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問道錄 徑山語風老人圓信較定 無地地主人郭凝之彙編 梁武帝問於寶誌公曰:「弟子煩惑未除,何以治之?」答曰:「十二。」帝問:「其旨如何?」答曰:「在書字時節刻漏中。」帝益不曉。帝又問:「弟子何時得以靜心修習?」師曰:「安樂禁。」 帝一日請傅大士講《金剛經》,大士纔陞座,以尺揮案一下便下座,帝愕然。聖師曰:「陛下還會麼?」帝曰:「不會。」聖師曰:「大士講經竟。」(白雲端云:傅大士與誌公被武帝一狀領過。 汾陽昭云:講得甚好。 本覺一云:傅大士[A1]已是葛藤,誌公重下註腳,諸人如今樂聞麼?良久云:兩段不同。 老宿云:大士不得誌公洎成虛棄。) ᅟᅟ==[A1] 已【CB】,巳【嘉興】== 又一日講經次,帝至,大眾皆起,大士端坐不動,近臣報曰:「聖駕在此,何不起?」大士曰:「法地若動,一切不安。」 大士一日披衲、頂冠、靸履朝見。帝問:「是僧耶?」大士以手指冠;帝曰:「是道耶?」大士以手指靸履;帝曰:「是俗耶?」大士以手指衲衣。(汾陽昭代云:大士多能。 五祖戒云:笑殺傍觀。) 普通七年,武帝迎達磨至金陵,問曰:「朕即位[A2]已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紀,有何功德?」祖曰:「並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祖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祖曰:「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祖曰:「廓然無聖。」帝曰:「對朕者誰?」祖曰:「不識。」帝不領悟。(汾陽昭代云:弟子智淺。 五祖戒云:賣寶遇著瞎波斯。 保寧勇代帝吐舌示之。雪竇顯頌云:聖諦廓然,何當辨的,對朕者誰?還云不識。因茲暗渡江,豈免生荊棘,闔國人追不再來,千古萬古空相憶。休相憶!清風匝地有何極?師顧示左右云:這裡還有祖師麼,喚來與老僧洗腳。)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唐中宗遣內侍薛簡馳詔迎請六祖,祖上表辭疾,願終林麓。簡曰:「京城禪德皆云:『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師所說法如何?」祖曰:「道由心悟豈在坐也。經云:『若見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何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若無生滅是如來清淨禪;諸法空寂是如來清淨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簡曰:「弟子回,主上必問,願和尚指示心要!」祖曰:「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之義,明暗無盡亦是有盡,相待立名。故經云:『法無有比,無相待故。』」簡曰:「明喻智慧,暗況煩惱,修道之人儻不以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何出離?」祖曰:「煩惱即是菩提,無二無別,若以智慧照煩惱者,此是二乘小見、羊鹿等機;大智上根悉不如是。」簡曰:「如何是大乘見解?」祖曰:「明與無明,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簡曰:「師說不生不滅,何異外道?」祖曰:「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無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無滅,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簡蒙指教豁然大悟,歸闕表上祖語,帝咨美久之。 唐玄宗詔司空淨禪師到京,住白蓮亭,召兩街名僧碩學赴內道場與淨闡揚佛理。時有遠禪師者,抗聲謂淨曰:「今對聖上較量宗旨,應須直問直答不假繁辭,只如禪師所見,以何為道?」淨曰:「無心是道。」遠曰:「道因心有,何得言無心是道?」淨曰:「道本無名,因心名道,心名若有,道不虛然,窮心既無,道憑何立?二俱虛妄,總是假名。」遠曰:「禪師見有身心是道[A3]已否?」淨曰:「山僧身心本來是道。」遠曰:「適言無心是道,今又言身心本來是道,豈不相違?」淨曰:「無心是道,心泯道無,心道一如,故言無心是道。身心本來是道,道亦本是身心,身心本既是空,道亦窮源無有。」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志明禪師問:「若言無心是道,瓦礫無心,亦應是道?又云身心本來是道,四生十類皆有身心,亦應是道?」淨曰:「大德若作見聞覺知解會,與道懸殊,即是求見聞覺知之者,非是求道之人。經云:『無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尚無,見聞覺知憑何而立?窮本不有,何處存心?焉得不同草木瓦礫?」 真禪師問:「道既無心,佛有心否?佛之與道是一是二?」淨曰:「不一不二。」曰:「佛度眾生為有心故,道不度人為無心故,一度一不度,何得無二?」淨曰:「若言佛度眾生、道無度者,此是大德妄生二見。如山僧即不然,佛是虛名,道亦妄立,二俱不實,總是假名。一假之中,如何分二?」曰:「佛之與道總是假名,當立名時是誰為立?若有立者,何得言無?」淨曰:「佛之與道因心而立,推窮立心,心亦是無。心既是無,即悟二俱不實。知如夢幻,即悟本空。強立佛道二名,此是二乘人見解。」 法空禪師問:「佛之與道俱是假名,十二分教亦應不實。何以從前尊宿皆言修道?」淨曰:「大德錯會經意,道本無修大德強脩;道本無作大德強作;道本無事強生多事;道本無知於中強知。如此見解與道相違,從前尊宿不應如是;自是大德不會,請思之。」 安禪師問:「道既假名,佛云妄立,十二分教亦是接物度生。一切是妄,以何為真?」淨曰:「為有妄故,將真對妄,推窮妄性本空,真亦何曾有故?故知真妄總是假名,二事對治都無實體,窮其根本一切皆空。」曰:「既言一切是妄,妄亦同真,真妄無殊,復是何物?」淨曰:「若言何物,何物亦妄。經云:『無相似、無比況,言語道斷,如鳥飛空。』」 達性禪師問:「禪師至妙至微,真妄雙泯,佛道兩忘,修行性空,名相不實,世界如幻,一切假名。作此解時不可斷絕眾生善惡二根?」淨曰:「善惡二根皆因心有,窮心若有,根亦非虛;推心既無,根因何立?經云:『善不善法,從心化生。』善惡業緣本無有實。」 又有近臣問曰:「此身從何而來,百年之後復歸何處?」淨曰:「如人夢時從何而來,睡覺時從何而去?」曰:「夢時不可言無,既覺不可言有,雖有有無,來往無所。」淨曰:「貧道此身亦如其夢。」 唐肅宗上元二年敕中使齎詔徵南陽慧忠國師赴京,待以師禮。初居千福寺西禪院,及代宗臨御復迎止光宅精藍,十有六載隨機說法。時有西天大耳三藏到京,云得他心通,肅宗命國師試驗。三藏纔見國師,便禮拜立於右邊。國師問曰:「汝得他心通,那汝道老僧即今在甚麼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去西川看競渡?」良久再問:「汝道老僧即今在甚麼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在天津橋上看弄猢猻?」國師良久復問:「汝道老僧只今在甚麼處?」三藏罔測,師叱曰:「這野狐精,他心通在甚麼處?」三藏無對。(僧問仰山曰:大耳三藏第三度為甚麼不見國師?仰山曰:前兩度是涉境心,後入自受用三昧,所以不見。 又有僧問玄沙,玄沙曰:汝道前兩度還見麼? 玄覺云:前兩度見。後來為甚麼不見,且道利害在甚麼處? 僧問趙州:大耳三藏第三度不見國師,未審國師在甚麼處?趙州云:在三藏鼻孔上。僧後問玄沙:既在鼻孔上,為甚麼不見?玄沙云:只為太近。 白雲端云:國師若在三藏鼻孔上有甚難見?殊不知國師在三藏眼睛上。密雲悟代三藏罔知去處云: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寐語?代國師叱三藏處云:重言不當。乞復云:卻是和尚善他心通,) 肅宗問於忠國師曰:「師在曹谿得何法?」國師曰:「陛下!還見空中一片雲麼?」帝曰:「見。」國師曰:「釘釘著,懸挂著。」帝又問:「如何是十身調御?」國師乃起立曰:「會麼?」帝曰:「不會。」國師曰:「與老僧過淨瓶來。」帝又曰:「如何是無諍三昧?」國師曰:「檀越蹋毗盧頂上行。」帝曰:「此意如何?」國師曰:「莫認自[A4]己清淨法身。」帝又問,國師都不視之。曰:「朕是大唐天子,師何以殊不顧視?」國師曰:「還見虛空麼?」帝曰:「見。」國師曰:「他還眨目視陛下否?」 ᅟᅟ==[A4] 己【CB】,巳【嘉興】== 國師以化緣將畢、涅槃時至乃辭代宗。代宗曰:「師滅度後弟子將何所記?」國師曰:「告檀越,造取一所無縫塔。」帝曰:「就師請取塔樣。」國師良久曰:「會麼?」帝曰:「不會。」國師曰:「貧道去後,有侍者應真卻知此事,乞詔問之。」代宗後詔應真問前語,真良久曰:「聖上會麼?」帝曰:「不會。」真述偈曰:「湘之南(雪竇著語云:獨掌不浪鳴),潭之北(兩手鳴聒聒),中有黃金充一國(山形拄杖子),無影樹下合同船(海宴河清),琉璃殿上無知識(拈了也)。」(復頌云:無縫塔,見還難,澄潭不許蒼龍蟠;層落落,影團團,千古萬古與人看。 楚石琦頌云:只這箇無縫塔,上下四維,十方周匝。長天月落兮,影絕光沈;大海波生兮,聲傳響答。峭巍巍,風颯颯,與他知識何交涉?) 唐大曆三年代宗詔徑山欽至闕下,親加瞻禮。一日同忠國師在內庭坐次,見帝駕來,欽起立。帝曰:「師何以起?」欽曰:「檀越何得向四威儀中見貧道?」帝悅,謂國師曰:「欲賜欽師一名。」國師欣然奉詔,乃賜號國一禪師。 唐順宗問於佛光滿禪師曰:「佛從何方來?滅向何方去?既言常住世,佛今在何處?」佛光答曰:「佛從無為來,滅向無為去;法身等虛空,常住無心處。有念歸無念,有住歸無住;來為眾生來,去為眾生去。清淨真如海,湛然體常住;智者善思惟,更勿生疑慮。」帝又問:「佛向王宮生,滅向雙林滅;住世四十九,又言無法說。山河與大海,天地及日月;時至皆歸盡,誰言不生滅?疑情猶若斯,智者善分別?」佛光答曰:「佛體本無為,迷情妄分別;法身等虛空,未曾有生滅。有緣佛出世,無緣佛入滅;處處化眾生,猶如水中月。非常亦非斷,非生亦非滅;生亦未曾生,滅亦未曾滅。了見無心處,自然無法說。」帝聞大悅,益重禪宗。 永貞元年常問清涼國師至道心法,國師對曰:「至道本乎其心,心法本乎無住,心體靈知不昧,性相寂然。」又嘗問尸利禪師:「大地眾生,如何得見性成佛去?」尸利曰:「佛性如水中月,可見不可取。」帝悟其意。 唐憲宗詔鵝湖義禪師於麟德殿論義。有法師問:「如何是四諦?」師曰:「聖上一帝,三帝何在?」又問:「欲界無禪,禪居色界,此土憑何而立?」禪師曰:「法師秪知欲界無禪,不知禪界無欲。」曰:「如何是禪?」師以手點空,法師無對。帝曰:「法師講無窮經論,秪這一點,尚不奈何?」(天奇拈云:會得底,在禪即禪,在欲即欲;不會底,便道禪不是欲,欲不是禪,妄生譏剝,不知身處泥犁。所以道直饒講得千經論,也落禪家第二籌。且道第一籌在甚麼處?手點空云:鳴底)師卻問諸碩德曰:「行住坐臥畢竟以何為道?」有對:「知者是道。」師曰:「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安得知者是乎?」有對:「無分別者是。」師曰:「善能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安得無分別是乎?」有對:「四禪八定是。」師曰:「佛身無為,不墮諸數。安在四禪八定邪?」眾皆杜口(天奇拈云:這些老膿團,恰似箇狂狗,尋香逐氣有甚了期?可惜終日數十,于今不知二五。若是個漢,出來掀翻禪床,免得葛藤遍地,非惟自有出身之路,亦壯宗門節概)。師卻舉順宗問尸利禪師:大地眾生如何得見性成佛?尸利曰:佛性猶如水中月,可見不可取。因謂帝曰:「佛性非見必見,水中月如何攫取?」帝乃問:「何者是佛性?」師對曰:「不離陛下所問。」帝默契真宗,益加欽重。 唐憲宗屢召汾陽無業禪師,皆辭疾不赴。穆宗即位思一瞻禮,乃遣兩街僧錄靈阜等齎詔迎請,汾陽微笑曰:「貧道何德?累煩世主,且請前行,吾從別道去矣!」乃澡身剃髮,至中夜告門人曰:「汝等見聞覺知之性與太虛同壽,不生不滅。一切境界本自空寂無一法可得。迷者不了即為境惑,一為境惑流轉不窮。汝等當知,心性本自有之,非因造作,猶如金剛不可破壞,一切諸法如影如響無有實者。經云:『唯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常了一切空,無一物當情。』是諸佛用心處,汝等勤而行之。」言訖,跏趺而逝。 唐文宗好嗜蛤蜊,沿海官吏先時遞進,人亦勞止。一日,御饌中有擘不張者,帝以其異,即焚香禱之,乃開,見菩薩形儀梵相具足,帝遂貯以金粟檀香合,覆以美錦賜興善寺,令眾僧瞻禮。因問群臣:「斯何祥也?」或奏:「太一山惟政禪師深明佛法博聞強記,乞詔問之。」帝即頒詔。政至,帝問其事,對曰:「臣聞物無虛應,此乃啟陛下之信心耳!故契經云:『應以此身得度者,即現此身而為說法。』」帝曰:「菩薩身[A5]已現,且未聞說法?」對曰:「陛下睹此,為常耶?非常邪?信耶?非信邪?」帝曰:「希奇之事,朕深信焉。」對曰:「陛下[A6]已聞說法竟。」皇情豫悅得未曾有。 ᅟᅟ==[A5] 已【CB】,巳【嘉興】== ᅟᅟ==[A6] 已【CB】,巳【嘉興】== 黃檗運禪師在鹽官殿上禮佛次,時唐宣宗為沙彌,問曰:「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長老禮拜當何所求?」黃檗曰:「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常禮如是事。」沙彌曰:「用禮何為?」黃檗便掌。沙彌曰:「太麤生。」黃檗曰:「這裏是甚麼所在?說麤說細。」隨後又掌,沙彌便走。登極後,詔問薦福弘辯禪師曰:「禪宗何有南北之名?」對曰:「禪門本無南北,昔菩提達磨來此方為初祖,暨第五祖弘忍大師在蘄州開法。時有二弟子,一名慧能,受衣法,居嶺南為六祖;一名神秀,在北揚化。其後神秀門人普寂者,立秀為第六祖,而自稱七祖。其所得法雖一,而開導發悟有頓漸之異,故曰南頓北漸,非禪宗本有南北之號也。」帝曰:「云何名戒、定、慧?」對曰:「防非止惡名戒;六根涉境心不隨緣名定;心境俱空照覽無惑名慧。」帝曰:「何為方便?」對曰:「方便者,隱實覆相權巧之門也,被接中下,曲施誘迪,謂之方便。設為上根言,捨方便但說無上道者,斯亦方便之譚,乃至祖師玄言,忘功絕謂,亦無出方便之跡。」帝曰:「何為佛心?」對曰:「佛者西天之語,唐言覺,謂人有智慧覺照為佛心。心者佛之別名,有百千異號,體唯其一,無形狀,非青黃赤白男女等相。在天非天、在人非人,而現天現人、能男能女,非始非終、無生無滅,故號靈覺之性。如陛下日應萬機,即是陛下佛心,假使千佛共傳,而不念別有所得也。」帝曰:「如今有人念佛如何?」對曰:「如來出世為天人師、善知識,隨根器而說法。為上根者開最上乘頓悟至理;中、下者未能頓曉,是以佛為韋提希權開十六觀門,令念佛生於極樂。故經云:『是心是佛,是心作佛,心外無佛,佛外無心。』」帝曰:「有人持經念佛、持咒求佛如何?」對曰:「如來種種開讚,皆為最上一乘,如百川眾流莫不朝宗於海,如是差別諸數,皆歸薩婆若海。」帝曰:「祖師既契會心印,《金剛經》云:『無所得法』如何?」對曰:「佛之一化實無一法與人,但示眾人各各自性同一法藏。當時然燈如來但印釋迦本法而無所得,方契然燈本意。故經云:『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是法平等,修一切善法不住於相。」帝曰:「禪師既會祖意,還禮佛轉經否?」對曰:「沙門釋子禮佛轉經,蓋是住持常法,有四報焉。然依佛戒修身,參尋知識,漸修梵行,履踐如來所行之跡。」帝曰:「何為頓見、何為漸修?」對曰:「頓明自性與佛同儔,然有無始染習,故假漸修對治,令順性起用,如人喫飯不一口便飽。」師是日辯對七刻,賜紫方袍。(洪覺範曰:唐宣宗微時,武宗嫉其賢,數欲殺之,宦者仇公武保佑之。事迫,公武為薙髮作比丘,使逸遊,故天下名山多所登賞。至杭州鹽官禪師安公者,江西馬祖之高弟,一見異之,待遇特厚,故宣宗留鹽官最久。及即位,思見之,而安公化去久矣!先是武宗盡毀吾教,至是復興之。雖法之隆替係於時,然庸詎知其力非安公致之耶?嘗有贊其像者曰:[A7]已將世界等微塵,空裏浮華夢裏身;勿謂龍顏便分別,故應天眼識天人。) ᅟᅟ==[A7] 已【CB】,己【嘉興】== 後唐莊宗車駕幸河北回,至魏府行宮詔興化獎禪師問曰:「朕收中原獲得一寶,未曾有人酬價。」興化曰:「請陛下寶看。」帝以兩手舒襆頭腳,興化曰:「君王之寶誰敢酬價?」(玄覺徵云:且道興化肯,莊宗不肯。莊宗若肯,莊宗、興化眼在甚麼處?若不肯,莊宗過在甚麼處?) 莊宗問於華嚴休靜禪師曰:「祖意、教意是同是別?」對曰:「探盡龍宮藏,眾義不能詮。」 宋太宗皇帝一日幸相國寺,見僧看經,問曰:「是甚麼經?」僧曰:「《仁王經》。」帝曰:「既是寡人經,因甚卻在卿手裏?」僧無對。(雪竇代云: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楚石琦云:若問永祚,但以頂戴經云萬歲萬歲。) 幸開寶塔,問僧:「卿是甚人?」對曰:「塔主。」帝曰:「朕之塔為甚麼卿作主?」僧無對。(雪竇代云:合國咸知。) 一日因僧朝見,帝問:「甚處來?」對曰:「廬山臥雲庵。」帝曰:「朕聞臥雲深處不朝天,為甚到此?」僧無對。(雪竇代云:難逃至化。 楚石琦代云:雲開日現。) 僧入對次,奏曰:「陛下還記得麼?」帝曰:「甚處相見來?」奏曰:「靈山一別直至如今。」帝曰:「卿以何為驗?」僧無對。(雪竇代云:貧道得得而來。) 京寺回祿,藏經悉為煨燼,僧欲乞宣賜。召問:「昔日摩騰不燒,如今為甚卻燒?」僧無對。(雪竇代云:陛下不忘付囑。) 帝常夢神人報曰:「請陛下發菩提心。」因早朝,宣問左右街:「菩提心作麼生發?」左右無對。(雪竇代云:實謂今古罕聞。) 智寂大師進《三界圖》。帝問:「朕在那一界中?」寂無對。(保寧勇代云:陛下何處不稱尊? 楚石琦代云:陛下天垂海外。) 一日朝罷,帝擎缽問丞相王隨曰:「既是大庾嶺頭提不起,為甚麼卻在朕手裏?」隨無對。 宋仁宗創興禪席,留意空宗,下三省定議,召有道者住持禪院。歐陽修、程師孟,奏請廬山圓通寺。居訥稱疾不起,訥以懷璉應詔。召對化成殿,齋畢,傳宣效南方禪林儀範開堂演法。璉遂陞座,問答罷,乃曰:「古佛堂中曾無異說,流通句內誠有多談。得之者妙用無虧,失之者觸途成滯。所以溪山雲月處處同風;水鳥樹林頭頭顯道。若向迦葉門下,直得堯風蕩蕩,舜日高明,野老謳歌,漁人鼓舞。當此之時,純樂無為之化,焉知有恁麼事?」皇情大悅,賜號大覺。 嘉祐三年契嵩進《正宗記》、《輔教編》、《定祖圖》等書。帝覽至「謀道不謀名,為法不為身」,歎愛其誠,賜書入藏。又詔靈隱章禪師於延春閣下齋,宣普照問:「如何是當機一句?」章曰:「一言迥出青霄外,萬仞峰前嶮處行。」曰:「作麼生是嶮處行?」章便喝。曰:「皇帝面前何得如此?」章曰:「也不得放過。」再宣入化成殿齋,宣守賢問:「齋筵大啟,如何報答聖君?」章曰:「空中求鳥跡。」曰:「意旨如何?」章曰:「水內覓魚蹤。」進《心珠歌》曰:「心如意、心如意,任運隨緣不相離。但知莫向外邊求。外邊求,終不是,枉用工夫隱真理。識心珠,光耀日,祕藏深密無形質,拈來掌內眾人驚,二乘精進爭能測,碧眼胡須指出,臨機妙用何曾失?尋常切忌與人看,大地山河動岌岌。」 仁宗始不豫國嗣未立,大臣請擇宗室。賢者居京師,仁宗夜焚香默禱曰:「翌日化成殿具齋,虔請法華大士俯臨無卻。」左右莫聞也。清旦道衣凝立而待,俄,侍衛奏言:「法華自右掖門直趨寢殿,禁兵呵止不得。」仁宗笑曰:「吾請之來耳!」及至,竟陞御榻而坐,仁宗以儲嗣為問,索筆大書十三、十三數行,擲筆去。至英宗即位,乃濮安懿王第十三子也。 宋神宗元豐二年慈聖曹太后崩,宣淨因禪師道臻入慶壽宮陞座說法。僧問:「慈聖仙遊,定歸何處?」師曰:「水流元在海,月落不離天。」帝稱:「善。」 五年詔淨慈宗本禪師,住惠林,入對延和殿。山呼罷,即趨登殿,賜坐即就榻,盤足作跏趺,侍衛驚顧而師自若。賜茶至,舉盞長吸又蕩撼之。帝問:「受業何寺?」對曰:「承天永安蓋蘇州承天寺永安院耳。」帝大喜,語論甚久。既辭退,目送之,謂左右曰:「真福慧僧也。」侍者問和尚:「見官家如何?」對曰:「喫茶閑話耳!」 宋徽宗政和三年,嘉州巡捕官奏:「本部路傍有大古樹因風摧折,中有一僧禪定,鬚髮被體指爪遶身。」帝降旨令肩輿入京,命西天總持三藏以金磬出其定。遂問:「何代僧?」曰:「我乃東林遠法師之弟,名慧持,因遊峨嵋入定於樹。遠法師無恙否?」三藏曰:「遠法師,晉人也,化去七百年矣!」持不復語,三藏問師:「既至此,欲歸何所?」持曰:「陳留縣。」復入定。帝製三偈,令繪像頒行。偈曰:「七百年來老古錐,定中消息許誰知;爭如隻履西歸去,生死何勞木作皮。藏山於澤亦藏身,天下無藏道可親;寄語莊周休擬議,樹中不是負趨人。有情身不是無情,彼此人人定裏身;會得菩提本無樹,不須辛苦問盧能。」 宋高宗幸維揚,詔金山住持克勤入對,行在所遣八人翊,師升殿,賜坐。問曰:「朕素知師道高妙,可得聞乎?」對曰:「陛下以仁孝治天下,率土生靈咸被光澤,雖草木昆蟲各得其所,此佛祖所傳之心也。此心之外無別有心,若別有心非佛祖之心矣!」帝大悅,賜號圓悟。 紹興二年駐蹕臨安,詔法道禪師隨駕南巡。道入見,帝從容謂曰:「上皇為妖人所惑毀師形服,朕為師去此黥涅?」對曰:「上皇御墨不忍毀除。」帝笑曰:「此僧到老倔強。」 宋孝宗在王邸,遣內都監黃彥節至徑山,命杲禪師就山中舉揚般若。師說偈云:「大根大器大力量,荷擔大事不尋常;一毛頭上通消息,遍界明明不覆藏。」上嘉歎之。及封建王,又遣內知賓至徑山供五百羅漢,賜「妙喜庵」三字及真讚。又讚布袋和尚,和高宗韻曰:「袋貯乾坤,杖挑日月。藞藞苴苴,聖中之絕;憨憨癡癡,僧中之傑。令行兮,一棒一條痕;逗機兮,殺人須見血。別別分明,一點爐中雪。」 六年,詔瞎堂慧遠住靈隱禪寺。一日帝遊下竺,召遠問曰:「山既飛來,何不飛去?」遠曰:「動不如靜。」又問:「水中眾生以囊漉之,火裏眾生將甚麼漉?」遠曰:「他家自有通霄路。」又問:「觀音手拈數珠,念個甚麼?」遠曰:「求人不如求[A8]己。」帝大悅,賜號佛海。 ᅟᅟ==[A8] 己【CB】,巳【嘉興】== 七年二月宣遠入對選德殿,賜坐。帝曰:「如何免得生死?」遠曰:「不悟大乘終不能免。」帝曰:「如何得悟?」遠曰:「本有之性,究之無不悟者。」帝曰:「悟後如何?」遠曰:「始知脫體現前了無毫髮可見之相。」帝首肯之。帝曰:「即心即佛如何?」遠曰:「目前無法。陛下喚甚麼作心?」帝曰:「如何是心?」遠:「正身。」叉手立曰:「秪這是。」天顏大悅。 孝宗又召靈隱懶至內殿問禪道之要,懶對曰:「此事在陛下堂堂日用應機處,本無知見起滅之棼、聖凡迷悟之別。第護正念則與道相應,情卻物則業不能繫。盡去沈掉之病,自忘問答之意。矧今補處,見在佛般若光明中,何事不現成耶?」帝為之首肯,數四。 乾道八年宣遠入東閣,賜坐。帝曰:「有一二事欲問卿。前日睡夢中忽聞鐘聲遂覺,不知夢與覺是如何?」遠曰:「陛下問夢耶、問覺耶?若問覺而今正是寐語,若問夢,夢覺無殊,教誰分別?夢即是幻,知幻即離,離幻即覺,覺心不動,故云:『若能轉物,即同如來!』」帝曰:「夢幻既非,鐘聲從甚處起?」遠曰:「從陛下問處起。」帝復問:「前日在此閣靜坐,忽然思得不與萬化為侶有箇見處。」遠曰:「願聞聖訓。」帝曰:「四海不為多。」遠曰:「一口吸盡西江水又如何?」帝曰:「亦未曾欠闕。」遠曰:「纔涉思惟,便成剩法,正使如斲輪、如閃電,了無干涉。何以故?法無二法,見無二見,心無別心,天無二日。」帝首肯久之。 淳熙三年召佛照德光禪師對便殿宣問:「釋迦佛入山修道六年而成,所成者何事,請師明說?」佛照曰:「將謂陛下忘卻。」帝曰:「朕心與佛心是同是別?」佛照曰:「直下更無第二人。陛下留心祖道,自古帝王未有如陛下篤信此道。」帝曰:「自古帝王英雄者有之,信此道者極少,如梁武帝亦未徹?」佛照曰:「當面蹉過達磨。」帝曰:「陷在泥坑裏?」佛照曰:「只為杷柄不入手,不得受用。」佛照曰:「陛下日應萬機,直須向一切處著眼,看是甚麼道理?」帝曰:「天下事來即應之。」佛照曰:「可謂明鏡當臺,物來斯照。」帝曰:「步步踏著實地。」佛照曰:「直須恁麼始得。」帝曰:「臨濟因緣可舉一二?」師舉臨濟問黃檗佛法的的大意因緣,帝曰:「悟了!直是快活。」佛照曰:「臣曾有頌。」帝曰:「舉看。」佛照舉曰:「黃檗山頭遭痛棒,大愚肋下報冤讎;當機一喝驚天地,直得曹溪水逆流。」帝又問:「興化打克賓,克賓如此答,興化如何便打?」佛照曰:「不可放過。臣有頌。」帝曰:「舉看。」佛照曰:「罰錢出院揚家醜,興化聱頭遇克賓;父子不傳真秘訣,棒頭敲出玉麒麟。」復曰:「昔翠巖可真禪師頌即心即佛非心非佛因緣曰:『百萬雄兵出,將軍獵渭城;不閑弓矢力,斜漢月初生。』令晦堂心禪師看。後因答客問西來意,有頌:『東吳幾度為閑客,南越曾經作主人;可笑年來身老大,得同塵處且同塵。』真見之。云:『子徹也!』且如即心即佛非心非佛,陛下如何會?」帝曰:「包含萬像。」佛照曰:「包含萬像底是甚麼?」帝曰:「對面底是。」佛照曰:「認著依前還不是。」帝乃默契。佛照辭歸觀堂,帝遣中使賜御製,頌曰:「大暑流金石,寒風結凍雲;梅花香度遠,自有一枝春。」佛照答帝頌曰:「當陽一句子,平地步青雲;踏翻關捩處,便是主家春。」復進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一頌:「即心即佛無蹊徑,非佛非心有變通;直下兩頭俱透脫,新羅不在海門東。」帝復答頌曰:「欲言心佛難分別,俱是精微無礙通;跳出千重縛不住,天涯海角任西東。」佛照再上頌曰:「一句截流心路絕,千差萬別豁然通;等閑更進竿頭步,莫問西來及與東。」 又一日召對,佛照曰:「聞陛下於『心隨萬境轉,轉處實能幽;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處得個入頭,但未曾遇人。」帝曰:「真個如此。」佛照曰:「如人學射,久久自然中的。所以五祖演曰:『悟了須是遇人始得,若不遇人,十個有五雙杜撰。』」佛照遂舉靈雲見桃花悟道頌,至玄沙道:「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每舉問禪和子,那裏是不疑處?「陛下且道那裏是不疑處?」帝擬議,佛照曰:「只就疑處看,驀然看破不疑處,便是陛下受用不盡底。」帝曰:「長老且道那裏是不疑處?」佛照曰:「紅爐上一點雪。」帝乃點頭。一日復召對,帝曰:「前日長老道『直至如今更不疑』處,朕有一轉語。」佛照曰:「那裏是不疑處?」帝曰:「空手牽鐵牛。」佛照曰:「如何見得?」帝擬議。佛照曰:「纔入思惟便成剩法。」帝曰:「若問長老,如何祗對?」佛照曰:「千聞不如一見。」帝喜曰:「朕且做工夫。」佛照曰:「陛下果位中承願力,來示現帝王身,不被富貴聲色籠罩,但念念扣[A9]已而參,驀然一念相應,如桶底子脫相似,直至成佛永無退轉。」 ᅟᅟ==[A9] 已【CB】,巳【嘉興】== 又召對次,佛照曰:「此事無僧無俗,上至佛祖下及蝡動皆悉具足。故古人有言:『悟則事同一家,不悟則萬別千差。』」帝曰:「至言,朕須到此地位方[A10]已。」佛照曰:「佛法至妙無有窮[A11]已,如有窮[A12]已則成住著,纔成付著便有窠臼。如僧問石霜:『撥塵見佛時如何?』石霜曰:『直須揮劍,若不揮劍漁父棲巢望。』陛下卓起脊梁,以金剛王寶劍揮除見刺,自然一著高一著、一步闊一步,佛祖亦奈何不得也。」帝曰:「當如禪師之言。」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ᅟᅟ==[A12] 已【CB】,巳【嘉興】== 紹熙元年,壽皇復召對。佛照曰:「陛下釋萬機燕御重華,想於此道,日有新證。」壽皇曰:「朕向來得禪師開發,日用便覺省力。」佛照曰:「省力處得無限力,得力處省無限力。」壽皇曰:「朕於一切事物亦不著。」佛照曰:「陛下視天下如脫敝屣,以寶位授聖子,若非得大自在受用三昧,焉能如是?」遂舉喚作竹篦則觸,不喚作竹篦則背,「陛下如何會?」壽皇曰:「放下著。」佛照曰:「放下即不無,著在甚麼處?」壽皇曰:「二邊不立。」佛照曰:「如何行履?」壽皇曰:「中道不安。」佛照曰:「正坐在百尺竿頭,陛下如何進步?」壽皇擬議,師噁一聲,壽皇曰:「謝禪師提撕。」又曰:「世法佛法不出這觸、背兩字。」佛照曰:「若能轉物即同如來。」遂指御案淨瓶曰:「只如淨瓶作麼生轉?」壽皇曰:「去來自在。」佛照曰:「去來自在底是甚麼?」壽皇咳嗽一聲。佛照曰:「更進一步始得。」壽皇曰:「朕直要打徹。」佛照曰:「但辦肯心,必不相賺。」 ᅟ海寧縣無地地主人郭正中,原名凝之,字黎 ᅟ眉,彙編《先覺宗乘》五卷,捨貲刊刻。今孫男郭 ᅟ時願捨校,徑山古梅菴附大藏流行法寶。 康熙乙巳冬月敬識 帝王問道錄      雙髻釋頓讓訂閱 #---------------------------------------------------------------------- #【經文資訊】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 第 23 冊 No. B125 先覺宗乘(選錄「帝王問道錄」)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3-12,最後更新:2022-10-12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 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CBETA)依「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所編輯 #【原始資料】CBETA 人工輸入(版本一),CBETA 人工輸入(版本二),黃金愛大德提供新式標點 #【其他事項】本資料庫可自由免費流通,詳細內容請參閱【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資料庫版權宣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