非得[A23]已矣。
ᅟᅟ==[A23] 已【CB】,巳【嘉興】==
善財參文殊
文殊為大智法王,善財參禮,既獲根本智,復令遍參諸友,豈文殊未具一切差別智,不足為善財師而令其別參乎?善財受教,無論僧、俗、外道、仙人、男、女一切等眾悉依參禮,學菩薩道、行菩薩行,以廣差別之智,乃得一生成辨圓滿佛果。噫!此可為萬古師弟之榜樣矣。師範如文殊,不曰:「爾不須別參,於我處足矣。」弟子如善財,不曰:「我[A24]已獲證本智,何必別求也?」文殊無人我之相,善財亦不得少為足。故師範當效文殊,毋掩人善而衒[A25]己長;弟子當學善財,博問先達,充法界以廣智悲,則大法指日可興矣。
ᅟᅟ==[A24] 已【CB】,巳【嘉興】==
ᅟᅟ==[A25] 己【CB】,巳【嘉興】==
孔子之集大成,豈須過於孔子者集之哉?大地眾生各有長處,吾集取之,設有短者亦自省焉,則無一非師、無處非益。故曰:「孔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是故,欲參知識必當具眼,不在威儀、聲譽,王臣擁護、大眾喧攘者。黃檗祖師曰:「方今參者只在三百、五百大千熱鬧處,若草衣木食,灰頭垢面獨坐者不顧矣。」如善財禮五十三人,僧、俗、神仙、乃至外道、婆羅門、長者、居士、童子、女人、甚至婬女俱各獲益,內具菩薩行者,豈關相貌差別乎?陶君奭曰:「真仙如純陽而化為乞士,雖九轉神丹,必掉臂不顧。若見空中跨鶴者,縱下鼠糞,人必爭食,無怪也。」
有問某大師若何,予謂老宿出世宏揚,各有長處,但當敬仰,勿可擬議,吾輩當以獲益為主。今不憚千里而訪知識者,將圖實益;不然,縱巍巍堂堂三十二相放大光明,於我何與?乃係彼之長也。
山林廛市中,無問僧俗、乞兒、妓者,有一言半句能開愚蒙、破生死,此即真善知識,當頂戴供養,世世生生,直至成佛,悉斯人恩德也。故吾輩須圖實益,毋事虛名,誇我[A26]已親近幾知識、走過若干名山,不知本分中依舊黑卒卒地,雖誇亦奚以為。
ᅟᅟ==[A26] 已【CB】,巳【嘉興】==
前塵不定
洞山清稟禪師靜坐,一日,呼侍者,謂曳木者無損階砌。侍者出,視無人,又細求之,乃群蟻曳蜻蜓翼緣階而上。覺範老人謂其靜極妙而靈知也。
後世有非清稟、侍者,兼非覺範,云:「本群蟻與蜻蜓翼耳,何得謂人曳木乎?」且曰:「若人問是何物,當直曰:『群蟻曳蜻蜓翼也。』」作此見者,古人呵責,謂之平實頭禪,見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大盡三十日、小盡二十九,無則始終云無、有則始終言有,直問直答,不可起第二念,定將去、合將去,以平常心是道為極則者,此類也。
前代如晦堂真淨、東山圓悟、大慧諸老,曾斥此輩為依草附木精靈鬼魅,如盲人行路,一條拄杖寸步拋不得,乃欲擬先德、判古今,難矣哉。
若謂目前幻境實有難易,則十地聖人何大地黃金、長河酥酪耶?琉璃光觀群動無性,乃見大千世界眾生如一器中貯百蚊蚋,啾啾亂鳴,於分寸中鼓發狂鬧,爾時心開,得無生忍。若謂洞山之見為非,則琉璃光不合心開得無生忍矣,乃至月光見水、空藏見空、阿那律見大千如掌果、如來窮盡微塵國土,若洞山之見為謬,則諸佛菩薩悉謬矣。亦如鬼見恒河為火、天見琉璃、人見為水,若據其說,則鬼以天、人為錯,天以人、鬼為錯,人以天、鬼為錯,互相非矣。
若執定前塵不易,外法不由心變,則凡決為凡、聖決定聖,天堂是天堂、地獄實地獄,一毫不可更易,則頑然一塊死物,何得隨緣幻化,轉凡成聖也哉?如此學道都是死法,墮在死水,驢年未夢見在。若臨命終,四大分離之頃,請問是群蟻曳蜻蜓否?不知如來藏中般出什麼行境是?蓋不知萬法由心,故前塵不定,無體隨緣是。蓋常見外法,而不知常即無常、無常即常是。蓋隨緣不變、不變隨緣,生即不生、不生即生是。蓋真如受熏,隨緣幻化,故曰:「心為大幻師,幻出諸形像也。」妄以識見判斷古人,吾恐學人承虛接響,故特辨之如上以俟達者。
《物不遷論》解
諸人爭辨此論,或謂物性本虛,無可遷動;或謂各性而住,住則有法,指肇公為邪見;或謂萬物自遷,心體常寂。種種異解,均非論主之意。蓋肇公曰:「傷夫!人情之惑也久矣!目對真而莫覺。」又曰:「苟能契神於即物,斯不遷可知矣。」今不遷且置,究竟以何為物?若明此旨,則洞達天真無作、緣起無生,遷與不遷可不辨自解。
《楞嚴經》曰:「一切浮塵,諸幻化相,當處出生,隨處滅盡。」《楞伽經》曰:「一切法不生,我說剎那義,初生即有滅,不為愚者說。」寂音曰:「以一剎那流轉必無自性,故生即是無生,若非無生則不流轉。」是故,契無生者方見剎那,故知物之不遷即法之無生也。
物者,非心外有物,乃自心根、塵、識、陰入界也。佛謂阿難「陰入處界,地、水、火、風一切所有,悉本如來藏妙真如性,循業發現。」則知生死交謝,寒暑迭遷,肇公所論不遷之物,寧能出根、塵、識、界七大之外乎?既皆如來藏所現,則無體無性,隨緣幻化,念念不停,前不至後、後不參前,昔自住昔、今自住今,念念不相並、物物不相到、各各不相知,新新無間、運運相續,剎那各住,當體自寂。故仲尼之在川、莊生之藏山,悉指天真造化之妙,法爾自然之宗,乃如來藏性本自如然,隨緣幻化,活潑生氣也,不可加毫髮擬議。若稍擬議,即非本妙矣。
凡夫不知,認作外法,遂成生滅輪轉,迷而不返;小乘怖畏,見無始流轉,故棄有趣空;大乘菩薩明見自心緣起本妙之宗,便得隨緣自在,受用無窮。小乘外道妄自加功欲斷,不知法爾自遷,豈能留住?當體自寂,豈可推排?法爾自遷,豈勞排遣?當體自寂,豈用挽留?故曰:「去而非遣,住而非留。」
棗柏曰:「有功之功,功歸生滅;無功之功,功不虛棄。多劫積脩終歸敗壞,不如一念緣起無生,超彼三乘權學等見。」蓋為此耳。
學者若不達此稱性隨緣,一涉造作施為即係有功,即生滅矣。以其傷殘本妙、違背天真,縱有受用得力,亦生滅輪迴法耳。大乘達此無作之旨,自然任運隨緣,不用加功,疾登覺岸,此即無功之功不虛棄也。大心凡夫一念達得,則洞見法界緣起無生,超彼三乘權學歷劫功用。但凡夫流浪已久,心識粗垢,習氣純熟,妄見外物,執有遷流,若細心研究,有何物而可去來?世尊喻旋火輪極為親切,如人持火以手旋轉,愚人妄見一大火輪,智者觀之,了知唯一星火。譬凡夫即今妄見山河大地萬法森然,已去、未來業報因果宛然實有;智者觀之不出即今一念,妄自布成耳。何則?過去無量劫,乃昔日昔時前念,悉已過去,既去則不復來,豈不空耶?過去既空,則未來無量劫乃至後念悉屬未來,豈不空耶?過去、未來悉皆空寂,則當體廓然露現者是誰?唯即今一念,則知山河大地、明暗色空、一切萬法悉收拾在即今一念矣。
若能於此一念薦得,則肇公不出一念。肇公出不得,則釋迦亦出不得;釋迦出不得,則彌勒亦出不得,乃至十方三世聖凡好醜一切等物悉收拾其中矣。何有物、無物,遷與不遷可論乎?故曰:「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又曰:「入剎那際三昧,若不肯於此承當,了知一念現前,將此希望未來祈求佛果,此真繫驢之橛、狗啃枯骨也。」
梁武帝為大菩薩示現
眾生具無量顛倒妄想,佛菩薩有無量善巧方便而度脫之。然有正度、有巧度、有顯度、有冥度,種種不同,唯佛與佛乃能究盡,凡夫肉眼何知?
釋迦八相成道,令見聞獲益,此正度,亦顯度也。燄魔考掠有罪,燒煮烹煉,令其欲枯識盡,厭苦求脫,恐怖發心,此巧度,亦正度也。無厭足王化無量罪人,無量獄卒剝割斬截,令一切聞見眾生膽落魂消,改惡從善,此巧度,亦冥度也。或現異類畜生能宣妙法,令人開悟;或現同類與共同事,漸令覺悟;或現眷屬、或現冤親,種種化現令其度脫;或正中有巧、顯中有冥,總欲令一切眾生離苦知真,舍末歸本。
吾觀梁武帝所為乃巧中有冥,實大菩薩也。當時寶誌公係觀音示現,傅大士乃彌勒化身,豈有觀音、彌勒二大菩薩久與處,而梁武乃為凡夫哉?達磨之不相契也,正欲後人以此為式而悟向上之法耳。且梁武以臣下倔起而為帝皇,其崇尚三寶,所作勝事,王侯以下孰能及之?其為外護也,孰敢違背?其戒殺也,則宗廟以麵為犧牲。其護生也,則斷死刑,必為流涕。其齋戒也,日唯一餐,過午不食。其懺悔業障,洗滌冤愆也,則置十卷懺文,至今傳禮。其普度幽顯也,則屢設大會、水陸道場。其脩福報也,則營寺造塔,不可勝計。其多聞廣學也,則親講《般若》,天雨寶華。其餘度生廣濟,凡有為功力靡不畢具。後遇達磨傳佛心印,則了無交涉,蓋欲令天下後世悟佛祖正意總不在是耳。所有施為悉皆有漏,所作事業非實功德,但為人天福報小果而已。是故,達磨之來,正與顯也;梁武所為,巧與冥也。共成法會,總普賢大行也。淺識生謗,橫起是非、邪正之見,所謂管窺蠡測,不知海天之高大深廣耳。
舉世皆聖人
羅近谿先生謂舉世皆聖人,此真得聖人大體。夫世尊初成正覺,即曰:「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淨名曰:「眾生亦如彌勒。」亦如常不輕菩薩曰:「我不敢輕於汝等皆當作佛。」由是觀之,諸佛菩薩、大聖大賢一體平等,未嘗有我、人,彼、此之相。蓋凡夫迷久,卒欲會同一體平等,極難信入,故不可以不辨。
夫未起念時,則平等真法界,無佛、無眾生,馬鳴所謂本覺義,遍照法界義也。纔有念慮,分別情生,則人、我頓形,彼、此相現,平等法界便致差違,馬鳴所謂不覺義,又名無明也。然此念慮從平等法界起,所有分別即分別平等,馬鳴所謂一切分別。即分別自心,從平等而起分別,以分別而分別平等,平等即是分別,分別即是平等,則知眾生日用現前所有分別念慮、我人等相本是平等法界。如是了知,馬鳴所謂始覺義也。
又曰:「如來知一切眾生及與[A27]己身真如平等、無別異故,以有如是大方便智,除滅無明、見本法身,自然而有不思議業種種之用,即與真如等,遍一切處。」故眾生日用達得彼我一體、凡聖同源,即名大方便智,除滅無明,見本法身也。
ᅟᅟ==[A27] 己【CB】,巳【嘉興】==
杜順和尚曰:「情與無情共一體,處處皆同真法界。」張拙秀才曰:「光明寂照遍河沙,凡聖含靈共我家。」永明曰:「與三世佛一時成道,共十類生同日涅槃。」棗柏曰:「若以法眼觀,無俗不真;若以肉眼觀,無真不俗。」故[A28]己聖則一切皆聖,我凡則一切皆凡,凡聖在我,不在人也。若見一人非佛,即自己亦非真佛也。若見一法差別,則平等光明不顯現也。
ᅟᅟ==[A28] 己【CB】,巳【嘉興】==
洪覺範曰:「真能敬重自己佛性,則於一切眾生決不得生慢。」故敬重自己佛性即敬重一切眾生,能敬重一切眾生乃為敬重自己佛性;若嗔恚一切眾生,即嗔恚自己佛性;乃至若憎、若愛、若毀、若讚……,一切等法悉是憎、愛、毀、讚……自己佛性,與彼何預?故曰:「從平等法界而起分別,分別即是平等法界,豈能出平等法界之外乎?」舉世皆聖,亶其然已。
我相
生死根本皆由我執,我執若除,誰受生死?是故,真為生死發心學道者,凡有脩為必為除我,我執日空則道德日著;其不為生死,假名學道者,所有脩為必皆為我,我執日增則生死愈固。
古人曰:「何物為大?業力為大。何物為高?人我最高。」若不先察其根本,以空人我,則所有勤苦功行、福報巍崇,即與我相共高大矣。
世諦中,福報大一分則我相大一分,學問進一分則我相增一分,直至非想與大自在天,其福報、學問更無過矣,總為我執未除,故成魔外。此學道緊要關頭,不可不頻頻返照也。
真我
肇公曰:「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又曰:「會萬物歸自己者,其唯聖人乎。」張拙秀才曰:「凡聖含靈共我家。」孟軻曰:「萬物皆備於我。」法眼大師曰:「聖人無[A29]己,無所不[A30]己。」由是觀之,無我則一切皆我,有我則一切非我,而妄執分為能所對待生死輪迴。
ᅟᅟ==[A29] 己【CB】,巳【嘉興】==
ᅟᅟ==[A30] 己【CB】,巳【嘉興】==
蓋眾生分中無不皆我,只為不知,彼我遂隔,猶如冰執不能融化。若知之者,法法是我,釋迦八相成道皆我也;彌勒未來作佛皆我也;過去諸佛、未來諸佛、現在諸佛,乃至十方一切諸佛,所有脩行、現大神變、積功累德、無量福智皆我也;諸大菩薩廣行悲願,饒益眾生,皆我也;乃至禪天外道、一切差別等類皆我也,地獄、鬼、畜、脩羅一切差別業報皆我也。若如是知、如是了達,則一肩荷負,全體吸盡。若有毫髮非我,便為能所之根、鬥諍之本,一翳在目,空華亂墜矣。吾輩大心凡夫當直下如是了達,不然便墮邪徑。
譬如長者家業一切現成,無論巨細靡不悉備,不須窮子費毫釐氣力,只要承認則所有家珍都是我有,若稍遲疑,不致逃逝,便為客作,翻疑:「此是長者家業,我豈敢望?我亦當積累銖寸,辛勤剋苦,然後是我[A31]己分,可比長者之富。」設從此做去,即至如長者家業,正眼觀來亦非現成本有之業,係新發造作之家,故曰:「十地聖人說法如雲、神通如雨、見性如隔羅縠,不名真佛子。」蓋為不知一切皆我,不識真我,妄起脩為,勤辛累劫耳。寶誌曰:「窮苦枉經無量劫,不信常擎如意珍。」可思也。凡夫無始棄卻真我,妄執四大為我,故成生死,如棄海認漚。如來方便,教以無我之觀,令其觀出生死,縱證果位亦非究竟,名為小乘,是亦不知一切皆我,不知真我。故世尊於涅槃會上斥之曰:「無我為生死,有我為涅槃。」是知真我本無我,無我則真我顯現,法法皆我;執我則真我隱覆,法法非我。
ᅟᅟ==[A31] 己【CB】,已【嘉興】(CBETA 按:相對於前文為承認自己身分而長者財富「都是我有」(J20nB097_p0490a07-09),此處則是自己辛勤努力累積財富而可與之比擬。故「已」字應修訂作「己」,指「自己」。)==
小乘作無我觀者,不知真我本自無我,強觀無我即偏于無我,不悟真我,故遭世尊斥辱。若達真我即無我,無我乃真我,博地凡夫一念了知,直下便同古佛。故長沙曰:「盡大地是自[A32]己光明。」雪峰曰:「盡大地是個解脫門。」
ᅟᅟ==[A32] 己【CB】,巳【嘉興】==
佛祖如是言句盡情嘔露,而人尚未信。請觀凡夫分中,何法非我?你且拈來。眼見色,我也;耳聞聲,我也;鼻嗅香,我也;舌知味,我也;身覺觸,我也;意知法,我也;五陰六入,我也;十二處、十八界,我也。地,我之堅礙也;水,我之潤濕也;火,我之熱性也;風,我之鼓動也;空,我之虛通也;見聞覺知,我之粘湛也;識,我之精明也;如來藏,我之根本,能藏、能攝、能生一切也;大圓鏡,我之平等光明也;真如,我之不動不變,無偽無雜而能隨緣也;涅槃,我之不生不滅,寂靜真體也;佛性,我之清淨本體也;常住,我之亙古亙今未嘗移易也;法界,我之主伴交參,重重無盡也;法身,我之能建立一切也;實相,我之不屬有無,昭然顯現也;佛,我之靈知也;法,我之性德也;僧,我之和合也;毘盧遮那,我之種種光明遍照也;無量壽,我之無始無終,與太虛齊壽也;釋迦,我之能仁也;彌勒,我之慈也;文殊,我之大智也;普賢,我之大行也;觀音,我之大悲也;淨名,我之真俗融通也;娑婆,我之雜穢也;極樂,我之淨業也;藥師琉璃,我之光明潔徹也;重重華藏,我之交徹融攝也;天,我之十善也;人,我之情想均等也;脩羅,我之有福而憍慢也;餓鬼,我之虛詐也;畜生,我之昏鈍無知也;地獄,我之破戒而業重也;乃至窮盡虛空、遍空塵剎、不可說不可說一切所有、無不皆我。
設若無我,則一切皆無矣,故古人曰:「若有一法非我,則誰能於我心外另置一條?」者,既知一切皆我,則何取?何舍?何苦?何樂?何淨?何穢?本是一道平等光明耳。有智須當達此,則無我、無為、無造、無作,一切現成靡不畢具。故懶瓚曰:「本自圓成,不勞機杼。」臨濟曰:「何處欠缺?脩補何處?」如是方為大心凡夫,廣大心量,稱佛本懷,紹佛家業耳。
吾作是說,其有久積善根,宿有靈骨者,必歡喜信受;其小根劣器必疑謗,以為諸佛菩薩久積功德,豈為我有?不知凡聖同源,物我一體。故曰:「十方諸佛莫不仗我威光,一切異生莫不賴我恩德。」若見毫釐非我,則便立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縱有玄妙奇特,決非真正種子,愚迷不知盡大地都盧是我,乃立起凡、聖,淨、穢,我今脩來到某世界去見某佛聞某法,又道我能做得幾何功夫、在蒲團上靜得幾時、能講得幾部經論、做過幾何勝事,種種賣弄,正眼看來都是著鬼,駝了一個我相之乎者也。
德山所謂如將一毫安置太虛巖頭,所謂汝將一滴投於巨壑,有何交涉?拋卻自己本有家珍,伶俜辛苦,延門求乞。古人又曰:「若人謂我與佛異者,斯人即為魔種。」故欲證佛之四德當達真我,一切皆我,若一切非我,則是誰耶?故曰:「若無我心,萬法安寄。」
假我
一僧負明心達本,作《知我論》數千言,雜引諸祖言句并《涅槃經》「無我為生死,有我為涅槃」大意,以為見色聞聲無不是我,以此承當為了大事。予詰之曰:「既一切皆汝,所有一切且置現前,我身豈為汝耶?」曰:「然據汝之意,豈不以吾身為汝眼中色塵所攝,故為汝耶?」曰:「然我若去時,汝豈不成斷滅?」曰:「汝身雖去,吾之見性常在。」予笑之曰:「贓證現在,分為兩橛矣。此楞嚴經中行陰空之外道常無常執也,豈佛旨哉?外道執為一切眾生於我心中,自生自死名為無常;我之心性凝然不動,名之為常。即此矣。」僧不能答。欲知真我者,慎勿墮此類。蘇子瞻「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之句猶,遭老宿檢點,亦為是也。
消歸自[A33]己
ᅟᅟ==[A33] 己【CB】,巳【嘉興】==
皓月當空,以我取之,是我月耳;千萬人取之,千萬人之月耳。人為千萬而月未嘗分也,以人言之則謂千萬人之月亦可耳。吾一人所見與千萬人無與也,千萬人所見亦與吾無涉,千萬人不見吾之所見,吾亦不見千萬人之所見,是謂各各不相知、各各不相到。既不相知、相到,則唯在我迥然獨露耳。如有盲不見月,則千萬人所見與彼盲人何與?
是故,學道者唯務自[A34]己,弗咎他人,乃知如來出現八相成道,初在鹿苑,終至雙林,三百餘會,四十九年,以我取之皆存乎我,與他人何與?是故,法華,我之法華也;般若,我之般若也;方等,我之方等也;楞嚴,我之楞嚴也;華嚴,我之華嚴也。
ᅟᅟ==[A34] 己【CB】,巳【嘉興】==
若曰佛在世時,某人得道、某人證果、某人於某經悟入,於我何與?如群盲相謂曰:「某人於某地見月。」某人於某時見月,與群盲何與?學道者不務觀[A35]己,而曰:「當今末法。」或曰:「我無宿根。」或曰:「此是佛法,此是最上一乘。」或曰:「古人如何得道、如何神通、作何勝業。」正如人數他寶,自無半錢耳。
ᅟᅟ==[A35] 己【CB】,巳【嘉興】==
蓋天下餘事可讓,唯此大事所謂當仁不讓也。設生佛世時,諸人悟而我未悟,亦虛生也。今生末世,諸人未悟而我獨悟,即佛世也。盡大地人皆悟,我獨未悟,則盡大地人無與于我;盡大地人不悟,而我獨悟,我亦無與於盡大地人。總之,各各不相知、各各不相到也。
世人看佛法,皆謂此是佛法,既云佛法,與我何與?佛[A36]已成佛,何藉我看?如時文程墨皆為未第者,設若既[A37]已第矣,復何用哉?是故,信知無量佛法皆為我也。
ᅟᅟ==[A36] 已【CB】,巳【嘉興】==
ᅟᅟ==[A37] 已【CB】,巳【嘉興】==
予嘗告人曰:「《楞嚴》中七徵、八辨、五陰、六入、十二處、十八界、地水火風空見識,漸細推詳,本無所有、本無生處,悉是如來藏妙真如性。」
阿難至此豁然大悟,即自慶曰:「一切世間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元心。」豈阿難可從此悟而吾輩不可從此悟耶?既不能悟,徒誦何為?故讀佛法者當言言消歸自[A38]己,諸佛菩薩面命耳提獨為我耳。切勿道:「此是佛法。」推在佛分上去,亦如盲人嫌皓月之不我照也。
ᅟᅟ==[A38] 己【CB】,巳【嘉興】==
功德
持戒、念誦、焚香、散華、禮拜,種種作為雖曰功德,此係虛偽之法、生滅之本,有量有邊、有窮有盡,非無漏真實功德也。《法華》、《楞嚴》以六根清淨則各各有若干功德,不可限量、不屬思議,自然充足圓滿,不待求之而有、作之而成。
夫六根何為清淨?清淨者,空也。本來無物,本自空寂,非有物可磨瑩、有法可除蕩。故六祖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直指單傳即印可矣。龍勝曰:「眾生無始[A39]已來執成有法,若頓言空,聞必怖畏,如來方便故遮言清淨耳。」《圓覺經》曰:「一根清淨則多根清淨,乃至八萬四千陀羅尼門一時清淨。」是故,一塵見空則一切悉空,一切悉空則一切悉為功德,不待起心動念然後為功德也。
ᅟᅟ==[A39] 已【CB】,巳【嘉興】==
故眼見色時,色不可得,色即空矣。色既空寂,眼豈獨存?眼色皆空,識從何立?三處都無,則本來清淨。既本清淨,則眼見色時豈非功德乎?眼色既爾,鼻香亦然,乃至八萬四千法門悉皆清淨、悉成功德。故曰:「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則知從本[A40]已來常自寂滅,非屬今安排而方寂滅也。
ᅟᅟ==[A40] 已【CB】,巳【嘉興】==
《楞嚴經》中漸細詳明,根塵識界本來無有、本無生處、本來空寂,非因非緣,亦非自然,了不可得,本是如來藏妙真如性,若有毫釐生處即非如來藏矣。眾生不知,妄自執有,故曰:「六為賊媒,自劫家寶。」若頓達空,即此根塵悉皆寶藏。馬祖大師謂大珠[A41]慧海曰:「自家寶藏不顧,拋家散走作甚麼?」大珠曰:「不知那個是[A42]慧海自家寶藏?」馬祖曰:「即今言語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不欠少,使用自在。」大珠即於言下一肩荷負,頓獲本心。故眾生日用所有根塵本來空寂,悉皆寶藏,蓋為不知,甘自塗炭。
ᅟᅟ==[A41] 慧海【CB】,海慧【嘉興】(cf. T47n1998Ap0910b25)==
ᅟᅟ==[A42] 慧海【CB】,海慧【嘉興】(cf. T47n1998Ap0910b25)==
且如眼見色時,眼若不空,不能見色。亦如鏡光,若先有物,豈能現象?現象之時,鏡必空寂。愚人見色執為實有,譬諸小兒欲取鏡象,類此可知。故知鏡體本空而顯現無竭,六根清淨而照燭無窮,鏡光照多象而無能照之勞,六根現萬法而無能現之跡。眾生、諸佛本是同源,亙古亙今本來一轍,既知空寂,又何妨於空寂中縱橫放曠、大圓鏡內自在翱翔?故肇公曰:「動即寂,寂即動,愈動愈寂,愈寂愈動。」方為大解脫、大自在、大安穩。愚人不知,妄見有法,自生畏避,正夜光之暗投掩耳盜鈴者也。東坡曰:「江上清風,山間明月,耳得之而成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之無盡藏。」其庶幾乎?達此者,一無所為,任運騰騰,而功德自足;昧之者,百般造作,孜孜急急,而辛苦伶俜。反覆之間,天地懸隔,有智何不思焉?
夫萬法既空,空何有量?故稱無量功德。念慮無從,思議難及,故稱不可思議功德。萬有歸空,空不可壞,故稱真實功德。法爾天成,不假造作,故稱本具功德。覓之無跡,舍之愈彰,故稱絕妙功德。不見有生、不見有滅,故稱無漏功德。帝網重重,卷舒自在,故稱無盡功德。上至諸佛、下及三塗,橫遍十方、豎通三際,靡不該羅具足,故稱圓滿功德。聲聞權學不能知,外道天魔不能測,故稱無上最上功德也。
堂堂何處不毘盧?凡屬有心皆可悟。
《華嚴經》曰:「佛身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恒處此菩提座。」古德曰:「毘盧本絕多端相,青即青兮黃即黃。」又曰:「青青翠竹真如境,郁郁黃花古佛心。」法華舉公曰:「觀音、勢至向諸人面前大作佛事,若信不及,[A43]卻往他方救苦利生去也。」由是觀之,則諸佛菩薩遍界現身,大作佛事,而凡小不知,故普門示現,應以佛身得度者即現佛身而為說法、應以某身某身得度者即皆現之而為說法。是知本無定形,但隨緣現,其應度者自然舉意全彰,寓目咸是。若其不爾,則不應言「佛身充滿法界」也。「普現一切群生前」者,含靈蠢動總是群生,何獨我非群生也?「隨緣赴感靡不周」者,大地眾生悉從緣起,更無一法離緣別有也。「而恒處此菩提座」者,《法華經》云:「諸法空為座。」蓋指遍界現身而了無朕跡,全體即空也。
ᅟᅟ==[A43] 卻【CB】,𨚫【嘉興】(cf. J25nB171_p0552a04)==
永明曰:「高低嶽瀆共轉根本法輪,大小鱗毛普現色身三昧。」果係具眼,則普皆金色,靡非佛身,何所揀擇乎?凡屬有知,直下頓達,則便同古佛,豈關相貌之別、形服之殊?
華嚴會上凡聖交參,龍蛇雜遝,故稱廣大法界。無遮海會各各證解脫門,各各具菩薩行,何嘗必其具人形,剃鬚髮,出家苦行,方入會乎?故丈六金身、老比丘相,係生滅之質,分段之形,乃為劣解權機而應現耳。毘盧遮那,此為法報真佛。善財參禮五十三人,長者、居士、男女外道居多,而比丘之相僅兩三人耳,信知大法不拘相貌形服。
當今懷彼我之私膠、僧俗之見,戴髮者定為外道、圓頂者必是高人,則世尊在日[A44]已有淨名、廣額、善財、龍女、月上之流,曾未聞以鬚髮為辭而斥之也。自後龐老、裴公、凌婆、靈照等代不乏人,皆為千古榜樣,亦未嘗見斥於馬祖、石頭、趙州、臨濟也。學道者不先探取無上菩提、本具大法以入毘盧海會,乃於漚泡幻身、數莖毛髮上作活計,大似夢中入夢矣。為比丘者當遠承靈鷲、少林,近踵德山、臨濟,上光先祖、下化群迷,現法界身,大作佛事,安得於空華鏡中膠柱鼓瑟耶?
ᅟᅟ==[A44] 已【CB】,巳【嘉興】==
勇猛
古云:「純剛打就,生鐵鑄成,乃可入道。」唯廣額龍女之流乃可當此。何則?直下了知,一信不退,了無餘疑,便自言曰:「我是千佛中之一數。」並不曾慮道:「我日殺千羊,莫非業重否?未曾持戒,根器不淨,不堪承受大法否?未及苦行久修以積功德否?」一切不顧,直信是佛。
龍女曰:「我獻寶珠,世尊納受,是事疾否?」舍利弗言:「甚疾。」女言:「以汝神力觀我成佛復速於此。」亦未嘗疑我是女身,莫非垢穢非法器否?龍馬畜生非人天道否?年始八歲非耆宿否?直下信入,便同古佛。此二人者真正勇猛,可為萬古標榜,豁人逡巡畏縮之念。故曰:「學道須是鐵漢,著手心頭便判,直取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又曰:「但知今日是,何慮昔年非。」學道者決當取法乎此,切毋疑畏:我今未可,且待來生也。
偽勇猛
直見自心,更無外法,此心即佛,無纖介疑滯,諦信堅牢,一往不退,如廣額、龍女,此真正勇猛也。其不見自心者,亦效勇猛,乃矯情立異,或漫自許可、或一切不受、或直行直撞、或曉夜劬勞、或高聲唱誦、或夜行山頂,都將四大識神安排造作認為勇猛,此魔道也。
昔有友曉夜高聲念佛,時望翕然,值數員老宿印過,予切疑之。後不數載,竟入魔道。由此觀之,可不寒心?《法句經》曰:「若起精進心,是妄非精進。但能心不起,精進無有涯。」黃檗和尚曰:「道人當如癡如愚,方有相應分。」顏子簞瓢陋巷,怡然樂道,不違如愚,孔子稱其好學。
真勇猛、真好學者,但在明心,不假外貌也。若外現許多威儀而不務明自心者,決非真正種類,自然流入魔道。彼魔道福業豈非從偽勇猛而得者耶?
魔因
心有所重即為魔因。何則?於空寂平等中有依倚執著故也。《楞嚴經》中五十種魔皆起於自心,有愛樂趣向以成,故曰:「心愛圓明、心求善巧、心愛神通、心愛長壽,種種生著,則許多功行悉成魔事。」若徹見自心本來空寂、本來平等,則取舍俱喪、情執皆亡,魔法、魔因從何而有?縱日與天魔外道嬉戲,何礙於平等空寂?所謂如風吹光、如刀斷水,魔王欲覓如來起處不得有以也。
魔、佛之分,本無其種。若見自心則無處不佛,而魔即是佛昧[A45]卻自心,則無物非魔,而佛即為魔。故曰:「能向異類中行始得。」又曰:「但能入佛,不能入魔。」學道者,欲除魔事,先悟自心。自心不悟,則八識田中必有依倚趣向之病,急當照之。
ᅟᅟ==[A45] 卻【CB】,𨚫【嘉興】(cf. 《漢語大字典》(第二版)第348頁)==
如世俗中有所偏重即名為累,或好名、好利,或好勇、好色……,如是乃至種種好樂,終身各為所累,於事為上,縱收拾得十分周匝,到底敗壞,必歸於此。彼不求悟心而好佛者,乃為佛所累矣。老龐曰:「縱生極樂國,原在鐵圍城。」可不深省焉?
見病
巍巍古佛,蕩蕩毘盧,絕終始而亙古今,無方所而遍空界,人人具足,個個圓成,但為不知,而隔於見耳。昧之者固弗是道,知之者不直下了達,乃立種種見識以求之,何異於方木逗圓孔、一毫置太虛?故三祖曰:「不用求真,唯須息見。」棗柏曰:「凡聖一真,唯存見隔,見在即凡,情亡即佛。」又判《法華經》中龍女成佛云:「權學三根,自將見隔迷自實法,反稱為他,不知躬[A46]己。本自如斯,全處宅中,猶懷滯見,云何界外懸指僧祗?此見不離,定乖永劫,回心見謝,方始舊居。」何如今時滅諸見業、徒煩多劫苦困,方與佛同?三乘權學之徒自生見障,以成束縛隔絕,若肯直下滅此見業,則與龍女剎那成佛無異。故曰:「回心見謝,方始舊居。」亦如窮子初到父舍,即時認父,則一朝富貴弗差毫末,何必二十年中運糞方始承認?是亦下劣之想、貴賤之見為隔也,故謂之見[A47]刺。
ᅟᅟ==[A46] 己【CB】,巳【嘉興】==
ᅟᅟ==[A47] 刺【CB】,剌【嘉興】(CBETA 按:「見刺」,可參考《長阿含經》卷8:「復有四法,謂四刺:欲刺、恚刺、見刺、慢刺。」(CBETA 2022.Q3, T01, no. 1, p. 50c7-8))==
舍利弗自歎曰:「同共一法中,而不得斯事。」又曰:「常在於其中,經行及坐臥。」學道者不知此,乃起種種別見、凡聖淨穢佛法之見、人我有無見、是非始終見、差別下劣見、殊勝喧靜見,帶此見下而以求悟道,縱千佛出頭亦未解脫在。
便是介歇
莫晴虹嘗謂:「吾於四字終身受用不盡。」四字者何?乃曰:「便是介歇」。「便是介歇」者,秀州鄉語,所謂只得如斯也。於日用中遇逆順境界,無迴避處則順受,曰:「只得如斯。」故蚤得世念灰冷,參究宗乘,探索淵微,留心本分,晚年德望日隆,皆稱道者。羅近谿嘗見人有過,眾所擯棄,公但曰:「怪他不得。」故見舉世皆是聖人,與唐虞無異,陽明之道,於斯大顯。
予謂二公皆用四字,簡而捷、易而明,足可為後世師法。一則恕[A48]己、一則恕人。恕[A49]己,則無入而不自得、無處不可從容,雖地獄三塗亦若也;恕人,則無物不可容納、無人不是聖賢,雖調達六群亦若也。故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初學由之,則心體廣大,度量寬宏,動止安詳,氣質和順,智慧明利,習氣自銷,不易凡身,運運登於佛地,何須勤苦分分證入真如?故曾子以忠恕證道,真徹上徹下之言。
ᅟᅟ==[A48] 己【CB】,巳【嘉興】==
ᅟᅟ==[A49] 己【CB】,巳【嘉興】==
欲通文理
義理非語言不顯,語言非文字不傳。是文字即語言,而語言即義理。得義理者則不見有語言、文字之相,通語言文字者或未必達義理也。今之學佛法者皆為文理不通,捨內典而讀書史,豈不愚甚?何不以讀書史之功轉讀《楞嚴》、《宗鏡》耶?彼書史文理通日,吾之內典文理有不通乎?縱未通透,亦乃僧家本分,八識田中般若種子已藏蓄之,將來受用自然可坐而待彼。為此者,蓋亦不達佛意、不善發心,無遠大之志,欲速見小故耳。佛祖之意本欲令其達義理而出生死,何以文字為?故發心者直欲探取無上菩提,見言外之旨而讀之。縱遲鈍者,經萬遍後,管教釋迦、達磨、無量聖賢如指掌握。若文理通透,烏足道哉?急急於登高座,揮麈尾,作野干鳴者,一任將九經十七史從頭去讀也。
天樂鳴空集卷中終
ᅟ秋岳居士曹溶助刻天樂鳴空集中卷,奉薦
顯考誥封文林郎河南道監察御史約齋府君,
ᅟ早生安養者。
天樂鳴空集卷下
山陰天鼓居士鮑宗肇述
靈峰蕅益沙門智 旭定
會稽石梁居士陶奭齡秀水止菴居士王起隆 閱
悟後讀書
有僧某,齒尚少,氣吞諸方,遍歷叢席,後入廣閩,依憨山會下數載。有龍居士從彼來,訊僧作何狀,曰:「渠已悟徹,憨師印可,可出世為人矣。為外學未通、古今未博,難以接賢士大夫,故特避靜處,潛心博學,數載之後當出也。」予笑曰:「若作此解,敢保未徹在,正好買草鞋行腳去。」居士愕然,曰:「何謂也?」予曰:「請以小譬之:欲殺人者,只消精熟一件器械便可無敵於天下,豈得般般學過?且如六祖、高峰未嘗識文字而為人天師範,曾未聞其悟道之後復讀儒書也,當時帝皇臣宰未嘗以學未博而短之也。大慧稱真淨之禪如一柄利刀,於咽喉一刺即殺五祖之禪,手上著即手上殺、足上著即足上殺,具如上手段方為大善知識,初不聞其悟後而讀儒書、博今古也。黃檗接裴公、兜率降無盡、東林出蘇子、鳥窠伏樂天,[A1]真率之於荊公、法雲之於山谷,大慧門下士夫宰官盈百,此諸大老其文學不知勝出於諸公否?諸公之信從悅服,不審服其文字之博、學識之廣,抑耑為大法也?君歸,持此語謝之,請細裁焉。」龍公乃唯唯而去。
ᅟᅟ==[A1] CBETA 按:「真率」,僧人法名,疑作「真淨」。荊公(王安石)捨宅為寺,報請克文為住持,神宗並賜克文號「真淨禪師」。可參考《釋氏稽古略》(T49n2037_p0873a19-21)。==
儒釋文理各別執
儒釋文理,其間旨趣或深淺不同,而謂文理各別是大不然,華梵方言難以辨認,前代尊宿重重翻譯,悉已瞭然。
佛者,覺也。佛不同而覺可知矣。阿彌陀云無量壽、無量光,毘盧遮那此云種種光明遍照,彌勒云慈氏,文殊云妙德,般若云智慧,例皆如是,何有不同?
若以跡拘,即中國一統,南北音聲亦別,所謂莊岳數年悉曉達矣。是故,文字即音聲也,所指者即義理。義理既得,則音聲文字縱無量差別,豈能惑哉?是故,不務得義理,而執兩家文理各別,必讀儒教者,真魔道也。
金剛般若
夫此經者,凡聖共有,全體具足,不屬五千餘言文字章句也。體性堅凝,湛然常住,不可破壞,能壞一切,故謂之曰「金剛」。唯寂唯默,性自神解,寂而常照,法界朗然,故謂之「般若」。昧之者,曠劫昏迷,生死輪迴無有休息,故謂之「此岸」。悟之者,豁如夢覺,萬法銷殞,本無生死,本自涅槃,故謂之「彼岸」。生不為有、滅不為亡,凡聖之本亙古如常,故謂之「經」。若達此經,則十方三世佛及眾生想非想、情非情,乃至一切所有悉皆空寂,故曰:「十二類生,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一切滅盡,彼我皆無,故曰:「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本來無有,非今始無;本來寂滅,非今始滅。故曰:「實無眾生得滅度者。」若能達此,則攀緣頓息,妄念何從?故曰:「善護念。」念念相承,心心相印,故曰:「善付囑。」經行坐臥,全體住中,故曰:「應如是住。」心體平等,不須捺伏,故曰:「如是降伏。」其心根塵銷落,纖介無蹤,故曰:「應無所住。」行於布施,平等真空,本自無相,眾生情計妄見有相,故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然此諸相原是自心,則諸相頓空,心光頓顯,故曰:「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自心真如,不動不變,無去無來,故名「如來」。即相非相,相即如來。若無宿種,聞必不信,故曰:「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實信,不於一、二、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百千萬億諸佛而種諸善根。」十法界中悉由心造,一切萬法悉從心變,心無形相而熾然建立,絕言絕慮而言說縱然,舒之則萬別千差,卷之則一真無性,故曰:「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
佛及眾生以心為體,無上菩提皆從心出,離心何有?心即此經,故曰:「一切諸佛及法皆從此經出。」四聖六凡,體本空寂,無性隨緣,實無所得,若有所得,不隨緣起。是故,隨緣起處悉無體性、悉無所得,故曰:「須陀洹以至如來在然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色相本無,根塵非有,眾生日用全體皆空。不達真空,妄見色相,心即有住;若達真空,則常住真心,朗然獨耀。法爾無住,非有色、香、味、觸而勿令住著,根塵銷落則心體湛然,故曰:「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即心是佛、即心是法,一體三寶,常現在前,故曰:「若是經典所在之處即為有佛。」
若尊重弟子因指見月顧名思義,持而勿失,故曰:「以是名字,汝當奉持。」五陰本空,四大非有,即為歌利王割截身體,節節支解,若不達空,毫釐計有,即起嗔恨;若達真空,本無人、我,即為忍辱仙人。此心體非實、非虛,欲言其有,無相無名;欲言其無,萬事萬形。故曰:「如來所得。」法無實、無虛,而凡夫無始昏迷計執,不能開悟,故曰:「如人入闇則無所見。」一念心開,如千日並照。根本常光如日光明,顯現萬象,種種照了,故曰:「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直談心體,了無迂曲,不歷階梯,不俟修證,故曰:「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若樂小法,妄執人我,高推聖位,自鄙下凡,雖讀此經不能信受,故曰:「若樂小法,則於此經不能聽受讀誦、為人解說。」迷失此心,妄執人我,無始以來不能解脫,是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受持讀誦此經之時,則人我俱亡,一體平等,故曰:「先世罪業則為消滅。」
三際無蹤、十方無跡,見有去來、執有三際,即是虛妄。馬鳴曰:「十方諦求,了不可得,豈有去來三際之相?」故曰:「過去、現在、未來心俱不可得。」過去已去,了不可得;未來不來,了不可得;現在不住,亦不可得,則無住真心湛然常住。二祖覓不安之心了不可得,達磨即與授記,故實無所得;燃燈即與授記亦為是也。
真佛無形、真法無說,無說之說說遍大千、無形之形形充法界,迷此無形而見有佛、昧此無說而見有法,是為虛妄,顛倒情執,故曰:「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平等真法界無佛、無眾生,自心法界如大圓鏡,一切差別鏡中影像,迷之者執影是實,遺失圓鏡,殊不知影像原空,坦然平等,故曰:「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不見無相妙心本具如來,乃欲以色見聲求,顛倒已甚,故曰:「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即相無相,無相即相。即相無相,不應以相觀佛;無相即相,不應離相觀佛。非有、非無,非常、非斷,故曰:「發菩提心者,於法不說斷滅相。」心體廣大,量過太虛,莫測邊際。若見此心,無量福德稱性滿足,非有為造作之福可比,故一日三時分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乃至窮劫如是,不及有人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既云無我,孰為受持讀誦之人?既無人相,復向誰人演說?人我俱亡,何處覓福以勝於彼?無我之我,遍滿十方而無不是我,達此真我即名受持讀誦。幻化之人本無形相,而即我之人未達此旨,不妨為其演說,雖現人我,猶如鏡中影像,鏡光未嘗變動,故曰:「為人演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
嗟乎!是經既名「金剛」,則一切無不堅固矣,何必復觀有為之法如夢幻泡影等耶?南嶽大師曰:「因果無明,互迭相生,無始流轉,號曰眾生。後遇善友為說諸法,但一心作唯虛無實,此解成時,爾時意識轉名無塵智,以知無實塵故,爾時妄想及妄境滅也。無塵智熟,意識不復生迷,一切所有悉皆破壞,皮膚脫落盡,唯有真實在,即為金剛無礙智也。」由是觀之,如來金剛般若之經豈與南嶽大師金剛無礙之智有二哉?
故欲達如來金剛般若,必從日用諦觀一切萬法,有即非有,如夢不實、如幻不真、如泡本虛、如影無體、如露不久、如電剎那,悉皆妄誑、悉無實體,皆從自心循業發現者也。能作是觀,則即此一切有為之法無體、無性,皆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也。玄沙曰:「髑髏即金剛體。」長沙曰:「欲識金剛體,但看髑髏前。」雪峰曰:「不識金剛體,[A2]卻喚作緣生。」是故,無論有為、無為,一切萬法本是金剛堅固之體,縱南嶽大師金剛無礙之智,亦從信解諸法但一心作唯虛無實,方成金剛無礙智也。
ᅟᅟ==[A2] 卻【CB】,𨚫【嘉興】(cf. J40nB494_p0615a21)==
是知前佛、後佛皆同一轍。若不爾者,欲解五千餘言文字章句,前文又如何、後段又如何,則走入經文,渾身纏遶,將金剛般若為陳爛葛藤,粘滯不暇,而何暇出生死?
《華嚴經》曰:「如人食金剛少許,皮肉骨血悉皆爛壞,金剛穿出方[A3]已。」何以故?金剛不與血肉共處故。若人有智,聞法界妙心,一念信入,無明煩惱悉皆壞盡,此金剛種子透出方[A4]已。何以故?此法不與無明共處故。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ᅟᅟ==[A4] 已【CB】,巳【嘉興】==
吾人聞此常住真心本具金剛種子,諸相本無悉是心造,如是種子一經於耳,一念信入,設未修習,有此種子留入識田,將來透出,無明煩惱必致壞盡,直至金剛般若迥然露現然後已也。
雖然,此特約根鈍者耳。若利根宿種,則應念透出,直下瞥然,將十方三世佛及眾生一吸而盡,果見十二類生悉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矣。
春門徐居士每述王季常、高明水二公所論此經大意詢予,顧予未暇遍參,亦未知諸家疏論若何,輒以[A5]己意信筆若此,無分章列句、起前接後之法,願老居士以大心眼視之則爾。我與佛、此經與我言,混同一體,了無差別,念念金剛、塵塵般若,方為受持讀誦此經,切勿為五千餘言文字所轉也。
ᅟᅟ==[A5] 己【CB】,巳【嘉興】==
希望彌勒下生時解脫執
一種人聞彌勒下生時三會說法,初會度裝佛者,二會度達法并造經者,三會度飯僧者,以此為實,則許多時劫落得且放縱,待彌勒出來自然得度,反笑研窮勤苦之士,是蓋不知方便而執權為實也。
時劫本空,真佛常現,何必待下生?古云:「念念釋迦出世,步步彌勒下生。」不知此等作何解會?《起信論》云:「欲得早成者,即與早成;欲遲成者,即與遲成。」無性體中悉從緣起,本無遲速而隨意成就。且十方諸佛現在說法不可窮盡,佛佛可從度脫,豈印定為彌勒所度哉?亦豈諸佛分界,吾輩乃在彌勒界內哉?況彌勒現在兜率說法,何不直往相見,而待其下生?
作是見者,不智之甚,本欲放縱六情而欺[A6]己欺人,實可哀也。
ᅟᅟ==[A6] 己【CB】,巳【嘉興】==
分身佛多執
法身無形,應緣普現,如月落萬川,分而不分,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法爾如是也。眾生迷昧,執四大為身,是以隱而不現、麤而不妙。若空我執,以悲願熏之,則遍界現身,隨緣赴感,不期然而然矣。在眾生分中雖麤而隱,然未嘗不具,若肯返照,莫執前塵,則應時顯現,即麤而妙矣。
永明曰:「高低嶽瀆,共轉根本法輪。大小鱗毛,普現色身三[A7]昧。」故曰:「撲落非他物,縱橫不是塵,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則根根塵塵悉是法身普現,未嘗有毫髮隱覆。《法華經》中分身諸佛亦非分析法身為多,亦非前後差別也。交集同時,而多寶古佛開塔相見者,此表亙古[A8]已來寂滅法身即為多寶古佛,釋迦乃現在五陰之軀分身者,即萬法森然,根塵馳逐也。世尊設象以令眾生自悟,一念回光則分身交集,古佛出現,不離現在五陰之軀,欲令後人會法歸心,見月亡指,以受實益耳。
ᅟᅟ==[A7] 昧【CB】,味【嘉興】(cf. T48n2016_p0601b04)==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今有以文害意者乃曰:「眾生未成佛時則受一報身,必有一佛,有一靈性,直待最後成佛時則從前無量分身齊成佛矣,故法華會上釋迦分身多多無盡也。」若是,則我成佛在釋迦后,其分身更多萬倍;最初成佛者,分身必少;流浪三塗者,他時成佛之分身更莫可算矣。想要分身佛多者,落得遲遲,有是理否?
蓋法身無性,隨緣受熏,諸佛菩薩悲願純熟,則分身應現;地獄三塗惡業純熟,亦能分身受報。雖善、惡兩途熏極而現,總不離無性一法身耳。在人道中有別業純熟者亦能分身,或有身臥在床而[A9]已受他報者、或有未命終而現別報者,總是法身受差別之熏以致如是,斷非法身分有二也,故曰:「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非月之有分也。
ᅟᅟ==[A9] 已【CB】,巳【嘉興】==
一念變化
秀州北門有李畫師,見水蛭於烈日中反覆曝之,其腹裂開,見蜻蜓游颺而去。其人戲將一蛭反覆擾之,頃之腹開,即出蜈蚣一條,蓋其一念嗔毒即化是類矣。足徵藏識無體,從緣現相;業無定性,剎那變易。夫水蛭之與蜻蜓異也,水蛭重濁遲鈍,忽[A10]已游颺太虛,輕清自在,則其業力純熟,不期而然也。蜈蚣之化,一期之形,視蜻蜓毫釐千里矣。六道升沉亦猶是耳,善業純熟,忽然飛升;惡業純熟,忽爾墜下。世謂善惡無應驗,乃前業未謝、今業未熟耳。前業將謝、今業[A11]已純,則忽然變作,莫為而為、莫致而致矣。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觀一念嗔心即化毒物,乃知臨終報謝之頃尤所當謹,或聞佛名、或聞經名、或遇知識開導即得善趣,正為是也。
習氣
平等光明,生佛無異,為習氣差殊,致粗妙不等,而不能透脫耳。休論凡夫,縱證聖果者亦未斷盡,如舍利弗有嗔習、難陀有貪習、畢陵有慢習,多生習染豈同兒戲?然則,當如何哉?古人謂:「念念頻以佛知見治之。」何謂佛知見?明達心外無法、法外無心,心體光明,湛然常露,更以大悲大願薰之,此則佛菩薩之習也。佛菩薩習氣漸熟,則無始惡習氣自然銷落矣。
效驗
學道者效驗不在禪定、神通、天眼、宿命……等,但在除惡習、廣心量,令本地風光巍巍蕩蕩,上契十方諸佛、下合六道群生,[A12]㳷然混合,一體銷鎔。唯同道者默默相符,三乘權漸了不能測,此真效驗耳。舍此別有,均非真正,是故心地透脫,赫奕光明,則各項習氣自然脫落。
ᅟᅟ==[A12] 㳷【CB】,沕【嘉興】(CBETA 按:「㳷」字指「青黑色」時,同「淴」、「沕」。「沕」字本身無「合」義,「㳷」字則另有「合」義,如《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卷9:「三摩地中心愛綿㳷」(T19n0945_p0149c14-15)、《北京五大部直音會韻》卷2:「㳷 (音閔合也際也)。」(J19nB048_p0232a12)。此處疑形近而誤,故依文義修訂作「㳷」。)==
吾輩尋常自然體察,如僧有僧習、俗有俗習、王侯有尊貴習、宰官有傲慢習、秀才有頭巾習、小人有卑諂習、市井有欺詐習,乃至禪有禪習、講有講習,千差萬別。習得精熟,日用之中不覺不知,默默發現,常在目前,成一窠臼,不能透出,總有聰明伶俐、廣學多能者亦復不知,不能自照,可哀也哉。惟速求心地光明則自然銷落,其神通、天眼……等一切殊勝不求自至矣。
金剛種子
《華嚴經》云:「譬如丈夫食少金剛,終竟不消,要穿其身出。何以故?金剛不與雜穢而同止故。」於如來所種少善根亦復如是,要穿一切有為諸行煩惱身過,到於無為究竟智處。何以故?此少善根不與有為諸行煩惱而共住故。又曰:「少作功力得無師自然智。」夫學道者一聞是說即忻然,自謂少種善根獲大果報,即謂聞名讀誦等少作功力便為金剛種子矣。是大不然。審爾則無數在法中,何嘗見有穿過諸行煩惱得無師自然智者?是皆錯解佛意也。
夫眾生本具,無量劫來不生、不滅,不動、不變者名為金剛種智。蓋為不知,無師發覆,妄想攀緣,顛倒馳逐,歷劫[A13]已來未曾暫省,為一切有為諸行煩惱覆裹。然金剛種智雖曰迷昧,未曾變動,亙古常然。諸行煩惱雖曰淪流,本自空寂。若藉佛光一念頓省,則金剛種智迥然透露,諸行煩惱應時銷滅,此一念間是為金剛種子,是為於如來所種少善根,是為少作功力得無師自然智。蓋為本自天然,非關造作,故名自然智;不可授受,唯自[A14]己知,故名無師智。
ᅟᅟ==[A13] 已【CB】,巳【嘉興】==
ᅟᅟ==[A14] 己【CB】,巳【嘉興】==
此一念間,無量劫來所有無明煩惱、根塵業識、黑白果報……等一切無量無邊悉皆斷盡,更無餘遺,此真金剛種子。共無明等若不悉底斷盡,則金剛種子亦不透露。故金剛種子透露之頃即無明等斷盡時也,亦如夜夢千般,覺即隨滅。
佛者,覺也。既覺之後,雖不保護復生迷昧,然其所起無明煩惱等相如輕煙薄霧,南嶽大師所謂轉復輕妙,不同前也。何以故?其無始無明煩惱[A15]已曾徹底斷盡,故雖暫起而無力也;金剛種智[A16]已曾顯現,故雖暫昧而易覺也。又,此種智性明利故、堅剛故、能破除無明故,是故無明煩惱不得不消也。又,此無明本來無故、無根本故,是故不得不消也,故曰:「食少金剛,終竟不消,直至穿出,不與一切共止住也。」
ᅟᅟ==[A15] 已【CB】,巳【嘉興】==
ᅟᅟ==[A16] 已【CB】,巳【嘉興】==
世人多疑,曠劫以來無明煩惱豈容頓斷?金剛種智豈可頓明?復生退縮者,不知無明本無故、種智本具故,本無故易斷、本具故易明。如千年暗室一燈即破,此暗不云:「我住[A17]已久,不肯頓去也。」無明亦爾。此燈不云:「我今初來未能頓明也。」種智亦然。學道者務令本具光明豁露,則曠劫無明頓斷。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若依稀彷彿不曾親見,外法不破而欲藉聞名誦讀識心領略者,此即無明具在,原是有為諸行,而妄謂金剛種子者,迷中倍人也。
歸無所得
《楞嚴經》末從三賢十聖等妙二覺入於如來妙莊嚴海,圓滿菩提,歸無所得。予謂直至成佛因圓果滿,將謂大有所得,而乃歸無所得乎?則知從前所證地位,進一位時但空一分,而非得一分也。分分空時分分圓滿,可見眾生本自圓滿,但為有所得心反成虧欠。不知者,欲向無所得中安排造作,望成一尊佛,故致差別,以落魔道。
然此無性海中、無得法內,舉意隨緣,隨其所作各成一類,故曰:「各各自謂成無上道,不知纔有所得便是生死。」故曰:「實無所得,然燈佛即與受記也。」若要得時反不得,若要成時反不成。
今學道者未得相應,正為自家心意識中必要得一個菩提、成一尊新佛,或希望功德、福報、神通、定慧等,有此影子蘊積胸中,故永不相應也。
生死
自心緣起,幻化無窮。知之者,以為神通寶藏;昧之者,以為生死輪迴。傅大士曰:「一境雖無異,三人乃見差,了茲名不實,長御白牛車。」譬如真金,隨緣造成釵釧,愚者迷失金體,謂是釵釧生矣;忽銷鎔為簪珥,又謂釵釧已死,簪珥生矣。隨虛妄相轉見有生死,而不知金體毫無變動。故曰:「是諸法空相,不生、滅,不垢、淨,不增、減也。」諸有智者可曉,即生死法上全是無生之法,常住真體。故六祖曰:「常即無常,無常即常,更無二法也。」古佛偈曰:「如人掘路土,私自造為像,愚人謂像生,智者知路土。後時官欲行,還將像填路,像本無生滅,路亦非新故。」前佛、後佛同指眾生分中、生死法內全是無生之法,何不悟而甘受生死?更欲舍生死,別求無生,轉益迷倒矣。
大舜浚井法
火宅中,觸目逢緣無非障道法,具大知見、有大力量,方能翻越,所謂猛火生蓮,若稍遲疑即為所焚矣。吾嘗以大舜浚井為比,瞽叟必欲殺舜于井,勢所難逃,方浚井時,傍鑿一竅,一旦掩之,不知已從別道出矣。吾輩于五欲樊籠、愛憎羈鎖中勢難逃避,亦當傍鑿一竅,一旦掩之,庶不為陷耳。
宣政間,有老人平時未見修行,忽一日宴會親友,於座間從容告別,諸子駭愕,哭拜求遺訓,但曰:「爾輩可五鼓起來幹辦自己事。」諸子曰:「吾等家業頗豐,且五鼓起來幹辦何事?」曰:「一切皆非自己事在,死時將得去者方為自己事,如我今日是也,我從五六年來每五鼓起辦之,人所未知。」故覺範老人曰:「此事如絮裘百衲,置之閑處,天寒歲晚有時而用也。」火宅中人既來南閻浮提出世一番,休教折本去,頻自省察一日中種幾何福、虧幾何本,願世人頻須種福,辦自己事,致死時可將去。如大舜浚井,著著有出身之路;不則一旦受掩,不知將何望也。
返照回光
山河大地本常寂光,無始來執為外境,習之熟矣。佛菩薩設以方便,教令回光返照,非有光之可回、照之可返,但了知一切萬法悉我常光,則外相頓空而常光頓顯,故曰返照回光耳。世人不知,例皆要默坐定心,返照四大身中有常光,或望肉團心上豁然透出光明,是以癡寂返照竟成魔事者眾矣。
透脫
無始不能透脫,蓋為法身隱於萬像之中,然非實有法身在萬像外為其所隱,亦非實有萬像在法身外而為能隱蓋,萬像即法身、法身即萬像。眾生迷昧,妄見萬像,故法身隱而假名萬像。當萬像正顯現時,即是法身熾然顯現時也。
《法界觀》曰:「事既攬理則事虛理實,全事中之理挺然露現。」亦如求真金於瓶盤釵釧之中,左提右挈終不可得,而不知渾身是金也。求法身於萬象者亦爾,若見萬象渾是法身,則應念透出,萬象即隱、法身即顯,方知萬象本無、法身本有,萬象本隱、法身本顯,生死結業悉成夢事,此所謂透脫矣。故長慶忽然大悟,作偈曰:「萬象之中獨現身,唯人自肯乃方親,昔時謬向途中覓,今日看來火裏冰。」
融通
纔有絲毫,便成隔礙,乃為心境所縛、聲色所膠,如衣敝絮行荊棘林,裹牛皮於烈日下,展轉不能自在,終日能所、終日對待,縱有細密功夫而不能融化。奈何?
永明大師曰:「物我遇智火之燄,融唯心之爐。」妙哉斯旨,以盡法界、虛空界為一唯心之大爐,上至諸佛、下及群生,并一切差別窒礙之物悉于中烹鍊,徹底銷融,攪為一味,了無乖異,則取舍喪情識亡,變化縱橫無不自在通達。故曰:「融則通矣。」不然,雖有施為,秪增結業,欲求融通,得乎?
說法
經云「報化非真佛,亦非說法」者,報化既非真佛,則真佛乃在法身,故曰:「真佛無形,真法無聲。」無形之形,形充法界;無聲之聲,聲遍剎塵。既遍界是法身佛,則遍界是真法矣。
《華嚴經》曰:「塵說、剎說、熾然說、無間歇說。」忠國師曰:「墻壁瓦礫皆能放光說法。」洞山聞無情說法之語遂大悟,曰:「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時便得知。」故遍界遍空,總是遮那妙體,根塵幻化,盡宜般若玄音。有智者直下信入,即見真佛、聞真法;不知者乃將眼見耳聞即落法塵,墮在陰界,縱有所得,非真法矣。
世尊謂阿難曰:「汝以緣心聽法,此法亦緣。」古人亦曰:「汝等諸人纔見我動兩片皮便來拱聽,終日鴉鳴鵲噪卻不理會。」有勸政黃牛出世說法者,答曰:「煩萬象為我說法。」達此則法身真佛不生不滅而亙古常存,般若玄音非寂非喧而熾然常說;若必藉耳聽舌談,是生滅之本,虛妄之法也。
執默然無說
人果得道,則終日說而無所說,無所說而熾然說,故曰:「說時默,默時說,大施門開無壅塞。」法爾如是也。
今有執默然無說為維摩入不二法門者,病彼言說是大不然,竟不達維摩不說法音雷吼,至今大地普聞,而乃謗為默耶?經曰:「雖復不依言語道,亦復不著無言說。」雲巖曰:「雖非有為,不是無語。」藥山曰:「第一不得絕卻言語。」所有言語顯箇無語的,彼病言說者不見真法,執作聲色縱橫,故欲避喧趨寂耳。
煩惱即菩提
古德云:「菩提本有,不須用守:煩惱本無,不須用除。」何以故?為煩惱即是菩提故。猶迷者謂東為西,不知所迷之西即東也。則知迷處之西全無,但有執見,不須除也;其東本有,但為不知,不須覓也。
眾生無始無明煩惱、一切根塵識界全本如來藏妙真如性,蓋為不知,執作外法,以致生死輪轉。若頓了悟,則一切本無,原是如來藏也。若未悟者,但見一切,不見如來藏;若了悟者,但見如來藏,不見一切。猶如迷者,但見有西而不見有東;悟者不但見本無西,併東亦無定也。一切眾生乃欲捨煩惱而覓菩提,亦如迷者欲捨西而另覓東,有是理乎?世尊談空蕩有,一切言教但破其情,不破其理;但除其執,不除其法。故破無所破、除無所除,本無實法也。破迷人謂東為西之執,而本無西可破、無東可與也。
有聞一切皆空等法,將謂實有外法可空,遂硬撥置,或閉眉合眼、或不起一念等,不知本無外法而欲除、本無菩提而欲覓,亦如迷者本無有西而欲舍之、本無有東而欲覓之,是謂迷中倍人,如來說為可憐憫者。故纔見有法即無明矣,謂東為西矣;更欲除之,是以無明而除無明也,則無明愈多,煩惱益厚,而反謂之修行,可乎?
一切萬法本是自己如來藏,現量性境彰現不知,故名無明,[A18]已是一重障法,而又增欲除去之想,真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矣。玄沙大師曰:「猶如畫師,自畫作虎、狼、刀、劍、地獄等相,卻自生怕怖。」此不是別人與汝為過,一切眾生悉從八識變起,山河大地自己變幻,而復自生憂喜。若識得無纖塵露現,其識得處即為金剛眼睛,以其堅利破盡一切萬法故也,又豈非不取無非幻?非幻尚不生,幻法云何立?是名妙蓮華金剛王寶覺乎。
ᅟᅟ==[A18] 已【CB】,巳【嘉興】==
學道者當先具此金剛眼睛洞徹法界,乃知迷處全空,菩提本有。若不務此而自立外法,乃千方百計破除逃避、希望菩提,總是生盲之徒謂盆為日也。
辯真偽
天台云:「無明即是佛性,止也;煩惱即是菩提,觀也。」於日用根塵中直下體認,不須向外尋覓,是為圓頓止觀。若果薦得後,則無明轉為明,煩惱轉為菩提矣。今有一種以詞害意者,乃以無明煩惱為菩提,愈令放縱。嗟乎!夫佛性菩提既顯之後,豈得復起無明煩惱哉?是為放縱六情,誤解佛意也。
諸經各稱第一
或謂諸部經中各自稱讚為第一,《華嚴》固為稱性之談,無加矣。《法華》曰:「諸經中王,此謂第一。」《般若》曰:「一切諸佛及法皆從此經出。」如是各各稱尊說妙,果何部可當第一耶?予曰:「此部尊經亙古稱尊,三界第一,無往不妙、無處不真,全體現前,爾自不知,故勞諸佛讚揚、聖賢重說,猶尚不省,乃向紙墨文字尋討,不亦癡乎?」
昔有僧閱《維摩經》,雲居曰:「汝念的什麼經?」答曰:「《維摩經》。」雲居曰:「我問你那念的是什麼經?」其僧從此悟入。故見得自[A19]己真經者,一大藏俱為註解;若不知,則反是,乃以真經為註解,而解於文字也,豈不顛倒乎?
ᅟᅟ==[A19] 己【CB】,巳【嘉興】==
藏公喻法
密藏開公,當代奇衲,興楞嚴、開藏板時,予猶及見,嘗語人曰:「道人做事當似蜘蛛,打了一片大網,身卻在外,進退自由。若像了蠶,便連身做在裏邊。」故此老不拘縛此身,忽然遁去無跡,與亮座主何異?是透網不為纏縛也。此喻不但世事,即參禪學道亦爾。一切無智窮年鑽在禪道佛法裏邊,自纏自裹,永不能透。東坡曰:「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念佛法門
夫佛者,覺也,自心也。念者,想也,觀也。念佛即是觀心,觀心即是念佛,非二法也。解脫長者曰:「我得觀佛三昧,即念佛三昧也。」
夫心何以觀佛?何以念?如上所言,各各本具大圓鏡智,生佛同體,迷而不知,故須想念觀察,體究明達,其光一顯,則十方三世一切諸佛悉皆念盡,了無餘遺。何以故?同體故,平等故,無分別故,一即一切故,一切即一故。以各各言之亦皆念盡,一切即一故;以同體言之亦皆念盡,一即一切故。如是念、如是觀,即成三昧,不離日用動靜、行住坐臥、見色聞聲、罄欬彈指,悉皆念佛三昧也。故曰:「佛真法身猶若虛空。」既如虛空,則無所不遍、無所不在、無有揀擇。彼此欲覓空者,無處不是,乃至渾身都是。若不信者,欲舍此空另覓彼空,豈為智者?
轉物
《楞嚴經》曰:「一切眾生從無始來迷[A20]己為物,失於本心,為物所轉,故於是中觀大、觀小,若能轉物則同如來。」大慧禪師有頌曰:「若能轉物則同如來。」咄哉!瞿曇謔誑癡呆,蓋盡大地都是自心,原無有物,何所轉乎?恐依文解義之流將謂實有物而強欲轉之,故大慧重頌發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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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物可轉是真轉物,不知此者,縱見佛為佛轉、聞法為法轉、講道理為道理轉、做功夫為功夫轉,乃至一切殊勝玄妙境界、得力階級次第悉為所轉,埋沒其中,永不能出,何得淨裸裸、赤灑灑?故趙州曰:「別人為菩提使,老僧使得菩提。」南泉曰:「別人為十二時使,老僧使得十二時。」大慧曰:「能號令佛祖,佛祖號令他不得。」大光王入慈心三昧,一切山河林樹、鳥獸人民悉皆向王頂禮,設有毫髮未盡便成對壘,故曰:「一翳在目,空華亂墜。」
宗教
古德曰:「宗是佛心,教是佛語。」諸佛心口必不相違,是故一大藏教更無別法,唯談一心。一心之宗,諸佛洞然,悉備於教,則離教之外無別宗,離宗之外無他教。若曰:「教乃天台、賢首所傳,宗係少室、曹溪所授。宗在教外,教在宗外,故曰教外別傳,豈得混濫?」審爾,則天台、賢首親證古聖乃不明宗耶?少室、曹溪應聖之師乃不明教耶?
夫曰教外別傳者,指教中所詮非文字語言之謂也。若以文字語言為教,非但不明宗,亦不知教矣。得文字所詮,見言外之旨,則宗、教兩得。譬之富人家業寶藏恐後遺失,特置冊籍詳載,自後子孫閱冊而家寶瞭然。若認冊為家寶,此依文解義,三世佛冤也。若以魚目為夜光、水晶為碧玉,而不按冊籍,此離經一字即同魔說也。
世人為名相所膠,以教為天台賢首、以宗為少室曹溪,不知向來看何教、教中談何法,亦不知達磨傳何物,豈南天竺另有一件奇物,中國所無者,特航海來密付二祖乎?
無明
教中有根本無明、微細無明。不知者謂根本無明歷劫生死,猶如盤根錯節,極難除破,故聞直指圓頓,弗信云:「豈無始無明而遽可破耶?」是不詳佛旨明示曰:「不了第一義諦,故號曰無明。」不達一法界相故心不相應,忽然念起名為無明。則知無明者不了自心,不明見自心之謂也,則無明頓破有何難哉?
夫不達根本即為根本無明,以無明為本即輪迴六道,舍此無明則無六道可得,故曰根本無明。若一達根本,即根本無明頓破,非實有無明如盤根錯節也。如人迷惑,謂東為西,方實不轉,迷東為西者即無明也,迷豈有實哉?又如千年暗室,一燈即破,此暗豈謂:「我[A21]已住千年。」而不肯去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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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不知自心,即號無明,一念知之即明矣,豈實有無明掙住,謂我住歷劫而不肯去者?故不詳佛意、不照自心,而謂根本無明極難破者,此正自帶枷鎖,無明益厚矣。
又,執根本無明雖破而微細無明難斷者,謂根本如樹根、微細如樹枝,枝繁則視根本更難,不知微細流注,念念走作,不能保護,此謂微細無明耳。蓋為根本雖達而習氣難忘,故古人謂見道之後方可守道也。所以古人既悟之後更無他囑,但令其保護長養,休教不覺不知微細流注,非根本之外另有枝葉也。
證
《圓覺經》云:「一切眾生皆證圓覺。」此係如來真語實語。夫證者,即現有而實證,非虛妄之法也。如病傷寒則謂之證,舌作何色?眼作何態?種種外現,非若他病之有隱覆也。是故,清淨法身眾生現證。佛眼大師曰:「眼見色豈非證?耳聞聲豈非證?一一絕能所,無處不現證。」若知之者,千了百當;若不知者,乃欲舍此而別求實證。夾山大師所謂「勞持生死法,唯向佛邊求,目前迷正理,撥水覓浮漚」也。
今之老宿耆舊俱不肯直下承當,謂此道須實脩實證。夫清淨法身本絕思議,豈容脩證?若加毫髮,[A22]已是白淨地上屙屎矣。若頓了知,則本來[A23]已證,此即無脩之脩、無證之證,乃所謂真脩實證耳。噫!難矣哉。「只為分明極,翻令所得遲」,至哉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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ᅟᅟ==[A23] 已【CB】,巳【嘉興】==
情與無情共一體
杞妻哭夫而城崩,孟宗哭竹而冬筍,李廣射石而沒羽,王祥臥冰而魚躍,可驗法界唯心,原是一體,更無情與非情之異。第眾生執久,自成隔礙,非法界有差別也。
蓋大地本是當人八識大圓鏡,智城非外有,杞妻正哭之際,意識專注,但見其夫而不見有城,則八識隨緣而應現矣。若執城為實有,豈有崩哉?李廣見虎,意識中唯有虎,則八識之體全為虎矣,後見為石則意識轉變,藏識從緣而為石矣,豈復能入哉?眾生分中原是一體,但意識自執為二而擾之,是以不驗。若杞妻之純一無雜、李廣之精決勇猛,何患無驗哉?
生西方者亦猶是耳,以意識觀想彌陀及勝境,久而不散,即藏識化為淨土矣。故《楞嚴經》中地水火風非因非緣,皆是如來藏中循業發現也。
或疑此城係眾人共有,何杞妻一人而能變眾人之境耶?曰:是不知共中不共、共中共耳。夫大圓鏡智如千燈同室,光不可分,即共中共也;各各不妨是燈,即共中不共也。夫眾人同業感報,同見此城,即共中共也;杞妻別業感報,即不共中共矣。如神仙指石為金,本亦是一人所變,別業感報而令眾生同得受用。諸佛及大菩薩以妙觀察智繫大圓鏡智,故變大地作黃金、攪長河為酥酪,而令眾生同得受用。小乘菩薩與外道神仙亦能變化,但不知自心識變,小乘則謂以神通定力能變;外道神仙則謂實有外物,我神通能轉變之。以此分大小內外,而體則無別也。
知得唯心識變、物我一體,則轉識成智而為大乘菩薩,久而勿失,何不可以轉變天地自在縱橫也哉?
因果
《普賢觀經》云:「大乘因者即是實相,大乘果者亦是實相。」又曰:「初觀實相名因,觀竟名果。」夫因果不外實相,實相不外自心,自心不離當念,而迷執者乃以過去名因、現在為果,又以現在為因、未來為果,是皆虛妄。因果隔生而不能三世融徹、一念具足,不了實相之體為玄因妙果也。何則?夫過去為因,因[A24]已謝滅,感現在之果,則現在是實、過去是虛。以現在為因、未來為果,則未來未至;以現在為實,則現在是實,未來是虛。是故,現在一念即是三世因果同時具足也。
ᅟᅟ==[A24] 已【CB】,巳【嘉興】==
一念之內,既酬往因,復招後果,以過去言之則此現在為果矣,以未來言之則此現在為因矣,故曰即因即果。因果交徹,則無始無量劫因果、未來無量劫因果,總屬現在一念,此一念即是無量劫、無量劫即是一念。故文殊師利曰:「一念普觀無量劫,無去無來亦無住,如是了知三世事,超諸方便成十力。」又曰:「智入三世而無來往。」既三世同時、因果同體,一念總具、一念諦觀,現在一念了不可得,既現在一念不可得,則三世亦不可得;三世不可得,則因果亦不可得;因果不可得,則知無因果之因果;無因果之因果,是即實相因果也。是知因果乃實相之異名,而實相乃因果之原本。
龍女曰:「深達罪福相,遍照於十方。」永嘉曰:「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償宿債。」智者當念達得實相因果之體,以非因非果而因而果,便能超越凌跨,馳驟縱橫,迥然獨脫,而不為因果之所籠罩;如其不然,總被閻老子繩索穿卻鼻孔在。
國土
十法界中依正果報,所居國土,悉由自心隨業所感。《華嚴經》中,十信位中諸大菩薩所從來國,名金色世界等,夫世界何以稱金色?蓋凡夫創始入道,乍得心開,猶未離于色塵,曠劫以來執有外色,虛妄受用,今雖乍破,未能頓盡,雖未終盡,然[A25]已信得總是自心,實無外色,以自[A26]己根境所變幻者為國土,而自[A27]己居之,則盡空法界一體平等而為金色世界矣。何為金色?乃表自心無染白淨之色,非世俗所有窒礙之色也,餘名雖別,類此可知。
ᅟᅟ==[A25] 已【CB】,巳【嘉興】==
ᅟᅟ==[A26] 己【CB】,巳【嘉興】==
ᅟᅟ==[A27] 己【CB】,巳【嘉興】==
十住位中諸大菩薩所從來國名寶華世界等,夫世界何以名華?既見自心,則全體住中根境互融、事理開發,無量妙義悉如華開放,則香氣馥郁,故又名「妙香」等。餘名類此可知,而色法永盡矣。
十行位中諸大菩薩所從來國,名幢慧世界等,夫世界何以稱慧?蓋自心既顯,理事開敷,欲興大願、發大悲,則惟憑智。慧幢者,高勝義、不傾動義,以此大義運載悲願,生死海中不致沉沒,了無傾動,故名幢慧也。餘名類此可知。
十迴向中諸大菩薩所從來國,名妙寶世界等,夫世界何以稱妙寶?萬行紛然而了無所得,纖塵絕跡而遍界彌綸,出死入生而如幻化,廣行悲願而非有非無,如摩尼珠,不思不為,能隨眾意而雨寶無盡;如大圓鏡,無造無作,天然任運而寫像無窮,故稱妙寶。餘名類此可知。
毘盧遮那以華藏莊嚴世界海重重無盡,交徹融攝為國土,此皆可以意得。
即今我等同業眾生名娑婆世界,以地、水、火、風等為國土,堅、濕、煖、動等為有喜、怒、哀、樂等情所載也。諸天、外道、神仙等,各以苦樂相間、粗妙不等為國土,魚、龍等以水為國土,蟲、蟻等以巖穴、樹隙為國土,地獄三途以刀山、劍樹等為國土,如是,乃至無量無邊差別、不可說不可說苦樂不同、麤妙不等,一人一國土,各自受用、各不相知,悉從自心所感,則吾輩將來所生國土可知矣。
請問大眾:二六時中心所向、意所緣、趣所從、志所往,新新無間,運運不停,不事覺知而發現者,於十界中屬何道耶?心志所在即成國土,現前所有視不見、聽不聞,有亦同無,而嘿嘿發現者,或在娑婆而緣別國、或在禪林而緣廛市、或在廛市而緣淨土,回頭一省,了了自知,不待問人而將來受用可以立見。
余每勸人倘未發明、未得穩當,或習氣未淨、力量未充,則專持《楞嚴》、《法華》大乘佛法為國土,日作課程,管教心神漸染、藏識薰成,則現在將來以大乘法寶為國土,決不生在別國,且得與諸上善人同會一處,智者以為何如?
天樂鳴空集卷下(終)
ᅟ助刻芳名
善信吳周瑾 譚吉瑄 徐善 高以永
ᅟᅟ高佑釲 沈蕙纕 王亦含 王贊佺
ᅟᅟ王履恒 孫去瑕 張拔 朱有禮
ᅟᅟ盛民譽 周元經
比丘濟 蘇 真 介 德 芳 性 論
ᅟᅟ如 珂 了 蘊 照 先 通 戒
ᅟᅟ大 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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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文資訊】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 第 20 冊 No. B097 天樂鳴空集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3-12,最後更新:2023-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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