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溪一滴緣起
歲甲寅,從家不退。先生徹公和尚,禮盤龍古庭,兩肉身大士於昆明池上。晉寧山中,既知盤龍得法中峰因緣,而古庭出世事僅存斷簡,聞有山雲水石遺集為黃慎軒,太史選訂朗目和尚,較刻散佚,不傳愴怳者數年。迨辛酉,得之,友人架子上不啻夜光,寶也。甲子偕計游明聖湖謀之石梁不退,兩兄芟蕪,點定梓於武林,見者得未曾有,謂我明楚石以來,一人昨年徹公,與家不退。南來如善財五十三參,語余曰:吾欲為吾滇從前大善知識出些子氣,余唯唯否否?乃取所攜竹室集浮山法句,摘其要者附焉。一為得法古庭高足大巍,所著一為朗目,和尚所著皆浮山派也。余題之曰曹溪一滴徹,公謂余吾滇,故稱佛國。迦葉抱金襴袈裟入定華首,待彌勒下生補佛處。今雞山是法苑珠林載四天王答唐律師、益州三塔等,並有神異。白古記載:三皇之後,西天摩竭陀國阿育王第八子蒙苴頌居大理為王三塔見存傳聞國初地震縫開,復合益州,即今大理郡是大藏有華嚴懸談會玄記為蒼山再光寺比丘普瑞集,即玅觀禪師是此一滴水,從鷲嶺來,從曹溪來,須向威音王那畔求之始得,遂集禪宗應化諸聖賢崖略冠之篇。端余曰:公閱五燈,有王荊公入大相國寺,見諸方看經次,問曰:佛未出世時,看甚麼經?眾無語。吳山端云:相公周孔未出世時,讀甚麼書?然則曹溪未出世時,這一滴水落在甚麼處徹?公喝一喝。予曰:木馬嘶風春意鬧,泥牛嘯月百花香。徹公法諱周,理吾郡玅峰開山主家不退諱珽,今任關中憲副石梁諱奭齡,濟寧州守。余不佞珙,今南水部郎無學居士也。
崇禎九年丙子歲春三月上澣
引曹溪一滴
此滴雖源,曹溪而自西自東,自南自北,華夷靈蠢,瓦礫秕糠無不同,具如魚種不同,同吃一水。只爭知味與不知味,耳開口便啖,不費氣力為知吞之噎之有物在喉非知美如甘露遍體融和為知,一節不靈,症候仍在,非知這滴便足,不必別飲為知。飲著這箇,又想那箇非知?不離我口,即見眾口為知,知有我口分別,眾口非知,愈雋愈永舉無似處,為知揣摩滋味,[A1]羨彼曹溪,非知飲了,一滴溺出百千萬滴為知,自謂[A2]已飲溺不出一滴。非知祗園尼丘,函谷三老子,吾知味之父母也,過去見在。諸賢者,吾知味之兄弟也;未來諸賢者,吾知味之子孫也。夫豈惟知味者哉?即一切不知味者,皆吾之眷屬也。吾滇知味,如蒙苴頌,妙觀盤龍,古庭大巍、朗目諸禪師、近如妙峰徹公禪師、不退、無學兩居士及無住上人,皆接曹溪嫡派,可見人人能飲處,處曹溪次而傳之,期滴滴相承而[A3]已。不肖允禮,不知味者數十年,忽被徹公一喝,頓覺所謂知味不知味者,如是徹公為之點頭,因書於首,以俟後之知味者。
ᅟᅟ==[A1] 羨【CB】,羡【嘉興】==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賜進士第光祿寺寺丞前南京吏科給事中古滇戈允禮履卿父識
曹溪一滴卷之一
妙峰山後學沙門周 理編
滇南無學居士陶 珙閱
禪宗
唐聖師李成眉賢者,中天竺人也。受般若多羅之後,長慶間遊化至大理國。大弘祖道昭成王禮為師,為建崇聖寺。基方七里,塔高三百餘尺。後王嵯巔,問曰:三尊佛那尊大?師應聲曰:中尊!是我王不契,以師為狂流於緬。未幾滅度塚間,常有光明,復生靈芝,大如傘蓋,有盜者盜其骨,商人貨之,乃金鎖骨也。王聞其事,取骨為中尊臟腹誌云:師乃西天三祖商那和修後身也。
唐大理崇聖買順禪師,葉榆人也。幼志不群,常慕空宗,從李成眉,賢者雉染,屢有省發。賢者語師曰:佛心宗傳震旦數世矣,汝可往秉承。於是走大方,見天皇悟和尚。問:如何是玄妙義?悟曰:莫道我解佛法好。曰:爭奈學人疑滯何!悟曰:何不問?老僧曰:即今問了也。悟曰:去,是汝棲泊處。師不覺點頭。悟曰:汝徹矣。師遽以手作掩悟口勢。悟曰:西南佛法自子行矣。是時百丈、南泉諸大宗師,法席頗盛。師遍歷參承,咸蒙印可。六祖之道傳雲南,自師為始。
唐禪陀子,西域人也。初隨李賢者,至大理賢,欲建寺,命師西天畫祗園精舍圖。師朝去,暮回,以圖呈賢者者曰:還將得靈鷲山圖來麼?曰:將得來者曰:在甚麼處?子遶賢者一匝而出。
唐些島師有神通侍李賢者,至大理與買順禪陀子為友。是時南詔奉佛賢者徒眾千人,惟買順與,師深契焉。及賢者入緬師侍行歸寂,師開永昌龍泉寺,後入交趾,大行教化,不知所終。
晉弘修大師即文經帝,禪位為僧也。神聖,文武,帝之子,姓段氏,名思英。為太子時,隨父王入僧寺,問寺僧曰:佛是何方人?曰:西天。問:西天在何處?曰:佛生處。曰:這裏聻?曰:佛住處。便微笑,無意於世請為僧,帝不許,遂即位。未幾,讓位與叔思良雉染焉(附錄)。
按南詔史載:段氏王雲南三百五十年,歷二十二帝,其中禪位為僧者七人,曰文經、曰秉義、曰孝德、曰保定、曰文安、曰宣仁、曰正康。第六代昭明帝有述傳燈錄,續雲南得道者作一書,予未之見。
宋水目山淨妙德澄禪師,滇池人也。因讀楞嚴至,見猶離見,見不能及處,有省。後見黃龍南禪師,因問:農家自有同風事,如何是同風事?師良久。澄曰:恁麼則起動和尚去也。師曰:靈利人難得。澄禮拜,遂辭歸雲南。開水目山南,詔為建梵剎,[A4]諡為淨妙禪師。
ᅟᅟ==[A4] 諡【CB】,謚【嘉興】==
宋東山普濟慶光禪師,姚安人也。因問淨妙禪師宗門中事,師云:道甚麼?光擬開口,師便起身入方丈,光大悟。初開妙光寺,卓錫湧泉,次同淨妙禪師開水目山,及師領眾,六詔諸王咸往問法。入滅於東山,塔於水目段氏,[A5]諡為普濟慶光禪師。
ᅟᅟ==[A5] 諡【CB】,謚【嘉興】==
宋水目山皎淵月禪師,姓高氏,大理國段氏國公也。問濟禪師:如何免得生死?濟曰:把將生死來。公擬議,師以扇打棹一下,公有省。後祝髮為僧,住水目。臨終書偈云:諸法因緣生,我說是因緣。因緣盡故滅,我作如是說。擲筆而化,塔于本山。
宋水目山,阿標頭陀,洱海人也。問皎淵禪師:心經無智亦無得。師曰:你但恁麼參去,看是甚道理?時南詔段氏建寺,師為工匠都養日則奔走勞苦,夜則繫髻寺梁,遂獲靈通。嘗挈筐入市,貨物雖去二百里者,食頃便至,人竊窺之,但見閉戶默坐置筐於前,諸物白盈,見者喧於眾標,遂立化繫髻金鉤,至今存焉。
宋蒼山再光寺妙觀普瑞禪師,榆城北鄉人也。童時日記萬言。因讀華嚴至,若有如是如是思惟,則有如是如是顯現處,豁開心地。後見皎淵月禪師印可,南詔為造再光寺,請師居焉。師嘗夢與清涼、賢首、華嚴諸祖共語,遂撰華嚴會玄記四十卷,流通於世。師雖印心於南宗,而恒闡華嚴為業,於水目山開講,感金甲神人現身,再光寺敷演陸地,忽生蓮花,如是瑞應,不可殫述。誌謂師乃文殊後身也。
元蒼山念庵圓獲禪師,大理人也。因讀證道歌契,入段氏,稱為弘辨大師。游大方,見中峰本和尚。師初號無念,峰以羅什捧缽,永嘉無念無生之旨扣之。師曰:我之無念,異乎其所聞,什師過在絕念不起,永嘉過在,任念自起,二皆有念也。我無念者,心體靈之,湛寂不動,如鏡鑑像,如燈顯物,未嘗毫髮隱也。惟洞徹法源者,頗測未易,與纏情縛識者語也。峰深肯之,為作無念字說,并授三聚淨戒而歸廣錄,稱為護藏主焉。師夢神授書法,凡書字時,右腕洞如水,晶人號為玉腕禪師所著。有磨鏡法,并手書證道歌蹟盛行於世。元太華,無照玄鑑,首座莫詳。姓氏與念庵禪師為友。初為座主,善講經論,名著諸方,未測教外別傳之旨,遍遊天下,廣涉兩宗之門。初見高峰妙禪師為首座峰示寂,師再見中峰本和尚,復為第一座。峰有云:雲南鑑講主,越萬八千里路來,兩淛自相見,至相別恰三年。一日,尋我客中夜話、湖山間,因舉宗門下數段陳爛葛藤,不覺咬斷拇指,臨別匆匆,不欲徵其罪犯,且放過一著,有積劫塵勞忽吹,盡黑龍潭下五更風之句。師歸滇,為梁王所重,開太華山,大弘祖道,門弟子數百,得師心印者五人。及滅度王親至葬所,全身奉塔於本山,有行紀碑存焉(附錄)。
中峰和尚聞師示寂,遣侍者往祭之。祭文云:佛祖之道,未易墜兮,吾無照遠,踰一萬八千里。江山以來,茲佛祖之道,失所望兮,吾無照負。五十七春秋而云:歸生耶死耶?果離合兮,非智眼而莫窺。祖意教意,果同異兮惟神心,其了知,謂無照於吾道,有所悟兮,真機歷掌,其誰敢欺?謂無照於吾道,無所悟兮。大方極目云胡不迷?笑德山之焚疏鈔兮何取?捨之紛馳,鄙良遂之。歸罷講兮徒此是而彼非,惟吾無照。總不然兮,即名言與實相互融交涉而無虧出入。兩宗大匠之門兮,孰不歎美而稱奇。屈指八載之相從兮,靡有間其毫釐。我閱人之既多兮,如無照者非。惟今少於古,亦稀我不哀。無照之亡兮,哀祖道之既墜;而今而後,孰與扶顛而持危。對鑪薰於今夕兮,與山川草木同懷絕世之悲也。
元雞足德存普通禪師,趙州人也。童稚出家,遍遊講席,講演大小乘因。問中峰和尚於三乘十二分教明得與祖師意,是同是別?峰曰:你舉教意來看。師曰:擬舉即差,恁麼則汝講的經論聻?師擬議,峰便喝,師不覺汗下,因茲服膺。峰為陞座示法語,有參玄上上人,須識巧方便之句。後結庵山中,一日聞僧云。水自石邊流出冷,風從花裏過來香。恍然開解。
元太華,智福講主與蒼山、道元為友,二師雖弘經論,而常慕南宗遊五臺,聞鑑首座印心於中峰,往參之,峰一見,便問:座主何處人?曰:雲南講甚經。論曰:法華如何是佛法不現前?曰:即今現前了也。曰:現前底事如何?曰:不可以聲求色見。曰:座主大似會講經論。師曰:某甲到這裏一辭,措不及。峰於是示法語而歸,并題庵名即心,蓋取大梅,見馬祖即心即佛義也。福,楚雄人,元永昌人。俱隱山不出,有即心庵。歌載中峰(廣錄)。
明洱水道庵居士,久參古庭和尚,萬法歸一,築室於水目九峰之問,因聞水聲大悟,再見古庭和尚,庭一見,便曰:可喜居士這回穩坐家邦也。居士曰:某甲自來不出外。師曰:家中事若何?士曰:倒卻四壁。師肯之,士禮拜。師有鐵壁、銀山都放倒叮嚀,珍重莫狐疑之句寄之。年七十,臨終,說偈云:貫用龜毛,頻拈兔角。今日分明,趙州略彴(此段在大巍之前)。
元盤龍蓮峰崇照禪師,晉寧人也,姓段。年十八,禮雲峰和尚祝髮峰示與狗子佛性話,每以七日斷絕,思想疑之。一日,聞伐木聲,忽大悟,遂遊大方,見空菴等一十八元善知識。最後見中峰本和尚印可回滇建盤龍寺居焉。元至正二十一年八月,望詔眾書偈云:三界與三途,何佛祖不遊?不破則便有能破則便無老。僧有吞吐不下,門徒不肯用心修切忌切忌跏趺而逝。身體溫軟,七日如生,有彩虹貫天者三日至今肉身見在。所建有六梵剎最崇麗焉(附錄)。
南詔史載:梁王宮中有怪左右啟王,請師治之。師祝畢怪息,王喜禮謝。留宮中,夜分潛至榻前問國事,師但嘆息不言。王曰:興敗乃天意。師言:何礙?曰:二十年後國亡矣。至期, 大明兵下,果應其言。黑井有毒,龍興水溢,鹽井損民。居師建寺書咒,沉水害息,寧州虎噬人,師噀水限速去。次日果去,自是二地感師德,每歲納貢,耕牛引鹽,永為常例。
明感通無極,禪師大理人,因參雲門拈世尊,因緣悟入。洪武十六年,以白駒山茶進 上上,臨軒受之,時駒忽嘶一聲,茶亦發一花,上異之,加歎彌久,敕賜建寺并御製詩一十八章而歸,與金陵金、碧峰千巖諸師友善,咸有詩贈焉。
明古庭善堅禪師,姓丁氏。永樂甲午二月二十二日子時,生於滇城南廓。其夜,紅光盈室,異香彌戶。七歲乞出家,十歲入五華寺。禮此宗和尚為師,易名善賢。十九年復禮白巖和尚,改名善堅,自是坐習不輟。師異之,勉持觀音號。宣德二年,巡按御史張公善相,謂其師曰:此子非凡間人。年三十後當佩祖印爾老僧輩亦當加額。後走金陵,謁無隱和尚,示萬法,歸一話參之。忽一日,看圓覺經,至身心俱幻處,劃然自釋,遂云:離此身心,誰當其幻?返杭州戒檀,受具足戒。正統十年,往金臺參無際和尚,證明大事。和尚大喜曰:吾法自子大興於世,賜號古庭。將袈裟拂子。付與汝作臨濟正眼。先師慧命,無令斷絕。珍重!珍重!師暮年返滇,建歸化禪林。以弘治六年癸丑七月二十日未時集眾說偈云:來從華藏海中來,文殊普賢去從華藏海中去彌勒釋迦豎拂子云:古今諸佛諸祖都在這裏,不來不去。咄放拂子瞑目而逝。至今肉身如生所著,有山雲水石集行於世。
明大巍淨倫禪師,雲南昆明人,姓康氏。生宣德丁,未正統。丁巳年,甫十一入學。庚申,出家受業,本府太華無極。泰和尚戊辰,遂謁大方。天順癸未,參見古庭老和尚於浮山。逮年六十有六,說偈以別其徒所著有竹室集傳于世。
明波羅禪師,大理人,姓趙。初居蒼山,懸巖禮佛,洞明心地。後謁大方,印心於古庭堅禪師,復歸,仍禮佛。一日,經行巖上,屹然立化,七日不踣。鄉人以香燭之儀禱之,輕如一葉,遂就茶毘,得舍利七粒,[A6]瘞於浮圖。後人名,其壁曰波羅巖,山勢巇嶮,登者凜然,風吹草木皆作禮佛聲,至今不息。所禮之石,手足印紋,怳然如生,塔于蕩山,蘭若猶存。
ᅟᅟ==[A6] 瘞【CB】,[療-(日/小)+土]【嘉興】==
明雞足,楊輔居士,字存誠,博學多聞,隱居不仕。壽八十餘,無病化去。家人以屍入棺營喪,葬之頃,忽見輔自外入,拍手笑曰:楊輔可喜,今日大事了畢。俄爾不見所著。有桂樓集,篆隸宗源行世。
中溪覺林居士李元陽,生而穎悟,過目成頌。初得方士受導引之術,以為神仙必致。後因讀楞嚴經大駭曰:世有如是書乎?遂留心內典樂與僧遊,自號覺林居士。在翰院時,常遊法席,見雲谷、法舟諸師,與默菴、定堂二僧為方外契所著有禪源記及中溪類稿等書流于世。
明雞足定堂本帖禪師,尋甸人,姓楊,參萬法歸一。臨終書偈云:幾回力盡心圓處,坐脫娘生鐵面皮。即化去。
明朗目,慧光本智禪師,曲靖人,姓李。從本山白齋和尚落髮。初遊,方參不二遍融等八大善知識,究竟大事。其後乃登天目蘭風和尚之門,以見佛了生死為問,方擬說,輒呵之。一日,風肩柴次,遙見師[A7]擲柴於地曰:見佛了生死。師不言直肩柴去,曰:見佛了生死。深契之。後開堂於北京盧溝橋興復浮山,刻九帶集。當時大宰官如汪可受陶望齡、王元翰等咸執弟子禮,因與眾說楞嚴至同分別業二種妄見處,忽下坐,告眾曰:緣盡矣。跏趺而逝,塔于浮山所,著有法句行世。
ᅟᅟ==[A7] 擲【CB】,[仁-二+鄭]【嘉興】==
應化
邃古之世,大理舊為澤,國水多陸少有邪龍據之,是名羅剎好啖食人居民鮮少,有一老僧自西方來,託言欲求片地,藏修羅剎,問何所欲?僧身披袈裟,手牽一犬指曰:他無所求,但欲吾袈裟一展,犬一跳之地,羅剎諾。僧曰:既承許諾,合立符券。羅剎又諾,遂就洱水岸上畫券石間。於是僧展袈裟縱犬一跳,[A8]已盡羅剎之地。羅剎彷徨失措,意欲背盟,僧以神力制之,不敢背,但問:何以處我?僧曰:別有殊勝之居。因於蒼山之上。陽溪神化金屋寶所一區,羅剎喜過望,盡移其屬入焉,而山遂閉于是僧,乃鑿河尾洩水之半,是為天生橋。今洱水島上有赤文,如古篆[A9]籀,云是買地券僧,即觀音大士也。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ᅟᅟ==[A9] 籀【CB】,籕【嘉興】==
唐雞足古和尚,不知何許人,與二僧同住一庵,入城乞食,南詔問:識何法門?古答云:我能使死者,生極樂世界。詔今國中但有死者,請古起棺。如此十餘年,有讒於詔曰:古妄人也。云:能超度死魂,何所證驗?臣願入棺試之。詔如言請古起棺,將至化骨之所,起棺視之,誠死矣。懇古求生,又作法,遂甦,死者悔曰:我[A10]已生在七寶宮殿中,如何復來此古?遂還舊庵,見二僧問食二僧曰:汝從城中來,乃不裹糧,卻至此欲食耶?古遂走叩華首石門門訇中,開二僧追呼,至則石門閉矣。二僧悔恨,焚身門外,焚處生柏二株,有泣淚泉袈裟石存焉。然古即守衣迦葉也。
ᅟᅟ==[A10] 已【CB】,巳【嘉興】==
唐白豬高娘大理,有樵人每以食供山,神神現身,問:何所求?曰:我欲到極樂一觀耳。神曰:此非我所能。白巖有擔桶引豬女人,汝往懇之,彼能致汝極樂。樵人尋之,懇其所云,女人以衣袖納樵人,且戒勿語,即見七寶宮殿、池沼、樹林,皆如經說。樵人忽思家不覺身居故地,女人騎白豬化為象,騰空而去,乃知普賢菩薩化身也。女生于高氏名谷,女土人,即其地建寺曰谷女,今稱高娘谷鳥,皆訛也。
唐蓮冠老僧,首戴赤蓮花冠,身披袈裟,持缽至蒙舍,細農邏家乞食。時農邏父子耕巍山下,姑婦往餉,見僧乞食,遂食之。再炊住饁,僧坐不去。持饁前行,而僧業[A11]已先在,復向人乞食,姑婦驚怪,又食之,返而復炊,且至巍山,見僧坐石磐前,有一青牛,左有白馬,右有白象,各馴伏,上覆雲氣。雲中有二童子,一執如意,一執金鏡。姑婦驚喜,再拜之。僧問:何願?二女不知。僧曰:奕業相承。二女趨農邏等至,則但見五色雲中,一人持缽而坐,彷彿見二童子,唯餘磐石上衣痕及象馬牛之跡耳。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楊波遠大士東漢時,常以神異救世人,號為神明大士。數百歲,出沒無時。唐永徽以後,常騎三角青牛,逍遙以遊,善觀風氣,凡雲南鹽井寶處,皆師所示。偶逢神僧,於三陽峰麓為設一供,陳石案長丈六闊六尺,但以一手持將,石案猶存,千夫莫舉,後不知所終。
唐僧道清和尚者,姓楊。殉道忘軀,日課經典,感現觀音大士,遐邇欽風,漁者焚其網,酒家隳其具。蒙氏冊為顯蜜融通大義,法師一日微哂而化,火中彩雲磐礡,舌根不爛,如紅蓮然。
唐趙迦羅師,大德間,昆明池,有蛟化美。少年妖異害人,居民苦之。師世精阿吒,力教尤通梵經。鄉父老禮請治之,師即遣黑貌胡奴擒至,以水噀之,蛟立見形,因斬之怪絕。人問:胡奴為誰?曰:此大黑天神也。
唐楊都司創洱河東羅筌寺,寺前有田四十畝,每栽秧約三日傭者戲,師曰:若能繫日,當為畢栽。師默念咒,田栽既畢乃暝,傭歸而後知,[A12]已歷二[A13]晝矣。山下有黑龍,常作風浪覆舟,師以白犬吠之,龍怒而出。師視龍猶蜒,蚓若教誨之。有頃,龍馴俛而去。先是河浪九疊,師以念珠鞭之,去其三疊,河乃翕順可舟。
ᅟᅟ==[A12] 已【CB】,巳【嘉興】==
ᅟᅟ==[A13] 晝【CB】,畫【嘉興】==
唐宗寶禪師者,元和間有漁人於洱河岸得鵰遺卵,收之有頃,卵破而出為嬰兒,人異之,不敢加害。嬰兒能食,即解種種伎倆,長而為僧,在崇模莊,人呼為崇模師又曰:宗寶能呼致風雨,善用兵機,神異莫測。景莊帝禮以為師。帝攻成都,軍士乏糧,師咒水為酒,咒少為米醉,飽數萬人。唐師三至三敗者,皆師力也。後帝憚之。師輒化為鵬飛,集高興寺,不知所終。
師摩矣。太后乃景莊帝之母,持觀音咒,得觀音圓通。隨帝征至羅浮白城建一寺,南壁畫一龍,是夜龍動,幾損寺矣。復畫柱鎖之方定。
唐贊陀,高僧摩伽陀,國人為蒙氏所重。初游鶴慶,其地皆水,師以杖刺東隅而泄焉。復建玄化寺鎮之,與李成眉友善。時王公主崇聖寺祈佛,至城西為乘白馬金甲,神入攝去。王告於師,師曰:此蒼山神也。乃設燈照之,果在蒼山下。師怒,欲作法移山,於海神懼獻寶珠,王從之。
周壽海法師,洱海人。有道行博通經史。時天旱不雨,王命師祈雨,師曰:昔湯旱七年,六事自責:天雨七日。今王酒色妄殺,天怒不雨,王如悔改,天雨自至,何用禱為?王如師言,自改自責,數日果雨。
宋無言和尚,姓李氏,精密教。嘗持一銕缽入定,欲晴則缽內火光燭天遂霽,欲雨則缽中白氣上升,遂雨南,詔封為灌頂法師。一日,講法華經,有老翁立聽畢乘風雲而去。眾驚問之,曰:洱水龍也。
元連精和尚定遠人,通瑜伽、秘密教元至正間,滇大旱,梁王迎之,祈雨師於淨瓶中出一小蛇,雨大降王,贈以金帛,力辭歸之。日役鬼荷擔步如行空,不知所往。師初隱處,今名雲山焉。
漢觀音長者,不知何許人。蒙氏時遊大理,長髯闊,面冠蓮冠,執杖持珠,或隱或顯,出沒不定。後漢兵伐滇長者,背負大石,可約數丈,兵士望見驚退。兵中有善用陰符者,盡令境中火息,長者取石吹之得火。民有憂患數處禱之,皆應俗呼為觀音長者。所負之石尚在,取火之法今賴焉。
唐閤毘和尚,神武王之弟也。人馬十八騎,往回數千里,不過朝夕。時唐師伐滇,皆師破之,後至西海人馬浮波而去,莫知所從。
大義法師西竺人游滇,以菩提珠九子種鄯闡,今存一株甚茂,所譯有方,廣經盛行。
梁智照法師,深通大乘,兼弘律部,肅文帝禮以為師。時帝興師犯梁,師諫不止,兩軍勝負,殺戮甚多。師撰封民三寶記以進之,歸隱深山不復出。
元左黎國師,滇西人也,隨段氏朝。 元適元成,宗手疽,醫莫能治,師咒水洗之即愈。帝再欲試掘地窖,使八人入地打鼓,佯曰:有怪命。師治之,師端坐少頃,鼓聲不聞,開視之,八人[A14]已死,帝深敬服,封為國師。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夢語引
予半生虛度無論情,封境閉不得出頭,日顛倒於夢中,即視聖太高,視作聖太難,亦迷惑於夢中,更苦懵懵,懂懂喚醒,無人尤淪,沒於夢中,幸而機緣未斷。崇禎丙子,大士誕日,遇吾滇徹庸禪師於金陵之興善寺,謂予生死事大,須求菩提歸而胡猜亂度,展轉弗寧,更憧擾於夢中,求師指示,但推椅頓足曰:再商量,益雲霧於夢中,至無可奈何!田地徹公出所說夢語示予,紫閬陶公聞之,亦出海門。周先生證學錄,見贈猛力憤發細讀沉思越十日,昧爽在枕,豁然有悟。咦!原來今日即昨日新人,是故人這推椅頓足的徹老[A15]漢絲毫瞞不得,有甚麼再去商量?且說師門良知極見成的,不待致極完全的不必致物自沾他,不上格無可格,不知陽明夫子從何處下手來?頓覺通身靈活,本體工夫,一齊俱了。今而後讀無書書,應無事事,且可說無說法。如是饑餐渴飲,晝起夜眠,何夢覺之關不了?何聖賢之道不成耶?於戲!予自夢自喚微獨徹公,紫閬不能喚予,即諸佛菩薩與周先生不能喚予,然非徹公紫閬把我筌蹄,何繇得此魚兔恐活佛出世周孔再生所接引我者,亦不過是別無奧,妙可傳也。然後知徹公紫閬之善用棒喝,具大慈悲心,有大功德力,起而頓首謝之,書夢語之首。
ᅟᅟ==[A15] 漢【CB】,傼【嘉興】==
賜進士第光祿寺寺丞前南京吏科給事中古滇戈允禮履卿父識
雲山夢語摘要上
明妙峰山夢庵釋周 理撰
武陵脩齡楊 鶴閱
元起章
自生民以來,有人必有事,有晝必有夜,有寤必有寐,有覺必有迷,如是乃至夢想顛倒,相待而起。
天地以晝為闢,以夜為闔,晝為陽,夜為陰,陽是人之覺時陰是人之睡時,睡而形合,覺而形開,大則天地,細則微塵,乃至虛空有頂,不能超於氣數之外。
夢體無來處無去處,不於心生,不於身生,不從想生,不從意識所生,非世間非離世間,非欲界、非色界、非無色界,非染非淨、非生非滅而有示現一切世間悉同如夢,如夢無變異故,如夢自性故,如夢執著故,如夢性離故,如夢所現故,如夢無差別故,如夢想分別故,如夢覺時故。一切是夢夢無起處故。
至人無夢,非有無之無夢也,乃無無之無夢也。謂夢覺恒一,念想俱忘。猶如晴天無雲,萬象昭朗,物物頭頭,纖毫不昧。魚之遊鳥之語,皆是本色天然,圓明虛活。
夢有返夢正夢順夢逆夢深夢淺夢延夢促夢借夢倚夢傳神夢托意夢想夢非想夢是自心靈明之所作,非假神明主宰,非假人力安排。
夢非有非無、非亦有非亦無,非生非滅,一切俱非,離於一切拘礙執著之心,脫爾無思,名曰真夢。
夢事有如波中月印,有如暗中樹影,有如空中鳥跡,有如鷺鷥立雪,有如錦上添花,有如迅雷疾風,有如倒影轉形,有如圓珠繫彩,有如窗外月白,半明半暗之中,似有非有之地,恍焉惚焉,一點精神,出沒萬狀。夢之一事,最微最妙,鮮有能徹其底蘊者,縱三教秘典,亦說不盡,饒他至神至聖,也只說得一邊,不能全口道了。蓋非不全口道了,只是無下口處。言思路絕,語默難容。
世人日間擾擾,夜夢沉沉,只隨無明,業識漂流。如人在夢,不知是夢。既不知是夢,安能明夢?既不明夢,安能悟夢?既不悟夢,安能了夢?所以從劫至劫,常在夢中。
我以念頭起處是夢,亦是▆情邊事,而實不能言夢之真。所以然者,前人說夢從想生者,從意識起者,從第八含藏識中流注者,從內根外塵偶合處而有者,從遊魂引識神而有者,皆是不得[A16]已而鑽龜打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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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動而六塵現,眉睫交而妄影生。生前尚不識身中之主,死後安能明夢裏之人?
三界外者,身若琉璃,心似虛空,在劫火而不焚,居阿鼻而無苦,動徹光明,舉措自在,心頭受盡,眼底情空,達法性以無為,悟涅槃而常樂,思欲不生於三界,依正高超於四生,無名而人其為聖乎?
晝必作夜必寐作要心寧寐,要神守。作而心不寧,如有氣之死人寐而神不守,如不附屍之遊魂。
當夢者,不知其夢。譬如悟人不見空,魚不見水,牛不見雨,人不見風。
其性情治者,其夢寐不亂;其心識融者,其習氣不流。娑婆世界土石諸山,穢惡充滿,人身卑小,受用粗澀,情沉貪慾,積血氣以成身心,沒愛河報分段而為質。山澤障故,目不能遠視,虛空渺故,耳不聞天聲,壽命無過百年,知識不逾隔日,如一器中佇百蚊蚋,啾啾亂鳴,鼓發狂鬧,不出方寸。
世界中間,天地日月,山河國土,春夏秋冬,此為最大者,曰:亦有窮乎?曰:有日月能照本須彌,而不能照外世界。山河國土能充此四海,而不能遍外乾坤。春夏秋冬能消長此方萬物,而不能致極樂世界有盈虛故,亦有窮也。
世以砒霜鴆糞,草烏為毒,苟誤投之,即殺人無疑。然善醫之者,以之而瘥人疾。此何也?蓋得其用之法而[A17]已矣。善知識用六情,治眾生病亦復如是,大智慧海中,不可捨卻此物而不用故。善於醫者,能用毒為藥;善於智者,能轉識為性。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通乎晝夜之道,質諸鬼神而無疑,在意識清明耳,意識清明,自然前塵不能惑前塵不能惑,一切時不昧,此神明活計,非大圓鏡智宗旨。
耳有所聽,心有所念,有念有心,皆名外物,與[A18]己不相似,不能合體,縱得合體,不能忘機,皆名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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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與境相觕立時,正如兩軍相持,此處大不容易放過,背境譚心,誰人不快?學者工夫,須從者裏查考。
萬境不來,念時心似明了,此非道也。虛明妄想之根本,睡著不作夢時,心上無一物,此非道也。幽隱妄想之根本,夢覺清寧,六塵不擾時,此非道也,堅固妄想之根本。
夢中昏沉擾惑,不能由人,千牽萬引,紛飛莫緒而省。時似覺了無根,纔睡依然百出,縱端座以待之不來,然終不能頓淨。經云:諸修行人如澄濁水,澄之雖清,未去濁腳,攪之復濁。須知此外有上頭關,夢覺不能入,萬境不能惑者。
人心必私,神心必正,天心必公以去其所私存其所正,故廓然太公。
人心見有可欲,多被境轉神心直其所屈,正如執物聖心,空其所有,無私無欲,應化無物。
心如明鏡,心如大海;心如虛空,心即天地。在天地先,天地從出,皆名言也。又曰:無心無心,則庶幾矣;而果無心者,即謗也。雖然,即心即佛,最切近矣。奈何眼中著屑者,難免形影之疑。吾意凡落音聲相貌者,皆無心也。噫!安得其無心之人,與之言心乎哉?
今人以情性為心者,以六塵緣影為心者,以昭昭靈靈。應用不缺為心者,以肉團為心者,又以心配離配火者,又以心喻猿喻蛇者,如盲捫象,各說一端。
平時工夫十分于生死際,只得一二平時之心,持到睡中又移換了。平時做夢甚是明白,到病中又改變了。病中四大改常妖邪百出非見思惑塵沙惑,無明惑盡淨者,不能於忙中長往。
個中一靈物,萬古無增減,只因迷於事,所以有推遷。道人工夫成片世間心斷十二時中,無一法可當情。▆是虛閒寂靜,山河夢裏,覺世界影中圓而[A19]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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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神無擾,眾念俱定。當境無法者,心之虛也。心虛故,前塵無礙,所以見地非地,見水非水。夫夢覺齊,觀身界混入者,聖人也;聖人之心空,故夢亦空。
世上有最好的事,都被忙者錯過了也。聖賢有極妙之理,都被愚者闇昧了也。故絕天下之學,無過一愚昧,世間之通,無過忙亂。
孔子曰:發憤忘食,予謂急於道者,如饑人得食而不著味。夫人有饑而食者,有不饑而食者;不饑而食者,志在味也;饑而食者,意在飽也。在饑則一飽有餘,在味則千方不足。
又曰:樂以忘憂,此樂非遂耳目口、鼻之欲為然也。夫憂從愛生,愛自欲來,佛言愛盡則苦盡。故知生死貪愛為本。世人之樂樂於情,孔子之樂樂於心。樂心者常,樂情者亡。
道家以情為性,授受之際,只要七情不動觀,張道陵傳、趙昇、雲房授呂巖,皆可見矣。蓋老氏之道法自然而七情屬意根,意根不起,無識無知,便是淪虛,乃第六識主持未到第八阿賴耶識,何況大圓鏡智。
儒者博文約禮,便近佛之義性,為佛在了世,儒專治世,而昧者目寂滅,為斷滅錯認了也。佛所說寂滅,如謂萬物本間,而人自鬧是也。佛又說治世語言、資生業等,皆是佛法。如此觀之,自是治世者不了,而出世間法統攝盡故。
常能安分守[A20]己,自然諸惡不生。常能虛閒寂靜,自然洞達古今。觀三界如傳舍,了萬物如漚生,明生死如寤寐,齊身世如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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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識章
神識無依,遇物便寄,如種子落地,隨處生芽。三界四生,修羅外道,皆所流處,其生之時也。若火燃泉達,不可止遏,隨所生處,習業隨有;諸天正樂,脩羅戰爭,三途苦楚,人道無明,因集而生,因散而滅。是故我說,諸法惟心,諸法惟識。
凡物遇火則焚,遇水則溺,遇土則埋,遇金則斷。云何心識入火不焚,入水不溺、入土不埋、入金不斷?所以此物最堅最硬,世無過者。
賢者之夢為智作,愚者之夢乃識作。故智作之夢,雖夢猶覺也。識作之夢,雖覺亦夢也。智夢如杲日,識夢若螢光,夫相去遠矣。
智人之夢如澄水,雖流而未嘗濁,蓋本清也。愚人之夢如渾潭,雖停而未嘗淨,蓋本垢也。
凡分垢分淨,畏生畏死者,皆識也。夫造善業者皆識,而受苦報者亦識。其有踐蛇虺而不加,恐飲鴆毒而不生畏者,蓋由識未發也。識發由心生,心生故有生死,生死者乃識受非性。
無造作,無損益,無垢淨,無增減,無恐懼,無欣厭,隨緣飲啄,一味平常,斯性攝也。非識達此者似人,而天不見其淵。
若能轉物,即同如來。夫物其孰能轉乎哉?皆物轉者也。是故轉物則昌,物轉則亡,非聰明睿智,其孰能當?今稱釋迦,誰不欲為之?今稱堯舜,誰不欲齊之?然雖欲為而不能齊者,蓋由無明也。無明即識,識即欲欲即凡情。凡情非天理,非天理,故不齊。
萬象平平,太虛寥寂,不了惟心,強自啾唧。凡物起者,我招也;我惑者,物役也。物無自物,我物之也;我無自我,物我之也。是故智者役物,而愚者物役。
禽中之大者,惟鷗惟鵬;獸中之大者,惟魚惟龍;人中之大者,惟王惟臣;世間之大者,惟山惟海。夫此皆未足為大也矣。其最莫大者無過道(故人)達則大,不達則小。
世之明者,燈與燭也。次更明者,火與炬也;其大明者,日與月也。故螢火之光,不及燈燭之光,燈燭之光不及日月之光,日月之光千萬億倍不及佛光。佛放光時,無邊世界諸日月光明皆如聚墨,世界中間幽暗之處,日月光明所不能照,而皆大明。
世之善能者,皆能於物也,未能於心。夫能於心,則無不能矣,能於物則非能也。嘗聞由基紀昌之射百步,貫虱而不移,蓋技也,心猶未喻伊尹呂望之師,千載遺風而不墜蓋道也。德無不侔,故心能即道,技能即物,能於道者通,能於物者塞。噫!物於心也,甚矣夫!
身榮而心未榮,未足為榮,心榮而身未榮,斯榮也。世以及耳目悅,口體為榮。夫斯情也,乃業大害,莫若是守清貧,甘淡泊,苦心節志為榮。夫此道也,乃智大貴莫若是。是故榮於心者壽,榮於情者夭;榮於業者窮榮於道者通。
勿謂得於我何所益?勿謂失於我何所損?但增其欣厭之情耳。是以至人不望德,恒守貧,抱其虛,見得如失,終日惟損損其所損,復歸無極。
處世如駕虛舟,過而不留,到而不住,此至人之境也。至人之心與天地合,故天如萬物如我心如一切如夢焉。夫夢無心歟?
處大不得意之境,其心晏如;居甚榮遇之地,其心淡如。非平素操守到家物不能遷者,不與也。
凡事覺於未然者寡,悔于[A21]已然者眾。昔季文子貴三思,孔子云再斯愚,云更加思上智者一思有重,在季文則以三思予,則十思猶不足。
ᅟᅟ==[A21] 已【CB】,巳【嘉興】==
自古英雄得志,皆從困厄中來,自古聖賢得道,皆從怕苦中來,是故困不極、志不發苦不極道不成、不憤不起,不悱不發,其為如予何?
無心者,道之本也;有念者,識之根也。識能生欲,欲能亡我,我既亡矣,安能入道?故善造道者,在得無心,無心則百非不生,萬機齊備。
愛慾生於心,如醍醐罐裏著,鴆毒嗔怒發於念,如清冷雲中霹靂火癡想萌於懷如太虛空中起黑雲。
宇宙中有最大利,雖日親之,而不能見者,心也;有最大害,雖日避之而不能遠者,慾也。心本於象帝[A22]已前,慾根於形色之初,故象起於心,身生於慾,其源遠流,長非聰明,睿智不能當,非英雄豪傑不能斷。噫甚矣!大雖猛虎熱鐵,交橫於前,猶甘心投焉,故曰無敵。
ᅟᅟ==[A22] 已【CB】,巳【嘉興】==
心體原虛喪於實,識性原有喪於無。譬之火性從上水性自下,識性喪而心珠圓,心體實而識神勝。是以聖人虛處令實,實處還虛,顛倒目前,怡神曠劫。
有我受故憎愛從之而生毀譽,自此而發,做了個常,慼慼之人無我所故,生死無繇而作,是非無地而興,纔是坦蕩蕩之士。噫!我之難忘者久矣。非神悟於機先者,不能當境無事。
意生章
若要知死從何處去,先須知生向何處來。知夢覺底源,便知生死去處;知生死去處,便永脫生死。
人只知閉眼,夢而不知,開眼亦夢,只知形亡而死,而不知身存亦死。蓋生死是念也,非關其形。有形亡而神不亡者,有神亡而形不亡者,有神形都亡者,有神形都不亡者,是則形依神而有神,假真心而有圓。明真心中無夢無覺,無生無死,無生無不生,雖終日生死,而不見有生死之相,是為神明,是為遍知,是為大覺,覺破世間大夢故。
予每寢時,嘗查考這夢從何處起,正思慮間,忽然睡著,即不繇我夢中昏昏惚惚,似明白,似不明白,但一味,只隨妄境牽引去者多矣。若夢魂引不去,白晝惑不得,此人於道有少分相應。
學者工夫得力不得力,須從夢中查考。我初時作夢,如以黑屋入黑屋,後來作夢如走月。下燈影中而今做夢,如太虛空,飛片浮雲。
工夫到一分夢境,清一分世情重一分心境濁一分。欲得夢覺無惑,須大放下世情做到,語不干之工夫。欲得夢覺無惑,須得一水清珠,能清濁水。然此珠非歷盡辛勤,則大不容易。
予嘗以睡覺後,或清晨時,或至晚,臨睡時卻自打點,此一夜所做的好夢歹夢,此一日所為之惡事善事,有功無功,及一日、兩日、一月兩月所做之夢,所為之事,成甚邊事。從幼至壯這半生前,及無數生前所作所為,成甚邊事,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古今成敗盛衰欣悲苦樂,成甚邊事,後來無數劫無數生事,又成甚邊事。
每到睡時,將身心世界閑非雜擾,一切放下,外境不侵,內心自淨,如水溶月,如山住雲,無一毫思議于其間。則知天地如寄,物我如化,自家一個身心,亦如夢中人也。
人之欲睡,而竟睡不著者,都是塵;打攪睡著而夢境昏惚者,亦是塵打攪。
人有生,必有死,生如寄客,死如轉車,父母妻兒,如逆旅中人,捨此就彼,就彼捨此。凡千百年中,不知幾多捨而幾多取而不覺之,晝必作夜必寐寐而復作,自古及今而不覺之。春之生物也,必夏長、夏長,後秋收秋收又冬,藏又復春生,自古及今而不覺之。世界之初,成也,而後住,住而後壞,壞而後空,空又復成,自古及今,而不覺之。
人說至人無夢,予謂不謂無夢,謂至人知夢,知夢則無夢也,不知則夢也。昔者空生夜夢說六波羅密信相夢金鼓堯夢攀天而上湯,夢及天而飴黃帝夢遊華胥,孔子夢奠於兩楹,皆無夢也。
法身無夢漏,身有夢意生身無夢分段身有夢,圓覺無夢,緣覺有夢佛無夢菩薩有夢。
有囿夢者,有知夢者,有無夢者,有了夢者;囿夢者,迷於夢也;知夢者,夢皆覺也;無夢者,覺亦夢也;了夢者,無覺、覺夢、無夢、夢覺也。
古人言:學道須識夢中人。予謂會得一夢字,學道之能事畢矣。
善人行善,所夢皆善,不善人行不善所夢亦不善生者夢生而死者,夢死皆念頭起也。
夢本無體,隨心轉變,有兩人同一夢,而各事不同;有人人異夢,而其事一體;有夢中雖吉,而返兆於凶,有最險之象,而多應乎吉;有一夢而十人所成,各得一節;有一人夢十事而全體備焉。復有為此夢而轉及於彼,或藉言指象而乖影露形,或託物比興而隔越疏親。大段窗外月明窗內白,池邊花發水中紅,是也。心無三世夢有古今有夢,十年者百年者,有即夢即應者。有夢一生、二生,無數生者,有一劫、二劫。無數劫者,所謂盡無邊劫,總在一夢。
吉人做凶夢,凶夢皆吉凶。人做吉夢,吉夢成凶,故鄭獬夢頭生角為狀。元魏延夢頭生角為刀,下用甘羅,占凶夢為吉,周宣以妄夢符真,伯嚭妄以凶原吉而終成。凶鄭人解龍,著衣為人。襲國林,環夢文淵送犬肉石頭,夢與大鑑乘龜身。提多伽尊者,母夢日而生祖章,懿皇后夢日而生帝劉幽求夢妻於寺,兩夢符同。宋理宗夢胡僧取殿,二十年卒。驗梁武帝夢獼猴升御榻,果符其人。六一居士夢石馬一耳,張無垢侍郎夢咸陽景象婆羅門,一睡夢經,十生善慧五緣果證多劫事,乃漸應夢以頓成。一心之念,變幻多方,一夕之夢,應于累劫。
夢從想生,境由心異,念有誠妄,夢有真假。念如陽焰,夢如空花,念如飄風,夢如舞葉。念如晴空,夢如湛水。思出于位,神現于境。心不住內,魂從外流。忽幻忽真,乍有乍無。倏哀倏樂,忽悲忽喜,神無有方,夢無有體。心本無住,境不定所。有以外神交集,內心而豫禍福者;有內心昭明,如水映物鏡;寫形者有游魂,外奔而先兆後應者;有陰陽不和而妄興妄見者,有逃影避形而愈逐。愈狂者,有疑杌為鬼,認繩作蛇者,有妖假怪異。遊先陰傳者,有虛幻無記;昏昏不實者,有純真聖境,授神授道者。然則夢原不一,變有多方念,若不生夢,本無寄○。原夢之心,會夢之神,知夢之人,入夢之化。
夢體不流,夢用遷變,隨其變處皆真,非守真而不化。譬如太極,生兩儀而四象八卦,無中發有,轉生轉變,愈出愈多。宮宮混入,爻爻交參。一卦之中,渾圓大極;一爻之內,通攝諸卦。
夢有圓得者,圓不得者。世有云:有頭無尾、有尾無頭、有中間,無前後者,皆不可圓。予謂更有從天中來生人者,及八部三途中遞相出沒者,所夢生前所夢生後皆不可解。古以得惡,夢即向東咒曰:惡夢桃李好夢,珠玉又以逐日,地支所屬符[A23]禳之,其惟周公解者太得其詳耳。孫真人曰:欲無惡夢,莫食本命所屬肉莫起惡念,莫啖五辛睡,常以首觸,東莫面壁。予謂善惡皆從心生,知心則無惡,夢欲無惡夢,睡時大歇身心莫思前莫索,後安心於無事,游神於無有當,內外安隱,側身吉祥,而寢首不往,東向西向,意莫東想西想,制心一處諸夢,自然不生。夢是念起,不關形骸,當[A24]禳於心,莫禳於境。心就是夢,心就是符。知心則知夢,覺知夢覺則知禍福,知生死,知世間,知出世間,則知三界皆大夢也矣。
ᅟᅟ==[A23] 禳【CB】,[示*良]【嘉興】==
ᅟᅟ==[A24] 禳【CB】,[示*良]【嘉興】==
東萊以形接為事,神游為夢,浮虛則夢陽,沉實則夢溺,寢藉則夢蛇寢,衣則夢馬啣,髮則夢馬,將陰則夢水,將晴則夢火,將病則夢食,將憂則夢舞。古論亦如是說,皆以陰陽五行定夢之吉凶,都不理會。心識變幻,游魂使然者,蓋五行乃心識所附之塵,心識是主五行之神心。肝、脾、肺、腎者,陰陽造化所成之形也。見聞覺知者,本來所具之神也。神能用於形,形不能用神。譬如機關木人有牽抽即動,否則不能一切作用。夢覺生死皆心識遷變,而形色隨之。論者須以心識形色圓和而說,即當不然,無因也,邪,因也。
陳希夷言:先睡心,後睡眼。夢菴曰:六根以心為主,先放心睡,則目自寧。此意雖是,但根本不寧者,說個先睡心,益見紛擾。
衛玠形神不接夢問,樂令令答,是想陽明睡著不做夢時云血氣障蔽。夢菴曰:形神不接夢,非想也;睡著不做夢,非血氣障蔽也。李卓說:一切皆是夢。鄧豁渠說:夢是游魂,把識神到處引將去了。此二人一得體,一得用。
夢有異者,謂或凶轉吉,或吉成凶男,夢作女女夢為男沙門,夢加冠士,夫夢鶴襒帝王,夢著公卿,衣公卿,夢為帝王服,乃至玉瓶耳碎,木杖擊天。又有夢入天宮、龍宮鬼神宮、地獄餓鬼之處,禍福受授,境變神遷,纖毫不失。
雲山夢語摘要下
明妙峰山夢菴釋周 理著
武陵脩齡楊 鶴閱
問答章(十四門)
無夢
問:人嘗說至人無夢,而佛又夢周公、孔子、莊周、武王又夢何也?
答:不謂無夢,只謂不知夢。知夢者,夢即覺也。不知夢者,覺即夢也。夢固夢也;夢覺一也。若得無夢,亦無有覺。無覺無夢,至人嘗夢故(日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不是無夢。
問:何緣睡中有夢,而又言至人無夢?
答:有我故,必有我之事,晝作夜夢固然之理,何得無耶?然晝中所應作者當作之,夜中所夢者亦夢之,二皆不可止遏,故曰夢即覺也。
問:夢即覺,何故晝中曾所不聞?不見的事,夢中皆見之。及至醒來,有符驗者,有不符驗者,何也?
答:夢與覺只是一人,非有二義,只為覺屬形用事故,有偏礙阻帶形到處見之,形不到處,不見之夢,是神用事,故神無方而夢無體,能遠涉近遊,見善見惡,先世後因皆得知之。剎那而生,剎那而滅者,總是念頭代識神起滅耳。
問:我所作夢有驗不驗者,何也?
答:夢有三世,又有百世,謂現在過去、未來有今生,作往世夢者,有今生作今生夢者,有今生作來世夢者,有夢十年者,有夢百年者,有夢一日一夜者,有一人為十人夢者有十人為一人,乃至千百人夢者;有人為畜夢者,畜為人夢者,乃至四生、六道遞相為夢者,或近或遠,或前或後,情量卜度,難盡知之。凡有事必有夢,有夢必有事,先因後果,後果先因,如鏡現形,纖毫不失。
問:夢亦有不驗者否?
答:若人妄心太甚,念念不停,見前所作,得前忘後,身心總若揚塵。這等人夢與覺渾是箇妄心主持,因妄極故,皆無著落,多有不驗。
問:如古人言:不夢不覺時,血氣障蔽是否?
答:如眼有不見,明不見闇時,是本色光明,不勞心力,不可喚作血氣障蔽天地收[A25]斂他說,血氣只在形神上,言指後天生滅法耳。且如人死為鬼鬼亦有睡著,不作夢者,彼無血氣,何不明了?
ᅟᅟ==[A25] 斂【CB】,歛【嘉興】==
問:夢中我形神作我之事,理固宜之,何有素不識面之人事亦入我境。我為彼作夢者,何也?
答:有三義:為有我故,我之心體虛靈不昧,如明鏡當臺,諸所有物隨照隨見,不可說言非我之事。又有遊魂引識神到處去故。又與彼往昔稍有因故。如轉輪聖王夢中作蟻,莊周夢蝶等意亦爾。
問:夢覺是一,云何覺時?諸事皆實,而夢中諸事皆虛,乍幻親疏,恍惚不定耶?
答:汝只知夢中之事虛,而不知覺時,諸事亦虛,汝當細審目生以來所作種種事業,如今回心一照平生所得所失處,盡成幻影,無一可實,何謂實耶?
問:晝中作事有頭緒,有始終一件了。又一件云何夢中無根,或有頭無尾,或有中無兩邊,幽幽隱隱不能自主者,何也?
答:晝中所作,因有身故,一切作用總係乎身,八識一時具足。夢中惟識神用事,識隨念頭轉,念頭起處即夢,念頭滅處則無。蓋為念頭無根緒而夢亦無根夢,乃第六獨頭意識所起,前之五識不能致夢。
問:睡著不做夢時,此心鶻鶻突突不能明了;做夢之後,能知之心在夢中明。此二者中間,何以我自不知去做夢?及乎做出夢來,纔有知識有善惡。雖然有知識善惡,而又何自不知我在夢中?
答:睡著不做夢時,是四大休息精神閉合,無明與識性混作一團,所以無知識無境界,一味蒙昧不覺耳。做夢後,從體起用,先因意識牽引,然後內根外塵一齊發動,即有能見、所見之境。在夢而自不知夢者,因外境界風飄蕩心海,念念遷流,神用于外。譬如眼光,只見其前,不見其後,由無始妄想虛偽習氣之所流轉,故在夢而不知是夢生生滅滅,無有窮[A26]已。
ᅟᅟ==[A26] 已【CB】,巳【嘉興】==
問:將作夢時,又不由身,又不由心及諸靈覺主宰,云何是中忽然抽出,便成了夢事?
答:此意如水生波空出雲石出火鍾出聲遍身是通身是出與不出,其性無二。一擊動處即火生時;一念起處,即夢生時。不可說言何時抽出?火光何時成了夢事?
問:古人指睡著不作夢時,為心之本體,是否?
答:睡著不做夢,乃無明裏識。情昏昧不辨耳。東坡云:若以頹然無知為佛,地則貓兒狗兒得食飽睡,腹搖鼻息,無一毫思慮,豈為貓兒狗兒亦佛耶?人又以赤子之心不識不知為道。予謂此時更喚不得為道,是情塵結伏於內,不發泄耳。涅槃云:劫初時,眾生煩惱未發故。僧問:古德云:初生之兒還有六識也無?曰:如急水上打毬,言其念不停也。以此觀之,睡著不做夢與赤子之心,皆不是道。
人問李卓吾曰:人之睡而夢也,而視而聽,而持而行,而喜而怒,何其不屬於我之目之耳之手之足之心乎?卓吾曰:夢中之人,元不屬我之身矣。古人有言曰:生寄也。蓋言人之神,特寄於我之身耳。惟其以身為寄,故其謂死為歸。客問予曰:若依此言,生為寄死為歸則,凡人都要死而後[A27]已;夫人未嘗不死,只要死得有頭。向李氏所言死為歸,及夢中之人不屬我之身者,此意不然。若作夢時,人不屬我之身,則其識[A28]已離軀殼,必如死而[A29]已矣。何其境雖在萬里外,而齁鼾之息猶綿綿不絕耶?然既有不絕者,不可喚作全不屬我身矣。又若以生為寄,死為歸,則必不樂于生而樂於死,此生誠無用也。大慧云:生也只恁麼,死也只恁麼。經云: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何嘗以死為樂耶?或曰:人之睡中,有夢自然之理,但不須擬著他,則吉亦不知凶,亦不知道無許多疑忌。而今說夢皆有事無不驗者,使人有種種憂慮。若得善夢,必疑有好事;不善必疑不祥,而又多有不驗者。則此疑心皆因是說而起。曰:余說此語,特欲解人疑,而汝反生疑耶?夫夢與不夢俱不可得,疑與不疑皆是自起,豈關我說與不說乎?且人之福與禍,皆是自心所作,苟知自心福來,亦不欣禍至亦不懼。故仲尼困於陳蔡而彈琴,自若菩薩天龍恭敬而不以為喜。若不知自心為不疑者,為愚頑冥癡一味,懵然度日,不惟不知夢覺生死,至於世事亦不知者也。古德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只可知而不疑,不可不知不疑,悟而不疑,無可疑者,不知不疑,昏昧不識。
ᅟᅟ==[A27] 已【CB】,巳【嘉興】==
ᅟᅟ==[A28] 已【CB】,巳【嘉興】==
ᅟᅟ==[A29] 已【CB】,巳【嘉興】==
問:夢是眼做耶?耳做耶?乃至鼻、舌、身、意做耶?心做耶?做夢時有我耶?無我耶?若無我而誰做?若有我,而胡不由我之身之心之意。
答:夢是念起,非關形關,神非關鼻舌身意,亦非關有我無我。念起即夢,念滅即無。
問:若如是者,全不關身形作用,原來都是念頭。既是念頭,云何世間瞽者、聾者、啞者、跛者,亦皆有念也。胡不能視、不能聽、不能言、不能履耶?
答:此業報於身者也,雖色身有病,而真性不壞,是故瞽人多聰明啞人多念慮。此蓋塞於四體,而明在一根也。
問:某嘗好打瞌睡,昏沉比人,重是何也?
答:飲食多油鹽,重思慮過身,疲勞神不全,故爾若節飲,食薄滋味歇,妄想安神魂,自然不昏濁也。
問:人有夜夢飲酒而覺哭泣,夢哭泣而飲酒;夢糞得財,夢棺得官,夢歌舞則有憂事者;又有夢糞不應財,夢棺不主官而別主者。又有夢飲酒即得飲酒,夢哭泣即得哭泣。如是種種變幻,何以夢同而事別耶?
答:夢生于識,情惑于計,情所感處,夢便相投,情想雜均,夢隨偏計,故有應於此者、彼者,同者、別者。佛言:三界惟心,萬法惟識耳。
問:晝所見物,若山若海,若人若物,歷歷分明,無纖毫過患。云何夢中所見,以有為無虛為實,乍幻疏親,恍惚不定,何言夢與覺同一機軸耶?
答:我說一機者,謂境雖有夢覺,而心本一靈。蓋因心隨境轉,被物所眩,遂以有為無,以虛為實。然雖被物眩,而真性亦不失壞。楞嚴云:如重睡人,眠熟床枕,其家有人于彼夢時搗練舂米,其人夢中聞舂搗聲,別作他物,或為擊鼓,或為撞鐘,自怪其鍾為木石嚮。於時忽寤,遄知杵音,自告家人:我正睡時,惑此舂音,將為鼓響。阿難!是人夢中豈憶靜搖開閉通塞?其形雖寐,聞性不昏,縱汝形銷,命光遷後。此性云何為汝銷滅?以諸眾生從無始來,循諸聲色逐念流轉,若去生滅,守于真常,常光現前,根塵識心應時銷落。云何不成無上知覺?
問:人言佛亦有夢,今說佛無夢,豈不相違乎?
答:佛無夢,非強言也。夫地位菩薩且起煩惱,滅煩惱,二心了不可得,況如來乎?如來今者得妙空明覺山河大地有為習漏,何當復生?若言如來有夢者,乃謗佛毀法也。
問:佛作善慧童子時,于普光佛所得五種奇夢,如是種種經有明文,何得言無?
答:比皆因中也。或為菩薩時,示同凡夫作夢亦有之,而果德中誠無夢夢,乃想陰所作。經云:想陰盡者,寤寐恒一。雖聲聞小聖,亦破想陰,況如來乎?佛實無夢。
問:夢中有被人,或打或辱之境,將受未受之際,恐懼交慌,與白晝無殊。及其受時,十分不見有疼痛之象,而又自知其事,倏爾之項,或轉為歡為笑。今觀夢中光景,與白晝全不相同,何言夢覺一耶?
答:一者,心也。由汝心念不一,所以境有千差,俄爾人辱我俄爾我辱人,倏哀倏樂,倏憂倏喜,都由白晝心思所致。見之於夢,只是晝中有了形質。室夢中惟思量執我之念,所以不多覺疼痛者,是無血軀也。
問:鬼無血軀,何故有濩湯爐炭、寒冰等苦?
答:鬼神雖無肉身而有業身,所以有業故即有苦,不得脫去。
問:嘗聞人死後清氣歸天,濁氣歸地。一靈真性,還乎太虛。譬如一塊土把來作器,用物壞之後依舊還土。其理如何?
答:此外道斷滅之見也。彼因不知身從業生,業從心起,三世循環,輪轉不息。若無輪迴報應,則作善者為徒勞,作惡者反得計。何以故?以性歸太虛,善惡無徵處故。彼亂臣賊子,任肆惡於君父,期一死,幾於淪滅,便同聖人之樂,豈不便宜?何貴學為也?孔子云:遊魂為變。此正謂死而不亡者,輪迴報應之理昭然也。而世人不察淪為斷滅膚見如此,深為可笑。客曰:本是一幻夢,卻如說幻說,與人添出,許多知見來也。如我則不信,夢曰:在汝為不信,是夢有乎?曰:有無都不信;曰有無都不信;是汝不信,非關夢有無也。而由汝不信,必欲使盡天下人皆無夢,可乎?此義譬如孩稚自閉其目,而怪日月無光。若言雖有而為幻,則幻本自幻也,非幻而幻也。然幻幻元幻,非假幻而後幻,幻性不有,不可作無,幻性不無,不可作有,故幻幻幻也,非幻幻幻幻也。有無且置,即以目前言之,凡有晝必有夜,有寤必有寐,胡為不信君不信者,不信有晝作夜寐等事乎?不信有天地、日月乎?不信有四時行百物生乎?不信有父母兄弟六親乎?穿衣吃飯,亦不信有乎自家一箇身心塊然行宇宙問,亦不信乎?且此等事業,森然在目,朝朝夕夕日用所為,去不得一毛。若果不信,此等皆有之,則不信亦得矣。苟離不得,則覺與夢必然有之,烏得不信?如云穿衣吃飯,一切都不信,則與土木瓦石無異也。何來對我語夢?客不能加對而退。
問:當持何念於生死長夜中不被夢寐所惑?
答:若悟我心無我,一切如夢,無一真實,即不被其惑。以如夢解脫心,十二時中觀照妄念不起即得也。
問:四生六道遞相致夢,何也?
答:從因緣所生一切眾生,從無始以來,皆有父母六親,自受識捨識後改形易報。人死為畜,畜死為人,不復相知,以熟習因緣故,相致夢蓋。夢為神遊,能見先世後因而無障礙。
問:所言六道互能入夢,但能託夢于人者,神人也。人尚不能致夢,況畜生乎?
答:凡有生必有神,神者無有不交通之理。且無論六道即如畜生,致夢人者亦多。如宋元君之靈龜,梁武帝之牲豕,蛇啣珠而感夢,鳥披素以求解,奚謂不能?
問:古人謂萬物之中,惟人最靈。此靈知之性,畜生得之,偏人得之,正今能相致夢。又言人死為畜,畜死為人,則無偏正之說也。
答:天上天下,四生六道,有情無情皆具此靈知性,只為業習有輕重,故所感之報亦不等俱,一性所生也。何言有偏正耶?且佛說十類,三途人為十類中之一也。十類者,謂天、龍、夜叉、乾闥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㬋羅伽、人、非人。此數種類,各各有王臣眷屬,各各飲食男女依報、正報、苦樂等事,與人無別。若以福壽快樂論之,則吾人不如彼者猶多。彼具神通光明,飛行自在,壽命萬歲,衣食自然,此之種類,得正耶偏耶?人死為畜,畜死為人,是彼眾生由妄習故,迷失本明,隨業灣環,受諸苦報。畜業滿而成人,人業重而作畜,如人被罪,然罪畢則脫,無一定之人亦無一定之畜,且死此生彼之法。如人乘車下一就一,又如行客寄宿旅亭,天明即速裝前途,無久住理,是故畜生與人皆報之優劣也,非謂性地得偏得正。
問:諸法皆因緣所生,夢亦是因緣否?
答:若無因緣,即不成夢。然夢有多種緣晝所作見之于夜緣識神緣心思緣意想,緣五蘊、六入、十二處、十八界、二十五有,皆是夢緣。
問:夢有幾種?
答:惟二種為根,其餘皆是分枝列派所成。
問:云何是二種?
答:夢時夢,醒時夢。
問:睡著不做時,主人在甚麼處?
曰:還是做夢,只是迷之太重耳。所以昏昏惚惚,不能明了。曰:若是做夢,何不與醒時夢時同?蓋醒時主人在醒時,知夢時在夢中,覺睡著不作夢,何以懵然不辨耶?或曰:此亦迷也,若素有守持者,決不至此。曰:意識尚不分守,持個甚麼?其人無對。余曰:睡著不作夢與,忽然睡著,不由我同是一機軸。蓋神機轉功處,不容心意;守持耳,全在妙悟。悟則自知,不消問人。
問:生與死皆是一夢,未至生死之時亦有夢,云何夢中去?又復來至於死時,此識何以一去即不回?
答:業未滿故,識不盡去。所以去了又來,若業[A30]已滿,別報一身,識移彼身而不來此(如人)住屋屋,若不壞此人,雖遠涉近遊,還來歸家,屋壞則別尋屋住,不來歸也。此理亦然。
ᅟᅟ==[A30] 已【CB】,巳【嘉興】==
問:以何因緣能感後有?
答:佛說有三因:無明未斷故,愛未棄故,業未息故,能感後有。所以者何?業為良田,識為種子,愛為溉灌,無名無智、無了無見之所覆蔽,識便安住。
問:人謂凡受胎時便是氣血無神識入中識在臨出胎時,㘞地一聲,始命之耳,其理何如?
答:若無神識,則彼竭羅蘭遏蒲曇成死物也。何以成胎而能運動生長乎?㘞地一聲,始來者,乃外道邪。因論喻如穀種,若無穀性在中,則出地時便麻麥也。經云:有福眾生,處胎其樂,或如天上,或如人間,其母安隱,夢寐吉祥,無福者在胎,如受沸湯寒冰地獄,菩薩人住胎,如居淨土。佛世尊住胎胎中,悉能容受諸天神王所奉宮殿,為諸菩薩說無量法門,成熟無量眾生。摩耶夫人謂我此腹中悉能容受三千大千世界而不迫礙。言㘞地一聲,始受識者,有是理乎?或者謂:識有去後來,先作主翁之說,有前主者,有後主者,其理或然。若謂後附者,真無因也。
問:中有形狀如何?
答:如想夢者,因晝所想見之於夢,彼于無形中見諸形狀,中有之身亦復如是。當生地獄者,彼中有身,即如地獄,乃至天道,人道皆然。又若以人道生天者,其頭向上;若生地獄,餓鬼中者向下;若畜生中生畜者,如鳥橫飛。
問:論中謂頂聖眼生天人心,餓鬼腹之語言,人之捨識之際,熱向某處,即生某道之義是乎?
答:若論識,則不求諸孔而出;但熱向者,乃眾生善惡業緣所感,故捨識之時,神從彼出,有是義耳。
客問:道家專以神自頂出,使臨終之人端坐拱神是乎?
答:鄧隱峰禪師臨終倒卓而化,其神入地耶?客無對。予曰:只要見得真用得熟,則逆順皆自在,豈可任定頂門為事耶?
問:圓澤見汲婦而托胎未死之身如何先有坐胎者,非是偷胎奪舍乎?曰:若言奪舍,則自不謂此孕懷三年等我也。問:若然,甚麼在中作主?曰:因緣也,識神也。曰:他身未死,豈有識神入彼中乎?曰:識有去,後來先作主翁。若非彼之因,則不先知也。曰:如是則一身有二主矣,誰先誰後?
答:經云:三界惟心,萬法惟識。爭說得身在身亡,識在不在二主三主?
問:修行人臨終不得力,何也?
答:若真正修行者,臨終永有不得力之理,只恐認影子做活計,與夫力量有所不充耳。然非具道眼者,莫能窺其涯涘,有身即有苦,豈可以呻吟疾病為不得道哉?然則何以辯之?曰:病則病,死則死,在不亂耳。然則以不亂為得道可乎?曰:亦未必然。予嘗見一屠人臨終分付家事,別妻孥而逝。故古德有云:老僧後來,自縊而死。所謂非道眼,莫能窺其涯涘。
問:夢是佛法不?
答:夢即佛法。
問:經中雖說夢,只將以喻法使人明了。今言即夢是法,全以虛幻不實之理以為佛法,可乎?
答:經云念念中以夢自在,法門開悟,世界海微塵數眾生,豈不是夢即法乎?以執著目前境界為實,故以夢為虛幻,殊不知目前有為之物全體不實,而夢者當體覺性也,豈可反謂虛妄不實乎?
問:夢中多另是一山川者,何耶?
答:心性無依世界廣大,夢中無形質室礙,隨其去來,故從來不到處。到之不見之境見之。
問:夢又多是舊景界者,何故?
答:良由貪著目前,念念不捨故神識結縛,此中不能遠離耳。
問:夢既佛法,如何修持?
答:大慧!教人先以目前景界都作夢觀,然後以夢中光景移來覺時如此會得,自然夢覺恒一。
問:一切是夢,則地獄天宮亦夢也,善趣惡趣亦夢也,心與識法亦夢也。云何眾生於舍識受識之際不知不覺,被所流轉,雖入於地獄天堂,亦不能自主者,何也?
答:愛欲所醉,業力所牽,顛倒所迷。如醉酒人,酒力所持,不知為醉。既不知是醉,亦不知為醒,長夜昏迷不覺爾。
問:經言此三千大千世界咸釋迦所化之土,而中何亦有非佛所化者,如西域之六師。此方之孔老及諸子,皆不秉佛教。
答:有二義:一者、謂法久成弊附佛法,而各成異見;二者、謂隨方設教,化儀不同,諸大聖人殊形異相,真俗雙融,而度眾生。論曰:太昊乃應身大士仲尼,即儒童菩薩,皆佛化儀也。
問:佛及老子皆有神通,云何堯舜周孔不具神通?
答:堯、舜周孔乃應化,聖人,隨此方機宜,故神通雖有而不論,非不具也。當時舜若無神通,被象填於井而不能出;孔子若無神通,秦始皇伐塚而不豫知之。蓋神通乃聖賢之餘事耳。龍、鬼、妖魅皆悉具之,佛法中只尚義勝,不貴神通。
問:夢是何物作用?
答:黃櫱云:一切眾生意緣走作於六道,以天身入人身,地獄身入餘身亦爾。又如捨人屋入畜屋,於畜屋入人屋亦爾。生時性亦不來,死時性亦不去,皆虛妄想相之所流轉耳。
紀業
予初參禪時,用功甚銳,一夕忽夢于幽澗中,乘最大白象出平川,後有百十人,各執長鎗利器[A31]刺吾,但其象高大,不知幾十丈,彼惟至膝耳,竟不能奈何。後至一門,廣博無表,予乘象入,彼皆齊門而退。入[A32]已不知象之為我,我之為象,非覺非夢而醒。
ᅟᅟ==[A31] 刺【CB】,剌【嘉興】==
ᅟᅟ==[A32] 已【CB】,巳【嘉興】==
予作此夢,語未及半,而是夕稍倦,就枕寢,恍惚間,夢遊一處,若渚宮仙境,然有小村落,景物甚麗,四顧不見人,惟一病夫圍爐而坐,貌甚憔悴,若忍饑寒之狀。予憐之,就坐與語,復與食。其人不納,有傲然不忿之貌,倏忽翻然成一壯士,與人相歐而勝。或聞傍語曰:此人仙都客也。因赴龍王請及此。這愚夫不料其力與爭乃敗。須臾,又見一王者至,從者極多。壯士復若大臣,然輔於左右,王後又不知所之。時予在夢中,亦知其為夢也,攜拄杖而往。又見其人獨坐於水濱巖穴之下,若羽士形欠身要。予同坐,乃問曰:欲與師少論夢意,得否?予曰:喏。若然,師立義曰:我與公俱在夢中也。就以夢為題。其人聯出數聯對意以屈予,予答之無滯,皆徵夢語也,然不復記。最後曰:師出我對予曰:公立義。曰:就以師所坐石磴為題,是夢不是夢。速道!速道!予應聲曰:是夢不是夢,于無有無中一點精靈,出神出鬼。其人良久不能答而退。
予童時語音謇澀不明,有老尊宿激勸禮觀世音菩薩,從教虔禮三載,夢一人報云:接娘娘,接娘娘。二童女執香花于白衣婦人前有若將軍者擎方蓋于上,入堂坐[A33]已,授一六方,沉香色小盒與予。其內有藥,三丸皆六稜,而鬱金色。予初嘗一丸,始及唇齒,通身如灌酥酪,其香味遠徹,非世所有。覺[A34]已,毛孔發香,精唾如蜜,自後發言,無瘖塞之患也。菩薩如此靈應,故書以記之。
ᅟᅟ==[A33] 已【CB】,巳【嘉興】==
ᅟᅟ==[A34] 已【CB】,巳【嘉興】==
予生來多病,病中作夢,多是平昔作事,忽慢不加檢點去處。有神人持一方簿云:此是錄誦經,雜念者罪過。余接[A35]已檢之果書、誦經攙雜俗念人等姓字,并罪過也。然予亦在末篇讀[A36]已甚凜,然其人謂予曰:若一卷經攙雜兩箇念頭,試思這一生來所誦經,皆攙雜多少念頭忽然夢醒,汗流浹背,至此誦經必務,至誠不妄矣。
ᅟᅟ==[A35] 已【CB】,巳【嘉興】==
ᅟᅟ==[A36] 已【CB】,巳【嘉興】==
予嘗有慳習自為僧,雖不作院主長老,不蓄利養財物,然微細習氣,不覺不知處,奚無誤犯?忽夢遊曠野處,其地多荊棘黑石,見數十人,形貌醜惡,臥身于糞壤中大半,有相識者一人高叫曰:我因罪入此久矣,師可為我寄一信。予曰:汝家何處?曰:我與師同鄉,住在施家。庄夢覺[A37]已,自思曰:此非餓鬼乎?與我同鄉,則皆人也。住施家庄,則不布施而生彼中也。自此發破慳習心。
ᅟᅟ==[A37] 已【CB】,巳【嘉興】==
如禪人有弟數,詢予出家,然斯人氣度,非沙門種也。予遮之以在家吃齋念佛即出家也,不必在剃頭,而禪人以為不然,云:和尚發願度盡眾生,何為此人而閉卻願門耶?遂度是夜,其人自夢有三人立於殿堂,相謂云:又出家一人也,此人沒一點善根,怎麼吃得常住?一人云:不消。我不與他吃便了,乃以鍼逆[A38]刺其咽。次日果患疾腹饑不下食,自說其夢回,俗則疾愈,入則復作。又一人求度入行者寮習彌陀經,至七重行樹處,夢有赤髮者以硃筆打一乂,自後其人盡日不能記一偈而止。
ᅟᅟ==[A38] 刺【CB】,剌【嘉興】==
予嘗以怕死作念,忽夜夢將死前有數十,僧曰:某師不在,望和尚待。一日,予問曰:今日是甚麼日?曰:十四。其次日,眾又集,身坐禪,几一足,橫跏一足垂下,漸覺其身,自下冷上,見見麻木,因眾苦索,作辭世偈。予舉筆云:諸法從心生,是故說因緣,因緣無所得,故說心如幻。遂有一人手執玉瓶曰:此是甘露,食之不迷。予抗聲曰:以何迷我自覺彼中氣絕此處,夢回其間。光景古木叢巖大寺,在中寺下,即大路路下有小菴,宛然在目,是何說耶?或謂是過去事,或云:未來。予曰:非也。因我有待心,故有待事來惑我。
姚州了然公,予初會時長者也,純誠好學問狗子因緣稍有省,再三來列,名為弟子。予謝而不允,負笈雞山從遍和尚雉髮,既而派列子上,每見必推尊公避遜不[A39]已,禮謝而言曰:今生不克執中瓶於和尚座下矣。願盡此朽骨,作栽松道者故事。由是攜闊一月。後聞公訃至先一夜夢公遊西南城郭有人曰:久候了然。師到此赴齋,不期一到即去。松陰法會,此不知何說也。記之以待後云。
ᅟᅟ==[A39] 已【CB】,巳【嘉興】==
予於病中夢偕數人,行漸漸至,窮巖削壁,仰上視之,不知幾萬丈。於下亦然,四面皆無路。偶見一橋,大如繩架於大山之巔,下面波濤沸湧,萬狀同伴,咸懼而推予前予忻然過至半,忽見山連橋澗一時播動,吾亦忽生憂懼,尋覺曰:何有是幻妄之境?忽然夢回,還坐舊榻,然惑不盡之所致也。
夢中見書,名曰源流所載。有老僧見赤蠖蟲死為誦觀音咒云:咄!咄咄咄!項而見其蟲作人形,入夢謝僧云:某[A40]已轉為五臺山火頭四十年,言畢,沖霄而去。夢中見蟲為人蟲,謝僧于夢歷歷如鏡像水月重重分明。予與老僧似非為兩人,復見其書。末有云:佛法靈應上度三界,下救四生,惟其心肯,無不從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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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姊為尼,號覺妙,既亡矣,予因疾不能往,但存心焉。醫者治藥,用少許酒為引。一夕夢曰:爾欲為功德,何遽忘戒乎?自思[A41]己行無虧,或藥引一事耳,從是誓志。凡服藥寧死,不用犯戒引子,然亦見覺妙生平真實于淨土,一念誠切堅久,故有此感。嗚呼!為僧者,于戒得不謹乎?
ᅟᅟ==[A41] 己【CB】,巳【嘉興】==
天啟初,予住水雲,嘗蓄一雞司,晨每齝食,則以佛號呼之,雖遠必至,見僧誦經、坐禪經行論道,則環立左右,而聽喈喈作聲。若有所解者,時余有妙峰之役,相去數年,一日復過其地,眾僧迎余,雞亦隨至,啄啄有言:如親故相適者。及予禮佛,還環遶之,侍者以杖逐而不去,予遽止之曰:彼必有意,何用爾驅?時有客至,予對客坐,雞忽近其前,大鼓兩翼,鳴一聲而化,尸亦不踣,眾大異之,曰:雞亦有是哉!是日予止不行,以亡僧例送之。及過妙峰,守菴僧傳言:雞塚生靈芝,大如盤有異色。未幾,復夢謝云:[A42]已生淨土矣。
ᅟᅟ==[A42] 已【CB】,巳【嘉興】==
予生來業重,咸蒙 聖賢默祐,故得消其瘖謇,除其夙障。今稍識字明經理者,皆所賜之力也。故以八大菩薩為依仗有盡於來劫,誓度眾生之願。一夕,因夢坐於次,諸聖形儀整肅,動止安庠,不自得而稱也。然予雖坐其次,而諸聖自相語言,予皆不聞,因啟曰:既值聖座,何以使我即斷煩惱而獲聖果乎?有二聖以目顧我而微笑。餘皆默然,遂恍焉夢覺。
姚安知府李公諱自蕃,初遊妙峰,見奇巒疊秀,林木森陰,乃喜之曰:真佛國仙都也。及問予出世旨,大有歸嚮。未幾,公疾作邀予歸公署,謂曰:一生為人,全無半點著落。今幸逢師,得霑法誨。若此病不起,願為山門護法。予曰:公生平剛正,嫉惡鋤強,護法固是常分,但世間如幻,生綠如風,勿作此念,宜善安隱。俄而公卒。寺僧數夢李知府來謁,入佛殿,指揮眾事,遂立位事之。響應如生。
崇禎辛未庭午,妙峰雷電大作水勢滔天山嶽為之撼動,一眾驚駭。時洪眾禪人持缽杖立予前,子問:奚為?曰:龍作孽耳。予打一掌曰:你見甚麼?須臾水沒几案,予端坐不顧。至瞑雨霽,前後五十里,壞山拔木,不可甚計。然唯寺宇及予之靜室,毫無損焉,眾異之。是夜夢一王者乘空而至,為子求書,書曰:善德祠!又夢一老姬引女子形儀妖冶,將習近人。予呵之曰:業障汝前生作孽,今尚如此,當斷汝頭。言畢乎?中忽有一劍,而老姬與女子咸跪於前,因為授戒而去。自此境物清晏,無復擾焉。
金陵友人邀予遊,天童然,余雖聞天童久矣,初不願見友人,強以同行。一夕,夢與天童老人并一童子共舟游於永深之池,舟疾如風,忽過一樓,瞬夕百里。又夢授一錫瓶,插兩蓮花,光色耀人,下有無數小花,及至天童景色,人物宛如,夢中無異。
予遊天台日夜宿餘杭,夢一偉男子訴云:弟子因貪慾過,分行於猥褻,今報以醜形,乞師懺悔。言[A43]已,慘然泣淚,走入大石間,見有黑繩縛此人,於石上前後火燒,覺[A44]已大異。明日入城,見錢塘門一人陰藏大過於身,去住為之妨礙。觀之則彷彿夢中人也。因憶夢事,乃語之曰:汝前身以愛形故,今感此形。今以厭形故,乃脫此形。前後皆心也,心何所之?其人大悅,以首觸地,予亦捨去,數日再過此地,聞其人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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ᅟᅟ==[A44] 已【CB】,巳【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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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文資訊】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 第 25 冊 No. B164 曹溪一滴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3-12,最後更新:2023-06-20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 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CBETA)依「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所編輯
#【原始資料】CBETA 人工輸入(版本一),CBETA 人工輸入(版本二),北京龍泉寺人工智能標點引擎提供新式標點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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