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庭語錄輯略序 方外舊史皖舒吳應賓譔 蓋余所事華嚴善知識,有朗目智和尚云:「犝牛是牿。」則昆明歸化古庭堅公,相好法身之所攝持也。談麈高揮則浮渡華嚴,古庭堅公言說法身之所震動也。兩公皆滇人,先後百四十年間,薪火交光,水月互影,將母方網三昧入定出定而作佛事耶。病堂散人睹面聞名,善根雙托,余則幸矣居久之。智公以藏輪之役去浮渡而金臺,於時故鄉陶使君葛閬方在公車,用南詢禮,請益世尊拈花以前一段公案,鍼芥乎?水乳哉?余不能舉其契。而堅公山雲水石,斷爛葛藤,從智公篋笥中起,向葛閬眼根放種種光,作師子吼矣。哲人既萎,弟子不能守典,遺文轉徒,若存若亡幾三十年,而愚子道凝射雉白門,得為水部紫閬操几垂一𦕎,次出所購堅公繫鶉衣寶,哲昆葛閬暨厥宗會稽大司成弟石梁,刮垢磨光,新其載牘,名「古庭語錄輯」,略凡四卷,以續無際之慧命,而芽臨濟之枯禪。使愚子投我一篇,徵引商之和於首簡。余雖錮疾反扃嚮異瞻奇,崖略以耳而三嘆焉。咄哉!此翁用心處若師王之奮全力于一兔,會心處若因陀之合多影于一珠,任運酬機,卷舒無跡,廣于輯略,東語西話,鑄古陶今,澈困婆心,單提向上,譬如雪山肥膩純出醍醐,撮要鉤玄則〈華嚴大意〉一篇,字字圓融,言言行布,勤求實到,舉一蔽諸他所芟夷,知不無拖泥帶水,可謂干將出沒尚惹煙霞,陘棟在山寧辭斤斧。陶氏三君子,功古庭也、功曹溪也、功靈鷲也,非復算數譬喻所能繇旬而劫波之矣。讀其書不可以不知其人,昭昭于初,冥冥于卒,豈三君子所以論世?而天界之席既禪,歸化之鐸未衰,栽竹垂絲,逢場作戲,夷考幻住,倫次闕如也。不知無字毒鼓所斷命根,為一、為多,為半、為滿?飛精綿邈尚友謂何,豈得髓而棄皮,抑舊章之無述而歸化梵剎望之皋如?麟臥狐眠,春來秋去,諸君子業為捧心,有筆如椽將亦鞠為茂草,而浮山野史謀于苔蘚,乃屬汗青所載。堅公涌沒津梁,因緣麤具、參承茲決,以事係年,考諸行腳供通,如對二月非是月影。奇哉!直指張公睹師貌于驅烏,而祖印三旬不愆于素,讀者取為久行玅道之符。大蘶倫稱天順癸未禮師足于浮山法窟而[A1]已,付受荷擔,不言何等,三十年胡亂鹽醬多少亦未之有聞也。君子以為二憾,而金谷之歌、伽藍之說、一真法界,觸境全章,文字言音了與《輯略》諸篇不別,為堅公廣長舌相無疑也。辭世偈言:「來從華藏海中來,文殊普賢;去從華藏海中去,觀音勢。至祗今還有不來不去的麼?咄!總在這裏。」智公聞諸歸化灌我耳根,足使吊古英靈作第一峰德雲想。而遠大師局前帶後,狼籍生涯,拈來臨濟金剛網,推入昆明華藏海,直得水枯石爛,雲散山空,向五十三善知識前同時作禮,故知智公齒牙別有堅公面目矣。佛手驢腳,影現重重,忍鎧悲輪,詎堪思議。是編同事諸上善人,大都下座毘那分形震旦,而余呵殿智公于浮渡之轂,斯[A2]已勤矣。卒業狂喜數事拾遺得其方便,克諧蘭若寓乘金湯究竟堅固。雖妙吉神手加我囪門,何以代此。而水部公亟以囑累為提獎也,倘亦天廨華嚴旁參熏變慈善根力,從臾刳心施及藐諸傳言送語,於劓刖之法供養而增若焉異日者。堅公法界願王,如時成熟,未委此淨信聚,誰為牧女?誰為純陀?一室千燈,雲興瓶瀉,而昔人來去華嚴顯密任持,法位常住,必斯文之為引業也夫。 ᅟᅟ==[A1] 已【CB】,巳【嘉興】==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崇禎癸酉秋八月庚午朔 古庭祖師語錄敘 ![[J25p0222_01.gif|300]] ![[J25p0223_01.gif|300]] ![[J25p0223_02.gif|300]] 古庭祖師語錄序 能仁氏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而今之學道者,或數數於福田、或汲汲於淨土、或匐匐於教海,至於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則茫然不入,余每以是請正識法者。適於京邸遇同年紫閬陶君,商及最上事津津不置,復譚滇中異人有古庭祖師者,簡易直截,每以無字話斷人命根,與盤龍祖師異時同地,乃盤龍肉身尚在,而古庭道場[A3]已為蓁蕪,心恫者久之。今春過虎林,謁陶稚圭先生時,適紫閬兄在坐,手一編示予曰:「此即《古庭集》也,從煨燼中得之,其言掃盡葛藤,獨露本地風光,再四讀之,心花頓開,幾欲忘倦。」予謂陶君曰:「安忍我輩得此如意寶而不與人共乎?」遂與同志謀鋟之,而字漫漶不可讀,復取正於稚圭先生。先生以《人天眼目》作佛法津梁,為之刪其繁亂、正其謬訛,而古庭又開一生面矣。噫,垢衣除糞徒慘長者之容,乞人佩珠徒發良友之歎。是集也,正法眼藏涅槃妙心,舍此其誰與歸?第蘊結有年,非得紫閬兄之表章則不出,非得稚圭先生之刪正則亦不傳,謂之古庭之異書可也,謂之陶氏之異書亦可也。雖然,讀是集者,須向未有古庭以前覓消息始得。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平實居士錢啟忠盥手題 古庭輯路序 資善大夫南京禮部尚書張惠撰 夫《山雲水石輯》,乃古庭和尚以平昔所做工夫,疑團子破處,不恃棒喝,出於語默,欲其開鑿學者,由此而所以作也。和尚天姿高古,行解冰嚴,肆舌宗門,了無泥滯,毫放三昧,具大辯才。觀夫錄者,文浩義博,絕後光前,耀古振今,擊賢啟聖,真濟世之丹鉛,人天之大眼目者也。余聞釋迦拈花,迦葉作笑,以此繼之謂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察其所以誠也,目擊而道存,不涉文字,蓋謂佛佛授受、祖祖禪傳,有是然也,豈欺人歟?且夫和尚布法於金陵、卓錫天界時,學徒彌眾而無乏目,所以具大慈悲、舌頭拖地大伸普說,用無不到、理無不中,一語一默、一機一事,譬夫日正於中天而無不正也。大矣哉!和尚誠無際之正傳,機緣吻合,際囑曰:「吾居川中,得法之徒十有餘人,正法眼藏付囑於汝,吾道至子大興于世。」所以謂臨濟一宗復振於今日者矣。其錄之文言句義而自然神機俱到,大法變通,可以與佛祖語言齊驅並駕,遺于不朽。其徒一貫上足編次成錄,徵余序以冠于篇。余視所錄皆心地所造,融通無礙,忻然作之而示學者,以為進修一助云。 大明天順歲在丁丑孟春上元 古庭祖師輯略目錄 卷之一行腳 法語 為四眾說戒 心要 三昧玄章 警徒 訓徒 卷之二說三昧禪定 華嚴幻住略跡 華嚴大意 示一宗頭陀 無字直說 火爐頭話 牛首日錄 卷之三論知見證性 書拜母 通壽兄古松和尚書 跋雲谷師所書普賢行願品跋 頌 拈頌 卷之四偈贊先師無際和尚道感文并偈 古拙老祖真讚 釋迦佛出山相贊 大悲菩薩相贊 魚籃相贊 達磨相贊 善財南遊圖贊 羅漢 歌了一歌 皮袋歌 真樂歌 詩七[A4]言絕句題牧牛圖(併引) 入山尋牛 荒谿見跡 見牛必獲 得牛馭制 牧牛受策 騎牛歸家 忘牛存人 人牛俱忘 返本澄源 入廛垂手 囑悟心禪客 宗門揀要(并引二首) 道人山居 尋隱者 贈明道禪者 為海嶼菴書 為清道人書閑寂軒 送禪者隱山 為老宿山隱 無客軒為獨翁題 為清滿智淨德五禪客乞(五首) 擬古德十可行(十首) 入室 普請 粥飯 洗衣 掃地 諷經 禮拜 話道 四照用 四賓主 四喝語 三玄要 示客問念佛參禪之意 金臺書示學禪人 僧老獨居 示眾 侍者擊鼓參鐘 從生放下床 坐中聞猿啼 春吟曉處 禪蒲(二首) 夏日與友登山 送僧歸蜀 侍者別我 雲林精舍 述懷 請道者隱居 答張文勝 示鑷 善道者居山 述[A5]己心事 述懷 寄琴士 分歲 開道者遊眉山 次古人韻示眾(五首) 示觀教 送禪子 游少林乞語 示空有之執 月菴 維舟 祖心 山字吟(十五首) 示海清巖 示喜巖 贈泰講主從禪 寄陶仁能居士 ᅟᅟ==[A4] 言【CB】,詩【嘉興】== ᅟᅟ==[A5] 己【CB】,巳【嘉興】== 五言律山行 宿晚村 遊廢寺 與僧懷省別之蜀 遇隱者 入古峰寺 宿荒院 羨翠巖道者 進菴山舍 寄玉林居士寄山 書木葉寄友 為道深題墨竹 讀林間錄 山房獨坐 山興寄魁太初 寄友人 船出江東 因事感懷 山水圖為李用之書 山趣吟(六首) 舟泊(十首) 七言律紙帳 寄洱水道菴居士 道中望靈峰寄泰上人 遊山寺 省病(二首) 拄杖付徒永昇作 書壁間 自省寄寶峰 廚丁言盡炊 臨老述懷 示眾 送懷德上人 猿鶴山林 分歲次中峰韻二首 示眾 達磨見武帝 雜體擬儒書語 旅[A6]癡十首擬寒山意 ᅟᅟ==[A6] 癡【CB】,擬【嘉興】== 古庭祖師語錄輯略目錄(終) 曹溪一滴卷之一(古庭禪師語錄) 行腳 師居天界,學者請問師行腳。師曰:「我以生死請益無際和尚,和尚令參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話。我是年十有六歲,抵杭城受戒,一日見病僧放命,四大不收。我畏此苦,人生決定難逃。儻此景界忽然至我,誰為代受?我時發願:『有如大事不明、生死不透,而將脅臥蓆者,永墮地獄。或為身口妄求溫飽,指以塑佛修寺供眾,妄取信心錢財,作不淨業,或自作,教他作,及見聞隨喜作者,永墮地獄。我如不捨正因正念,悟一知一見,若以僧俗貴賤貧富好醜,為利養故,論說不平等法,及教人如我所說,無慚無愧者,永墮地獄。』發願[A7]已,疑一歸何處話,務要此生見箇下落。此話在胸中,如填須彌,啟止不安、散亂不定,行在途中,甚是勞倦。偶在座中熟睡,昔所作惡知境界,及無量劫來未聞未見種種造作,一一發現。即自思云:『我發願為生死行腳,與麼境界豈非生死乎?此夢從何處起,此是一是二?』如此久之,覺得心念純熟寂然。日深月久,萬法話于心上念念挨定無疑有疑,有時昏亂、有時寂靜,然寂靜處話頭分明,昏亂處話頭無有,看來畢竟不以生死為切者,工夫不得純熟也。 ᅟᅟ==[A7] 已【CB】,巳【嘉興】== 「因思古人參學,種種發願,以無願不立故,遂禮佛發願:『第一願,我經無量劫來,未嘗親近供養諸佛、諸祖、諸大菩薩、諸善知識,流浪生死。我今既覺,若得供養親近,不以廣大真實信心,不學諸佛菩薩、諸善知識昔所難行難捨難忍之事,縱外道取我身命,若舉念護惜,誓墮地獄。第二願,我今行道,遇逆惡境,不復憍慢懊惱,當生智慧解脫。捨身受身一切眾生,所作諸惡、所行非道,願我不取彼之所為,亦不厭彼之所作,則當隨類為彼說法。若不依願,當墮地獄。第三願,我悟佛知見,必將佛所說大乘法藏,荷負無央數世界,分身無央數世界之中,教化四生六道眾生,同圓種智,使眾生聞我音聲,見我色相,皆獲三昧。若悟後不依者,當墮地獄。』發願[A8]已,舉起話頭,行至中途昏晚,就路旁大石上坐,不覺定去。行人傳說有箇和尚在路死了,來者驚我定起,我欲行只是移動不得,四大麻木。眾人扶起,漸得輕快,不知幾時也。自此于一切處,晝夜清爽,話頭明白。殿堂中、三門外,出入動靜,只知有箇畢竟一歸何處話塞滿太虛,如車輪轉,都無所礙。我憶這話如寶劍,一切境物,皆無入處。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有僧將黃檗心要與看,我接之不覺墮地,疑此一歸何處話,宛如死人,一切所有都不知道。如此,這箇境界,甚是難透。如坐在太虛空中,覺恐怖艱險作主不得。正恐怖中,一歸何處話,忽然舉出,向使若非願力深重,此話頭在念,定是成風成顛。這僧又將心要來,我謂古人說話必有得力處,遂揭開再看,如虛空相似,知黃檗饒舌,覺自[A9]己髑髏悉皆裂破,就將心要燒了,我通身是箇心要。又念古人云:『做工夫要到佛祖田地。』作箇準則。我此生務要做到大慧禪師,大悟一十八遍,小悟不計其數。然從上佛祖,皆經遠劫,豈止大悟小悟。這僧見我燒了心要,他說蘿擁山老和尚,三十餘年不出山。我遂去見之,自說工夫。老和尚云:『你且莫說工夫。』我云:『恁麼莫不虛度此生麼。』老和尚云:『是我虛度,你不可虛度。』我禮拜謝。老和尚見我信心,收拾空房留我住。我云:『今日入山,若無工夫而離此山者,定遭▆虎。』舉萬法話疑云一歸何處,復云畢竟一歸何處。終日竟夜,祗是與麼疑。疑之日久,覺得身心別無所有,惟是空我境界。此境界又喜又怕,又無問處。 ᅟᅟ==[A9] 己【CB】,巳【嘉興】== 「雖是老和尚久住山中,作務勤苦,不知所以。我自主張不離話頭,又經月久,此空我境界,唯覺房榻內外一切都空。我即是空,空即是我,我與空了無二相。然雖得恁麼,只是無箇悟處不敢認著。又思心要所說,當體即如,動念即乖,猶如虛空,無有邊際。將使合我所空,且無空跡,終是欠箇悟處。我信古人說:『要有箇悟處。』遂以悟為期。又經月久,經行間忽見卓案上馬祖與百丈野鴨子話。祖問百丈是甚麼物,當下如寶珠擊碎虛空,因說偈曰:『遍界純真無雜,豁開劫外優曇。虛空七破八裂,都盧無聖無凡。』這偈子不知如何發出,此後偈頌一切處,隨說隨有。一日寫百十首心禪偈,與人問答偈頌,長短總五七百首。我將古人說處印看,亦有合處。然終非悟門,盡皆燒了。惟願諸佛菩薩作證明也,做工夫不到語默不干處,願我生身陷入地獄。又願一切眾生,如我修行,正念現前,禪定自在。 「我時下山,途中晝夜疑一歸何處話,一切處,一切時,只如是疑,如是提。忽患傷寒瘧痢,整四箇月,空我工夫、話頭都打失了,種種言語聰明解會都用不著,仍護持前願,恐我一旦無常,未敢放脅而臥。人問:『汝病如何?』答曰:『我尚無我,誰為病主?』然終亦是強作主張。一日忽聞僧云:『一切智智清淨,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我聞此語,依他所說,一一推究,不知是何如。及問出何經典,僧云《大般若經》。我祈禱諸佛:『大限[A10]已盡,承聞般若,不昧正因。臨命終時,心無散亂,早得出頭為男子相,投佛出家,禮善知識,學般若法,究明心地,開導一切眾生。若大限不盡,將前空我聰明,及一切異學文字,盡情除去。我做許多時工夫,作許多時模樣,打點,惟有偷心未曾死得。今日以我所聞,一切智智,清淨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話作箇正念,以為發明此話。若不發明,而便捨卻,當世世以我身,碎如微塵,入微塵獄。若悟明般若大意,不廣開示一切眾生,不入微塵剎國,教化一切眾生,同證諸佛無上般若,亦當入獄。』舉願後其病漸見輕微,病既[A11]已愈,將此般若一切智智清淨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話,加疑云。此話我因甚透不過,畢竟因甚透不過?從此發疑參究自辦久遠之心。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往來蜀川,又經八年,是箇呆漢,土面灰頭,齷齷齪齪,受盡辛苦,寒暑不勻,饑飽不節,去住不定,人事不同,工夫不一,不死不活,無滋無味。這箇般若話,轉疑轉生,欲覓欲斷,甚是費力。轉轉到此,轉轉昏沉,轉轉散亂,昏沉散亂轉轉太甚,我身我心及我正念,一向轉轉埋沒。雖是有箇話頭,祗是不得定力,死死活活過了日期,只因我宿障重,轉用心轉失了。因思古人所教,痛加鍛鍊,或罵或打,至使心地灰死,做到大休大歇處。知解到此,用心轉近轉遠,轉熟轉生。由此始信古人得此一著,未是容易。又久久方然出定,我云:『這許多年,費盡心力未得一念相應,未嘗一如今日都不思議。』舉起正念,又依前定去。于定中覺得正念微密渾然,是箇空空豁豁,連箇正念都無所依。至都無所依處,正是不思議處,無邊際之量,又如太虛空無有一物。忽聞僧云:『見無所見即真見。』我聽得此此說,如太虛空碎之無跡,豁然如聞百千億霹靂之作,如出百千萬億日輪之照,如百千萬億劫冰山融化,如百千萬[A12]億劫一念前後際斷。到此之際,方悟無量劫來偌大窠臼頓然脫落。一切智智,無智無非智也;一切見見,無見無不見也。覿體都無一玄一妙、一機一用,而又一切用、一切機、一切玄、一切妙,一一一切,總然玄妙機用也。無量劫來縱經生死,一切因緣誠然妄幻。大眾!即此是行腳事,即此是心空及第處,即此是古人田地處。偈曰:『佛法都盧只箇空,且非知見立為宗。十方諸佛全生滅,一切群靈總幻中。勘破了無些子礙,悟來祗是舊時人。如今又于歸方丈,一任施為在豎橫。』 ᅟᅟ==[A12] 億【CB】,憶【嘉興】== 「般若大禪定,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而無種種,而不無種種。所以山河大地森羅萬象,總印我般若之光明。空色妙門諸佛眾生,全承我般若之慧力,無一物不說般若之法,無一事不任般若之用。十方佛祖,盡以般若說我之一切。雖然如是,也不得自肯,須待作家煆煉始得。我說此空,非學者冊子上卜度口說之空,實工夫做到之空。 「我至隆恩見先師▆我參學十年餘,為[A13]己躬事行腳工夫,做到理窮情盡,十方坐斷,凡聖不容,心同太虛,了無一法,即如來清淨覺地,是則求和尚證明,不是求和尚開示。老和尚云:『是那箇是如來清淨覺地?』近前叉手云:『是某甲自性。』老和尚云:『你道會得,從我腳下流出,我難與你證明。』我云:『我是,和尚道未是,和尚誤我。我未是,和尚道是,亦和尚誤我。』老和尚云:『何不別處去?』我云:『天下有過我者,我不踏老和尚門戶。』老和尚云:『可近前作禮歸位。』又云:『子實到家。』我正目不顧。老和尚云:『許你!許你!我亦不顧。』老和尚云:『我道許你,更疑什麼?子既如是,吾亦如是。』我近前展三禮。老和尚云:『子將從前做工夫處,舉似一遍,供養大眾。』我實供說如上做工夫,至見諦處,叉手默然。老和尚云:『子見諦如何與我不同?』我以兩手大展云:『這箇非別。』老和尚云:『這箇還著言句也無?』我云:『實無一字。』老和尚云:『只此無一字處,吾為汝證明[A14]已竟。子可深山茅蓬下,饑餐渴飲,任情逍遙。為子安號「古庭」,珍重!珍重!』我遂禮辭。老和尚云:『子向甚麼處去?』我云:『十字街頭,喝佛罵祖去。』老和尚云:『子再來否?』我云:『不違和尚尊顏。』話畢驀直出也。 ᅟᅟ==[A13] 己【CB】,巳【嘉興】==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我時禮別老和尚,就止金臺大容山,雲水不絕。老和尚恐出世早,命首座云:『子別在甚處?』我云:『佛祖行不到處。』老和尚云:『還許人來否?』我云:『坦然無礙。』老和尚云:『從上古人,阿誰有超祖之智?』我云:『黃檗。』老和尚云:『子見黃檗麼?』我云:『縱是黃檗,也須見擯。』老和尚云:『敢在我這裏說大話!』我云:『正眼無私。』老和尚云:『觀子知見,吾非子之師也。』我云:『無有過量,豈免眨剝。』老和尚云:『是!是!我昔見古拙老師,十年後付一偈云:「憶昔繁昌一別時,此心能有幾人知。無弦曲子真難續,慧命懸懸付阿誰。」吾居川中,得法之徒十有餘人,正法眼藏,付囑于子,先師慧命,無令斷絕。今將袈裟拂子,付汝為臨濟正眼,寶重!寶重!』我以兩手掩耳,震聲一喝而出。老和尚云:『吾道至子大典于世。』起身送行。我則不顧,由此別去。」 法語 我本初機,[A15]文章佛法固是不會,惟念初祖所教,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乃可入道。我每思豈容措手,縱學百千種神變妙用、三乘五教、諸子百家,至于[A16]己之生死,都無用處。佛祖典悲啟慈,為一切眾生出現于世,亦方便垂手,將所教向本參生死上勘,正是妄想。宗門下無許多說,但各悟自心,此心若悟,法自變通。我常閱華嚴經,至善財問五十三知識處,及五十三知識答善財處,一一各說一一不思議三昧妙門,于問答處未嘗見有一法,更經歷一一三昧門不思議海諸佛神變,無央數劫說之不盡。若論有法,人人不增;若論無法,人人不減。將謂諸佛菩薩、諸善知識,所經遠劫,非一時一息修來。不知心法無二,人自執迷耳。我看彌勒菩薩于彈指際開毘盧華藏,令善財入百千萬億彌勒樓,禮百千萬億彌勒座,見百千萬億彌勒佛經歷而出。善財彌勒,無一無二,亦未嘗相去。我于未嘗相去處,頓然會得諸佛大不思議用。我作麼生會?謂學者云:「欲要打殺,且放過著。」令學者入學者,我于不思議三昧,都無所見,亦無所說。于無所見所說處,與十方諸佛、一切眾生,融會于一念,心心無礙,生佛平等。且諸佛眾生、諸善知識、彌勒善財,于我無一法處,爾等學者與他相見了也。若一向說都無一法一見。學者向什麼處著力?宗門謂真參實悟,此是做工夫最上之教。到此要信佛祖與我及一切眾生,皆有箇大受用妙處。若實所悟與麼思議不思議,一一塵、一一剎、一一物、一一事、一一心、一一念,總是毗盧華藏,世界剎海。我所說者皆從我心流出,今之學者惟恃多聞,泥執不通。佛祖妙用,及諸佛無礙、諸佛三昧、諸佛禪定、諸佛神變,死心會去。苟不死心,縱有言說,都無所實。 ᅟᅟ==[A15] 文【CB】,又【嘉興】== ᅟᅟ==[A16] 己【CB】,巳【嘉興】== 德山一日飯遲,托缽過堂。雪峰云:「鐘未鳴,鼓未響,托缽向什麼處?」德山無語。雪峰舉似巖頭。頭曰:「老漢未會末後句在。」山謂頭曰:「你不肯老僧那?」頭密啟其意。山次日說法,果異常日。又一僧見雪峰云「是甚麼」,僧亦云「是甚麼」。峰無語。僧到巖頭舉似頭。頭云:「雪峰不會末後句。」僧請益巖頭。頭云:「雪峰與我同條生,不與我同條死。要識末後句,只者是。」大眾!巖頭果然知末後句麼?據我勘,未夢見在。何故?巖頭不識德山、雪峰。他二老,一箇似直中掩曲,一箇如方裏藏圓,到此正好著眼。且巖頭與麼說,端的是肯他不肯他。若肯他,不合道密啟其意,不同條死。若不肯他,二老當見在甚麼處?只這裏,大、小巖頭也過不得。有輩拍旨擔板漢不究宗門,果有如此之高論,往往妄認業識昭昭靈靈,妄據高座行棒下喝。且善知識,果透得巖頭末後句,棒棒喝喝四方八面放大光明。不然,無明人我一棒一喝,定招惡報,四大分散打入黑漫漫。大眾!生死事大,無常迅速,不可不謹。汾陽無業禪師云:「古德、道人得意後,茅茨石室,向折腳鐺煮飯喫。過三二十年,名利不干儴,財寶不為念,大忘人世,隱跡巖叢,君王命而不來,諸侯請而不赴。豈同我輩貪利愛名,汩沒世途,如短販人,有少希求而忘大果。」誠哉是言,我等惟掠虛頭,妄自尊大,無明三毒潛結于心,逆惡境緣,知無解脫。據實而言舉似宗門事,且不論你知識非知識,除卻一切施為動靜及語默文字,生死到來畢竟作麼脫去?不得認著箇死搭搭向良久處妄想,不得執箇轉轆轆向活脫中狂蕩。但有絲毫差別見覺,縱脊梁若生鐵鑄就、機辯如懸河瀉水,未免閻老子,打入阿波波、阿吒吒、八寒八熱,萬死萬生,此謂灼然。聽吾末句,各自檢點。偈曰: 「昨夜蟭螟吞六合,虛空撲碎落巖前。山頭白浪沉兜率,海底紅光燼梵天。百億須彌為我座,三千諸佛列吾邊。任他鐵額銅頭漢,未跨門來先著拳。」 師擊拂子,召大眾曰:「伏惟珍重!」 門庭施設,問答機緣,講學宗徒、禪那衲子,一一吐盡野狐涎、一一放下虛頭說。了了知覺,心心見聞,物物現前,塵塵顯露。不該一事,不涉一塵,覿體全彰,當機壁立。了了知覺,而知而覺,知覺了了,心心見聞,而聞而見,聞見心心,物物現前。而現前無物,塵塵顯露,而顯露無塵,所以一事不該,一塵不涉,覿體壁立全彰。十方任運,無處不清淨,本源三界,縱橫無方。不自[A17]己寶所,彼此一切智智清淨,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一切眾生,一切諸佛,亦一切智智清淨,無二、無(二分別無)斷故。既一切智智清淨,覓什麼佛法語言、玄機妙旨?但有所能,即成魔魅。釋迦老子說一大藏教,實地獄之因;列祖說千七百機,誠輪迴之本。禪者于輪迴地獄,心上起一妄念,謂之有佛有道、有行有法,則為大謗,自造業因。佛本無成、道本無修、行本無立、法本無學,禪者若論諸佛功德,那一處不具足、那一處隔絲毫?學無學,舉步踏著實地;行無立,動念則是自心;道無修,涉境全無妙用;佛無成,應事物理變通。根塵諸大,總為無礙解脫光明所念,緣慮便能放光現瑞,只是自家埋沒。于埋沒處,瞥起箇念,向孤峰頂做模作樣,誑惑人天,謂是苦行頭阤、謂是超群衲子,更謂我能戒定身根無為清淨。此等語正是作業。不然,習得一切禪定,猶須彌山如如寂寂;學得一切佛法,若娑竭海汪汪洋洋。以是而論,亦是造地獄業。豈不知法身無相,量等虛空,禪定佛法,向什麼處莊嚴?將三藏十二部,放在什麼處?種種神通妙用,於虛空體上都用不著,更于其中覓一物,是佛是祖是凡是聖,亦不可得。更立一事為戒定慧、殺盜婬、生死涅槃、無明煩惱亦不可得。佛是報化,報化非真;法是幻說,道乃異名,行為夢境。學者不信,只如過去諸佛,成得箇什麼事?所為都在那裏?現在諸佛,未來諸佛,總成得箇什麼事?把將三世事來,勘十方諸佛、一切眾生,都在什麼處?學者不思一念普觀無量劫,無去無來亦無住。若是真正衲子,總是佛祖現紫磨金身,種種不思議。佛祖境界,正好截斷,若不截斷,被其熱瞞。學者參學,要在見正。所見不正,終始難為究竟。佛祖無事無依,說一切語言都無見解,與人終不言是佛是祖。禪者各各起箇妄念是佛是祖,是經是論,鴉鳴鵲噪雞啼犬吠,此等在那裏發出,與三藏十二部有什麼差別?自是學者于淨白受用處自家點汙,作知解,作[A18]凡聖,作一切能所見解。即今聽我所說,各各放下,就此舉一念,看最初一念,念起念滅,若起滅無念,這一念即法身,第二念即報身,第三念即化身。如不思議念,即不可思議佛。如是佛剎境界,無一塵不備、無一念不圓,念念是佛剎微塵、念念是佛剎微塵三昧,理無礙,事無礙,理事無礙,事事無礙。學者舉心動念,不作佛見、不作法見、不作知見見、不作見知見見,饑來喫飯,困來打眠,都不理論,即此無一念處,豈不與虛空等量?祖師西來,不立文字,如來始終,未嘗說一字。古人說: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佛祖得與麼為人徹骨徹髓,徹尾徹頭,實無一毫佛法禪定埋沒,我所說者亦無埋沒。我昔參學,便信古人之教,放下自[A19]己無量劫來一切身心,只如我之一心正念正見,除此正念外,再不起第二念埋沒自家。及乎所見既徹,未嘗不以我所見與學者說之明白。一切佛祖,一切眾生,及學者亦如是知見,以此念念融通,心心無礙。佛祖乃心之妄名,眾生是妄名之佛號,一切妄想,一切緣慮,亦是名號之幻化。此幻化又皆人之正因正念三昧。與麼勘破,無一處不光明盛大、無一事不解脫清淨。上不見十方諸佛,下不見一切眾生。學者依山僧說,將正念作箇主宰,不勞登山涉水、不須討論尋經,一切禪定功德、一切莊嚴佛剎,本身具足,不增不減。佛說一切法,治我一切心,無我一切心,何用一切法。豈不是本分事也?所以一大藏教,謂之故紙;一切諸佛諸祖,如閒神野鬼;一切禪意教意,如痾如疣。習定習慧,思惟妄想,凡有所說,終無正見。靈嶽拈花,迦葉微笑,剜肉作瘡;神光斷臂,少室安心,空中釘橛。不可知知,不可識識。山僧因眾說做工夫話,不惜口過,亦是不得[A20]已。諸子百氏,佛祖經論,一斷一切斷,方好做工夫。嗟夫!生死無常,大眾歸去檢點。法身無相,等合虛空;妙悟非文,一切無礙。威音那畔,寂兮默兮;空劫這邊,明也白也。淨裸裸,赤灑灑,不載言詮;光爍爍,圓陀陀,絕無窠臼。一一清淨之,清淨遍法界,無不清淨;一一色塵之,色塵盡十方,無不色塵。寂然中寂然,明白處明白,不著空,不著有,而空有真妄之何存?不名凡,不名聖,而聖凡心事之何立?一一諸佛眾生,生佛同源;一一古今,而非古今;一一無去無來,無非去來。與麼則山僧橫說豎說、塵說剎說、一切說,也說不出。山僧這片臭爛舌頭,說也得,不說也得,說與不說,一一總得。山僧向定、不定、不定定處說,而說說、一一說、未嘗說,在聖不[A21]增,在凡不減,無去無來,也要學者知箇下落。大眾!山僧未開口際,一一見得明白分曉,將山僧掀下座來,爛捶一頓,山僧結舌甘受。眾中莫不有下得手的人,有麼?有麼?山僧對眾一一劃斷,收拾結殺,了無餘蘊。學者不得向山僧臭爛舌頭上討氣息,若然山僧將舌頭鼓動臭爛惡氣,至十方諸佛大不思議三昧世界剎海,振搖十方諸佛大不思議三昧禪定,坐卻十方諸佛大不思議之座,演說十方諸佛大不思議三昧之慧,一一諸佛不思議三昧之真如,一一諸佛不思議三昧之般若,一一諸佛不思議三昧之清淨,一一諸佛不思議三昧之平等。此十方諸佛,一切大不可思議三昧,皆不出禪者日用尋常踐履。如果具足正因正學,抱宗門向上志力,行諸佛正因正學三昧,于諸佛三昧外,而一切妙用、一切勝法、一切大用、一切能事,以至聲聞緣覺、有學無學、有漏無漏、大藏一藏,總名生滅妄幻。我說祖師西來,狂心未歇,不立文字,遍界葛藤,直指人心,白雲萬里,見性成佛,自家矛盾。學者向自家立腳處,討箇端的。不信我說,縱與佛祖齊驅並駕,認箇沒量大人,未免縛腳縛手。雖然恁麼說,你禪者便不得就這無事中放懷穩便,說心、說性、說玄、說妙、說道理、說因緣,苟如不除去此箇念頭,如我所說一切學、一切法、一切因、一切果、大藏、小藏、有漏、無漏、有學、無學、聲聞、緣覺,更謂人間天上總明,一一諸佛之光明,又是錯了!何也?因禪者不能死心于一切佛法世學之外頓然悟去,所以說為妄幻。更不以生死為念,學一肚雜毒,做許多虛頭,或假以模樣莊設,或執以默然閉目心裏造作,或狂蕩無忌,任學者說得點水不泄,偶一事不順,無明人我不知不覺,做到無結殺處,不自覺轉此念頭,只知檢點諸方,更不回頭自理,畢竟生死如何了也?這等阿師,有日熱病打倒,四大發燒,求生求死,皆不能得。開眼見鬼,那時將所學文章佛法,玄妙機用,一一拈來,全然無用。古人做工夫處則不能拼命向前,古人絕情意識處則不能刳腸死智,肆恣妄誕,矜恃所能,色色無慚誠不克[A22]己,形漏磨盡,報業現前,萬死萬生,脫身無忌。你學者依山僧說,莫學此等虛頭,力究生死,危亡莫顧。上古之學,最初一念,以期念念死心于文字之外,俾以自悟;既悟,又將所悟拚去,如痴如愚,似不能言中。古之學也知死心,其奈餘習未定不能力行,將諸家文冊相似機緣向情塵中領略,步織詞翰,湊合簡篇,或言上堂參,或言杖下喝,舉時端的似悟,觸境依舊還迷,自瞎瞎他,宗門成患。近古之學而又遠矣,醉心淫舌,沿襲相傳,盡力所言,只說見聞情識邊事,正因愈昧,正念全無。放命後,例是打失人身,做神做鬼。目今學者而又不然,欺賢罔聖,濫廁宗門,皆以名利為正持,雜毒為正授。所謂大妄,不畏因果,任意死生,甘心罪業。大眾不覺,忉忉說許多話,誠無利益。看他古人一語一默,一機一境得為學者掀翻。無量劫來以至今日所作所為,解粘去縛,屈[A23]己就人,盡機發用,豈似我溫飽無厭,行解不嚴,以少偷心而望大業。然我對眾所舉,我亦無著面目處,況文字語言之乎者也。茲因眾請,以實供陳,不可不知。努力珍重! ᅟᅟ==[A17] 己【CB】,巳【嘉興】== ᅟᅟ==[A18] 凡【CB】,几【嘉興】== ᅟᅟ==[A19] 己【CB】,巳【嘉興】== ᅟᅟ==[A20] 已【CB】,巳【嘉興】== ᅟᅟ==[A21] 增【CB】,▆【嘉興】== ᅟᅟ==[A22] 己【CB】,巳【嘉興】== ᅟᅟ==[A23] 己【CB】,巳【嘉興】== 禪門的示,無過教外別傳絕口絕耳、遍法界性示等虛空、不絕思惟全機觸脫。大眾,吾宗諸老,大凡開示拈提,以一喝不作一喝用為宗門之的要,多少漏逗,至于打拂敲空謂單傳法,好不慚愧。老僧對眾效古人也打一拂,喝一喝,且道相似不相似。似與不似,置而勿論,只如十方諸佛、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向這一拂一喝上不敢正覷,一大藏教、千七百機及餘諸子百家總用不著。山僧將古人盡機行不到處、盡力提不起處,不惜情說,欲與祖師證明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意。山僧舉一喝一拂就作此用,勘之得透、透之得過,不妨盡大地是學者自[A24]己寶華王座,動步無非踏著,脫體是學者自[A25]己丈六金身,天上天下唯吾獨尊。釋迦老人以茲之說向靈嶽拈花,平地陷坑,迦葉微笑,果然落塹。教外別傳,將謂多少奇特?漏笊籬,破砂盆,雖然且不得作尊貴看,我與禪者說,謂證明不立文字之意。畢竟大意在什麼處?看來祖師也不著便,為他人事九年苦苦面壁,及回逼二祖師斷臂,甚死急。即此一拂一喝,又向什麼處說話?欲得親切,須是自家工夫做到。此事至禪者分上,端的有放處無放處邪?至山僧分上,端的有用處無用處邪?祖師分上,端的有證明處無證明處邪?豈不知古人用處,則當人用處,未嘗一毫差別。佛說一切法法是心,用除我一切心。心是法體,我無一切心,心即是法,何用一切法,法即是心。山僧向禪者說,實不是說了便休,直欲大法明、祖關透,始是到家地位。其或祖關不透、大法不明,盡百劫千生、學得千經萬論,妙用神通如阿難、目連、馬鳴、龍樹,若不死心做工夫,總名生死妄想,有何益哉?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如喪考妣,如救頭然,誠為險也。勘他古德行棒行喝,一機一用,如擊石火,似閃電光。如此作用,恐學者停思停想,擬議之間千里萬里。與麼費盡心力,必期學者向佛祖未開口前全身擔荷。既擔荷[A26]已,緘唇封舌,孜孜禪定。所以古人箇箇于生死岸頭,猶白日青天,佛祖獨言教外一著,忒煞慈悲,于一切時、一切用,盡在學者語默動靜中,同學者于無量劫來,著衣喫飯、屙屎放尿,亦能為你放大光明、轉大法輪。學者心念與他打成一片,下死力拚性命做工夫,見箇下落,不可放過。若放過,百千萬劫難似今日。釋迦老子,四十九年,橫說豎說,剎說塵說,山僧所謂一拂一喝處,縱橫獨步,千變萬化,種種奇特。你學者聞山僧說,不得作無事種種著到。古德云:「學者看千處萬處,不如實看一處。若看破一處,則千處萬處自然一一透過。」山僧說箇譬喻,此事如鳥抱卵,孜孜于動靜處不失所抱。抱來抱去,時節忽至、殼漏子七零八落,中間跳出箇活潑潑的來,便能知其饑飽、一動一靜,久久羽力皆全,又是一番無礙,南北縱橫,高低遠近,飛騰任意。確然之理,千經萬論也只與麼說,除此再無別事較量。不然縱通三藏窮盡五車,及餘諸子百家,若不死心故工夫,有箇悟門,總是外事。《華嚴經》云「如人數他寶,自無半錢分。」山僧也曾討經論、學機緣,到這裏都無用處。川老云:「欲知端的意,北斗面南觀。」透過,殼漏子七零八落;透不過,非但學者,任他川老也難分疏。山河石壁、草木叢林卻會此說,古今先聖盡被瞞了。若在此看往往埋沒,離此別說而又不然。天以之高,地以之厚;佛祖以之相續慧命,接物利生;山僧以之日用施為,逢場作戲;學者以之之乎也者,語言文字;百姓以之坐臥經行,著衣喫飯。于事于理,果然親切。既知,正好高坐蒲團,屏絕人事,主賓不立,朕兆勿存。如空中月,無水不形,無處不照。然後于火爐頭,向金剛眼,證據單傳,以報佛祖無報之恩,化人天無為之化。大道廓然,體無清白,遍一切處,不落有無,在凡在聖,凡聖一源,非去非來,去來一致。山僧為學者普說,于語言文字之外各各領會。伏惟珍重! ᅟᅟ==[A24] 己【CB】,巳【嘉興】== ᅟᅟ==[A25] 己【CB】,巳【嘉興】== ᅟᅟ==[A26] 已【CB】,巳【嘉興】== 大凡行腳脫生死、超佛祖、明心地,其實無心可傳,豈可口授。貴在當人辦鐵石心,立腳穩當,觸聲色、遇境緣,或善或惡,須要作主,打併自[A27]己,看果有甚麼堅固處。與麼一看,視如死人,除斯再不起第二念頭。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實欲自家作其轉便,莫若死心做工夫最為切實。[A28]且今向我所說做工夫處勘得徹,向使百千臨濟、德山,同時下百千喝、揮百千棒,其實難以近前。審夫一大藏教、千七百機,世諦語言文字,總是生死窠窟。莫若懸崖放捨身命,提無字究他明白分曉,參他端的下落得力不得力,一靜一動正念相應不相應。參究要如實打點,不可輕惑。有輩學者,不知參究,謂坐禪是痴禪守默提死話頭。我輩切不可依例謗說。古人箇箇因提死話死得心地,我輩不曾死心做工夫,便乃承當說大話,妄取因果。山僧勘來,總是釋迦、達磨如此之說,欲死其心,無如無字,死得學者心地,發明得學者新機活用。是以一箇無字,誠死心得力之三昧。予觀從上佛祖,死心禪定,勤苦累劫。學者即今向熱鬧鬧處、冷冰冰時提死話頭勘,提時有間斷無間斷,打點得歷落親切。冷冰冰,熱鬧鬧,動靜昏散,宛然只是一念。念起念滅,更無起滅之相。此是天工克成,將欲至家受用處。若論做工夫到與(麼時),正好憤憤,莫顧危亡,大啟疑情,大發正念,不提自提,不舉自舉,活潑潑無一事當情。當知此事,不可認著文字語言,以理自障,或執自妄念,一向守空,昏昧莽蕩,諸佛出世不可救也!禪和家,須是坐斷佛子舌根,透出死生因果,縱橫自在,饑來喫飯,困來打眠。將山僧所舉盡言極則處,審其所言,一挨挨定,自然沸湯停瀾、當空日駐,身心境物融然無雜,空而玄、寂而妙,無前後際非去來相。到此田地,方是工夫,成心悟地。此際不見一念是諸佛眾生生處,不見一念是諸佛眾生滅處,不見一念是有生滅無生滅處。一大藏教、千七百機、世間出世間法,用亦得不用亦得,到此方不被語言文字籠罩,方知山僧所言:古人念念在定,于生死不亂;今人念念在亂,于生死不定。山僧嘗以此語抱懷,未肯輕肆。自[A29]己一箇正念,亦不敢以歸山住院瞞初機,參學所見,未敢望于古人,因與大眾較量,不覺忉怛。伏惟珍重! ᅟᅟ==[A27] 己【CB】,巳【嘉興】== ᅟᅟ==[A28] 且【CB】,目【嘉興】== ᅟᅟ==[A29] 己【CB】,巳【嘉興】== 若論向上一著,了無別說,惟當人本自具足,文字經論且無放處。近來諸方學者,盡被古人舌根埋沒,不能決志透脫開口處,情塵知識,學解聰明,于自受用中確無的實,豈非自喪[A30]己靈?爾若不信,有日病打,將所學所抱抵當不去,那時方悔錯用心力。學者既是實為生死行腳,豈可高心執見?聞恁麼說,便憤志決透去,便拚此生,大捨身命,做大休歇工夫。當知此事非小因緣,必猛利方能入劄。且諸方老宿說做工夫,于自究竟處,或一年、半月、一月,或三年五載,有些見解,或聞師家舉似,或看冊子,便認著業識,做模樣生大我慢,便效古人行棒下喝,瞬目揚眉;學者不知,被他惑了。此箇樣子,正是生死無明。若或真參實證,卻不恁麼,向本分中綿綿密密,下死志做將去,莫論年久歲深,一念子撥之不開,蕩之不散,時節到來,豆爆冷灰,天翻地轉,打破疑團,虛空粉碎,方是自[A31]己大光明處,大受用處,自然頭頭無礙,物物全彰,了無一法可當情說。這邊那畔,通明透徹,凡情聖解,宛爾一如。盡十方世界森羅萬象,總諸佛清淨無礙三昧。到恁麼田地,說甚麼文字情解,根根塵塵,悉是大光明寶所。有時攝十方諸佛光明入一微塵光明,一微塵光明現十方世界諸佛。諸佛非來,我亦非動,寂寂如如,無彼無此。諸佛具大清淨無礙三昧、大解空寂滅三昧、大不思議海種種三昧,乃至不可說微塵剎數、剎塵塵剎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定慧三昧,于一毫不從外來。嗟夫學者于初立志處,擔荷一擔經書字句,口耳傳習,為其[A32]己見,認為古人用處;古人卻不如此,語默動用,別有生機,豈等閒共與卜度?須是具大根器者,聞必敬信,生難遭想;其或我慢矜高,退之、遠之。珍重! ᅟᅟ==[A30] 己【CB】,巳【嘉興】== ᅟᅟ==[A31] 己【CB】,巳【嘉興】== ᅟᅟ==[A32] 己【CB】,巳【嘉興】== 諸方學者,為生死請益做工夫,于做工夫處實不曾得箇簡要定格,往往虛度。經云:「狂心不歇,歇即菩提。」學者參究,便歇其狂心。依經所教,將所學文字佛法,及世間欲愛妄想截斷,勿存一毫。古云:「拼得一條窮性命,銀山鐵壁也須通。」向前著力,將所教歇狂心處作個定格,依而行之,極是簡要。既知提一則話或萬法無字自去下疑,默默理會,至所下疑理會處,切勿自作知解,以偷心待悟念話無疑,以此做工夫,歇狂心確無相應。今為汝保任此事,終不虛也。無字話,趙州意作麼生?無萬法話,畢竟一歸何處?然我所說明白,苟不歇狂心,縱有定慧亦只徒為,喻服藥要忌發物。病者,學人無量劫來業識生死是也。藥者。無字萬法是也。發物者,狂心念念相續是也。蓋萬法無字,古人一時應機,如人問我一事,我必有一事相答。古人說時,實不曾教人言語上用心,欲其直下承當,千了百當。若得得設此,亦是錯了。趙州古佛因僧問,不(得[A33]已)將錯就錯。然將錯就錯,大藏教亦不出此。又謂做工夫下疑著力,非趙州所教,卻是這僧日用目家作計。後之學者,依如是做,未有不悟入妙理真際。嗚呼!學者往往立腳不定,志念不堅,雖參話頭,實不曾有一箇決定信力。纔〡蒲團,昏散二障通身著到,因此討頭不著,志念稍微便生退慢。只箇退慢,將謂我乃博地凡夫,且隨例看幾行文字,不虛度日。山僧看來,彼之所事,正是虛度光陰,流浪生死。豈不聞如來訶阿難:汝千日學慧,不如一日學道。所以退慢生則懶墮至,懶墮至則狂念起,狂念起則撥無因果,無所不為。尋箇真實做工夫的人,誠然少也。學者將我所謂或無字,或萬法,如實而做。又看我簡要之格,及昏散藥忌一一頓放八識田中,再向得力下手處討分曉骨,取雲門扇子,跳上三十三天,觸著帝釋鼻孔。珍重! ᅟᅟ==[A33] 已【CB】,巳【嘉興】== 示眾:向上一著,固非小事,惟當人極參然後極悟。其或未委于聲色空有,妄認業識為[A34]己,道眼不明,埋沒自家,更惑他人。當知佛祖,一言一默,一機一用,痛與發明向上事,不是你情識伎倆。但一切時內不起心、外不著境,境空心寂,絕思絕慮,直下領悟,頓超佛祖。惟我一念一念然,則一切念念念然。若只向情路上立文字、學知解,所謂知見立知,即無明[A35]本。《法華經》云:「佛謂阿難:彼此空王佛所同登菩提,爾樂多聞,我勤精進,是故我[A36]已得成菩提。」智者忘機,時者恣說;智者空見,昧者泥文;智者無著,昧者固執,不知語言文字、知覺見聞、諸子百氏,總生死輪迴種子。經云:「以輪迴心生輪迴見。」入于如來大寂滅海,終不能至佛之妙見,見無所見。學者把自[A37]己業識放教空去,然後向佛祖教人行處,務欲與之掀翻,見其端的,再將自[A38]己妄執心識念處,直從根本截斷。念茲在茲,孜孜勿間,于無間孜孜處痛加一憤,直猛向前,不覺打破漆桶,大地光生,灼破虛空面門,觸瞎如來心眼。參悟到其極,則敢保向十方佛祖頂門上行住坐臥,無奈你何。不然,莫道山僧不預前與學者說破,世間至大惟生死。珍重! ᅟᅟ==[A34] 己【CB】,巳【嘉興】== ᅟᅟ==[A35] 本【CB】,木【嘉興】== ᅟᅟ==[A36] 已【CB】,巳【嘉興】== ᅟᅟ==[A37] 己【CB】,巳【嘉興】== ᅟᅟ==[A38] 己【CB】,巳【嘉興】== 法身充滿體遍河沙,妙用無窮,一真獨露。諸仁者,若向[A39]己躬下有箇出身之路,何必山僧[A40]嘮嘮叨叨、汝等東卜西卜。若無這箇消息,未免向第二門頭說葛藤去也。兄弟家,既為釋門子,勤修般若正因,放下名利虛頭,的明祖佛大意,到這裏無明、人我徹底掀翻,貪愛是非盡情截斷,然後近良朋、親善友、究單傳、明教外,時時檢點、刻刻提持,心心無間、念念密綿,剔起眉毛,不容走作。忽然一念相應,管取慧光獨露。如是修行,吾門真種。近來兄弟家,理不明,道不務,貪著愛染,我慢高矜,種種無慚,恒誇能所,不惜心行。一旦惡業臨頭,那時悔之晚矣。勸兄弟家從今改革前心,依附老成道德,勤勤究明生死,不離本分,自然道香有日。更有一等上座,人前做模打樣,裝神捏鬼,見人有些開解,他便生慢恨不滅除,及至觀他行履,通身是箇黑漆桶子。一生為人,只是恁麼伎倆。或有箇漢為他除病,向他道箇未在,他便生恨恚無明大起,口裏非言,全然不顧。以這等病根,佛也為他除之不去。兄弟家,修行要明自[A41]己心地,到一切處也須知因識果。凡所作為,皆屬生滅。若論真正行腳之理,先欲打併得意根空豁豁地,不存微念,然後參方要擇伴歸眾,看鄰單不是在道之人,切不可與其同行共坐,若不與麼檢點,有失道業。若是上根利志之人,終不效他小輩所為。縱有些小見解,于諸方老宿門下,一一入他鑪錘[A42]鍛鍊,是則深山保任,未是還去打點舊日做工天處。彷古人行履,斷卻自[A43]己命根,不得鹵莽為人,壞古龜鑑。你看他從上古德為人處,出一語蓋天蓋地,只欲人人實到恁麼田地,達佛知見覺悟群生。若是大丈夫漢,聞恁麼說話,不問得失,撒手便行,通身透底,一一放下。然後拔卻心肝、抽出五臟,只教他胸次中乾乾淨淨,方可少分相應。從此向去,也不尋問別人,放下面皮,務要將生死做一件大不了的事。古人淆訛公案,顯密門庭,盡平生之力,一槌擊碎。那時文章佛法,從金剛眼裏一一流出,大機大用取之無盡,大辯大才用之無窮。到這裏,何用區區學解事業?有時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艸,有時一莖艸作丈六金身,用恁麼說話,須是行到始得。若非自證自悟,到這裏如說夢相似。經云:「唯佛與佛,乃能知之。」參禪人光陰易往,業報難逃,不如打點自[A44]己生死,急去做工夫,也是遲了,莫待四山到來,那時整理不下這箇事務也。須是平日看得破,尋常作得主,于生死岸上,方得自在。若非與麼,縱爾種種學解,問一答十、問十答百,大限到來,難敵生死。審之!審之! ᅟᅟ==[A39] 己【CB】,巳【嘉興】== ᅟᅟ==[A40] 嘮嘮叨叨【CB】,憦憦忉忉【嘉興】== ᅟᅟ==[A41] 己【CB】,巳【嘉興】== ᅟᅟ==[A42] 鍛【嘉興乙】,鍜【嘉興】(cf. 《嘉興藏》(日本東京大學綜合圖書館藏續編第331帙第1冊第60圖左欄第1行))== ᅟᅟ==[A43] 己【CB】,巳【嘉興】== ᅟᅟ==[A44] 己【CB】,巳【嘉興】== 禪宗的意,無證無修。佛祖傳心,絕文絕字。法界之性,猶若太虛,不動纖毫,真空絕點,乃佛祖之密傳,實當人之領悟。所以大地是箇解脫之門,通身是隻金剛之眼,說玄而玄不能到,透妙而妙不能通,覷之無蹤,窮之有失。雖然恁麼說話,也要實到這般田地始得。不是恁麼人,豈明恁麼事。畢竟事何如?若向這裏具一隻眼,何勞佛祖出定,口喃喃地說道說理、說心說性?且看他佛未出世、祖不西來,還有道理說也無?還有心性說也無?到這裏,不如于[A45]己躬下親見徹去。若是伶俐漢,于自[A46]己本分事上一看看破,始知乾坤之內、宇宙之間,有一輪無價之寶,晝夜放光,輝天鑑地,一切眾生,本自具足,不假修持,一一現成。任汝在情塵愛網之中,一靈妙性,尋常顯露,情塵愛網與他各無交涉。恁麼所言,然非說了便休,也須于二六時中向鬼窟裏著些精彩,務要尋箇出身之路,切不可聞聲執著、見色承當。若然,大法未明、祖關未透,用盡辛苦,總是生滅。如從上古德施設之處,行棒行喝,全賓全主,殺活歷然,收放自在。如擊石火似閃電光,恁麼為人,皆參活句。參學人須是實到這般田地,方有如斯受用。若非恁麼,于他古人一機一語卒不能了,到這裏于[A47]己躬下一段風光,切切思思務要討箇分曉。孜孜密究,若十年二十年不徹心地,山僧代汝受一切苦。經云:「所在之處,則為有佛。」恁麼看來,豈用十年二十年?一念回光,早自具足。正恁麼時,什迦老漢,在汝等眉毛上放大光明。若向這裏見得,便知釋迦與迦葉大意,非在花笑之上,畢竟在什麼處?咄!人人眼橫,箇箇鼻直,無量大人,面門光聚。諸仁者,到這裏見須實見,悟須真悟。臨濟云:「面上無位真人」。趙州云:「庭前柏樹子」。天龍舉指、石鞏張弓、德山棒、秘魔[A48]叉,此是諸老為人揚向上宗乘的樣子。蓋從上佛祖人人見諦則一,各各拈弄不同。所以云:看千處萬處不如實看一處,若看破一處,則千處萬處自然透脫。如川老了云:「欲知端的意,北斗面南觀」。此是這老漢老婆心切。若是靈利衲僧,便知端的。到這裏莫論北斗,休說南觀,只向他未搖唇動舌之前,一看看破,便知他說那漫天之謊。恁麼看來,豈有他下口之處?莫不山河大地,艸木叢林,古今先聖,天下達道,盡在此一觀破了也。天以一觀而普蓋,地以一觀而普載,佛祖以之而接物利生,眾生以之而建立萬緣。如斯見得這一觀親切,便好休歇度日,有無俱遣,證悟莫存。淘汰得這乾坤如水底月相似,任他風浪掀天,我自凝然觸之不散。若時未至,待龍天推出,方可為人,向火爐頭究竟一箇半箇,以報佛恩。于金剛眼裏留得一機半機,提掇末運。諸仁者!向這裏不知端的,承當不下,且將本參之話,于動靜中默默自看是甚麼道理,切須仔細不可放過。到這裏,若起一念放過之心,劫劫生生被這放過的心埋沒[A49]己靈了也。苦哉!非但劫劫生生,展轉無有出期。忽有箇具眼漢出來便問:「即今甚麼處是這放過的一著子?」山僧到此只得將錯就錯,作話會去也。昨夜須彌山被鐵牛吞卻,只得老達磨覓東庄王老問取西來意,山僧不[A50]惜各與二十麤藤去。會麼?到如此界,分明見徹,不勞後語。其或未然,諸仁者目今被葛藤引入鬼窟裏去也。大道湛然,本來廓徹,遍一切處,有何面目?這一著子,在聖不增,在凡不減,凡聖一源,無殊無異。到這裏,擬欲播揚祖道、提唱宗乘,只得掀倒虛空,名重四海,踏翻大地,道振諸方。恁麼為人方乃奇特。諸仁者于此散去,各各尋箇方便處安身立命,免被閻羅老子追魂受拷。吾書一偈,以證後來。若然會得,再來喫棒。 ᅟᅟ==[A45] 己【CB】,巳【嘉興】== ᅟᅟ==[A46] 己【CB】,巳【嘉興】== ᅟᅟ==[A47] 己【CB】,巳【嘉興】== ᅟᅟ==[A48] 叉【CB】,權【嘉興】(cf. J28nB202_p0132c07)== ᅟᅟ==[A49] 己【CB】,巳【嘉興】== ᅟᅟ==[A50] 惜【CB】,昔【嘉興】== 偈曰:「脫殼烏龜騎鐵馬,威音那畔獨瀟灑。翻身撞倒五須彌,縱橫踏殺四天下。」 為四眾說戒 諸佛之戒,妙契一心,蠢動含靈,本來無欠。然則蠢動含靈,舉體是戒,況人天四眾而不具乎?此戒即汝等一念清淨之心也。當知心外無戒、戒外無心,心即本源之戒、戒即本源之心,擬欲別求,無有是處。到這裏,一念回光,徹見心源,了知全體是戒。若或不信,向外投塵,非吾門之正宗也。戒實佛祖之根,戒乃眾生之本,未有離根本而獲戒者。當知戒無形相、戒無莊嚴,于心無漏,全彰戒體。吾所言戒,非涉律儀、未名條目,實汝等本源清淨之戒德也。此戒不屬有無、非存持犯,汝等纔出母胎早自具足,到此仍于面上栽眉畫目,豈非大錯?《梵網經》云:「一切眾生受我本源清淨心戒。」教既[A51]已明,若于文言紙墨上受得,將來于菩提心戒終無有實。此戒不擇妍醜及與根缺之人,但具靈識本來是戒。若能妙契于心,與佛無異。有持有犯,是二乘之戒;無犯無持,是最上乘之戒。此戒謂一切眾生本源妙心正戒,從無量劫來淨潔光麗,即今人人眼目定動心戒大彰。到這裏,且道是持是犯?若也恁麼見,說于一切處,自然明明歷歷,何曾點汙他來?若舉一念于心外求受別戒,早自埋沒[A52]己靈。蓋此心戒者,的體淨潔,了無纖染,縱使盡大地都是箇糞坑,與我本來心戒實非相犯。為汝等無始劫來,至于今日,迷頭認影,捨[A53]己投塵,勞他佛祖出定設其對治,演規立矩。然乃用心大切,遇過量人,看來一場敗露。何故?我非貪嗔癡,奚假戒定慧。我心無生死,安用大涅槃。我心非散亂,何用奢摩他。我心本寂滅,未假求禪定。若能當下發一念金剛不退之心,單去究明本源心戒,舉此一念,得戒[A54]已畢。更說他恁麼戒之所犯、戒之所持,一空一切空,一淨一切淨。汝等聞說諸佛本有心戒,不能斷疑,如盲聾瘖啞。山僧未免重為開演,顯露真圓,使汝等得入其源,獲本心戒。昔世尊說四眾所受戒文,各有次第。如比丘戒謂二百五十條,比丘尼戒五百條,優婆塞、優婆夷各五條,菩薩有大乘十戒,如來有三聚淨戒,然種種所演差殊,實乃如來悲念所流。教謂多種,一念淨心實非二三。教分頓漸,心無能所。如教云:「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又云:「佛說一切法,度我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心法並空,如大圓鏡。山僧恁麼切切,非誑汝等。汝等于此痛發廣大信心,定獲廣大受用。汝等幸聞律外之戒,實非小可。三世諸佛,因此戒而成等正覺,大轉法輪。一切諸生,悟此戒而達本源,脫生死海。戒源功德,神鬼莫量;戒源蹤跡,人天莫測;戒源貌相,佛祖難窺。到這裏十方諸佛、百億菩薩、無量人天種諸福慧,于此本源淨妙心戒所有功德,于百千萬億分未及一分。若恁麼便見得去,了知盧舍那,即汝等之本身也。山僧到此說戒將畢,未免于諸人分上通箇消息。擊案一下云:「[A55]陝府鐵牛心膽碎,嘉州石象頂門穿。」會麼?汝等向這裏領會得,不勞舉足,佛祖同源,無持無犯,非戒非心;其或未然,切忌撥無因果。教云:「五戒不持,人天路絕。」珍重! ᅟᅟ==[A51] 已【CB】,巳【嘉興】== ᅟᅟ==[A52] 己【CB】,巳【嘉興】== ᅟᅟ==[A53] 己【CB】,巳【嘉興】== ᅟᅟ==[A54] 已【CB】,巳【嘉興】== ᅟᅟ==[A55] 陝【CB】,陜【嘉興】== 心要 此心清淨,人自不知有此清淨。此心明潔,人自不知有此明潔。清淨明潔,本來成現,今更不假修為而復成也。纔出頭來,早自具足。但能返照,不假言彰。所謂清淨明潔之心,于一切眾生分上未嘗不在,無蹤無跡,絕翳絕痕,至堅至固,至清至淨,至虛至玄,至明至潔,無滲無漏,無大無小,非出非入,非外非中,量之無邊,窮之無所,玄中唯玄,妙中極妙,玄玄妙妙,妙心金剛。說此心者,說無說之心,心無心之說。說說無說,心心無心,無心心無,顯一切心。一切心即一心之心,心即一切,一切亦無。一切無心,無心亦無,亦無無心。無心心心,心心心心,悉皆空幻。到這裏,假使大悲菩薩具八萬四千手眼,運八萬四千神通,提之不起、覷之非見、劈之非破、鋸之不分,亦任劫火洞然,此心絕纖毫之損。大哉此心,心心無覓,唯人親證。乃知過去諸佛[A56]已說、現在諸佛今說、未來諸佛當說。蓋十方諸佛,不離此心成等正覺,十方諸佛不離此心轉大法輪,十方諸佛不離此心入諸苦趣中,救拔一切眾生離苦得樂。至諸佛所,聞此心法,豁開心眼,▆▆▆▆,得諸無礙。見十方佛在在處處,不來不去。一念現前,此心空寂,寂寂心空,空空心寂,空寂寂心,寂心空寂。且十方諸佛,于此箇心上,具種種作用,現大神通,大抵為一切眾生明示此心。一切眾生,諸塵悉淨,除此之外,更無別心,明此之心,更無別說。此心不立纖塵,自然虛靈絕妙,但能默契忘緣,全體真空獨露。吾觀一切眾生,種種造作、種種顛倒,墮于萬類之中,一靈妙心實無絲毫之欠。經行坐臥,承誰恩力?喜怒哀樂,豈假他光?一動一靜,一飲一啄,一言一默,皆是自[A57]己之妙心運用無差,去來有據。如斯看來,諸佛眾生,同一妙心,心心非二。真心寂滅,若大虛之無形;慧見靈通,猶澄淵之湛碧。但此心非義理之說、非文字之解、非引教而通、非能所而見。到這裏須是佛祖未出、文言未露、天地未判、古今未通,平坦坦的、光淨淨的,于本分中忽爾心開,突出一路,方始相應。若非恁麼,至慈氏佛下生,也無棲泊處。只要于自[A58]己分上悟此妙心,不得離[A59]己別尋。設有所得,非自[A60]己之心。此心無青無黃、非赤非白、非名非字、非相非貌。此心遍十方剎,來去無相,山河石壁不能阻礙。此心非天地測其機、非鬼神知其量。到這裏,自[A61]己尚無趣向,況天地鬼神而測知者哉?設使佛祖同源,亦覷之無分。所以此心是箇大光明之寶,無修無證、無得無失、無生無滅、無老無少、無穿鑿、無處所,巍巍蕩蕩、寂寂如如。諸佛之尊,千聖之上,不可比,不可喻。一切眾生,全體具足,妙淨明心,本圓真有。到此切不得于語句上承當、文字中生解,不得廣覽群書,以教印心,不得記持問答,逢機酬對。須是自[A62]己胸中,蓋天蓋地,貫古貫今,一一流出始得。經云:「唯佛與佛,乃能知之。」然乃恁麼,吾有句驗:「木人眨眼,諸佛盡睹光明。石女動唇,菩薩皆蒙究竟。」 ᅟᅟ==[A56] 已【CB】,巳【嘉興】== ᅟᅟ==[A57] 己【CB】,巳【嘉興】== ᅟᅟ==[A58] 己【CB】,巳【嘉興】== ᅟᅟ==[A59] 己【CB】,巳【嘉興】== ᅟᅟ==[A60] 己【CB】,巳【嘉興】== ᅟᅟ==[A61] 己【CB】,巳【嘉興】== ᅟᅟ==[A62] 己【CB】,巳【嘉興】== 三昧玄章 吾觀大地眾生,一靈真性,觸物現形,遍法界中,頭頭顯露,六根門頭,放大光明,四幻城中,全彰法體。乃佛乃祖,惟此心傳;列聖列賢,單明箇事。立妙立玄,言機言密,即妄即真。于理于事,說有說無,指空指色,非心非佛,是佛是心,以言顯空,以空著言。指物明真,借事彰實,或戲或笑,或語或默,或棒或拳,或噓或喝,或粗或細,或呵或叱,或歌或舞,或進或退,或逆或順,或豎或橫,或定或空,或禪或亂,或異或邪,或塵或俗,或淨或穢,種種相貌、種種術幻、種種言詞、種種揀擇、種種巧機、種種應答,乃至天地日月、星辰江河、園林艸木、石壁瓦礫,淨不淨界,有有無無,聲聲色色,無有一物而不現此三昧實相。良由眾生因無明貪愛,而不能證入,所以劫劫生生,展展轉轉,埋沉[A63]己靈,失真三昧,誤入六道,往來四生,受種種苦,求出無期。此三昧體唯人一靈,曠大劫來未曾少欠。所以佛祖眼不耐見,從三昧大寂定中強出頭來,不惜泥水興慈運悲,設百千萬億種神通方便,使人人于意根下究此三昧清淨真寂之光明,除此別無有念。到這裏,若能捨幻投真,遠塵近寂,于日用中討個分曉,豁然一念相應,了知諸佛無心三昧,即自[A64]己無心三昧。塵塵爾,劫劫爾,總是這箇無非三昧。且這箇道理,于此作麼生承當?體廓太虛,了無邊際,不動纖塵,非中非外。到這裏,若乃存其微念,天地懸遠,譬如太虛之中空無有量,若住一物,非太虛也。諸佛國土,其理亦然。一切眾生本源如是,洞然清淨,不立毫塵,光遍十方,無有相貌。諸眾生心,含褁三界,現三界心,總一真定。到此非得非失,無幻無真,唯一靈明,寂然三昧。一切眾生,既知人人分上具此無心三昧。到這裏,于二六時中默默照看,看來看去,看到看無看處,自然有箇到家的時節。若能便恁麼會去,別無餘說;設有所說,無過于此。當知諸佛設法,無法為法,眾生欲契無法為體。《大般涅槃經》云:「無法可說,是名說法。」設有智者,審諦思惟,若能深信斯言,管取悟佛,三昧有日矣。 ᅟᅟ==[A63] 己【CB】,巳【嘉興】== ᅟᅟ==[A64] 己【CB】,巳【嘉興】== 警徒 子既痛決死生,從今日去,永絕學解,純一真潔,務要今生作箇大漢,向佛祖頭上橫眠倒舞,切莫蹉跎懶墮,貴圓溫飽。聞恁麼說,便乃豎起生鐵脊背,大開無情冷眼,緊捏拳頭,高舉正念,念茲在茲,勿容分毫走作。心中憤憤,疑上加疑,直教這一念子劈之不斷、蕩之不分。久久定力現前,四威儀中忽爾忘卻東南西北,到此之時,正好著力痛加精進。若也孳孳不捨,忽然撞倒崑崙,掀翻大地,直得十方諸佛、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于這裏無出氣處。仍使六道四生,情塵根識,放大寶光,同一受用。若實做到與麼田地,方顯衲僧家超群越格的手眼。其或不信,今日也恁麼,明日也恁麼,驢胎馬腹裏,決定放你不過。老僧預前與你說破。珍重!勉之。 訓徒 子既實心向道,但看古人一則話:「萬法歸一,一歸何處。」須知此事,庸愚之輩實難相委,大力量者方堪履踐。此處不得今日提,明朝放。將意根下萬緣盡情放下,平日捨不得的須要捨卻,平日放不得的須要放卻,平日離不得的須要離卻。且捨不得的貪嗔癡,放不得的無明人我,離不得的恩愛利名而[A65]已,若謂十八界所蘊塵緣雜染,未可枚舉。今略言之,以破其毒惡。子既知[A66]已,大發信心,立金剛志,盡平生做箇沒伎倆漢,莫管人說你痴憨,直去著實參究。須知此事如一人與萬人敵相似,若非具猛勇心,如何近前?又如一人不執器械欲搏猛虎相似,若怕危亡,如何與他相見?又如一人擔一百二十觔重擔,溺于深泥,若不加力求出,如何到家?既知生死恁麼大險,于十二時中不顧危亡,大捨身命,的的確確務要見箇分曉。又須知此一則話:「于一切處,皆可徵究。」迎賓俯仰,著衣坐臥,提瓶放箸,運水搬柴,痾屎放尿,登山涉水,斸地烹茶,靜鬧閑忙,喜怒哀樂,總看箇話頭,恁麼久久自有箇好處。到這裏,切不得于話頭上別生異念。且這念是甚麼?是當人避喧求寂處也。如叢林中講究這做工夫一節,多謂尋箇靜辦處穩坐去好教你知道。且觀盡大地乾坤,那一處不喧喧穰穰?當知此世界,乃五濁之界,實無一處有靜。其靜在于[A67]己心之上,到此一心靜,則多心靜;一念寂,則念念寂。今時兄弟家不知有此方便,強要尋箇靜處,不知起一念向此世界中求箇靜處,早自是箇不靜的心也。山僧昔年行腳于蜀,往來十載並無一茅遮頭,單包隻杖各山討些現成茶飯度日,任有一切諸惡風景,我則不[A68]采,恁麼孤切,方得此一著子明白。如今兄弟家,未曾行腳先慮衣食,于一切處務要尋箇穩便去處,十年二十年不明心地,被此一念障阻道眼。子去,切忌恁麼詢問虛實好醜,逐日工夫,時時檢點,一日要勝一日,一時要勝一時。恁麼綿綿密密,一七日、二七日,自然純熟。到此不得念話無疑,提時須要字字分明。說這做工夫之理,大抵要這話頭明白,疑情易發。若疑情發現,昏散則退,昏散既遠,疑來疑去,時節到來,不覺撞倒露柱,打破漆桶,直得乾坤哮吼,海水飛騰,泥牛吞月,鐵蛇吐雨,木人撫掌,石女心穿。若到這裏,方知達磨西來,費盡神機,及至歸去,分文不值。若實到這般田地,更說甚麼「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盡大地是汝痾放處。于這裏也無道與汝說,也無禪與汝參,也無佛祖與汝超,也無人天與汝度,縱橫順逆,左右逢源,到此便是一味清淨平等三昧之門。聽吾一偈: ᅟᅟ==[A65] 已【CB】,巳【嘉興】== ᅟᅟ==[A66] 已【CB】,巳【嘉興】== ᅟᅟ==[A67] 己【CB】,巳【嘉興】== ᅟᅟ==[A68] 采【CB】,釆【嘉興】== 「精研慎究勿容絲,直透威音那畔機。豁爾洞明心地印,谿山滿目笑咍咍。」 古庭祖師語錄輯略卷之一(終) 曹溪一滴卷之二古庭禪師語錄 說 三昧禪定 禪定三昧委在當人,諸佛不傳之宗,列祖通誠之旨。若是箇生鐵鑄成無面孔漢,到此不涉疑思,一肩擔荷,方有少分相應;若半信半疑、半進半退,卒不能搆。學者最初行腳一念,便要信自[A1]己及一切眾生,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定,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寂滅禪,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解脫門,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空際海,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無礙王,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無昧智,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精進力,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寶華王,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辯才用,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無畏說,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真如藏,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圓覺域,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慈忍行,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圓明種,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無相見,一一具足十方諸佛大三昧莊嚴劫,乃至一一十方諸佛一一所具一一大三昧禪定,一一大無礙三昧禪定之說。而一切諸佛、一切眾生一一悉皆平等。此三昧,學者不可作無事會,若作無事會,則著無事魔;不可作種種知見,若作種種知見,則著種種知見魔:若作空寂寂空見,則著空寂寂空魔;若作正見,則著正見魔;若作坐禪禪觀見,則著坐禪禪觀魔;若作空有有空見,則著空有有空魔;若作無空空無見,則著無空空無魔;若作空慧慧空見,則著空慧慧空魔;若作智愚守尸見,則著智愚守尸魔;若作知解融會見,則著知解融會魔;若作避喧入定見,則著避喧入定魔;若作觀空無物見,則著觀空無物魔;若作寂靜無境見,則著寂靜無境魔;若作無念無生見,則著無念無生魔;若作動靜即常見,則著動靜即常魔;若作解悟變通見,則著解悟變通魔;若作智慧靈心見,則著智慧靈心魔;若作常樂無我見,則著常樂無我魔;若作會佛法見,則著會佛法魔;若作神通無礙見,則著神通無礙魔;若作沉空無死見,則著沉空無死魔;若作能所隨流見,則著無我隨流魔;若作執禪守默見,則著執禪守默魔;若作諸法合頭見,則著諸法合頭魔;若作一念無為見,則著一念無為魔;若作諸禪即法見,則著諸禪即法魔。如上所說一一魔見,悉是學者未悟之際,以其未悟,凡有所說所見皆至魔論。學者若是箇真正衲子,深發大願,事善知識,將世間一切富貴恩愛、名利豪傑、妄想貪癡、是非人我,及佛見祖見、玄見、妙見、一大藏教乘見、千七百機緣見、諸子百家見,盡情打併,使其空空豁豁、只箇空空豁豁一念,亦要去之盡淨。又信我此生,一一務要依十方諸佛所教,依十方諸佛所行,若不至十方諸佛無礙解脫寂滅正受,盡百千萬億劫,將一語為利養故妄惑于人,世世生生報入地獄。學者固此一念,若果悟去,于一塵、一剎、一切塵、一切剎、剎塵塵剎現大清淨。當知這一念及一切念,而念念不可度量、不可思議。十方諸佛剎極微塵剎數大空寂三昧海、大解脫三昧海、大無礙三昧海、大圓明三昧海、大智慧三昧海、大不思議三昧海、大不可窮盡三昧海、大無邊種智三昧海、大般若無空三昧海、大無見見三昧海、大攝一切佛剎三昧海、入一塵微塵剎三昧海,一切諸佛剎海三昧、入一微塵禪剎海三昧、一一諸佛剎海三昧、入一一微塵禪剎海三昧、現諸佛三昧、入恒河沙禪定三昧、入一念禪定三昧、一一念禪定三昧、至一念海禪定三昧、一一念海禪定三昧,悉皆具足。十方諸佛佛剎三昧禪定微塵剎海、一一三昧海、一一三昧剎、一一三昧剎海,一一不可窮盡、一一不可籌量。如我所說,十方諸佛大寂滅性海,一一所具一一微塵、一一佛剎,于一一微塵、一一佛剎、一一微塵佛剎,至于一切眾生、一切念、一切心、一一一切心念,具有諸佛言詞禪定三昧、一一諸佛譬喻禪定三昧、一一諸佛所證禪定三昧、一一諸佛分布禪定三昧、一一諸佛大小藏乘禪定三昧、一一諸佛了義非了義禪定三昧、一一諸佛本因修證禪定三昧,以諸佛一一禪定三昧,而一一融通、一一無礙、一一念、一一心、一一心念、一一總而禪定三昧也。學者到這裏,正好將十方諸佛髑髏、一切眾生鼻孔,穿作一串,提向十字街頭,橫拈倒用,放大光明,作種種可畏相好,開種種大寂妙門。一一可畏相好,具現十方諸佛極微塵剎之禪定三昧受用。一一極微塵剎之塵,具含十方諸佛一一大不可思議海、一一無盡藏海、一一大三昧王海、一一大寶覺妙海、一一大淨智妙海、一一大莊嚴域海、一一大言詞無礙海、一一大光明無變異海、一一大化佛無數意海,一一大會十方極微塵剎剎塵諸佛。于一念一一念,念念無來、念念無去海,以此一一諸佛三昧妙海,至我本覺妙明無礙三昧海中,一一開演、一一宣示,或歌或舞、或逆或順,一一歌舞逆順,至使十方佛祖、天下老和尚吞聲結舌,一大藏教理盡詞窮。如上所說,一一皆出山僧心地法,故為學者所演。茲因禪者祖心,及一眾禪德索說禪定三昧,以遺將來,不知不覺向一毫頭上流出許多幻說,譬彼幻師依幻而現種種幻事,不可盡窮。彼幻如是,一一所有不可言說,乃至幻于幻幻于幻幻說,皆從一幻幻出無礙。如我所說,亦如幻師于一毫上種種幻幻,說之不盡,如大日輪,依空而有,光滿閻浮,如雲雨潤沙界,不可限量、不可思議。我此幻者所說諸幻,皆我幻禪幻定,一一幻幻。假使十方諸佛集百千萬億之舌,並作一舌,向我所說禪定三昧,卻難下口。末後一句,能斷諸玄,謹白同禪:擬思則錯。 ᅟᅟ==[A1] 己【CB】,巳【嘉興】== 華嚴幻住墨跡 性普禪人,持《天目幻住翁筆卷》索語,曰:「我何人,斯敢辱先聖!」固辭弗獲。問曰:「禪人何業?」普曰:「旦夕誦《華嚴經》。」師曰:「《華嚴》我不問,一毛孔具含毘盧不思議海種種三昧,至八萬四千毛孔,你道那一毛孔中具載?道得則與汝書,道不得則持卷去。」普不知所答。曰:「吾不書矣。」普無措。謂曰:「言外一機,修多教詮之不及;聲前一著,千七話盡之莫能。今古英靈,討頭不著,往往坐在語言文字,界隔多生,輪迴不息。中峰舉:『達磨大師謂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墻壁,乃可入道。老師如將筆向虛空中,橫織豎織,織出許多錦繡,如優缽羅華,次第交錯,及乎織到絕筆收拾處,恐學者不知好惡,向他筆頭上描模畫樣。遂告曰:「學者但念念心心如墻壁去,有日必知達磨開口落處也。」』只如所教,中峰老師與達磨老祖,大似教小兒讀上大人一般,禪德還會他末後句麼?如要會卻也不難,山僧為禪德點破。會麼?上大人可知禮也,不然直下將墻壁心貼在額上,行也,心如墻壁;坐也,心如墻壁。忽然錯腳踏翻大地,千七百話、修多羅教,一一總為光明寶幢。禪德我于筆端一毫頭上,竭香水海,掀彌勒樓,倒毘盧殿,直得微塵佛剎,諸佛諸善知識俛首墮舌。我以我身一毛一孔,入一一諸佛不思議三昧經、諸佛不思議世界。以一毛不思議世界,至百千萬億一一百千萬億毛不思議世界。一一毛孔不思議世界,皆具百千萬億微塵佛剎諸佛不思議世界,一一世界,不可思議;一一諸佛,不可思議;一一微塵剎佛剎,不可思議。又我以不思議毛孔諸佛剎海微塵諸佛世界,入彼普賢菩薩,一一普賢,一一毛孔,彼普賢菩薩一一毛孔、一一普賢、一一普賢毛孔、一一普賢身毛孔中,具有百千億微塵剎彌勒樓,具有百千億微塵剎華藏界。其一一華藏界、一一彌勒樓、一一毘盧殿,我一一演說,一一百千億微塵剎佛剎世界諸佛大清淨不可思議三昧。是時普賢菩薩,于一一佛世界,一一分身坐獅子座,住三昧定,運無礙辯,舉神通力,經彼一一毛孔微塵剎佛剎諸佛世界,則知我身入彼一一佛剎微塵佛剎諸佛世界、一一住持、一一演說、一一佛剎微塵剎諸佛不思議。我以一一佛剎微塵剎諸佛世界、一一三昧、一一神用、一一神力,則知諸佛一一世界,則知諸佛一一妙用,則知諸佛一一言詞,則知諸佛一一三昧,則知諸佛神通藏,則知諸佛智慧海,則知諸佛一一智慧神通三昧、一一言詞妙用世界、一一空華夢幻、一一了不可得。而我了彼不可得,如空華、如夢幻、如彼諸佛世界海、如彼諸佛三昧海、如彼諸佛言詞海、如彼諸佛一一毘盧華藏世界海,諸佛幻一一毘盧如來不可說,不可說,轉不可說,轉轉不可說,速起速滅,相繼相承不絕。普賢菩薩向十方微塵剎、一一微塵剎、不思議世界,經千百億微塵剎佛剎,不思議世界海劫,及微塵剎一一海、一一沙、一一劫,而我以毘盧如來三昧,入彼一一普賢,一一眾生,充滿無量,一一不動。以不動故,而我一一身遍滿百千億微塵佛剎諸佛世界,一一不可思,一一不可議。性普禪德!若知山僧所說,則知中峰老翁所說,其所說意無古無今、無去無來,終日華嚴,華嚴終日,卻不待爾循行數墨也。其或不然,則不可依山僧所說,虛閒過日。生死事大,無常迅速,不知不覺,老矣死矣,眼光落地,四大分散,這裏作麼生拆合去?至視至祝。」 華嚴大意 華嚴之說,其義也大,其文也長,非盡得其妙者,難以筆舌。毘盧老人一真三昧,于當人分上最真最切,開口也說著,不開口也說著,開口不開口總說著。一切佛法、一切玄妙、一切機用、一切拈提、一切棒喝、一切語言、一切文字、一切三昧,用則總用,不用則總不用,用與不用總不相礙。世尊陞座,文殊白槌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世尊便下座。文殊便是開口用處,世尊便下座是不開口用處。到這裏世尊說箇什麼?若道有說,文殊早自錯了。若道無說,世尊陞座,又自錯了。若論華藏大意,說與未說,錯與未錯,開口不開口,舉目之間一點瞞人不得。如趙州問投子:「大死的人卻活時如何?」子云:「不許夜行,投明早到。」似此一問一答,如常人說話,又不曾作機會,又不曾作禪道佛法會。爾之江南,我之湖北,爾之天上,我之人間,四方八面,無不相應。若不到與麼田地,縱將一大藏教一口吐出,堆山塞海,總無用處。世尊未陞座,文殊未白槌,趙州投子未相見,[A2]已將全機交付了。盡華嚴法界香水海,一切諸佛諸善知識,卻無措手腳處。經云:「如來深境界,其量等虛空。」一切眾生入而實無所入,既無所入,安有所說?此外不可為你別加方便。古人云「參須實參,悟須實悟。」如懶融未見四祖,馬祖未見南嶽,他何曾似今學者東卜西卜?個個死心榻地。學者只知開口處,將謂容易安身著腳,不知未開口時,縱是佛祖也難近傍。僧問雲門:「如何是一代時教?」門云:「對一說一。」且道與世尊陞座,文殊白槌,差別多少。僧問趙州:「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州云:「我在青州做領布衫,重七觔。」這等說話,前後遠近,宛爾一般。古人行到說到,一一皆在大不思議海。昔香嚴和尚在溈山,問一答十,問十答百,溈山向真參實悟處,痛與一劄,嚴不知所以,于是入南陽卓菴擊竹有省。後出世曰:「老僧四十年方打成一片。」趙州和尚二十餘年,除粥飯屎尿,是雜用心處;高峰三十年不出死關;先師四十年惟一念;長慶稜公坐破蒲團七箇。山僧做工夫十三年,身不放倒,今年七十餘,猶念死生,未敢離于正念。古人念念在定,于生死不亂。今人念念在亂,于生死不定。學者還知正念麼?如前所說,乃如來深境界是也。山僧昔年到先師處,徵問到無結角下手處,不免盡力掀倒。先師說箇「是」字,如今勘來多少錯,任緣隨分,且待命根子斷。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山僧每于《華嚴》留心,據我所見,善財參五十三善知識,未嘗動步。五十三善知識教授善財,未嘗開口。我毘盧遮那如來雜華藏海,一字一句、一切字一切句,一一具足四天下微塵數不可說轉轉不可說一一三昧、一一語言、一一香水海、一一輪圍山、一一毘盧華藏、一一彌勒樓閣、一一諸佛菩薩、一一大善知識、一一觀彼所說諸佛華藏、一一語言三昧、一一辯才三昧、一一神通無礙、一一佛神力莊嚴佛剎微塵數諸佛世界、一一諸佛世尊所演佛剎微塵數三昧門,不可思議,微細微細,極微細處。則知諸佛菩薩,及五十三知識所說佛剎微塵數,諸佛藏海一一三昧,于我自受用一真三昧遮那如來,無增無減、無彼無此。華嚴藏海諸佛菩薩、諸善知識,各各盡彼神通三昧,向我遮那諸佛佛剎微塵數三昧大不思議海,轉不可說三昧,一一莊嚴、一一文字、一一摩尼寶光明,一一佛剎微塵數寶床寶座、寶帳寶網、寶樹寶雲、寶蓮花、寶纓絡,一一佛剎微塵數獅子幢雲、摩尼幢雲、燈雲燄雲、華燄雲、香燄雲,一一佛剎微塵數摩尼寶光聚、一一佛剎微塵數諸佛變化莊嚴身、一一佛剎微塵數國城善知識,與夫目前山河大地萬象森羅,種種差別聲音、差別幻化、差別相好,乃至諸大地獄,八寒八熱,萬死萬生,及彼忉利諸天天樂。一一佛剎微塵數不可說,不可說,轉不可說,轉轉不可說,總是箇華嚴藏海一真三昧。與麼則佛剎微塵數華嚴藏海,諸佛諸菩薩、諸善知識、諸天人非人等,而又一一佛剎微塵數不可說,不可說,轉不可說,轉轉不可說。一一四生六道,蠢動含靈,有情無情,一一皆總在我佛剎微塵數極微塵數華嚴藏海,一一混融無礙。山僧如是說,汝等如是聞,諸佛如是住,一切眾生如是見。眾生如是見,諸佛如是住,汝等如是聞,山僧如是說,而又各各一一聞見住說,一一塵沙艸葉,則有佛剎微塵數諸佛世界,一一塵、一一沙、一一艸、一一葉,佛剎微塵數諸佛世界,一一經歷諸佛世界三昧,一一諸佛三昧佛剎微塵數世界了不可得。而我了知一一諸佛世界種種差別,一切幻化,一一皆不可得,皆不可了。而我知其不可了,不可見,不可得,我常一念恒處于寂滅定,求寂滅法,實無所有。如此則寂滅念中,一切諸佛,一切佛剎微塵諸三昧海,種種莊嚴、種種世界、種種差別、種種供養,諸佛幻化,我亦無念。以茲無念諸佛幻化,念念具足、念念不違,謂之華嚴法界大意幻有之說,而幻有如是三昧,況八十一軸之文,及十法界品之說,不可思不可議,書而盡為一軸,卷之放之而更收之。與麼則八十一軸,百城煙水,總是外事;諸佛菩薩,諸善知識,皆為客塵,不妨逆行順行,橫說豎說,塵說剎說。所以經中道,由親近善知識,能勇猛勤修一切智道。由親近善知識,能速疾出生諸大願海。由親近善知識,能于一微塵中說法▆遍法界。由親近善知識,于念念行究竟安住一切智地。由親近善知識,而能往十方國上,見善知識心不散亂,見善知識破障山,見善知識人大悲海救護眾生,見善知識得智慧光普照法界,見善知識普能睹見十方佛海,見善知識得見諸佛轉于法輪與麼則佛剎微塵數善知識,正好逐位參求佛剎微塵數諸佛三昧,不妨從頭請問善知識者,有如是不可思[A3]議、不可說、無量無邊清淨三昧。欲親近善知識者,必具大因緣,具無上智,發無上心,經百千劫久遠不退,始得如是相應首座。只如文殊大士,伸一臂過佛剎微塵數諸佛世界,摩善財頂。山僧不動本座,過佛剎微塵數諸佛世界,將華藏海遮那如來不可思議三昧,向一毫頭滔滔說出。且道與文殊是同是別,非同非別,總同總別?師擲去筆云:「紙盡矣。卷之!」 ᅟᅟ==[A3] 議【CB】,識【嘉興】== 示一宗頭陀 師船泊至楚,有頭陀謁之。師問曰:「汝名何也?」彼曰:「一宗。」師曰:「爾何垢面髼頭,莫知一宗否?」彼曰:「固不知,願師究竟。」師曰:「汝為生死耶?非為生死耶?汝果有生死耶?果無生死耶?若論有無生死則且置。只如道者初進道時,便言有超越佛祖之志,從初入山至今,不知是幾年,與麼垢面髼頭,似與一事無涉,道者!汝本分中,與十方諸佛、歷代祖師,眼一般橫、鼻一般直、見一般見、聞一般聞,一動一靜未嘗有絲髮之間。既無絲髮之間,因甚麼在道者分上,垢面髼頭,吞苦忍辛,孜孜不放;在佛祖分上,將箇四大五蘊、六根、六塵、六識,及餘八萬四千毛孔,根根塵塵識識,一一總為清淨摩尼,印色而作色,印空而作空,印森羅萬象作森羅萬象,印山河大地作山河大地,印諸佛作諸佛,印眾生作眾生。道者!此摩尼,非空非色、非萬象、非森羅、非山河、非大地、非眾生、非諸佛,不無不有,而有而無。道者向此領略得,便如懶融遇四祖、馬祖遇南嶽。將箇髼頭垢面之念一一去之,不妨洗面模看鼻孔,那時始知日日如是、朝朝一般,又何別有一法可說。清淨摩尼,一一印物;十字街頭,接待往來;三條椽下,鍛鍊衲子。佛來祖來,未可輕放,一一與他案過,印之明白。不然莫道山僧不與你說破。生死事大,未可以語言見解與之對敵,且生滅妄想。將山僧所說盡情截斷。平昔所執所守所悟所得亦與截斷,直下具勇猛精進,看他佛祖所教向上一著,不著佛句、不著祖句、不著非佛非祖句,語言文字一一不著。縱做工夫到極靜處,不知不覺,偷心四起,聰明忽至。凡有一切言語及知見解會,亦一一莫著。如是固守,如是保持,如是斟酌,自珍自重,然後動靜一如,始終無滯,方解凡聖同途,逆順一轍,靜鬧安然,放收自在,豈不快哉!」頭陀禮謝而去。 無字直說 古人于無字論其所以,惟有靈骨方堪領受。有靈骨者,向趙州未開口處,則知無字下落。知趙州性命七花八裂,豈容疑情及得力也耶。 稍有一箇半箇,向蒲團上留心,彼又不究無字,所參工夫惟以死坐,百劫千生被死坐埋沒自[A4]己。 ᅟᅟ==[A4] 己【CB】,巳【嘉興】== 參無字不得作伎倆穿鑿,但依實疑云:趙州意作麼生無?趙州老婆心切,說無字教學者,大似訓蒙童讀上大人,往往領去未嘗見有發明處,豈宿無靈骨者耶? 做工夫得力有遲速、有利鈍,蓋當人用心切與不切。只箇切字,乃生死得力下手處也。 工夫得力,在于當人念念將此做向前,務欲見箇明白,而自然得力矣。豈可上人門戶看人口動? 又不可于無字上立知見解會,且無字卻不以知見解會得明,要人去知見解會,做不知見解會,方好近前。若存知見,有所入處,總名「知見禪」也。 古人云「一一從自[A5]己胸襟流出」,又云「從門入者不是家珍」。縱釋迦老人大智慧辯才、神通三昧,總用不著,況些小聰明。趙州無字,三乘十二分教、諸子百家,種種言詞一一發明,大難討他分曉,除是赤手向前、危亡不顧,淨裸裸看破,那時許伊說無字話,行無字用。若論無字,十方諸佛、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卻難近傍。趙州亦只說得,誠不能與學者加得一毫。學者不信,將知解試看。 ᅟᅟ==[A5] 己【CB】,巳【嘉興】== 諸方以趙州說無字,千百眾中尋半箇得無字人甚是難也。學者將無字拍盲死念,念來念去,返被無字空過一生,何止一生?百劫千生也。 無字如醍醐,如毒藥,有靈骨智慧者,念念現前不知不覺得箇受用,始知一切眾生本來具足。若無靈骨智慧者,吞箇無字在意根下,如中毒藥,從生至死,決不知無字所以。向此用心也不難,便打併意根空豁豁地,一日勝似一日,管取念念相應。 學者看無字,如生死冤家,切不可偷心怠慢。 疑云:趟州意作麼生無?正是得力下手處。疑時于一切有無得失,靜鬧閑忙總恁麼疑,疑來疑去,不覺疑情破、祖關透,則大事畢矣。 多見人看無字,每每被昏散二障所侵,不知打點,通身坐在昏散裏。與麼參禪,豈得有靈驗耶? 為學者說昏散二障下落,乃當人一箇恣縱心是,苟猛著精神疑無字,如流水綿綿不間,念念檢點,則昏散自遠。 學者坐中打失無字,念無字不得力,此是貪愛異緣不曾放下。既不曾放,于本參正念安能作得主耶?苟如信之,將憎愛、人我、苦樂、貧富,一切所為盡情放捨。果如其教,自然有箇入處。 生處放熟,熟處放生。生者無字,無量劫來未嘗相識;熟者異念,愛染護惜不捨處是。幸古人以無字盡力交付我,若不死心絕念做工夫,此時錯過,欲其再會似今日,誠難誠難。思之!思之! 學者自昧,往往被文字知解遞相教授;古人卻不恁麼,但死心做工夫,一言一字,具擇決眼,情解路絕,知見機忘,久久參疑,自然起悟,到此方明古人所言不欺也。 無字實一大藏教詮註不出,惟當人默默用心,自去理會。其用心理會處,亦不得作無字見。但參而疑,疑而悟,除「參、疑、悟」三字外,縱有方便又不是也。千七百則、一代時教,向無字冰消瓦解,不然臘月三十日,未免手忙腳亂,當宜究之。 或者謂無字乃趙州一期答這僧之問,又謂趙州逢場作戲隨口建立。如此豈不迂曲?僧問:「狗子有佛性無?」州云:「無。」這箇無字,自是這僧擔來,亦從他親口出,趙州未嘗添減分毫,就他道無。如今人多少錯解。 山僧因問,一時為學者盡力吐露,學者再不得移易絲毫,從生至死疑無字如生死冤家,務要親證明白這無字。江湖學者商量浩浩,天下知識開示學者亦商量浩浩。未審學者知識與麼商量,為什麼邊事?要知端的,看破無字始得。 達磨西來,將箇無字上人門戶,謂有多少奇特。不知十方世界,總是箇無。及見武帝賣弄不出,遂渡江面壁。且老胡心為什麼事?學者當參看無字。若看不破無字,則不知達磨下落。 問學者神光斷臂,是知無字不知無字?若知,因甚斷臂?若不知,當思古人用心。 有等開學者,疑無字,他便障礙,恁麼死坐,莫若看幾行文字。無靈骨學者,被他惑引入黑黑漫漫;辜負初心志氣者,又多被聰明學解喪盡自[A6]己。 ᅟᅟ==[A6] 己【CB】,巳【嘉興】== 切思身寄空門,心當厭俗,佛祖教誡,念念存思。無字參疑,心心莫捨,智眼大明,慧光迥出。人間天上,獨步縱橫,逆去順來,隨心自在。如此方堪傳佛心印,接引後昆。不然虛喪光陰,沉淪生死。古人叮嚀,殊不為[A7]己,大抵欲學者究明此事。古人為你說得,你若不行,無奈你何。 ᅟᅟ==[A7] 己【CB】,巳【嘉興】== 佛佛授受,祖祖傳持,不曾私屈學者絲毫,學者不信心努力向前,自家轉便,欲佛祖把箇現成受用與你。安得有此? 古云「那得天生釋迦、自然彌勒?」此教于學者大有恩惠,釋迦、彌勒遠劫修來,棄極貴尊榮,未嘗一食一息不舉念為教化眾生同證同得。我等學些知解聰明,即謂超佛越祖,豈不自欺? 學此事,當人自知下手腳處好向前。如何是下手腳處?經云:「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久久參箇無字,不知不覺向轉身處得箇受用,那時有說無說總現成。如今諸方未見有向心行處滅、言語道斷處真參實悟,看他日用所為便可知也。 古人一機一境,具大智大用,從胸襟流出。今人也作一機一境,要且實無大智大用。何故?皆緣學力未至耳。具眼學者,一見則知;或若初心,盡被瞞了。古人云「參方須具參方眼目」,不具參方眼目,見他便禮拜,喚作懵懂禪和,奴郎不辯。 祖師云:「不除妄想不求真,無名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覺了無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只這裏學者領會得,山僧則不許你。何故?古人則可,今人則不可。只箇不可,山僧與學者大有慈悲在。 且學者即今舉一念看,這一念是真是妄?若謂是真,從始至終只是恁麼;若謂是妄,從生至死必不如是;若謂不真不妄,這裏卻從真妄去也。要好學者向此大死一番,那時是真是妄,總融通于無礙大清淨三昧。 此事,山僧饒舌,為學者直直傾出,卻無許多計較。學者亦依山僧直直做去、時時猛省,務將無字綿綿疑去。疑得東西南北,行住坐臥,總是箇無字,莫顧危亡。若如是,則不負山僧和泥合水。不然,非但山僧,十方諸佛、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與爾自[A8]己,盡被負了。 ᅟᅟ==[A8] 己【CB】,巳【嘉興】== 讀無字,自大慧來無此洩露,自高峰來無此詳細,真臨濟嫡派、少林血胤也。埋沒昆明幾百年,今日乃始出現人間耳。珍重! 火罏頭話 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疑云:畢竟一歸何處?復疑云:一歸何處?大起疑情,佛法世事混作一團,久久疑去,不覺疑釋,大事[A9]已明。十方諸佛、歷代祖師、天下老和尚所說都只恁麼,學者離恁麼,別有長處,非佛祖之究竟也。 ᅟᅟ==[A9] 已【CB】,巳【嘉興】== 佛祖相繼之道,非語言及情識量,要下死志做工夫。不然,機前句外,言說便了,豈非情識量也?學者死得心地,真實做工夫,如未悟但默默守去,自有箇道理。豈不聞古人云「久遠劫來,受盡勤苦」。不然,便認個語言情識,現成說話。達磨老子,他是觀音大士,何故九年面壁? 做工夫之切,大抵止要去學者生死業識。若不加工去逼拶,欲業識之見自然除去,如昧者布網吹風欲其滿也。當知此事,唯我默默自究,然後自證自得,自然妙達無礙。 這做工夫說,惟我實參、惟我實悟,豈得咨學口耳作知解見?至此若不切實向前,于本參話頭見箇端的,口說便了,正謂說食欲飽。 出生死之要了無秘訣,惟學者疑古人一則話頭,疑這話頭,如人中毒,吐不得、屙不得、死生不得。其或屙吐死生不得處,洞見自[A10]己,這裏則知十方世界微塵剎土無不是自[A11]己,更說甚麼妙理玄文,單傳直指。無量劫來,以至今日,一一明白;根根塵塵,悉放無畏百寶光明。如或不信,便認箇昭昭靈靈,困在黑山鬼窟。學者不取,當知生死緣無量劫妄識成熟,今日要與從頭至底掀翻,如人落在萬丈深坑,須拼命求做出路,豈小力量所能? ᅟᅟ==[A10] 己【CB】,巳【嘉興】== ᅟᅟ==[A11] 己【CB】,巳【嘉興】== 是知不捨種種心,而悟種種見,見無別見,心無別心。心見無二,無二亦非,生滅何立?斯說不假安排造作,必欲孜孜真參實悟,到家自知。 此事要具堅固久遠之心,如枯木石頭去。果如此,何生死不了、佛祖不超。其或波波挈挈,大限到來,無本可據。 佛祖無法與人,因我溺于生死,教以涅槃;因我散亂,教以禪定;因我妄迷,教以真悟。一切皆我自生,非他力也。我既知之,豈可恣我而長淪生死耶? 此事唯人生死急切,精進勇猛,久遠不退切,忌思前筭後,欲進而退。 如果痛念生死,將本參正念加疑,大疑大悟,不疑不悟,疑之不絕,管取推門入臼,到此洞古洞今,鑑天鑑地;不然生死岸頭,大難作主。可不慎乎? 老僧所教出生死,痛與工夫作主,說甚祖師直指、如來別傳,直得十方諸佛向我手裏乞命。學者孜孜下鐵石冷冰冰心,莫問年月深久有無得失,但一念不移萬年如此,管取無影樹頭猿夜嘯,不萌枝上露芳心。 學禪乃[A12]己躬大事,非心念痛切,具勇猛,加精進,徹尾徹頭,縱佛祖大神通智慧,于我所謂生死難與著力。學者大起信心,信自[A13]己受用,實無佛祖、了無一法。生死者,由我無量劫妄念所繫,此妄猶鏡中相。若或了知鏡體本然,據實所論,超佛祖、破生死,實當人一切處正念現前,更有何法不明、祖關不透? ᅟᅟ==[A12] 己【CB】,巳【嘉興】== ᅟᅟ==[A13] 己【CB】,巳【嘉興】== 實欲參學,下死志,四稜著地,又如死人,欲愛妄念無所生也。東西南北,屙屎放尿、坐臥經行、著衣喫飯,輥作一團,總是箇正念。久久不捨,若不悟去,管取山僧犁耕有分。 自佛祖垂教以至于今方冊所載,未嘗有不做工夫出生死者,其或一聞千悟得大總持,則知用力多劫所至今方容易。學者不得執容易處,若容易領略,人皆不肯做工夫也。 此事非小因緣。佛聞半偈,捨全身,修三阿僧祇劫,大根大量,信之無惑。而今學者,說超佛越祖,出離死生,以為常話。我見此說,愧之無地。 生死事大,無常迅速,說之最險。從上佛祖,不顧危亡,一切處知無別法,非大志莫出,豈論歲月? 不得逐句尋言,要以念念向[A14]己心悟去,心悟無法,法悟心法,法心無心,心自法心,心法了然,何心何法?不可以聰明情量工夫。做到,方始達佛契祖。 ᅟᅟ==[A14] 己【CB】,巳【嘉興】== 從上佛祖,皆以實言欲令實悟,不曾教人學知解。知解乃生死根本不然,非但屈負佛祖,亦乃自昧[A15]己靈。究生死須向意根下研窮不[A16]已,歲時不忘,工夫做到,始解自[A17]己無量劫來,不異今日。 ᅟᅟ==[A15] 己【CB】,巳【嘉興】== ᅟᅟ==[A16] 已【CB】,巳【嘉興】== ᅟᅟ==[A17] 己【CB】,巳【嘉興】== 佛祖種種言說,于我[A18]己躬,未嘗道著一字。此生死我不去著力,欲待誰人? ᅟᅟ==[A18] 己【CB】,巳【嘉興】== 此心湛湛,然非湛然相。絕去來今,只此是無礙圓明三昧。學者不得向這裏浸死,參而疑,疑而悟,悟而後得,只箇悟字,猶是多了。 欲參學,此事先打蕩心地乾淨明白,究所參學處,用心著力,不負參學之志。 參禪最要緊處,在當人用心切耳。苟不心切,雖念念有箇話頭,如水浸石頭,縱千百劫不失人身,也只是守尸鬼,終成何用? 做工夫要有憤發,如一人敵千萬人,莫顧危亡,見箇端的。不然,今日明日恁麼,今年明年恁麼,管取至死亦只恁麼。欲參而悟,不得縱恣身心,逐名貪利,坐在欲愛之中。生死非世間事也,將意識截斷,永無相犯;若容一毫,依舊打入黑漫漫去也。 諸方說做工夫話,正如嬰兒飲水,以少為足,不知大悟十八遍,小悟不計數。又謂如人入海,轉入轉深,時容易哉。 如今說箇悟處,多少伶俐向這裏錯過,或者不識好惡,于見聞覺知上有些入頭處,偷心妄想顛倒錯亂,縱見釋迦老子,亦不知他向什麼處說。他又不知愧恥,可不傷乎? 或者認箇業識,向古人方便用處一印印定,將幾冊經書搜研,裝一肚墨水,以為是一員大善知識,逢場作戲,便有許伎倆,不念因果罪報福業。 欲其念念不妄,心心綿密更加綿密。有日心神內豁,開諸佛心眼,便能攝香水海于微塵界裏,現寶王剎于一莖草上,誠不欺也。 一念透脫,得大三昧種種殊妙,此非知見文字、口說心授,要以禪定無礙大總持力,方能相應。豈不知《圓覺經》云:「無礙清淨慧,皆依禪定生。」 佛謂大摩尼寶王無量劫來未曾欠少,大丈夫聞恁麼說,豈肯埋沉大寶,孤困伶仃?彼既丈夫,我何不然? 牛首日錄 老僧乃山間木石之類,人事禪道一無所知,獨得山雲水石便欲老死。所抱未穩,順于情境,一上一下,迎送往來。雖然,事不獲[A19]已也,喚做一時垂手。老僧本分處看,實未見箇頭尾端正的漢。佛法晚矣,人心不古,于煖熱處大家打鬨,不惜罪福、不念因果,箇箇道好。此等與論古風高尚,于冷冰冰處澹薄相守,佯然不理,與其玉石不分,彼此方得一懽喜。古人云:「我逢人則出,出則不為人,我逢人則不出,出則便為人。」似此說,古人各取一時之便,或出不出,或為不為,自然有箇理路,豈是閒說。且道出與不出,為甚麼邊事?逢與不逢,當時他在那裏存坐?邇來老僧離浮山到牛首,是出不出?終日碌碌人事往來,是逢不逢?以此看來,老僧大似箇無機關之木人。圓悟老師云:「若論此事,如馬前相撲,騎虎頭,踞虎尾,擊石火,閃電光,豈許有近傍處?」雖然,大凡一事,也要經歷過,胸襟開闊痛快也。 ᅟᅟ==[A19] 已【CB】,巳【嘉興】== 法融未見四祖,天人供養、百鳥銜花;及見後,四稜著地,不妨穩當。到此始知從前所著,屈受許多拘束,而今而後,使伊做模樣與人相見,自覺面熱。此事豈容有著手腳處?冷地推思,好一場笑怪。祖師忒殺慈悲,于[A20]己分上也把不住,說道理、說心性,大似憐兒不惜醜;也怪不得,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雖然,老僧夜話方丈,未免順時將錯就錯,以[A21]己躬下事,大家研究。不得認著見聞知覺,指龜為鱉,喚鍾作瓶。牛首靈境祖師道場,老僧雖是家空四壁,或茶,或飯,自不相欺,一味平等,與諸人同于日用,豈敢輕昧古人遺風。日事之餘,不得不以[A22]己事遞相較量。老僧此來,非是共爾等打粥飯過日,你等若得一時閒靜,勿將[A23]己事虛費過了。豈不思人命不長,光陰易去、信施難消。老僧日逐間,不知是聖是凡、若僧若俗,一一與論世諦佛法,將長補短,以權就實,未嘗敢欺侮一人。如此留心,大抵要當人向世事上明得一分佛法,于佛法中勘破一切世事,豈可離此別做活計。或有人向老僧道:「一大藏教、千七百機,總是外事,那裏覓取佛法世事去?」老僧向他道:「怪我不得。若不與麼,怎得與麼。」經云:「譬如暗室中,無燈不可見。佛法無人說,雖慧不能了。」三十年前老僧行腳諸方學者,莫道沒有曾遇幾箇禪和,蒲團上孜孜究心,做死模樣,晝夜歷煉挨拶。雖是心事未得發明,至于宗門檢點,亦不忝古人說死心之眼目也。又見幾位尊宿,或于山間水邊清心寡慾,也不見禪道文章佛法。參見者,但言:「老拙不及後生輩。不可埋沒佛法大事,扶持顛危。」老僧親聞此語三十年後,非但死心,舉起此事,箇箇笑怪。所見皆外道說一切空,死箇什麼心地。如此之言,佛祖掃地。石霜和尚云:「休去歇去,一念萬年去,古廟香爐去,臘月扇子去,枯木頑石去,一條白練去。」此是古人教人死心之語。中峰和尚云:「舉心盡屬輪迴路,動念無非生死根。要與太虛無背向,常吞一箇鐵崑崙。」如此說,總是釋迦老人也索塞斷咽喉,豈容有一點知見。古人謂參須實參,悟須實悟,有等學者聞此語,向孤峰頂上𢬵捨身命,恨不一念于生死之際坐脫立亡,當念頭起時,真有一念喚不回頭之志,宿有根器▆骨者,必有箇時節因緣,觸著磕著發明[A24]己事。若是有頭無尾漢,自然挨拶不入,便謂佛法無靈驗,撥無因果,胡言漢語,魔魅人家男女,將謂飲酒食肉不礙菩提,行淫行盜無妨般若。如此之言,縱大悲菩薩奮八萬四千手眼神通救伊不得,放命之後鐵圍山間,阿波波、阿吒吒,八寒八熱,萬死萬生,至彌勒下生,轉寄他方,求出無期。我等既立身空門,視生如死,縱百年富貴,譬猶彈指。若大事未明,縱放光動地,說得點水不漏,生死不透總無用處。將古人方便之言,不顧好歹,從頭熟讀,年久月深,一肚墨汁將白淨心田盡染壞了。祖師教人脫生死,非教人抱文字,若學之乎者也,于生死上重加生死。參學之流莫存雜毒知解,只吞箇鐵崑崙,或無字、或萬法在伊心田中,將五臟六腑、七情八欲、六根六塵六識、內外經書文字,一塞塞斷,不容絲毫空隙,自然得其定力,捨身受身如穿衫脫褲。遇善知識,一聞千悟,決然不惑。 ᅟᅟ==[A20] 己【CB】,巳【嘉興】== ᅟᅟ==[A21] 己【CB】,巳【嘉興】== ᅟᅟ==[A22] 己【CB】,巳【嘉興】== ᅟᅟ==[A23] 己【CB】,巳【嘉興】== ᅟᅟ==[A24] 己【CB】,巳【嘉興】== 今時道流稍得一知一見,將謂佛祖相繼,亦猶如此。殊不知古人得處,千萬辛苦,及其悟後見人,千萬艱難,或遭痛打、或受惡罵,以至執勞負重種種精進,念念向前未嘗斯須退慢。凡于所授,如飲甘露、如獲大寶。一旦時節到來,東西南北,天上人間,自然遮他不住。到此田地,天龍恭敬不以為喜,況世名利哉。老僧向時見先師無際和尚,受盡惡毒手腳,一時機契理合,敢與古人挽手共行。六祖大師,稱一切人為善知識,佛願一切人至于果位,學人苟能領略,一肩擔負,老僧合十加額。 古人舉起這著,便捨身命一勇向前,不顧危亡,真實欲見箇下落。及其了明,恐不確的,不惜勞苦,尋禮尊宿,審其所以,豈敢一毫怠慢。更三二十年,向人境四絕處,韜光晦跡,保養靈源,澄澄湛湛。或被龍天推出,只向孤峰頂上、十字街頭等閑發一言,如大日輪,光無不及。今時參學者最初行腳,便立處不實,不以生死大事為念,又豈肯死得一片心地,效古人受一段大苦。既無苦志,養其利名溫飽之情;無因果,無羞恥,外寂內搖,做假模樣,受天人禮拜供養,尚未足意。如此望久後生于化樂,誠難得也。龐居士云:「不與萬法為侶的是什麼人?」馬祖云:「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卻向汝道若論此事。」豈得以小根小器、小知小見,而欲坐致太平,現成受用。龐老與麼問,馬祖與麼答,觀其開口發言立意處,一模托出,但擬心則無是處。大解脫門,無處不建,大般若智,無處不彰,塵塵剎剎,事事物物,一一歷然無,有一物一事、一塵一剎,而不頭頭相撞,步步踏著。如老僧不惜口業,一時打破家當盡情搬出,任學者千般若解脫田地上,經行坐臥,俯仰折旋,喫飯著衣,屙屎放尿,得大自在,得大受用。若是上根利智,聞山僧所說一肩負去,孤峰頂上飽食高眠,佛法世法都無一念,即此都無一念處,泊然無有一事一物為障為礙。如此一念萬年、萬年一念,猶太虛空,不與萬象森羅為礙,豈不名絕學無為閑道人也。世尊靈岳拈花,迦葉當機發笑,究其所以,皆不出閑道人日用中。學者果見箇下落,將大藏教典總持機緣,放下也得、拈起也得,頭頭上明、物物上顯,古人道青青翠竹盡是真如,鬱鬱黃花無非般若。其或不然,且向[A25]己躬下究明生死。此生死非從天降地湧,乃當人于無量劫來,不知不覺,頭出頭沒,以至今日。苟不奮大力量、大勇猛將箇四大、五蘊,通身打做一片,下死志做工夫,今日明日,只是恁麼,挨至眼光落地,縱是大悲菩薩,千眼放光、千手提挈,亦難代此生死之苦也。豈不聞常人說「木匠造枷,自作自受」。慎之慎之!如來出世,為一大事因緣。四十九年,三百餘會,塵說剎說,說之不盡。因甚古人教學者總不要看文字,一切休去歇去,單單提箇話頭,如大死人?一旦發明所得,則頓見四十九年,三百餘會,盡是外事。既是外事,且釋迦老人面目向什麼處著落?所以宗門下獨以超佛越祖為正見,去此超佛越祖,縱現大神通,說過釋迦老人,總無用處,況學者些小學解文字,貢高我慢乎? ᅟᅟ==[A25] 己【CB】,巳【嘉興】== 老僧初不知所謂宗門下事,凡見箇聰明伶俐人,便信心向前請問,終無一言感發。後于坐中,自家倒斷,自作主宰,古人箇箇說蒲團上豎起脊梁,晝夜不放倒身,十年二十年,一生兩生,只如此坐,謂之坐禪。我寧死依古人所教坐禪,決不更改,以此久久,方得箇參悟省力處,一切時中,自然坐得徹,豈敢惑人說我大徹大悟?老僧不欺心,真實與你等大家究竟,務要做到超佛越祖田地,庶不負參學之志也。豈不思達磨初祖到少室面壁,都無所為。及二祖神光斷臂立雪,祖云:「將心來與汝安。」神光答云:「覓心了不可得。」祖云:「吾為汝安心竟。」只此亦無所為。後來人皆道祖師西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六祖大師云:「不思善,不思惡,正恁麼時,阿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明言下大悟。到此皆無一字。學者欲造到古人田地,須向生死岸頭談笑而化,除此再無第二法。 臨濟和尚云:「汝等諸人,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的當甚的當。檢點學者分上,雖是移遠就近,且不可認著。其實只道得八成。何謂?佛祖分上始得,學者分上不得自瞞。老僧見學者箇箇所說禪定脫灑處,人人似龍象蹴踏,立在佛祖頭上,不容一切,及其與伊向痛處深錐痛劄無位真人,手忙腳亂,眼花心醉,不知所以,縱有所答,亦猶方木圓孔。學者切勿自執,要以古人未悟之前,死心做工夫處參究。古人悟後,方便垂手,將箇蜜果放學者口裏,學者不費工夫,現成受用,將謂自家的也是箇有道尊宿,受人禮拜供養,貪利養,撥因果。中峰和尚云:「妄談般若罪無涯,項上先擔生鐵枷。」誠哉斯言也。豈不知臨濟和尚,三次問黃櫱,三翻被打,後到大愚參問,又遭大愚訶責,及悟復歸黃櫱,櫱責大愚,恨不痛與一頓始得。古人豈容易得來?雪峰三登投子,九到洞山,宗門之教,燈燈相續,祖祖相傳,未是小事。學者真箇受一段大苦,廢寢忘餐,三二十年,抱此一志,死中得活,方許有箇說話處。不然,開口便擔生鐵之枷,百千萬劫,欲求脫去,無有是處。 古德云:「山僧為汝發機卻有限,不如山河大地一切音聲,及自[A26]己心念所起,乃是文殊、普賢、觀音妙門,無一處不是自家寶所,無一物不是自家珍藏,無一方不是自[A27]己田地。」與麼則十方世界總為遮那法身,一切眾生無一人不在裏許。既在裏許,為什麼事有不了處?學者于禪定上,以不動智精進堅固,磨皮至肉,磨肉至骨,磨骨出髓,盡百千萬劫看來看去以悟為期,死中求活,研磨到此田地,便能入四生六道,善惡淨穢之處,說一味平等法,上不見有佛,下不見有眾生。《般若》云:「一切智智清淨,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佛祖為我等直恁老婆心切,豈不得委任信受,將一切所為放下,覓箇受用,于打鬨說雜話處,大家較量,遞相保護,一法不為。與麼挨究,何患祖風不振,[A28]己事不明? ᅟᅟ==[A26] 己【CB】,巳【嘉興】== ᅟᅟ==[A27] 己【CB】,巳【嘉興】== ᅟᅟ==[A28] 己【CB】,巳【嘉興】== 老僧不畏罪福,將佛祖百千萬劫受大苦惱一著大事,拈來逼拶學者,欲學者得大無礙禪定,饑來喫飯、困來打眠,要行便行、要坐便坐,都無安排計較。舉箇話頭,任事不為,空勞勞,年久不易,得大受用。學者不信,反為自害。學聰明文字,雜毒入心,狂狂蕩蕩,長篇闊賦,牽引枝蔓,以為一生所務,不負于[A29]己。據老僧看來,通身錯了。我出家人既離塵脫俗,欲效佛祖,當知空門之學,究以生死。若論生死,豈有閒暇工夫求學文字言語?諸子百氏之學,雖至經天緯地,不過世間功名富貴。一旦數盡,猶夢中事。古德云:「名利擾攘褌中虱,智識紛爭檻外猿。」誠哉是言。世間最大唯生死耳,富貴功名直得幾文?學者去此別究,皆生死苦本也。 ᅟᅟ==[A29] 己【CB】,巳【嘉興】== 吾門所貴絕知見解會,如枯木頑石、寒灰死火。縱佛祖放百寶光明,種種語言玄之又玄、妙之又妙,見與麼事、聞與麼說,正好當頭著棒,令伊遠退,方有參學之分。其或不然,將箇業識身心,這邊經冬、那邊過夏,十年五載,死不死、活不活,也說是箇久參禪和,及將所參學的一段大事與伊定當,都無一點分曉。這等學者,總是釋迦、彌勒、文殊、普賢到來與伊說,亦無下手處。參學中此等之流如麻似粟,祖風安保其復振哉?永嘉和尚云「外道聰明無智慧」,可不傷乎? 永嘉和尚云:「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覺了無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老僧多年發明,有箇直截處,直下與學者說破,若或領略得去,喚不回頭,一念萬年、萬年一念,如此的當,三世諸佛也索列在下風,況諸方禪子奈得你何。且道如何是老僧直截處?老僧當時于無明起處,觀彼十方法界,一切眾生及彼蠢動含靈,將箇無明所以處參尋佛性,這裏則不見有佛性,所以既無佛性,則不可喚作無明。無明佛性二俱假立,以此參破十方諸佛、一切眾生法身平等,了無一物。到這裏,方見得婬怒癡即成定慧,生死煩惱、菩提涅槃無一無二。學者若或信之,依老僧說,向自家心地上勘,若勘破自家心地,便佛祖受用,舉心動念,念念現前,心心是佛。到此正好入窮巖絕壑,艸衣木食,都無所慮,挨到命根絕處,撒手向前,正如脫布衫上床,摩枕放身安樂打眠。宗門中從上古人例皆如是。我輩若也貪染世事,馳逐聲華,波波挈挈,不究生死,大限到來,眼光落地,一場大苦。那時若要似今日聞老僧與你等說佛祖所教,其實難也。古人悟後細密工夫,所操守處孜孜兀兀,猶勝未悟時,念念恐有所失。此事本無得失,看來還要自來理會,觀其所以,卻與所見滯著處大段不同,這裏方解古人所教轉入轉深,高高峰頂立,深深海底行。他得的人,自然丰彩,天資迥常。古德云:「鐵牛過窗櫺,頭角四蹄都過得,唯有尾巴過不得。」豈謂等閑?老僧更有一說:其或渾身和箇尾巴都過了,還我公案來! 德山和尚示眾云:「道得三十棒,道不得三十棒。」臨濟問侍者:「為什麼道得三十棒,道不得三十棒?若打,接住送一送,看如何。」侍者至彼,理前問,德山便打,侍者接住送一送。德山歸方丈,侍者回舉似。臨濟云:「我從來疑者漢。雖然,還見德山麼?」侍者擬議,濟便打。學者看古人方便通箇消息,于臨濟、德山用處討箇下落,然後蒲團深藏機智,或有箇不然漢,看他又不是此等尋常知見,卻要向德山、臨濟未發機前,坐他二老舌頭,使有棒舉不起、有口開不得。老僧記得昔因二講主舉此機緣,贈以偈云:「臨濟德山太潦艸,古今天下何處計。月照中山猿夜啼,明暗色空依子卯。講師講得講不得,得與不得三十棒。五音六律從渠唱,所以問禪道佛法。」文章世諦,總要當機利害處發明始得,不然則吾道凌替。老僧諦觀從上古德,箇箇于此參學,鮮有一人不受大苦行腳。入門入室,便受師家打罵,千磨百難,只是令伊無一點參禪氣息,然後著伊喫茶參堂,豈等閑立腳。如今學者,飽著一肚禪道我慢,一味莽撞,及其于未相見時,計較百端,不知心地所蘊盡是一團生死。老僧曾與禪者說:「你等擔包負苦,禮善知識,究生死,如禪者未見老僧及到此處,動靜語言,偷心伎量,只此便是生死根本,不如放下所來之念,一味平等尋常,都無計較伎倆。從生至死,這裏便是出生死處。一大藏教,千七百機,無過教人如此。」老僧看來,若論向上透關一著,且不管你悟與未悟、迷與未迷。德山、臨濟盡用古機,總不出你當人一念之處,思此添一事不得,減一事不得。大力量漢問老僧說:「一擔而去,豈不慶快?」經云:「狂心不歇,歇即菩提。」 老僧久不會通宗達士,嘗切切于懷,恐負學者,未審學者還負老僧也。古人云:「是你負我,是我負你。」到此看來,卻是老僧負學者。何謂?老僧在浮山卻較些子,老僧來牛首卻沒交涉。然而千鈞之弩,豈為鼷鼠發機?此事于解路上看箇箇成佛成祖,于見諦上看人人造業造罪。老僧不說,恐負你等。這裏須具正眼,透金剛圈、吞栗棘蓬,逢佛殺佛、逢祖殺祖,一切皆殺。若有一事,則禍事生,要得乾淨,和箇自[A30]己也殺之盡淨,方始出得生死。于這殺處,苟存一念護惜,則霄壤矣!古人謂「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老僧與麼的實開說,莫顧危亡于鑊湯爐炭碓搗舂磨,不舉一念求出之心,經百千劫方可論宗門事。不然,說箇即心即佛,人人都會,更說箇非心非佛,學者也知。若要端的向生死際譚笑脫去,誠不敢望也。譚玄說妙,誣誷先聖,聾瞽後生,眼裏無筋,皮下無血,「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豈虛言哉! ᅟᅟ==[A30] 己【CB】,巳【嘉興】== 今時參學人如蠅子,有些腥膻氣味便泊。須與枯卻向無氣味處泊,令安在平白地上。從上作家宗師能為人者,惟有睦州見你有坐地處,便鏟卻,從頭鏟將去。宗師家,要與學者遞究生死,須是不順人情。臨濟入門便喝,德山入門便棒,學者要到古人田地,也須死得自[A31]己一片心地。將古人受苦處,向前一一經歷,莫起一毫半進半退半信半疑之心,拼命不顧生死,如一人與萬人敵,久久不覺磕著撞著,猶十日並照,豈不美哉?如今學者,目前世事境緣尚不能打點,況生死乎?他佛祖箇箇不容易得,大抵將不容易得處,拈學者頂上,使學者依而行之,離此再無別說。 ᅟᅟ==[A31] 己【CB】,巳【嘉興】== 十方諸佛,說一大藏教,令有情無情皆得平等,出生死,超佛祖,洞見本地風光,乃云:「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無明妄想,不能證得。」《楞嚴經》云:「山河大地皆是妙明真心中所現物。」老僧看來,忒殺慈悲,八字打開,把手交付。學者不究此說,于自家知見上強立知見,博學多聞祇以記持得便是好處,卻不信要了生死。老僧且與評論,只如我等所學無過,阿難尚落邪思,何況我等!出家兒,遠塵囂、甘寂寞,所究者只為生死。生死既明,將天上天下,惟我獨尊;生死未明,任有富貴功名,文章佛法,振動寰宇,古今無二,總無用處。大丈夫漢,豈得貪一時之樂,甘未劫之苦?直下將所絆若名若利,及與知見解會文章佛法、禪道機緣,一截截斷,再不起第二念。如臘月扇子,任他無人覷著,冷冰冰,灰醭醭去,一念萬年、萬年一念。忽若大事[A32]已明、生死[A33]已斷,便能超佛祖、煆聖凡,一切欺昧不得。學者或做到與麼田地,老僧見伊,也索焚香稽首。 ᅟᅟ==[A32] 已【CB】,巳【嘉興】== ᅟᅟ==[A33] 已【CB】,巳【嘉興】== 這一著子非小因緣,若(不具)宿智,縱遇真善知識,傾腸倒腹和盤托出與伊,不能承領。忽若領略得去,又不能保守,成風成顛,無有忌憚,一味能所。或然說著生死之難,便乃佯然戲笑,不念前途黑漫漫,于欲死不死之際,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古人謂生龜退殼,活牛剝皮,豈不大苦?若是真實要了生死的,豈肯埋沒自[A34]己,唐喪光陰?直下舉一念如生鐵鑄就,一切情緣境界盡情擯卻,只向無字話頭,心心念念,綿綿密密,打成一片,外不見有山河大地人物風境,內不見有佛祖機用玄妙知見,只與麼去,久久定有悟處。又不得作悟會,連箇前後迷悟都消殞盡,然後將佛祖言教一一印之,似空合空,猶水投水,如鏡照鏡,以心印心。到這裏都無隔閡,塵塵爾,剎剎爾,左右逢源,死生無礙,于此喚作「那伽大定」,縱終日行,未嘗動一步;終日說,未嘗發一言。參學人若不親到此箇田地,舉心動念盡成生死了也。 ᅟᅟ==[A34] 己【CB】,巳【嘉興】== 古庭祖師語錄輯略卷之二(終) 曹溪一滴卷之三古庭禪師語錄 論 知見證性 此論獨以見性為閫要,可即知即見,不可離知離見,離知見是謂捨[A1]己投塵,即知見是謂認賊為子,當知真見真知,知無知知,見無見見,了知見無即無離是真知見也。知非知,則知知無知,不知知亦知知矣。見非見,則見見無見,不見見亦見見矣。人為知見所迷,子為知見所悟,人迷知見而失知見,不知知見之所以;予悟知見而頓證知見,能知知見之所以。人以知見為別,知見見則迷矣;子以知見而悟,知見見則悟矣。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般若經》云:「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此理非出常情、非不出常情卜度,大難摩索。蓋知之者謂見性,見之者謂知性,非見性而知性則無以為知見一、見性一。佛祖相承以來,不為別事,以心印心,心外無知,以法印法,法外無見。見知心見、知見知心,如鏡照空,似空涵鏡,無變易、無隱顯、無暗明、無色空,不可滯知于寂,滯寂則知見見知而著偏斷;不可任知于情,任情則見知知見而恣物欲;不可求之于有,求有則有諍論;不可取之于無,取無則落因果。可以實悟,可以真參。未見性者,被知見所縈,[A2]已見性者,以知見為用,如鳥搏空,卷舒自在。乃佛乃祖,未嘗見一人以文字知見而續慧命者,大凡明見[A3]己性者,絕情妄,捐利名,甘心于寂寞,苦志于精進,舉一話頭,念茲在茲,至此徹見性原,心空法泯,知見無餘。到此始知佛祖所教,誠不虛也。經云:「知見立知,則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今我所著知見論,乃正知見,非別知見。靈兮昭兮,道在文字之前;寂兮默兮,性著知見之外。巍巍乎運騰三界,任佛祖之崢嶸;蕩蕩乎順逆十方,超龍象之蹴踏。道名亦非立,何為見性?實虛無不屬,真有是知。執知見者不明[A4]己性,被地水火風之所拘管,愛欲不除,隨他遷變,或若氣散魂飄,決無下落。子云:「見性以性,知見則一,無二無三,親達原底。」不然,論于口耳,卒不能了。蓋性乃太虛之空,了無涯際;性猶湛海之澄,實乃淵廣。迦葉一笑,世尊付旨于機前;神光作禮,達麼繼命于言外。古今諸老獨以見性為宗,遞相傳證,或豎指,或伸拳,或揚眉瞬目,或輥毬擲杖,或舉拂拈槌,或掌拓相呈,或棒喝點示,打鼓吹毛,搬泥拽石,以至張弓持杈,語默呵叱,作多種神變。蓋諸祖婆心太切,故以真見真知,覿面當機交付學者,不許佇思,一肩擔荷。學者果見性于機緣動靜之外,了心于文字語默之前,方知諸祖盡力處,恩大難酬。其或不然,千劫萬劫。且若緣見知性,性無性所,因何立見?若緣性知見,見無見所,因何立性?若言不見,即同生盲;若言有見,是為他妄。去此二途,性何所知?這裏縱佛祖舒廣長舌、放大光明,確難下口。何故?以我知見而知見亦無,無亦無,亦無無矣。 ᅟᅟ==[A1] 己【CB】,巳【嘉興】==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ᅟᅟ==[A3] 己【CB】,巳【嘉興】== ᅟᅟ==[A4] 己【CB】,巳【嘉興】== 書 拜母 子出家,行腳,失孝養,背慈育,倏忽二十餘年,為罪多矣。雖然百年幻影,無過一期。苟奉如來教、登佛祖位、出生死輪,將無量劫來冤親平等,況父母邪?母既捨子為僧,依佛所言,出家功德莫可涯量。此之功德皆歸於母。勸母從今以後,返觀自身四大本空因情故有,以致生死相續。母但觀我,我我如空,妙相渾然,當體即佛。母以真際為子,子以無見侍母,母子既空,心情智寂。惟我老母妙性真常,性者即子即母,性等虛空,廓無邊際。虛空性中,別起一念,母子情愛之見,早自繫心于輪迴生滅之根本也。若就見中著倒,念念不忘,至于六道四生,從劫至劫,了無出期矣。望母一切處、一切時、一切念,但舉一佛號,這一聲佛,實從我母心地流出。母不必多念,惟看這一句佛出處,無起絲毫想于之心,若起此心則錯過這一句佛也。母于這裏但記著,念頭也莫作佛想,也莫作子想,及一切妄想,一切頓除。只此頓除之念,亦莫在念。當念處即得身心頓融如虛空相似,母與麼見則為十方諸佛佛心之所見也。子即母心,母心即子。世出世間不捨諸佛,同為眷屬。蓋諸佛菩薩,亦皆從凡證聖,知一切空而不住著,于不住著而非厭離,心得自在,永超生死。蓋子為十方諸佛之子,母為十方諸佛之母,以母之一念,總持十方諸佛之威德。故以子之一心,具足十方諸佛之真智。故母之念,與子之心無差,子之心與母之念無別。母與諸佛同坐一光,子與眾生實無二見,無彼無此、無我無人,智齊一切,一切即智,智智恒智,了無間斷,心超諸法,永絕生死。法以心明,智以法遍,法智一空,一空空空。了見如斯,則佛見也,其餘情妄親愛,子久忘矣!老母高萬福。 通壽兄古松和尚書 別來[A5]已久,形流四散,寂寞甘懷,補敵遮寒,潛心密用,掃跡煙嵐,大休人世。奉先德念念在定之遺誡,拼盡命根,死其心地,生滅幻妄,委具寂然者也。若道眼弗明,祖關弗透,擔生死于顛危,終無他念矣。蓋為僧者,非枯生死海、釋空有心,佛祖大恩莫由可報。故灰頭土面,如大死人,日夕孜孜,惟一無二,不知不覺,地轉天翻,而見而明,珠回玉變。是以人法雙泯、非是兩空,佛祖位中不存朕兆,拄杖子任其拈放,栗棘蓬從其吐吞。山川草木,同發一光,通塞晦明,絕無二見。掀翻佛祖,玅在一毫,捏碎虛空,無勞餘力。不拘真諦俗諦,總一切聲即廣長舌相,豈論這邊那邊;盡一切色,是無見法身。傷叢林秋季去聖時遙,人人爭蝸角之利名,懷鶻臭骨董,不務真實、鼓弄虛頭,問口處多冊子上之鑽研,舉念間盡情塵中之知見,縱其攢花簇錦,合四六以成文,題實對虛,聯四五而為句,空持心所,總失正因。縱然覺發本明,未免認賊為子。似此之輩,以當宗乘如來正法眼藏,未有如今日者矣。子數于方外,歷遍諸老宿門庭,正統甲子春到金臺,次年二丑過西山隆恩,遇箇老作家,他以盡大地作爐鞴,▆煉佛祖,手拖拄杖,直去掀翻。如此一場,方得大事了異。自茲復返雲間,安然靜處,每于木人夜語、石女朝歌,不打諸方葛藤,亦任鼾鼾自在,山光溪色,足[A6]己生涯,月轉雲騰。舊時公案,和盤托出供養吾兄,煩兄鑑諸煨灰幸也。 ᅟᅟ==[A5] 已【CB】,巳【嘉興】== ᅟᅟ==[A6] 己【CB】,巳【嘉興】== 跋 雪谷師所書《普賢行願品》跋 子以佛眼觀我雪谷和尚,從首至踵,及彼盡虛空遍法界山河大地,森羅萬像,總華嚴一佛剎,極微塵不可思議之法界也。非空非色,亦非內外中間,有種種不可說佛剎世界,而一切佛、一切眾生,未嘗與雪谷斯須相背,且無彼此人法境界。雪谷即一切佛,謂之人空;一切佛即雪谷,謂之法空。其或雪谷與佛念念現前,心心無間,謂之一切智智三昧也。雪谷八萬四千毛孔,皆具八萬四千光明之藏海,化為八萬四千之寶幢,一一幢各具八萬四千之香水海,一一香水海各具八萬四千佛剎世界,為八萬四千摩尼寶莊嚴佛剎世界,謂之諸佛法界。其諸佛法界,皆以極微塵數而數之,猶不可思議而為其說也。是則雪谷之身心性情,至于日用一切事、一切為,有無根塵,幻化空色,見聞知覺一一轉妙法輪,一一語言文字俱謂華嚴佛剎。一體一用與一切諸佛、一切眾生體用平等。而又一切諸佛、一切眾生,六根、六塵、六識,一一根、一一塵、一一識,與其人物境界一一交六根、六分則皆我毘盧受用。普賢行門所貴當處發明,一一無礙,一一現前,轉物為[A7]己,始知目前了無一法,十方世界則是雪谷和尚。無內無外,亦無中間,縱一念生滅,昏沉散亂,一一皆乘普賢行願。毘盧華藏,其一一莊嚴、一一供養、一一變現、一一幻化妙用,皆若太虛之之無量,雲雨之無窮,以此為智智三昧也。蓋「大方廣」乃普賢三昧之行門,「佛華嚴」乃毘盧一真之根本,無生滅、無去來,絕語言、絕文字,一真實際無量無邊,不可以智知識識。忽然一念返本,則知諸佛三昧正受,內外如一生佛平等,以根本行願隨處放光,人事往來,施為動止,喫飯著衣,經行坐臥,聞聲見色,觸境遇緣,一一理事無礙無遺。以及空空有有之異,物物欲欲之殊,猶鏡照鏡。遍涉行門,通行大智,孜孜無為,亦無住著。無為而為,無住而住,應化隨機,不拘善惡。故華嚴謂一真之宗教,佛所受用,願行宛然、悲智增廣。語其動也,波澄覺海;語其靜也,日麗萬方。因結方成、果圓諸品,若帝珠寶網,上下影聯,誠德備、行嚴、遍周。 ᅟᅟ==[A7] 己【CB】,巳【嘉興】== 拈頌 靈山有萬人天,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世尊云:「吾正法眼藏、涅盤妙心,付囑迦葉,無令斷絕。」 師拈云:「釋迦老人,臨行不得命根斷,迦葉雖然發一笑,大似落湯螃蟹。尋常勘則得,衲僧分上二俱當眨。還有知他二老受貶的落處麼?相識滿天下,知心有幾人。」 頌曰: 「平地無端屈陷人,  鐵圍滿處弄精神, 愧他發笑機前禍,  妄指寒梅別問春。」 維摩詰問文殊:「何等見菩薩入不二法門?」文殊曰:「如我意者,無言無說,離諸問答,是入不二法門。」文殊問維摩詰:「我等各說,仁者當說何等入不二法門。」維摩默然。 師拈云:「舌未動而[A8]已動,機未萌而[A9]已萌,賓主參差,語言矛盾,二俱弄巧成拙,將謂大有不肯。文殊見維摩眼目定動,不然性命在甚麼處?」師拈拄杖云:「莫錯過麼!」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ᅟᅟ==[A9] 已【CB】,巳【嘉興】== 頌曰: 「夜深誰道黑漫漫,  無限松聲瀉月圓, 白雪陽春人和寡,  豈知潭底有龍蟜。」 思禪師問六祖:「當何所務,不落階級?」祖云:「汝從作什麼來?」思云:「聖諦亦不為。」祖云:「落甚階級?」思云:「聖諦尚不為,落何階級。」祖云:「如是如是,汝善護持。」 師拈云:「桶底脫,缽盂跳,衲僧家,常茶飯。雖然,摩尼藏裏失卻摩尼,生死海中且非生死。祖師道如是護持,不是好心。山僧點破,聖諦不為,正是落階級處。」 頌曰: 「幾聲寒鴈度深秋,  落處明明知也不? 試問大蟲元是虎,  之之繞繞卒無休。」 初祖西來,神光乞安心。祖云:「將心來與汝安。」光云:「覓心了不可得。」祖云:「為汝安心竟。」祖回,光禮三拜。祖云:「汝得吾髓。」 師拈云:「一處不成,兩處不就,正眼勘來,不出窠臼。初祖似將軍出塞,犯者不存;神光不顧性命,勇而無退,所以萬古聲光不磨。即今有向前的麼?縱向前得,臂不完全。何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頌曰: 「祖師只麼坐胡禪,  若說安心便不然, 九載臨行由付髓,  金剛眼底日沉煙。」 石頭到思禪師。思問:「從什麼處來。」頭云:「曹溪來。」思豎起拂子云:「曹溪還有這箇麼?」頭云:「非但曹溪,西天亦無。」思云:「子莫到西天來麼?」頭云:「若到則有也。」思云:「未在,更道。」頭云:「莫全靠某甲,和尚也須道一半。」思云:「不辭向汝道,恐後無人承當。」 師拈云:「西天東[A10]土,不出拄杖子,拄杖子總在西天東土。思問是則是,頭答是未是。莫全靠某甲,要圓話頭,處處溪山,家家明月。」擊拄杖云:「還有承當處麼?有何交涉?」 ᅟᅟ==[A10] 土【CB】,上【嘉興】(cf. J25nB163_p0250c18)== 頌曰: 「秋中午夜有團團,  光極水輪水底穿, 若向明頭問明白,  煙籠霧罩滿長川。」 武帝問達磨:「如何是聖諦第一義?」磨云:「廓然無聖。」帝云:「對朕者誰?」磨云:「不識。」帝不契。磨渡江至少林。帝問志公,志公云:「陛下還識此人否。」帝云:「不識。」志公云:「觀音大士傳佛心印。」 師拈云:「祖師見武帝,猶夜夢人正夢花落鳥空飛。武帝不契,又不契箇什麼?淆訛不少。武帝只知漢語,不識胡言,所以不契也。」 頌曰: 「一曲村歌唱未關,  那堪雲雨過前山, 西天東土徒來往,  自是胡僧不會閑。」 臨濟將示滅,囑三聖云:「吾遷化後,不得滅正法眼藏。」聖云:「爭敢滅。」濟云:「有人問,作麼對?」聖便喝,濟云:「誰知正法眼藏,向瞎驢滅卻!」 師拈云:「手眼明白、父子親授即不無,要且不會正法眼藏。」舉拄杖云:「是臨濟不會?三聖不會?也不消得。」 頌曰: 「春山處處是花紅,  好鳥收聲蒼靄中, 陳爛葛藤千七百,  龍吟虎嘯奪全功。」 雲巖初參藥山,山問:「什麼處來?」巖云:「百丈來。」山云:「百丈有何言句?」巖云:「有時云一句子,百味具足。」山云:「鹹即鹹味,淡即淡味,不鹹不淡即常味,作麼生是百味具足底句?」巖無對。山云:「爭奈目前生死何?」巖云:「目前無生死。」山云:「二十年在百丈,俗氣不除。」又問:「海兄更說何法?」巖云:「有時道三句外省去,六句外會取。」山云:「三千里外,喜沒交涉。」山又問:「更說什麼法?」巖云:「有時上堂了,大眾下堂次,復召大眾,大眾回首,乃云:『是什麼?』」山云:「何不早恁麼道?」巖于言下有省。 師拈云:「作家師範,語默天然,減一絲肉上剜瘡,添一絲眼中著屑,不如不添不減,鬼家活計。雲巖言下有省,見箇什麼道理?藥山總是按牛頭喫草,雲巖亦且俗氣不除。」 頌曰: 「山花爛熳鳥聲聲,  丈六金身醉裏行, 更好多情岩上月,  寒光午夜觸人清。」 夾山參船子,船子問:「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鉤三寸,子何不道?」山擬開口,子便打山落水。纔出,子又云:「道道。」山擬開口,子又打。山豁然大悟,點頭三下。子云:「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山進問:「拋綸擲釣,師意如何?」子云:「絲懸綠水,浮定有無之意,速道速道。」山云:「語帶玄而無路,舌頭談而不談。」山云:「釣盡江波,金鱗始得。」山乃掩耳。子云:「如是如是。」 師拈云:「折拄杖善能伏虎,破砂盆惟得降龍。輸他久歷江湖,到底不虛聲價。落水處心跳眼花,點額時顢頇儱伺。夾山雖然會去,要且只得八成,檢點將來全無巴鼻。三番四次,好不唧溜。百拶千錐,受用不盡。古人與麼用意,未審圖箇什麼?還會麼?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 頌曰: 「漁歌殘夕晚風流,  獲得金鱗暗點頭, 石女跨鸞襄水畔,  木人騎鶴上楊州。」 藥山問高沙彌云:「我聞長安甚鬧。」彌云:「我國晏然。」山忻然曰:「子看經得?請益得?」彌云:「不看經,不請益。」山云:「大有人不看經,不請益,為什麼不得?」彌云:「不道不得,自是不肯承當。」 師拈云:「此事向明眼人前舉起面目無放處,高沙彌道我國晏然,藥山轉身依例回向,縱是明眼人也索檢點,若不檢點,打失鼻孔。」 頌曰: 「幾人得到深微處,  碧嶂寒雲眼放眠, 海底天邊光燦爛,  珊瑚撐月正團圓。」 雲蓋問石霜:「萬戶俱開即不問,萬戶俱閉時如何?」霜云:「堂中事作麼生?」蓋無對。經半年,乃曰:「無人接得渠。」霜云:「道則大煞道,只得八成。」蓋云:「和尚又如何?」霜云:「無人識得渠。」 師拈云:「諸佛不出世,祖師不西來,這些子作麼生道?縱是什迦達磨,經三祗劫修來,亦只嘴醭醭地,若開口則禍事生也。雲蓋經半年道得一句,尚是八成,若是十成,縱是石霜未敢相許。宗門確無一法繫綴,古人一機一境,借路經過,豈許上人門戶。」 頌曰: 「象鼻岩高笑輥毬,  禾山打鼓絕風流, 不知禍事從天降,  識得渠兮接得渠。」 肅宗皇帝問忠國師:「百年後所須何物?」師云:「與老僧作箇無縫塔。」帝云請塔樣。國師良久曰:「陛下會麼?」帝云:「不會。」師云:「吾有法付弟子耽原。請召問之。」 師拈云:「國師膽大心麤,不懼生死,向尊貴位前大開爐韝,星火燒天,高舉鉗鎚,電光掣地。雖然,末免墮在窠臼,難以轉身。帝云請師塔樣,無理可伸。召耽源,露布不少。」 頌曰: 「聖智聰明振祖風,  國師被拶臉通紅, 耽源詔問依然錯,  白日瞞天打脫空。」 僧問馬大師:「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某甲西來意。」大師云:「我今日勞倦,不能為汝說,問取智藏。」僧問藏。藏云:「何不問和尚?」僧云:「和尚教來問。」藏云:「我今日頭痛,不能為汝說,問取海兄去。」僧問海,海云:「我這裏卻不會。」僧舉似大師。大師云:「藏頭白,海頭黑。」 師拈云:「佛祖出世,你無星事、他無星事,你支吾、他支吾。要知他父子話頭落處麼?」拈拄杖云:「黑白分明,勿勞擬議,走殺衲僧,所以如此。」 頌曰: 「金風撼樹葉頻飄,  萬壑千岩凋不凋, 卻笑竹梅松頂月,  依然常在伴禪曹。」 藥山久不陞座,院主白云:「大眾久思示誨,請和尚為眾說法。」山令打鍾,眾方集。山陞座良久,便下座歸方丈。主隨後問云:「和尚適來許為眾說法,云何不垂一言?」山云:「經有經師,論有論師,爭怪得老僧。」 師拈云:「一不作,二不休,蒲團禪板鬧啾啾。一不休,二不作,佛殿三門空落落。經有經師,論有論師,爭怪得老僧。是則是,令人疑著。藥山將此等茶飯搭在面前,且不問你喫得喫不得。座中有喫得的衲僧麼?不知葛藤遍地。」 頌曰: 「五教三乘各有師,  無端平地溺千泥, 覺花梵苑雖寒落,  萬紫千紅獲一枝。」 百丈上堂,常有一老人聽法。一日不去,丈乃問何人。老人云:「某甲于過去迦葉佛時,曾住此山。有學人問:『大修行人還落因果也無?』對他道:『不落因果。』墮野狐身五百生。今請和尚代一轉語。」丈云:「不昧因果。」老人于言下大悟。 師拈云:「圓阤阤,光爍爍,活潑潑,轉轆轆,落也古殿寒蟾,昧也天高地闊。這一念子,他因甚五百生作野狐身,正好著眼。學者往往將不昧,謂其明也。不知涅槃心易曉,差別智難明。」 頌曰: 「脫落皮膚換卻毛,  到家方識主人高, 溈山便向牛書字,  任使叢林自貶褒。」 雲門大師云:「光不透脫,有兩般病:一切處不明,面前有物,是一;透得一切法,隱隱地似有箇物相似,亦是光不透脫。又法身亦有兩般病:得到法身,為法執不忘、[A11]己見猶存,墮在法身邊,是一;直饒透得,放過即不可,仔細檢點將來,有什麼氣息,亦是病。」 ᅟᅟ==[A11] 己【CB】,巳【嘉興】== 師拈云:「良騎追風兮夫子讀文,大鵬搏雲兮魯班輪斧。通身枷鎖,太郎當劫外,如今口打鼓,大眾雲門。要且不識法身,膿滴滴,血瀝瀝,檢點將來,幾合消得。何故?脫體潰爛,向什麼處下手。好淆訛,爭怪得法身病在。」 頌曰: 「鳳凰池上幾番來,  雲霧彌漫一掃開, 悟道如麻還似粟,  與誰把手上高臺?」 地藏問修山主:「甚處來?」修云:「南方來。」藏云:「南方近日佛法如何?」修云:「商量浩浩地。」藏云:「爭如我這裏種田博飯喫。」修云:「爭(奈三)界何?」藏云:「你喚什麼作三界?」 師拈云:「村歌社舞,馬大師不少鹽醬。諸方只知飽食高眠,敢保不會祖師意在。且祖師意畢竟作麼生會?三日一風,五日一雨,秋來稻上場,歲歲要如此。地藏與修山主道,未審也曾端的來麼?一人似喫飯未飽,一人飲水著噎。雖然,二俱失利。」 頌曰: 「種田喫飯家常事,  就裏淆訛反妙玄, 默坐少林提正令,  一花五葉謾相傳。」 廓侍者問德山:「從上諸聖向什麼處去也?」山云:「作麼作麼?」廓云:「敕點飛龍馬,跛鱉出頭來。」山便休去。來日山欲出,廓過茶與山。山撫廓一下,廓云:「這老漢方始瞥地。」山又休去。 師拈云:「一處通,千處萬處通。一處會,千處會,萬處會。無量無邊香(水海),三千大千華藏界。德山老人嘴盧都,大似腳根未點地。雖然,據我勘,也是囫圇吞棗,廓侍者不識用處,[A12]已自百拶碎了。諸方持諭,謂之蝦跳不出斗。」 ᅟᅟ==[A12] 已【CB】,巳【嘉興】== 頌曰: 「一聲雷雨振前山,  萬象森羅盡轉顏, 不語語時真語語,  三賢十聖那能攀?」 僧問趙州:「狗子有佛性也無?」州云:「有。」僧云:「既有,為什麼卻撞入這箇皮袋?」州云:「為他知而故犯。」又有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僧云:「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狗子為什麼卻無?」州云:「為伊有業識在。」 師拈云:「左眼半斤,右眼八兩。千山萬山春色濃,萬山千山秋氣爽。趙州古佛落有無,大似抓頭不是癢。只如達磨面壁、神光斷臂,此豈不是狗子有佛性;及乎返西天,禮三拜,汝得吾髓,此豈不是狗子無佛性?西來祖意無別說。」 頌曰: 「自家冷煖自家知,  涉水登山更是誰? 才子意高心膽大,  筆頭點墨振瑤池。」 雪峰示眾云:「南山有一條鱉鼻蛇,汝等諸人切須好看。」長慶云:「今日堂中,大有人喪身失命。」僧舉似玄沙。沙云:「須是稜兄始得。雖然如是,我即不與麼。」僧云:「和尚作麼生?」沙云:「用南山作麼?」雲門以拄杖攛向前作怕勢。 師拈云:「八面狂風,五湖波浪。飄飄落落兮也是不著便。只如上不見諸佛、下不見眾生,長慶、玄沙門被雪峰惑亂,當下有得手的衲僧,痛與掀翻,一場慶快。」拈拄杖云:「照顧腳下。」 頌曰: 「一條拄杖從拈弄,  萬別千差總豁如, 松直鶴長根本事,  莫猶緘口坐茅廬。」 風穴在郢州衙內上堂云:「祖師心印,狀似鐵牛之機,去即印住,住即印破。只如不去不住,印即是?不印即是?」有盧陂長老出問云:「某甲有鐵牛之機,請師不搭印。」穴云:「慣釣鯨鯢沉巨浸,卻嗟駐步輾泥沙。」陂佇思,穴喝云:「長老何不進語?」陂擬議,穴打一拂子云:「還記得話頭麼?試舉看。」陂擬開口,穴又打一拂子。牧主云:「佛法與王法一般。」穴云:「見箇什麼?」牧云:「當斷不斷,返招其亂。」穴便下座。 師拈云:「嫩筍細茶,松風石枕,也索是家裏人方知滋味。風穴權衡太過,不能決斷。牧主饒舌,俗氣未除。凡謂鐵牛之機將示,盧陂出陣當鋒,可惜龍頭蛇尾。大眾會麼?彼彼此此,囉囉哩哩,疑出囚人口,花開石碓嘴。」 頌曰: 「天賦靈機自陸沉,  當人錯過謾追尋, 窗前梅白枝枝玉,  砌下黃花朵朵金。」 洛浦初參夾山,山云:「雞棲鳳窠,非其同類,出去!」浦云:「自遠趨風,乞師一接。」山云:「目前無闍黎,此間無老僧。」浦便喝。山云:「住住,且莫草草匆匆,須知雲月是同,溪山各異,截斷天下人舌頭即不無,爭奈無舌人解語。」浦無語,山便打。 師拈云:「柳綠花紅,鶯啼鴈語,有牛皮,搖牛尾,總不出這些子見解。若向無巴鼻處摸著巴鼻,虛空中擊碎虛空,敢保夾山老人亦且望崖而退。洛浦當時,待他道『且莫草草匆匆』,連加兩喝,山亦未免手忙腳亂。大眾!洛浦當時一喝就死,聽其取斷;若不如此,豈有今日?」 頌曰。 「釘樁搖櫓死登登,  帶水拖泥赤律藤, 不辯來鋒施一喝,  深巖古殿撲寒燈。」 太陽明安察和尚問梁山:「如何是無相道場?」山指觀音:「此是吳處士畫。」陽擬進語,山急索云:「這箇有相的。」陽言下有省,禮拜歸位立。山云:「何不道取一句子。」陽云:「道則不辭,恐上紙墨。」山呵呵云:「此上石去。」在後果上碑。 師拈云:「塵說剎說,微細說,橫說豎說,一切說。與麼說,總不如隨例度日。且明安言下有省,禮拜歸位,這些子,恰似高高峰頂立,深深海底行。梁山知伊安手腳處,不覺失笑。美則美矣,爭奈死馬作活馬醫。」 頌曰: 「路窮機喪果無疑,  撒手懸崖別是奇, 透出目前聲色境,  始知下落舊支離。」 雪峰在洞山會下作典座,淘米次,山問云:「淘米去沙?淘沙去米?」峰云:「沙米一時去。」山云:「大眾喫箇什麼?」峰乃覆卻盆。山云:「得即得,須別見人始得。」後果嗣德山。 師拈云:「佛法無你造作安排處,要首尾見得透徹,不然情生智隔。且雪峰與道麼,畢竟是會洞山意?不會洞山意?洞山不妨作家,也不分訴,只道箇『別見人』,只此便見得雪峰被洞山徹頭徹尾勘破也。後果嗣德山,可謂『珊瑚枕上兩行淚,半是思君半恨君。』」 頌曰: 「覆卻盆兮話未休,  那堪頭上又安頭。 果然不是他家客,  閬苑騎驢又別游。」 洞山到北巖禪師處,巖問:「甚處來?」山云:「湖南來。」巖云:「觀察使姓什麼。」山云:「不得姓。」巖云:「名什麼?」山云:「不得名。」巖云:「還有事理也無?」山云:「自有即幕在。」巖云:「還出入否?」山云:「不出入。」巖云:「豈不出入?」山拂袖出去。巖來日侵早入堂召洞山,山近前,巖云:「昨日祗對上座話,不稱老僧意,一夜不安。今請上座別下一轉語,若愜老僧意,便開粥相伴過夏。」山云:「卻請和尚問。」巖云:「不出入事如何?」山云:「太尊貴生。」巖乃開粥同過夏。 師拈云:「語言文字,見聞知覺,用則一切總用,不用則一切總不用。所以我為法王,于法自在。與麼有一法即得,無一法即得,有無無有,總然即得。大眾!北巖鼓粥飯氣,昨日公案八字不成,今日眼睛洞山有眚,是則許他,爭奈死水不藏龍。衲僧家到與麼田地,切不可坐成大病,須是興波作浪攫霧拏雲始得。」 頌曰: 「窠臼彌天何太微,  霏霏拂拂又依稀, 金輪王子然尊貴,  出入誰知犯禁闈。」 雲巖、道吾自南泉回藥山,巖問藥山:「如何是異類中行?」山云:「吾今日困倦,且待別時來。」巖云:「某甲特為此事來。」山云:「且去。」巖便出。道吾在方丈外,聞雲巖不薦,不覺咬得指頭血出。吾卻下來問巖兄:「和尚那因緣作麼生?」巖云:「不為某甲說。」吾便低頭。 師拈云:「喝佛罵祖,[A13]鍛聖鎔凡,卻不是你胡笳曲調。趙璧燕金,珠回玉轉,要且向孤峰頂上、大洋海底,坐臥經行,出入自在。不然,藥山道『今日困倦,待別時來』,此等之談使人忘家失業。這箇死漢,[A14]已被埋卻。只如道吾咬指出血,正謂東家人死,西家助哀。即今還有當機得活的漢麼?有則不負古人。」拈拄杖云:「大眾看!」 ᅟᅟ==[A13] 鍛【CB】,鍜【嘉興】(CBETA 按:此處參考《教育部異體字字典》研訂說明、《中華字海》第1536頁,「鍜」為「鍛」之訛變,故改為「鍛」。)==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頌曰: 「機前用外任于于,  孰不隨言被遣拘, 未合作家垂手處,  一隅難以返三隅。」 夾山上堂云:「明不越戶,穴不棲巢。目不顧他位,腳不踏他位裏,六戶不掩,四衢無[A15]蹤。學不停午,意不立玄。千劫眼不惜舌頭底,萬劫舌頭不顧眼中明。峻機不假鋒芒事,到這裏有箇甚麼事?闍黎,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 ᅟᅟ==[A15] 蹤【CB】,[疏-(梳-木)+宗]【嘉興】== 師拈云:「打虎之機,拏雲之手,八面威風,十方坐斷。大悲千臂,趨向無門。摩醯三眸,顧鑑無所。只須向佛祖行不到處薦得,方始不受羈絆,要坐便坐,要行便行。且謂夾山上堂無端傾出這一落索葛藤遍地,端的勘來,未免有損有益,有利有害。殊不知『將軍氣宇憑王劍,縱坐清平肯陸沉。』」 頌曰: 「靜如止水動行雲,  千聖從茲耳不聞。 月落窗前終夜事,  誰云夏至與秋分。」 僧問夾山:「撥塵見佛時如何?」山云:「只須揮劍。若不揮劍,漁父棲巢。」后僧問石霜:「撥塵見佛時如何?」霜云:「渠無國土,何處逢渠?」僧后舉似夾山,山乃上堂舉了云:「門庭施設,不如老僧;入理深談,猶較石霜百步。」 師拈云:「兵隨印轉,將逐符行。耀古洞今,珠輝玉振。金剛玉劍,孰敢當鋒?摩尼寶輪,誰能酬價?只此當機不當機,還他言言說到;見諦非見諦,須是步步行來。且如石霜與麼酬唱,夾山與麼披離,果然較百步不較百步?據山僧見,爭之不足,讓之有餘。諸方試檢點看。」 頌曰: 「踏遍千山與萬山,  轉身須是腳頭閑, 眼空四海無人識,  野鶴孤雲任往還。」 [A16]漸源興禪師一日持鍬上石霜法堂,東顧西顧。霜見乃云:「作麼?」源云:「覓先師靈骨。」霜云:「洪波浩渺,白浪滔天,覓什麼先師靈骨?」源云:「正好著力。」霜云:「一物也無,著什麼力?」(源持)鍬便行。太原孚云:「先師靈骨猶在。」 ᅟᅟ==[A16] 漸【CB】,▆【嘉興】(cf. X67n1304_p0332c01)== 師拈云:「工夫不到,句不方圓;語默不同,終非眷屬。所以一切法,不礙一切事,物物[A17]上明,頭頭上顯。此箇道理,一動一靜,見得明白,不妨終日言而未嘗言,自然明暗相通,遐邇一至。漸源、石霜,一人似平地骨堆,一人似因風吹火。孚上座云:『先師靈骨猶在。』畢竟在甚麼處?只是草莽無人。」 ᅟᅟ==[A17] 上【CB】,匕【嘉興】(cf. T47n1997_p0723a06)== 頌曰: 「舍利靈根非好事,  何須東去復西來? 還他獅子兒獅子,  百獸群中顯大才。」 洞山价禪師解夏上堂云:「秋初夏末,兄弟或東或西,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良久云:「袛如萬里無寸草處又作麼生?」顧視左右云:「欲知此事,直須枯木上生花,始與他合。」石霜云:「出門便是草。」後明安云:「不出門亦是草漫漫地。」 師拈云:「從上佛祖有甚麼大奇特處,他只是箇了事凡夫,尋常行履,如紅爐點雪。到與麼田地,語言機境自然合轍,卻不是計較思惟中出。摩尼珠,如意寶,要用信手拈來,皆是精金美玉。如今學者,不究此等之妙,知知覺覺上著道。且价禪師與石霜道則且置,明安謂不出門亦是草漫漫地,這裏大好著些精彩,不可放過。」 頌曰: 「大地山河無寸土,  腳頭不動草漫漫, 動於未動較些子,  萬國千邦總一般。」 僧問洞山:「尋常令學人行鳥道,如何是鳥道?」山云:「不逢一人。」僧云:「如何行?」山云:「直須足下無私去。」僧云:「袛如鳥道,莫便是本來面目?」山云:「闍黎為什麼卻顛倒?」僧云:「什麼是學人顛倒?」山云:「若不顛倒,為什麼卻認奴作郎?」僧云:「如何是本來面目?」山云:「不行鳥道。」 師拈云:「向上一路,千聖不傳。擬議之間,一失永失。所以千聖不傳之妙,即諸佛莫盡之玄,一言之下,心地開通,一軸之中,義天朗耀。學者果能向語言知見上勘得破,無泥滯,深造奧室,一一無二無三,卻與三大阿僧祗所悟更無兩樣。其或不然,三乘五教,皆是障道之因緣,障自心地。學者聞說,切忌認奴作郎。且洞山與麼不放一絲之罅,未審明甚麼邊事?」 頌曰: 「豎拂拈鎚賞俊英,  一機一境立權衡, 魚行鳥道無人處,  垂柳陰陰暗轉鶯。」 蛤溪道者相看洛浦,浦問云:「自從梨溪相別,今得幾載?」溪云:「和尚猶記得昔時事。」浦云:「見說道者總忘卻年月也。」溪云:「和尚住持事繁,且容仔細看。」浦云:「打即打會禪漢。」溪云:「也不消得。」浦云:「道者住山事繁。」 師拈云:「作家手眼決不尋常,語脈貫通天然自在。爾恁麼道,我不恁麼道;爾不恁麼道,我卻恁麼道。雖不恁麼,卻恁麼的恰好。蛤溪、洛浦,語言返復酬酢,賓主上勘來,主中有賓,賓中有主,賓主歷然。只如主中主一著,二老未夢見在。此事且置。畢竟是住持事繁邪?住山事繁邪?具眼禪和,試徵別勘。」 頌曰: 「天翻地轉兩相酬,  倒岳傾浪遍地流, 剔起眉毛開豁眼,  毘盧頂上輥花毬。」 黃山輪參夾山。山問:「甚麼處來?」輪云:「閩中來。」山云:「還識老僧麼?」輪云:「和尚還識學人麼?」山云:「不然。子且還老僧草鞋錢了,然後老僧還▆▆▆▆▆▆▆▆▆則不識和尚,未審廬陵米作麼生價。」山云:「真獅子兒,善能哮吼。」 師拈云:「機輪轉處,彼此相吞。正令當頭,死活未放。珠走盤,盤走珠。劫外風光,目前茶飯。井覷驢,驢覷井,不妨箭中紅心。要且君臣道合,父子相投。真獅子兒,善能哮吼。雖然,爭奈只具一隻眼。」再拈拄杖云:「觸之則瞎,背之則喪,不觸不背,夾山與黃牛,畢竟向甚麼處相見?」 頌曰: 「千里同風不異求,  夜深明月轉高樓, 弄潮無限人誇賞,  幾箇當場得出頭。」 九峰虔在石霜作侍者。石霜遷化,眾欲請堂中第一座接續,峰不肯,乃云:「待某甲問過。若會先師意,某甲當如先師侍奉。」遂問首座云:「先師道:休去,歇去,一念萬年去,寒灰死火去,古廟香爐去,一條白練去。且道明什麼邊事?」座云:「明一色邊事。」峰云:「恁麼則未會先師意。」座云:「你不肯我邪,裝香來。」座乃焚香云:「我若不會先師意,香煙起處,脫去不得。」言訖便坐脫。峰乃撫其背云:「坐脫立亡則不無,先師意未會在。」 師拈云:「眼橫鼻直,頂圓足方,耳朵連腮,兩片頑皮,嘴唇搭舌,一張臭口,通身儱侗,脫體顢頇。有時南嶽天台,有時西乾竺國,三更日午,來去自由,什迦達磨,綽然不識。這裏還有識得的麼?只如九峰道『首座坐脫立亡則不無,先師意未會在。』大眾!九峰與麼不肯首座,果有什麼意在?若無則生陷首座;若有則埋沒石霜。檢點將來,九峰合貶。且石霜道此六箇去字,畢竟明什麼邊事?大眾!若是老僧,再加幾箇去字不妨;若是學者,一箇也多了。」 頌曰: 「紅爐燒雪燄飛空,  首座言明一色功, 坐脫立亡何處去,  石霜花放鳥聲通。」 湧泉欣禪師騎牛于路,值強、德二上座。強云:「蹄角甚分明,爭奈騎者不鑑。」泉拍牛,避路。二上座至樹下憩息,煎茶。泉出,乃問二上座:「近離甚處?」強云:「那邊。」泉云:「那邊事作麼生。」強提起茶盞子。泉云:「此箇猶是這邊事,那邊事作麼生?」強無語。泉云:「莫道騎牛不鑑。」 師拈云:「日上曉,山色青,金鎚擊碎玉崑崙。花影濃,鳥聲切,三乘五教無邊說。七尺烏藤顛倒用,拈來打破維摩默。看來此事如馬前相撲,如石火如電光,豈許立機境、作知解,擬議之間喪身失命。強上座好箇問頭,自家不曾通變,有頭無尾。泉亦老婆心切轉身回位,向他道莫道騎牛者不鑑。雖然,總不如拍牛處最玅。」 頌曰: 「一拍牛兮未較遲,  真機言外有誰知? 癡人說夢知無限,  卻是將拳嚇小兒。」 鳳翔石柱禪師到洞山。山垂語云:「有四種人,一人說過佛祖、一步行不得;一人行過佛祖、一句說不得;一人說得、行得;一人說不得、行不得。那箇是其人?」柱出眾云:「一人說過佛祖、一步行不得者,祗是無舌不許行。一人行過佛祖、一句說不得者,祗是無足不許說。一人說得、行得,袛是函蓋相稱。一人說不得、行不得者,斷命求活,如石女兒披枷帶鎖。」洞山云:「闍黎分上又作麼生?」柱云:「皆通分上卓卓寧彰。」洞山云:「袛如海上▆▆秀士又作麼生?」柱云:「幻人相逢,撫掌呵呵。」 師拈云:「一代時教詮註不著,一機之境意自無窮,火熱水冷,風清月白,唯許道人受用。會則[A18]已過新羅,未會途中生受。石柱、洞山,一唱一和,按拍相應。中間空隙,難為具眼。二老有許多說話,畢竟在那一句是他空隙處?衲僧家,到這裏若放過,行腳事黑漫漫地。試具眼勘。」 ᅟᅟ==[A18] 已【CB】,巳【嘉興】== 頌曰: 「四種人將立問端,  中間勘破不為難, 長安最是風花境,  幾箇歸家酒不闡。」 雲居膺禪師上堂云:「得者不輕微,明者不賤用,識者不咨嗟,解者不厭惡。從天降下則貧寒,從地湧出則富貴。門裏出身易,身裏出門難。動則埋身千丈,不動則當處生苗。一言迥脫,獨拔當時。言語不要多,多則無用處。」 師拈云:「萬機俱罷,一句當天。一語相函,諸方易識。宗通說通,說至宗至,除他大死甦來,自然貼體全妙。佛法不落語言文字,不執知覺見聞,不減喫飯著衣,不拘施為動靜。且如雲居上堂發多種之語誨人,是他知有衲僧本分事。衲僧家直須眼底空空、胸間落落,許爾逢場作戲,竿木隨身,柳巷花街,挨排任運。門裏出身,則且置。身裏出門,畢竟如何?雲居也只說得,其後恐具眼人檢點,急急收拾,卻謂語多無用。以此看來,實未夢在。諸方還有檢點的麼?㘞!老僧也(未夢)在。」 頌曰: 「山花簇簇錦重重,  日煖風和春正濃, 身裏出門門裏出,  灰頭土面髮髼鬆。」 青林虔禪師,僧問:「學人徑往時如何?」林云:「死蛇當大路,勸子莫當頭。」僧云:「當頭者如何?」林云:「亦無迴避處。」僧云:「正當恁麼時如何?」林云:「失卻也。」僧云:「未審向什麼處去?」林云:「草深無覓處。」僧云:「和尚也須隄防始得。」林撫掌云:「一等是箇毒氣。」 師拈云:「雙明雙鑑,雙用雙行;物物全彰,頭頭顯露;真機獨脫,異類中行;語默全超,不存矩則。這僧謂『和尚也須隄防始得』,林撫掌云『一等是個毒氣』。且道這僧毒邪?青林毒邪?又畢竟喚什麼作毒?在三乘十二分教,謂之語言文字經論毒,在達磨西來不立文字,謂之直指成佛毒,在衲僧分上,謂之絕佛絕祖毒。其如不與麼,謂『學者別道看。』師亦撫掌云:『莫與麼毒好。』」 頌曰: 「頭頭物物總融通,  任運施為妙不功, 春暮花闌時[A19]已去,  子規哭在野田中。」 ᅟᅟ==[A19] 已【CB】,巳【嘉興】== 曹山寂禪師。僧問:「五位對賓時如何?」山云:「汝今問那箇位?」僧云:「某甲從偏位中來,請師正位中接。」山云:「不接。」僧云:「為什麼不接?」山云:「恐落偏位中去。」復問僧:「祗如不接,是對賓不是對賓?」僧云:「早是對賓了也。」山云:「如是如是。」 師拈云:「衲僧用處,如石火電光,萬仞崖頭,放身捨命,聞底見底,如栗棘蓬吞,來底去底,似金剛圈透,豈可癡呆落魄。雖終日飯,未嘗咬一粒米。終日眠,未嘗睡一隻眼。賓主互換,偏正不拘,至位融和,所謂無礙。山不接意,當面埋沒。這僧惑亂,雖然忘失家業,如是如是,豈是好心。座上還有知得的衲僧麼?」 頌曰: 「太多漏逗老曹山,  正去偏中孰敢攀? 雲鎖殿沉燈影寂,  夜深月下有僧還。」 白水仁禪師上堂云:「老僧尋常不欲向聲前句後鼓弄人家男女。何故?聲且不是聲,色且不是色。」時有僧問:「如何是聲不是聲?」水云:「喚作色得麼?」僧云:「如何是色不是色?」水云:「喚作聲得麼。」水復云:「且道對闍黎話為闍黎說,若向這裏會得,許你有箇入路。」 師拈云:「青山白雲,鳥噪猿啼。衲僧摩摩娑娑拄杖,烏烏律律隨身,必用觸物洞明,善能入理深談,那容絲毫間礙。白水與麼道,似與聲色之有遺害,所以云喚聲得麼。不然,白水莫別有長處?可謂菩提涅槃真如般若,盡是外邊事,不涉機境,絕知見,離意識,卻較些子。還會麼?色聲轉身易,身轉聲色難。」 頌曰: 「青天白日啟柴門,  野鹿山猿任往屯, 聲色兩頭俱坐斷,  嵐光拂拂雨渾渾。」 臨濟和尚示眾云:「有一無位真人,常在汝等面門出入,初心未證據者看看。」時有僧出問:「如何是無位真人?」濟下禪床扭住,僧擬議。濟托開云:「無位真人是甚麼乾屎撅。」 師拈云:「迷悟親疏,聖[A20]凡差別。一得永得,一了百了。承當得去,人間天上,任意消遙,虎穴魔宮,隨情放曠。」拈拄杖云:「此是無位真人,非無位真人?且如濟下禪床,費許多心力,道『無位真人是甚麼乾屎橛』,殺活體用,一時發露。大眾!這裏釋迦老子四十九年,橫說豎說,一切說總說不著。若要明白,試勘上文。」 ᅟᅟ==[A20] 凡【CB】,几【嘉興】== 頌曰: 「盡力提持謾自誇,  當機猶自眼周遮, 一言發出傾心膽,  幾箇男兒親到家?」 洛浦臨終示眾云:「今有一事問你諸人,這箇若是,頭上安頭。若道不是,即斬頭覓活。」時首座云:「青山常舉足,日下不挑燈。」浦云:「是甚麼時節,作這箇說話。」有彥從上座出云:「去此二途,請師不問。」浦云:「未在更道。」從云:「某甲道不盡。」浦云:「不管你道盡道不盡。」從云:「某甲無侍者,祗對和尚。」浦便休。至晚喚從上座問:「你今日祗對甚有來由,合體得先師意?先師道『目前無法,意在目前。他不是目前法,非耳目所到。』且道那句是賓、那句是主?若檢點得出,付缽袋子。」從云:「不會。」云:「汝何不會。」從云:「實不會。」浦喝[A21]出云:「苦哉!苦哉!」僧問:「和尚尊意若何?」浦云:「慈舟不棹清波上,劍峽徒勞放木鵝。」 ᅟᅟ==[A21] 出【CB】,山【嘉興】== 師拈云:「殺人刀,活人劍,死者死,活者活。風落落,水潺潺,雲片片,日杲杲。到底是他威令重,倚天長劍偪人寒。言前句後,獨脫縱橫,這畔那邊,勿勞擬議。與麼則缽袋子也不消得。賓主主賓,有甚交涉。且如洛浦臨終示眾,除言語心意識外。畢竟為甚麼邊事,再三再四。可憐撲碎珊瑚枕,夢破教人離恨多。」 頌曰: 「善哉缽袋無交付,  亙古今兮恨怨深。 一曲陽春傷[A22]已盡,  再求誰是我知音。」 ᅟᅟ==[A22] 已【CB】,巳【嘉興】== 南陽忠國師。僧問:「如何是本身盧舍那?」國師云:「與我過淨瓶來。」僧將淨瓶到。國師云:「卻安舊處著。」僧復問:「如何是本身盧舍那?」國師云:「古佛過去久矣。」 師拈云:「光明寂照,處處逢渠,事出尋常,頭頭撞著。冰河發燄,不拘死火寒灰;枯木間花,那論春前秋後。羅龍之句,切切親親;陷虎之機,來來往往。老國師亦自退身有分,進步無門。大眾!這僧若是作家,將淨瓶向國師擊碎,國師只得懡㦬。且道國師,果然會這僧問,不會這僧問?據正眼勘國師,也只知量邊事,要且不識這僧。問頭師云:『國師在這裏,本身在甚麼處。』」 頌曰: 「擒來縱去展干戈,  無奈身中盧舍那, 妙手神通徒攪攘,  龜毛鎖住月婆娑。」 大隨和尚。僧問:「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箇壞不壞?」隨云:「壞。」僧云:「恁麼則隨他去也。」隨云:「隨他去。」僧問龍濟:「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箇壞不壞?」濟云:「不壞。」僧云:「為甚麼不壞?」濟云:「為同大千。」 師拈云:「一句了然,通身明白,那得東倚西靠?任是你南我北,一一合轍,不廢工夫。爍迦羅心,金剛正眼,無處不遍,無處不明。且如大隨、龍濟,答這僧問處語言雖異,緇素相同,見處分明,翻為不是。壞也隨他去,不壞同大千,灼然古佛放光明,爭奈當機多錯過。」 頌曰: 「大千壞盡劫火然,  壞不壞兮太可憐。 試問諸方參學者,  話頭早晚得方圓。」 仰山問僧:「甚處人?」僧云:「幽州人。」山云:「汝還思彼中麼?」僧云:「常思。」山云:「能思是心,所思是境。彼中山河大地、樓臺殿閣、人畜等類,反思思底心,還有許多麼?」僧云:「某甲到這裏,總不見有。」山云:「信位即是,人位未是。」僧云:「和尚莫別有指示否?」山云:「別有別無即不中。據汝是處,只得一半,得坐披衣,向后自看。」 師拈云:「啗啄莫入,密不通氣,耀古耀今,鑑天鑑地。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山前雲片片,澗下水洽洽。花放鳥啣來,果熟猿摘去。舊時公案,一一現成,不隔絲毫。且仰山道『反思思底心,還有許多麼』,這裏正是陷坑埋沒太甚。將正眼看,漏逗不少。大眾!仰山變砒霜鴆毒為甘露法[A23]幢,只是無人服得。何故?服之疾死。」 ᅟᅟ==[A23] 幢【CB】,憧【嘉興】== 頌曰: 「禾山打鼓雪峰毬,  不風流處總風流。 誰謂祖師心印別,  花開紅白艷春不?」 三聖問雪峰:「透網金鱗,未審以何為食?」峰云:「待汝出網來向汝道。」聖云:「一千七百人善知識,話頭也不識。」峰云:「老僧任持事繁。」 師拈云:「大藏小藏,全提半提。一切祖意、一切教意、一切語言、一切聲色,瓦解水消。既是與麼,且雪峰三聖知此事麼?不知此事麼?若知,爭解與麼道?不知,又爭解與麼道?一人大似錦上簇花,一人還似花間簇錦。是則也是,話頭未圓。大眾!畢竟什麼處是他二老未圓話頭處?洪波浩渺,宇宙荒茫,打破虛空,方與你說。」 頌曰: 「相談不必問如何,  透網金鱗駕碧波, 二老鋒戈平地展,  果然頭角與天摩。」 中際能禪師示眾云:「萬古長空,一朝風月。不可一朝風月昧卻萬古長空,不可以萬古長空不明一朝風月。且道如何是一朝風月?人皆苦炎熱,我愛夏日長,熏風自南來,殿角生微涼。會與不會?切忌承當。」 師拈云:「露柱燈籠、三門佛殿,終日轉大法輪;缽盂拄杖、蒲團禪板,終日聚頭寂聽。且道露柱燈籠、三門佛殿畢竟說箇什麼?缽盂拄杖、蒲團禪板,畢竟向甚麼處聽?諸方禪德向這裏若有箇入處,則長空風月,萬古一朝。明則任他明,昧則任他昧,與麼則佛句祖句、賓句主句,總與麼阿轆轆地,更有什麼如之若何?大眾!中際不免打失鼻孔,山僧亦且舌頭拖地。」 頌曰: 「佛法那容閑理論,  一機一境透無門, 金剛玉劍從揮劃,  佛祖相親逼膽魂。」 古庭祖師語錄輯略卷之三終 曹溪一滴卷之四古庭禪師語錄 偈贊 先師無際和尚道感文并偈 我東普無際老師,乃古佛之應示也。不捨悲願,向二千年外大弘如來之正法眼藏,凡一語、一默、一機、一用,不著于文字、生滅,不思議海深而無底,縱十方諸佛諸祖莫測其端,況二乘知見了師之秘藏乎?蓋師之道,通播十方[A1]已四十餘年,天上人間,咸炙其光,獲益無量。洪惟  大明聖帝宗嚮師道,詔入 闕下加賜恩寵,僧俗叩室請益,旦夕相繼不絕。師示以慈悲無畏之相,將所證心旨咸為普說,如天一雨山川艸木各得其潤。化道既畢,忽日告眾遺誡說偈(端坐而逝),時白毫貫天,聖燈夜燭。皇上遣官造龕,諭享今嗣。法徒善堅謹以師實行普示人天,布于無窮。讚曰:  「我師大威德,弘道于末運,一語一默中,具含無量義。大不思議海,心珠曜十方,內外中不著,寂滅證圓通。一切諸國土,塵剎妙宣揚,四海悉動搖,天地俱旋轉。微塵諸佛相,光體普圓通,無去亦無來,湛來體圓妙。一言一切法,超世諸文字,了然心境明,猶處虛空座。說法如雲雨,機用若電雷,乾坤悉震動,邪魔碎微塵。密中言莫及,句外難度量,大千諸世界,攝入一毫頭。普放大光明,照徹諸佛國,不可思議力,照大總持門。如月明眾象,實非二光體,似日輝大地,能悅眾生心。說法法無說,法說非非法,句義妙難思,洞超諸佛祖。所演一切法,字字放光明,所說一切偈,言言總玄妙。不著諸眾相,不捨世間心,成就大菩提,道明于今古。妙相無空色,應物現真形,紫磨光充滿,不可盡稱讚。惟我大導師,真實具斯事,妙讚不虛說,最上仁師子。光體若虛空,不礙諸佛相,光體恒不動,不捨諸國土。巍巍現本尊,大全師子力,我今稽首禮,稱讚真實相。唯願諸人天,受持轉流布,世出于世間,決定不退轉。無上大導師,古佛應于世,光明照十方,蒙光得解脫。世有種種言,莫能讚師行,而我授師記,故[A2]已徹為讚。師忽寂滅定,白毫光充滿,夜每聖燈現,驚動諸人天。感佛之大化,不捨師滅度,亦不捨涅槃,師既逝去[A3]已,法身相常住,非去實非來,凝然光寂滅。惟子知此事,所演偈讚歎,普告諸人天,知師諸實行。」 ᅟᅟ==[A1] 已【CB】,巳【嘉興】==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古拙老祖真讚 拗折雲門之棒,機如掣電、用若流星;勘破趙州之無,理出尋常,詞汪巨海。入白雲老翁之室,謂有倒座之謀;示古拙拔萃之容,且無教子之道。通身手眼,家破人亡,遍地戈矛,塗窮計盡。其生也黃花翠竹,其死也青嶂白雲。謂如此兮,花攢攢,錦簇簇;非如此兮,日杲杲,月團團。總不如此兮,萬紫千紅,茶坊酒肆。咄還會麼?諸方要與祖翁相見,請看有後句:「禪板橫拈道路窮,更無伎倆與人通,老翁家國無雄特,不必當機問券功。」 釋迦佛出山相贊 三十二相相何相,八十種好好何好,到此依然跳不出,未見通身入荒艸。入荒艸兮雲渺渺,海角天涯無處討,未後拈花笑飲光,狼籍一場自放倒。 大悲菩薩相 機力盡時消息盡,波原是水水原波,大悲心智難描貌,說與傍觀事不多。多不多,四智三身總落魔,道人向此知端的,勿勞三四問如何。萬與一法空,畢千眼分明,親的的,一片白雲橫太虛,任東任西任南任北卷舒出入。 魚籃相 短柳依依水石間,攜籃來去幾曾閑,相思一點情無看,不遇佳人空自還。 達磨 諸方還知這老子有褒貶處麼?老僧貶伊,與我不同國、不同家、不同生、不同死。卻又褒伊,斷神光臂,未後付與皮、付與肉、付與骨、付與髓。蒼天!蒼天!恩大難酬,所以如此。 善財南游圖 剎剎塵塵煙水洲,幾經寒暑去參求,惑他五十三人鬧,直至而今鬧未休。 羅漢 寒山枯坐待春來,一片迷雲撥不開,頑鐵鑄成生面孔,煙塵灰土任空埋。 歌 了一歌 君不見:若了一,萬事畢,誰向一中能了的。便了的,且何益,笑我頭阤全不識。說與君,莫教昧,逆順縱橫我無二,那勞再四與再三,舉起依然猶錯會。從茲了得無箇疑,聊向歌中一一(推。三)不多,一不少,百千三昧徒之繞,倒指數來難斷頭,何如放下一時了。了不了,不了了,堪笑毘耶老古錐,文殊一拶通身倒。良久去,如何會,淆訛千七總成累,其中妄想與無明,喝佛罵祖當游戲,不說知音天下無,地老天荒誰管轡。了一歌,意何說,沒絃琴弄諸音絕,鐵牛昨夜上崑崙,觸著虛空眼滴血,只得乾坤闇點頭,無端大地都傾泄。一非一,了何了,修多羅教落荒艸,如來禪與祖師禪,天上人間誠不少,飲光一笑至如今,祖祖相承都未了。了了了,一一一,二五原來是一十,不須擬議半毫分,棘目曲兮松自直。選佛場,會及第,天下叢林少相繼,翻復復翻仔細看,豎起脊梁眼觀鼻。呵呵呵,誠可惜,佛祖都來言不及,老婆心切為誰家,聻聻聻兮太真實。 皮袋歌 君不見:這皮袋,無量劫來捏虛怪,自家心地不回光,剛與無明輥作塊。或憎愛,或是非,些兒不順便蹺蹊,一點光明被遮覆,都線只是這張皮。日用處,惟恣自,妄想貪癡略無忌,思量皮袋子昏花,出入皆緣不潔處。肉一團,骨一聚,施為粧點成何計,百年眼見不爭多,座中且勿爭閑氣。這皮袋,休止住,百骸會合假安寄,一息不來萬事休,換面改頭隨業去。貪皮袋,真箇呆,摩尼珠寶被他埋,欲愛昏盲無厭足,敗壞場中去復來。幾回生,幾回死,位至諸侯也如此。若能勘破自知之,了心直搆如來地。皮袋子,聽我教,共你商量你莫拗,尋師擇友去參玄,見性明心真可道。一缽食,一毳被,塞耳藏頭惺惺地,脊梁豎起眼睛開,一切有無盡拋棄。皮袋子,莫懶墯,寒暑無拘只麼坐,年深月久自然成,驀把虛空忽拶破。到斯時,方瞥地,喝佛罵祖當游戲。皮袋果能信我言,三藏多羅成唾涕。苟或悟,豈徒然,妙用縱橫在[A4]己邊,柳綠花紅皆可可,不方圓處總方圓。皮袋子,多寶藏,四十九年成虛誑,一千七百外邊談,佛與眾生皆等量。 ᅟᅟ==[A4] 己【CB】,巳【嘉興】== 真樂歌 君不見:我之樂,非庸樂,無憂無慮無拘縛,去住都緣只一身,且無情愛與爭奪。不求心,不滯教,放蕩疏狂亡覺照,生生死死實堪悲,辱辱榮榮真可笑。死生榮辱本無關,自是迷夫心妄造。不恣非,不強是,此即山翁真樂處,會得猶癡物外閑,未會忙然心暗昧。坐兮坐,臥兮臥,且無佛法苦擔荷,飛來海月共山雲,愛我閑中時復過。春之夏,秋之冬,年來年去總相同,住久巖阿無可見,陰晴榮落幾番空。知世事,皆類此,安保升沉不到[A5]己,笑吾野散在深幽,土面灰頭而[A6]已矣。不趨貴,不干榮,榮貴知如水上萍,智者忘懷順天命,庸愚強向背其中。不悟心,焉知止,諂詐矜狂太乖理,縱能會盡古今文,未出興亡何足齒。野頭陀,性剛硬,一切妍媸情不紊,縱令好事塞天來,于我樂中皆沒分。說此樂,且非惑,試問當機只一摑,就中有顆摩尼珠,曲示兒孫苦拋擲。誰拋擲,晝夜光暉能映奪,若然解契此摩尼,曠劫苦輪當下脫。欲悟我,且休人,人我休休樂水雲。與君說箇真消息,生處熟兮熟處生,我真樂處將易樂,縱悟歸來且還錯,三賢十聖尚難容,知解輕浮安著腳。傍石巖,依澗水,卓箇尖頭屋藏[A7]己,絕他人事與沉浮,但把自家心地死。不妄作,何有為,地爐撥火共相偎,饑時爛煮和根菜,飽後沿溪去復回。我兮樂,樂兮我,我樂樂兮我樂我,樂我我兮我亦無,我樂無兮真懡㦬。我無我,樂何樂,為驚吾門諸玄學,趁今年少好休心,來伴老夫把頭縮。 ᅟᅟ==[A5] 己【CB】,巳【嘉興】== ᅟᅟ==[A6] 已【CB】,巳【嘉興】== ᅟᅟ==[A7] 己【CB】,巳【嘉興】== 詩 七言絕句 題牧牛圖 (併引) 夫謂牧牛者,譬人性之狂掉也。覺乃佛祖之真源,逸則輪迴之妄性。靈光則一,迷悟從殊,迷之遂業,緣心悟也。惟心無業,謂此心非雜染造作之心,乃無為無垢之真心也。良由眾生不覺,憎愛無明,顛倒昏迷,自心自障故,且以牛喻說。指月明心,欲人人棄妄歸真,舍迷達本,達斯本源,即如如佛。蓋人之妄造,猶牛鼻未穿,頑劣生獰,猖狂自恣,生死臨頭,決無下落。忽然惺悟,放下通身,仔細追窮,如牧童討蹤尋跡。一旦逢渠于古路,驀鼻牽回,痛下無情毒手,時時馴制,左右莫違,收放隨人,頭頭管顧,功施[A8]已久,劣轉淳回,出入荊棘分明無閡。到此牛忌頓寂,齁齁蘚石濃眠,豁然天地平沉、人法雙泯。這裏則廓廓玄玄,虛虛碧碧,一道神光無邊無際,轉身獨步返本澄源,撒手空空功不浪矣。淫坊酒肆醉臥橫行,挨身于古廟之中,作笑于花樓之上。天上天下,出入崢嶸,世出世間,往來任運。阿呵呵,倒騎千聖唱哩囉,心佛物兮渾未是,石人橫跨海門歌。到這裏,更有一著大不思議事,佛祖從來猶未夢在,且道是箇甚麼?唵悉唎悉唎蘇嚕蘇嚕。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入山尋牛 曠劫相拋今欲尋,山雲迥漠雨泥深,唯聞群鳥聲花裏,未見猙獰遞一吟。 荒谿見跡 月瀰宇宙亂峰多,幸有行蹤豈恁麼,帶雨和煙迢遞去,不辭勞苦必擒他。 見牛必獲 窄徑相持作一聲,㟪巖鼓動出雲青,雖然狂性遊郊久,頭角新新總十成。 得牛馴制 拼命懸崖獲得渠,未加鞭策性安除,鼻頭拽轉勤調御,再不容伊出舊居。 牧牛受策 牧牛[A9]已熟漸隨身,覺盡偷心始脫塵,簑笠鞭繩俱頓脫,相將左右逐羈人。 ᅟᅟ==[A9] 已【CB】,巳【嘉興】== 騎牛歸家 獨跨獰牛返故家,橫吹鐵笛見煙霞,歸來豈住中途地,直待乾坤伸爪牙。 忘牛存人 牛彎蘿月曜崇山,牛既忘兮我獨閒,谿外淡雲涵碧嶂,寥寥清寂夢濃間。 人牛俱忘 人也空兮法也空,絕無名相可窮通,明明佛祖非基位,豈有毫釐繼此宗。 返本澄源 無欠無餘熟用功,谿山側聽若為聾,盈眸聲色全彰體,月白風清日轉紅。 入廛垂手 破衣垢面入廛來,腦後分明別有腮,野老家風渾氣象,廓天門戶大掀開。 囑悟心禪客 勉子歸山去莫遲,祖庭繼囑合如斯,冷冰冰處隨宜用,塞耳藏頭更待時。 宗門揀要 《楞嚴經》云:「汝元不知一切浮沉諸幻化相,當處發生,隨處滅盡。」《宗鏡錄》云:「先以聞解信入,後以無恩契同。若入信門,便登祖位。」山雲水石云:「生滅之法,不出心念。無生滅法,即心念不出。」所以佛祖語言,皆的的要旨,但能信受,總持不忘,則參學事畢。保重勿贅! 其一 論教談禪兩太迷,凡情聖解使人疑,通身有口誠難說,落葉西風滿地吹。 其二 欲叩吾宗壁觀禪,卻無長短與方圓,工夫做到忘機處,始信心光總一然。 道人山居 構屋山居物外禪,繞[空/心]白石與清泉,年來識破安心法,衲被蒙頭自在眠。 尋隱者 為訪山人入路偏,山中風景自悠然,到門得見雲松主,相對無言即是禪。 贈明道禪者 禪機盡載語言中,老我無言佛法空,說似同袍明道者,曾無一字與人通。 為海嶼菴書 山藏海嶼海藏山,利祿榮華苦莫攀,欲問出群高一著,請將心鏡照衰顏。 為清道人書閑寂軒 四簷空碧道人家,一段風光不市華,靜坐蒲團無箇事,殘暉倒影入窗紗。 送禪者隱山 古人口醭衣鶉縷,直入千巖萬巖底,子下冰寒鐵石心,敢教佛祖無依倚。 為老宿山隱 翛翛茅屋倚巉巖,白晝閑雲為掩關,自是年來心地死,蒙衾終日到三竿。 無客軒為獨翁題 柴爐煨老平生友,打戶無人到此間,莫謂晚來蕭索甚,清風明月伴幽閑。 為清滿智淨德五禪客乞 禪到大忘人法處,案山頭點欲伸言,因君記得當年事,月到中天哭夜猿。 其二 禪到語言文字外,洞然不載祖師機,禪公今日攜囊去,秋雨人家半掩扉。 其三 禪到無心無亦無,時清才子孰歸湖,唐言梵語泥今古,縱得全提滯半途。 其四 禪到無參始寂寥,秋空孤月照岧▆,此行策杖江南去,待看來年三月潮。 其五 禪到歸源絕悟迷,機前句外落尋思,老胡弄巧翻成拙,隻履西歸腳帶泥。 擬古德十可行十首 寥寥忘睡亦忘炊,靜坐怡然亦不知,未等痴禪空守默,至今佛祖絕狐疑。 入室 不著語言文字外,當機滯句早相欺,鋒芒未敵猶傷犯,擬欲生心亦是迷。 普示 此事叢林古鑑模,大家齊力去相扶,作麤擔重加精銳,肯作人前大丈夫。 粥飯 缽盂收轉尋常事,飯後東行又到西,試問滿堂諸上座,和南誰不把頭低。 洗衣 破衲和煙幾片絲,半零半落浸寒漪,今朝天氣初晴爽,掛在當風日景遲。 掃地 時時掃去時時有,未審有時何處來,索性一番連地捲,眼空方不惹塵埃。 諷經 一軸伽陀記未悶,日來月去幾時休,見童聚首空王殿,鬥到如今盡白頭。 禮拜 釋迦相體黃金色,一種風流意氣深,禮拜起來珍重立,相逢漫道我無心。 話道 夜爐茶話共同參,幾箇開懷最上談,一句合題超古德,石屏分月浸寒潭。 四照用 眼上眉毛眉下眼,從生至死未嘗移,江湖大有通方士,出得泥團是幾時。 四賓主 有禪可悟心猶易,無法應難起念危,縱奪當機誰自任,水雲相向謾支離。 四喝語 舉起一番新一番,驢鳴犬吠寄同參,若將此事為容易,豈免傷鋒犯短長。 三玄要 春妍萬卉發新條,葉緣花紅境富饒,歲歲東君神不減,當陽何必叩參寮。 示客問念佛參禪之意 參禪擬欲狂心歇,念佛狂心欲擬空,若向一頭安腳穩,百千門路自然通。 金臺書示學禪人 選佛當年絕有談,聖凡情解盡掀翻,五車三藏從君背,啐啄機前下口難。 僧老獨居 半問禪室誰同老,影子相依兩箇僧,八萬四千毛孔裏,石窗深鎖月為燈。 示眾 粥去飯來休理論,生兮死也只如斯,老夫到此難批判,說與闍黎只自知。 侍者擊鼓參鐘 向上鉗槌一擊中,機輪活脫露全功,禪門舉手焉輕放,要使乾坤徹底空。 從生放下休 嘴盧都處安心坐,滿口道來一字無,除此再非▆▆透,珊瑚枝上月輪孤。 坐中聞猿啼 宗門太段太風流,滾滾江湖說未休,半夜猿啼巖上月,光明彌滿四神洲。 春吟曉處 尋春不放一朝閑,踏遍千山與萬山,好是晚來詩就處,銀鉤照眼欲彎彎。 禪蒲二首 撥地火灰煨萃食,編蒲葉褥放身眠,山翁只解與麼說,有口何曾會說禪。 其二 沒面孔人沒可把,足無卓錐頭無瓦,三賢十聖猶喑啞,是佛是祖遭唾罵。 夏日與友登山 夏日登山與友遊,笑談不覺到層樓,相攜更上顛崖望,無限浮雲在腳頭。 送僧歸蜀 故鄉日暮聽啼鵑,歸到家山三月天,送子松門分首處,野雲寥落滿山川。 侍者別我 二冬侍我在爐頭,榾柮頻燒費茗甌,正好看梅辭我去,明年此日再來不。 雲林精舍 黃金未博幽人趣,白玉難移道者心,試問腰金衣紫客,可能消得此雲林? 述懷 萬峰深處更深處,土面灰頭一野僧,規矩全無多懶慢,未嘗開口得人憎。 請道者隱居 坐臥經行三昧定,死生老病一團神,庵中道者無他聽,惟有泉聲清耳邊。 答張文勝 不落前思又後思,此時活計許誰知,宗門棒喝如雲雨,豈肯將拳誑小兒。 示鑷者 擔刀為我入巖阿,林下頭陀懶慢多,亂髮一髼經歲久,不勞將禍與檀那。 善道者居山 山居道者只居山,城市諠譁總不關,驚破石床空夜夢,海天飛月上欄杆。 述[A10]己心事 ᅟᅟ==[A10] 己【CB】,巳【嘉興】== 左右思量皆不得,如今索性沒躊躇,飢來喫飯困來睡,一任生涯在艸廬。 述懷 半間低小尖頭屋,白晝閑眠一老僧,松竹經年清雨眼,自思無法上傳燈。 寄琴士 火柴頭上多琴意,折腳鐺中意更深,流水高山閒日用,子期猶謂我知音。 分歲 殘僧幾輩在寒爐,話好年窮事亦無,惟有七斤衫子在,大家披去嘴都盧。 開道者遊眉山 髑髏眼底眉山老,拄杖頭邊著意看,蜀道難兮川水▆,巴歌和出腦門寒。 次古人韻示眾五首 無量劫來閑日月,微塵剎數舊生涯,雲門北斗藏身句,天上人間總一家。 其二 雲滿千山又萬山,茆房深鎖寂寥間,海天紅日飛窗上,撲碎崑崙夢未還。 其三 山花山景對空顏,春色融融碧嶂間,欲問古人山隱趣,白雲來去日閑閑。 其四 老我年光似不多,堪嗟身事太蹉跎,坐禪禮誦全無力,惟有工夫久不磨。 其五 山中久住事多便,樹葉藤花屋角邊,筍焙茶烘收拾了,閉門一任倒頭眠。 示觀教 轉讀轉多心轉煩,何如放下念頭安,翻思拾得寒山子,赤手相攜入鬧欄。 送禪子 子去勞吾到竹門,屋頭松老不知春,相期若要歸來早,共與鋤山種白雲。 游少林乞語 少室風光若與論,湘潭雲接楚山雲,石人肝膽頻傾盡,不到一回安死心。 示空有之執 有禪可悟為魔語,無悟為禪更是魔,除此兩▆公案外,何妨道者口波波。 月庵 皎皎虛空掛玉輪,當窗懸若祖師燈,四檐光浸茆房白,忘卻禪床冷似冰。 維舟 維卻孤舟擲卻竿,掀天捲地亦閑閑,年來長袖絲綸手,心在眠鷗浴鷺間。 祖心 九年面壁若為通,一旦思歸伎倆窮,父子不傳真秘訣,無端鳥語竹籬中。 山宇吟 山宇清寒一枚衣,夜寒爐火尚希微,多燒黃葉身餘煖,不著人間是與非。 其二 地火煨烹待死時,人間無事可貪為,口封白醭灰封面,倒岳傾湫似不知。 其三 昨夜睡濃人在夢,忽然記得去年時,猿來偷我樹頭果,板折當窗那一枝。 其四 庵鎖雲巒樹鎖煙,淡濃蒼翠筆難傳,石邊添個頭陀坐,一幅丹青世外懸。 其五 了心心了何心了,心了心無無亦無,到此若言諸祖意,猿聲啼處月輪孤。 其六 住山年久客情疏,雲水相參厭起居,不必擔禪來問我,老夫心念尚空虛。 其七 身事與誰閑理論,自家做夢自家知,天翻地覆無干[A11]己,坐臥經行總若痴。 ᅟᅟ==[A11] 己【CB】,巳【嘉興】== 其八 山雲水石道人家,方寸常開不謝花,風味與人真個異,夜深撥火自烹茶。 其九 山人自適山中景,紅白花開杜宇天,笑我形模無可據,惟憑翠竇度長年。 其十 聖量凡情路[A12]已窮,宗門參叩若為通,鳥飛窗外頻頻語,一樹山茶放晚紅。 ᅟᅟ==[A12] 已【CB】,巳【嘉興】== 其十一 三春[A13]已謝夏方除,蟬噪風寒秋欲餘,水葉滿巖冬又近,柴床煙火日干午。 ᅟᅟ==[A13] 已【CB】,巳【嘉興】== 其十二 掃石跏趺默坐間,春深幽鳥亂啼山,白雲愛我庵前地,與我常年共放閑。 其十三 怪底山家與事休,刀耕火種日無求,平生伎倆惟餘此,半榻雲埋在石樓。 其十四 縛木為床艸作氈,山中富貴只如然,絕無車馬來林下,門掩潺潺落澗泉。 其十五 水石煙霞不自誇,目前境物盡生涯,未知人世何更變,常見巖臺有落花。 示海清巖 示有堂堂觸處知,無來去也更無依,子規啼落中天月,滿樹花開血染枝。 示喜巖 欲成佛去有何難,無奈人心自不安,舉起話頭休放逸,通身拶得骨毛寒。 贈泰講主從禪 棄卻心囊叩祖禪,始知雜毒自相瞞,黃花翠竹分明處,認著依然又隔天。 寄陶仁能居士 深山傍石今年冷,雲氣終朝逼體寒,獨對紫爐烘脊背,任他人事苦茫茫。 五言律 山行 我獨愛山居,空冥煙水餘,行非公務迫,吟為野懷舒。入水逢僧話,沿崖見艸廬,相攜歸作宿,又過一菴居。 宿晚村 眺望前村近,桑麻路欲迷,過田衣拂水,緣徑履沾泥。遠嶠寒煙合,空林夕照低,村翁留我宿,也解說禪機。 遊廢寺 古寺是何年,山門自悄然,殿空容鳥入,樹老引藤纏。有客獨題句,無僧共坐禪,息陰依樹坐,怪見虎當前。 與僧懷省別之蜀 巴江雨欲收,去去莫淹留,風景應牽思,煙波不斷頭。猿從危石嘯,舟向急灘流,如過黃牛峽,方知險處游。 遇隱者 杖策雲間去,迢迢入薜蘿,踐崖登白石,行徑踏青莎。樹密連居址,橋危隱竹坡,人煙皆四絕,惟我獨經過。 入古峰寺 樓閣微無有,雲霞最上層,扳蘿緣屈曲,踐石度崚嶒。蘚壁三尊佛,龐眉一老僧,倚巖如幅畫,夜對一龕燈。 宿荒院 行歸山院晚,煙火隔人家,垣倒自來鹿,艸深多聚蛇。空廊無月照,古殿有雲遮,年代尋碑辨,文章半蘚花。 羨翠巖道者 結廬潛遁久,絕足道名奇,雲外猿聲斷,松間鶴夢危。人緣從此盡,世路[A14]已相違,翠鎖千巖壑,幽懷只自知。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進庵山舍 庵結雲深處,脩然遠世間,猿扳枝落地,鶴背日還山。溪水心同淨,巖雲趣與閑,道人居此處,何事得相闕。 寄玉林居士住山 茆屋最幽清,玉林久棲止,松音風遞來,山夢猿驚起。坐臥外無禪,心情皆至理,回視紅塵中,誰能得如此。 書木葉寄友 述我山居事,寫葉頻寄與,意匪外葉間,情還出葉底。泥牛產犢兒,石女生孩子,此說古之疑,不疑能有幾? 為道深題墨竹 誰寫雙資簹,半晴半帶雨,榦直挺青琅,葉疏攢翠羽。清容禪室懸,瘦許山僧侶,倘遇老香嚴,定將公案舉。 讀林間錄 太古淳風絕,期誰寄此音,掃空文字跡,直指祖師心。法類皮猶髓,林編古亙今,追思何[A15]已矣,三嘆付瑤琴。 ᅟᅟ==[A15] 已【CB】,巳【嘉興】== 山房獨坐 山房無一事,西日送殘曛,飯取胡麻煮,香將柏子焚。草坡聞牧笛,松塢響樵斤,怪底窗昏黑,簷前一片雲。 山典寄魁太初 盡日巖房老,幽居自獲便,死生無定日,坐臥任長年。豈謂禪非學,惟知夢是顛,身前身後事,鳥語竹籬邊。 寄友人 孤客發吟懷,悵望雲樹久,江頭浩浩波,堤上依依柳。分榻在今秋,合單思故友,斷鴻飛不連,何時得同首? 船出江東 小艇出江東,江流曲似虹,盟鷗閑倚掉,聽雨暫推篷。兩岸翻波急,三山擁翠濃,新河多故識,款我日從容。 因事感懷 懷古期誰話,臨風慷慨多,世情難測度,光景易消磨。驛騎驚晨鼓,官船發夜歌,世人忙不著,令我笑呵呵。 山水圖為李用之書 良丁善丹青,所得意外意,紙上移江山,筆端轉天地。楊柳護煙村,雲霞鎖蕭寺,索我一題詩,對之起幽思。 山趣吟 我趣山幽逸,山深任寂寥,種松緣徑側,架木倚山嶕。巖瀉千尋瀑,園滋百品苗,為何人少到,陡澗不橫橋。 其二 我趣山幽逸,依然覺興長,懶從諸事變,推去一生忙。簾捲溪光碧,窗含樹色蒼,閉門回俗轍,應笑自家狂。 其三 我趣山幽逸,秪緣事不多,銜芝纔鹿去,扳果又猿過。短杖扶笻竹,輕衣綴薜蘿,何勞加別念,有念即成魔。 其四 我趣山幽逸,山幽豈易言,但容來老衲,未許過高軒。泉眼石邊活,鳥聲花外喧,紅塵無路入,風景似桃源。 其五 我趣山幽逸,柴門無客敲,屋頭鴉報曉,松頂鶴爭巢。供粥燒新筍,烹茶摘野蒿,彌彌心所以,天地豈容包。 其六 我愛山幽逸,平生酷愛山,高登那畏險,飽翫不知還。選地幽深處,誅茅一兩間,因茲清[A16]己智,竟不與塵扳。 ᅟᅟ==[A16] 己【CB】,巳【嘉興】== 舟泊 泛舟隨所住,相與俗情違,興得五湖樂,心閑萬事非。人疑天上坐,鷗訝鏡中飛,晚泊蘆花渚,猶如紙帳圍。 其二 水國微茫處,凝眸景趣多,天光船底漾,雲影棹邊拖。動我清幽興,聞他欸乃歌,不知臨去晚,落日蕩狂波。 其三 行舟與泊舟,誰解悟心眸,身世搖雙槳,功名起一漚。纔離楊柳岸,又入蓼花洲,識破塵勞事,撐歸彼岸頭。 其四 海闊天空際,山僧夜放舠,撥煙雙短棹,穿月一長篙。蜃吐千層閣,虹垂五色橋,幾番衡逆浪,直欲上重霄。 其五 江靜雨初收,湖光滑似油,岸如隨棹轉,山欲趁波流。牽興多浮荇,忘機足野鷗,夜聞漁父笛,吹破一天秋。 其六 我住船兒小,悠悠興轉多,微風吹短棹,細雨拂輕蓑。頗似陸魯望,難同張志和,欲歌般若偈,惟恐驚黿囂。 其七 巨浪轟雷作,扁舟不險凶,搖搖隨順逆,泛泛任西東。天地浮沉際,蛟龍出沒中,漚生復漚滅,誰與共磨礱? 其八 五板尖頭艇,撐來傍柳橋,清流堪濯足,長石可伸腰。罷繫蕭僧缽,將捐許子瓢,笑他躋要者,如弄海門潮。 其九 何處占清涼,煙波望渺茫,暫離兜率界,直入水雲鄉。小艇乾坤大,短舟日月長,晚來龍女獻,放出寶珠光。 其十 來去復來去,猶如水上萍,衝煙過荻渚,隨水傍沙汀。渡口求漁叟,船頭狎鷺人,相逢惟一笑,即是息心銘。 七言律 紙帳 一團虛白墜輕柔,護我禪床分外幽,身在芸暉堂上臥,神于銀色界邊遊。素雲助煖春常在,霽月凝光夜不收,好是枕邊蝴蝶遶,梅花有夢到羅浮。 寄洱水道庵居士 機前一著虛空笑,說與吾家居士知,洱水味同滇水味,今人眉似古人眉。春巖鳥語陳心賦,靜夜猿聲繼祖辭,鐵壁銀山通放倒,叮嚀珍重莫狐疑。 道中望靈峰寄秦上人 海門煙霧日沉東,曙色濛濛帶雨風,古寺半空丹壁裏,幽林一望畫圖中。雲埋鶴夢松聲細,石近龍泉水眼通,勝覽江山觀未足,寫懷留寄梵王宮。 遊山寺 招提住近水邊山,我亦驅馳策杖扳,萬境不關情寂寂,片懷常靜日閑閑。樹頭鳥自雲邊到,渡口僧從月下還,坐久不思心所以,就中端的外人間。 省病 病繫床間豈奈何,如今既好莫蹉跎,患中苦楚心當省,世上雄豪眼莫過。撚指光陰安久計,落山日色去無多,慇懃為報同衣友,切忌平原自起波。 其二 無量劫來憎與愛,相非相是更相悲,幾經妄誕徒生受,如許牽纏何了期。個念灰時真智慧,此心歇處即菩提,悟迷迷悟空花翳,堪笑堪憐類不知。 拄杖付徒永昇作 昔年行腳賴攜持,倒握橫擔總得宜,撥亂雲根天地塞,攙空華藏佛魔迷。隨高就下乘渠力,涉險經危苦不疑,付與吾徒收拾去,兒孫萬古作標題。 書壁間 無量劫來今日事,何須向外苦追尋,山雲水石平生志,淡薄煙霞不老心。萬法[A17]已從當處絕,片懷曾不與時情,道人索性渾淪說,一點靈光亙古今。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自省寄寶峰 一別金陵又九年,閑情只在水雲邊,茆簷三尺低頭入,柴火一爐縮腳眠。聚散如雲安久計,人[A18]情係妄暫留連,山夫見解惟如此,懶慢無聊與說禪。 ᅟᅟ==[A18] [-]【CB】,[-]【嘉興】== 廚丁言盡炊 茆屋深居煙雨邊,四時風味只如然,勿勞計較來朝事,且自安閑今日便。缽內無食尋野食,坐中有客但隨緣,老夫[A19]已不將身口,策杖區區造市廛。 ᅟᅟ==[A19] 已【CB】,巳【嘉興】== 臨老述懷 待死朝生一老禪,滿頭白髮九旬年,缽盂飯飽堆堆坐,心地空餘默默禪。有口懶能尋話說,忘機寧肯再談玄,所言千古人間事,夢幻空花總自然。 示眾 老病死生皆預定,昔非今是總妄求,欲休歇處宜休歇,得自由時且自由。殘日聽其來去速,漏形安保夕辰留,坐推湖海多禪老,幾個蒙余得到頭。 送懷德上人 一錫閑雲到處禪,花濃柳翠正春妍,多年埋沒無生話,今日方知有是緣。開眼自然明物理,歸源切忌亂心田,老夫相送憑何據,任爾東西南北邊。 猿鶴山林 日遲睡起坐披尋,高望誰人得滿心,萬事總成雲聚散,一身都付夢升沉。功名未必空為有,富貴安能古到今,卻笑頭陀癡老問,尾巴真箇說如新。 分歲次中峰韻二首 山居分歲冷如冰,和影渾無只個僧,老病一身煨地火,坐眠半榻偣巖藤。欲言有道誠魔說,更謂無心續祖燈,莫道新年聞佛法,舊年佛法又何曾。 其二 叢林藥石[A20]己情灰,豁眼惟觀窗外梅,截斷聖凡無繫綴,掃空雲水絕徘徊。低頭合掌期誰共,運土搬柴獨自回,老我說禪唇齒冷,破窗燈影照巖臺。 ᅟᅟ==[A20] 己【CB】,巳【嘉興】== 示眾 參禪家教說如何,切忌聰明知解多,欲認識情神鬼窟,[A21]已成知覺見聞魔。面皮裂轉加精進,志願堅來悟剎那,脅下放眠高舉話,時來刻去勿蹉跎。 ᅟᅟ==[A21] 已【CB】,巳【嘉興】== 達磨見武帝 達磨西返豈千年,面壁巖中淚若懸,不識柳煙金鎖殿,空遺蘆影玉街禪。當時歌管蛩聲墮,去日風雲雨色連,惆悵蒼茫無限恨,後人將作話頭傳。 雜體 擬儒書語 仰之彌高,寶劍分明未是刀,凜凜寒光逼人膽,虛空匣裏久收牢。 其二 鑽之彌堅,游春公子勒金鞭,不到黃河心不死,到了黃河亦只般。 其三 瞻之在前,青山一片白雲漫,謾到村坊問王老,向言昨夜為燒錢。 其四 忽焉在後,白日鬼迷思念咒,玄關金鎖不能藏,直入蟭螟眼裏走。 旅癡十首擬寒山意 髼頭齬齪子,事絕人難跂,養氣塞乾坤,混跡居廛市。欲去則便去,欲住則便住,住兮與去兮,縱橫無礙處。何用苦勞形,百年聊寄寓,舉世一推之,宜笑還宜睡。 其二 拾得與寒山,顛風面不洗,吟詩無偶對,談笑有條理。來去莫捫摸,隱約無依止,逢人只是笑,人錯認癡子。而我慕斯人,學癡而[A22]已矣。 ᅟᅟ==[A22] 已【CB】,巳【嘉興】== 其三 我癡真個癡,癡中人鮮知,放曠復放曠,俱無安與危。作佛乃虛緬,成仙在何時,相逢有青眼,不須亦不須。 其四 寒暑一衲衣,且無富與貴,人笑我如癡,我笑人莫會。豈無悲與歡,亦有驚與懼,所以我逢人,愈加笑而戲。二者何了然,無榮亦無瘁。 其五 世人俱發粲,獨我作旅癡,我請人洗耳,聽我癡論之。天地一癡物,有道猶不知。天地既如此,我癡復何疑,回首望西山,日薄無多時。 其六 一朝又一朝,癡人何所係,舉首見青天,白日繩難繫。從人笑我非,惟我容人是,我于非是外,斷不分譏譏。一笑兩儀間,無處著癡字。 其七 我[A23]已知我我,人莫知人人。我知身是幻,誰意知為真?年來[A24]已作癡,和光混其塵,若癡人未會,有夢休云云。 ᅟᅟ==[A23] 已【CB】,巳【嘉興】== ᅟᅟ==[A24] 已【CB】,巳【嘉興】== 其八 東街剛鬣嫩,西市柔毛肥,宰人大恣縱,市者無度思。寒拾曾有言,自殺自食之。仲尼忘肉味,子輿遠庖廚。為僧遵佛戒,不食非吾癡。 其九 學禪禪莫會,學詩詩莫成,學得癡中理,百事都無能。人來問我法,喝不轟雷聲,人來索我句,吟且為蟬鳴。衣麻勝衣,隱姓勝登名,世無閭丘公,▆孰能知我情?寄言肉眼兒,莫以我為憎。 其十 我癡癡無學,學之貴穿鑿,癡無鑒聖凡,癡不會吟作。人情萬卷書,我知我弗如,人全三窟計,我知我皆輸。癡兮癡非錯,而能有先覺。視天天蓋頭,視地地承腳,跳出天地間,慎勿被他縛。 古庭祖師語錄輯略卷之四(終) #---------------------------------------------------------------------- #【經文資訊】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 第 25 冊 No. B163 古庭禪師語錄輯略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3-12,最後更新:2022-10-15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 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CBETA)依「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所編輯 #【原始資料】CBE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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