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一 門人真樸編次 住大內萬善殿語錄 順治十六年十月十五日,奉旨開堂結冬,聖駕親臨,特差內院官李世昌、張嘉謨、雷先聲執香迎師至座前,師云:「兜率上升,天王敷座。不見道:名稱如來聞十方,諸吉祥中最無上,昔曾處此摩尼殿,是故此處最吉祥。」以手指云:「大眾看看,百萬億欄楯階陛、百萬億天繒妙寶、百萬億香光雲網、百萬億殊勝莊嚴,一一皆由我皇積劫修行百萬億阿僧祇善根功德所共成就,於一念間於此殿中一時顯現了也。還見麼?」遂陞拈香:「此一瓣香,不自天生、非從人得,一本諸佛菩薩大慈薰種、大悲植根、大喜大舍之所灌溉滋培、大願大力之所暢茂條達,然後斷之以金剛智斧,析之以方便慧刀,爇向爐中,結而為蓋,則覆被大千;散而為雲,則潤流沙界。端為祝延今上皇帝聖躬,萬歲萬歲萬萬歲,伏願功超三后,道貫百王,舞干羽而格有苗,八荒順化;垂衣裳而朝萬國,天下歸仁。」復拈云:「此一瓣香,毘藍園裏收來,無憂樹下將出,爇向爐中,奉為昭聖慈壽恭簡安懿章慶皇太后、次及內宮皇后,伏願壽同山固、福與天齊,濬發長祥,克昌厥後。」 上首白椎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 師展拂云:「倒騎鐵馬入重城,敕下傳聞六國清,手握金鞭問歸客,夜深誰共御街行?還有同途合轍者麼?不妨攜手上高臺。」 問:「今日奉旨開堂,當說何法?」師云:「金風吹玉管,那箇是知音?」進云:「大中天子曾輕觸,三度親遭弄爪牙。此是後人頌黃檗為人處。即今御駕親臨,和尚作麼生相為?」師云:「香煙堆裏好生觀。」進云:「只如現前大眾,那箇知恩?」師打云:「你須領取者一頓。」進云:「還有報恩者麼?」師云:「大家齊著力。」進云:「恁麼則華封三祝,不獨唐堯。」師云:「速禮三拜著。」進云:「某甲亦得橫趨金殿過,身惹御爐香。」便禮拜。 問:「飛錫一聲天地動,爐煙起處遍乾坤,為國開堂於此日,未知將底答皇恩?」師云:「須彌有頂低垂日。」進云:「師將少室真消息,祝讚當今有道君。」師云:「兜率無根下戴鼇。」進云:「但見皇風成一片,不知何處有封疆?」師云:「不勞重說偈言。」進云:「琉璃殿長珊瑚樹,瑪瑙階生碧玉華。」師云:「閒言語。」僧禮拜。 問:「靈山憶別[A1]已多年,一會相逢尚儼然,龍象駿奔咸鶴望,請垂一語利人天。」師云:「八角磨盤空裏走。」進云:「一句迥然開祖胄,千秋法運喜重新。」師云:「未盡贊揚。」進云:「但願舜日與佛日同輝,慧天與堯天共朗。」師云:「不妨道著。」進云:「從此堯天光不夜,真風普扇十洲春。」師云:「篷底月明歸載去,劫前風韻落誰家?」僧喝,師云:「皇帝面前,何得下喝?」進云:「莫怪渠儂多意氣,他家曾謁聖明君。」師以杖推下。 ᅟᅟ==[A1] 已【CB】,己【嘉興】== 問:「遠頒睿旨,留供闕庭,特命開堂,將何酬答?」師云:「惟憑一滴曹谿水,遍界為霖報我皇。」進云:「萬方瞻此日,九土沐洪恩。」師云:「大地山河齊點首,同呼萬歲聖明君。」進云:「昔日趙州因燕、趙二王至,州據坐云:『上等人來,禪床上接。』即今聖駕親臨,和尚又如何施設?」師云:「適來拈香祝聖[A2]已竟。」進云:「如是,則光揚大法全在斯時。」師云:「窣堵那吒掌上擎。」進云:「昔日靈山親晤後,現登佛位示金輪。」師云:「且喜闍黎共證明。」 ᅟᅟ==[A2] 已【CB】,己【嘉興】== 問:「太白遙遙降紫泥,高飛法錫到龍墀,安禪大內親承供,報答皇恩句倩誰?」師云:「金香爐下鐵崑崙。」進云:「過去五佛開三顯一,不知顯那一義?」師便打。進云:「即今棒喝交馳,又顯何事?」師復打。進云:「謝師指示。」師云:「你曾夢見也未?」進云:「慈風蕩蕩播今古,遍界歌謠祝聖君。」師云:「學語之流,一札千行。」乃云:「靈山密旨,千聖同宣;少室真宗,萬靈共證。其奈依稀越國者多,彷彿揚州者眾,正如入京朝聖主,纔到潼關即便休,所以不睹廣大門風,焉知威德自在?」拈拄杖卓一下,云:「若向者裏一蹋,鴻門洞開兩扇,則可謂腳跟不動,身入帝鄉,造託非他,盡蹋御園春色,欽承有自,無違咫尺天顏。諸仁者!宣德門前且無曲徑,含元殿上覓甚長安?然則把定乾坤,奚煩顧佇,流通正眼,端在茲辰。何故?欣逢聖主隆吾道,千載難忘此一時。」復云:「制結皇家,禪安大內,地爐掘深深之炕,獸炭燒燄燄之煤。欽差內院三員、正副監司兩位,禁城把斷,密不通風,閶闔牢關,水無滲渫。如此嚴切,為汝諸人。諸人合作麼生即得?若非皮骨通身換,難報我皇護念恩。」 白椎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如是。」卓拄杖下座。 舉:「大覺昇長老旅菴月西堂立,僧上堂問:『綸音既奉,寶座隨陞,祝聖伽陀,驚聞舉唱。大暢玄風即不問,如何是向上一路?』」師云:「駱駝尾上弔冬瓜。」進云:「向上一路,千聖不傳,雞足山中,等箇甚麼?」師豎起拂子,云:「專待流通此事來。」進云:「向上一路,千聖不言,多子塔前,合談何事?」師便喝。進云:「祇如今日和尚陞堂,特為分座,作麼生是為人一句?」師云:「問取座元天岸昇。」進云:「與麼則一滴曹源續遠流去也。」師云:「誰知正法眼,滅卻瞎驢邊。」僧一喝,師云:「好一喝。」僧拂袖歸眾。乃云:「昔年北海曾分座,今日攜登萬歲臺,幸有任公竿在手,不煩船子竹重栽。衲僧巴鼻從施展,佛祖牢關任打開,接得滹沱嗣斷際,鐵牛生下玉麟來。」 復舉:「乾峰示眾云:『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師云:「乾峰老子雖是握節當胸,未免死守善道。若是萬善,舉一不妨舉二。栴檀林內栴檀、師子堀中師子,一不放過、二非落節,萬里無雲萬里天,千江有水千江月。祇如雲門出眾云:『昨日有人從天台來,卻往徑山去。』乾峰呼典座:『來日不得普請。』要且如何論量?又作麼生諮參?分付西堂月旅菴。」 上堂,問:「朔風颯颯,卉木蕭蕭,應時雪曲則不問,雲門三句請師宣。」師云:「昨夜三更半,石人鬥禮拜。」進云:「大千籠不住,沙界絕遮欄,如何是函蓋乾坤句?」師云:「恆。」進云:「聲色俱不到,語默總無干,如何是截斷眾流句?」師云:「弢。」進云:「有水皆含月,無山不帶雲,如何是隨波逐浪句?」師云:「曳。」進云:「更有一句,請師拈出。」師便打。進云:「恁麼則千山勢到嶽邊止,萬派聲歸海上消?」師復打,云:「收。」進云:「今日恰是某甲錯問。」師云:「犬吠虛聲切,愚人望太陽。」 問:「春冬易過,四序如流,龍華三會且休題,佛在祇園事若何?」師卓拄杖,云:「能為萬象主,豈逐四時凋?」進云:「今朝和尚萬善陞堂,又作麼生?」師云:「人天大眾共圍繞。」進云:「如何是肉眼?」師打云:「者無明塊頭。」「如何是天眼?」師云:「仰面看取。」「如何是慧眼?」師云:「辨得你了也。」「如何是法眼?」師云:「鐵蛇鑽不入。」「如何是佛眼?」師云:「摩醯首羅有三隻。」進云:「恁麼則白雲盡處是青山,行人更在青山外。」師云:「甚處去也?」 一僧出云:「請和尚手中棒喫。」師云:「且待三十年後著。」進云:「知音不用頻頻舉,達者須知暗裏驚。」師云:「你因甚刺腦入膠盆?」乃云:「栴檀樓閣白牛車,曉日光籠五色霞,誰向東風歌一曲?御園開遍牡丹華。有般漢,祇憑箇蓋色騎聲者句子,道我千差坐斷、萬別一途,死獦狚地硬自差排,為人舉覺,誑他閭閻即得。若欲出頭天外,獨步大方,法隨法行,法幢隨處建立,必須手眼通身,高低普應。遇川廣人與他說川廣底話、遇閩浙人與他說閩浙底話、遇江淮人與他說江淮底話、遇長安人與他說長安底話,方可謂之:『我為法王,於法自在。』何故?人居大國方為貴,水到滄溟徹底清。」 至節上堂,拈香祝聖:「此一瓣香,先為佛心天子,次為國太摩耶,伏願常居鳳闕,永鎮龍樓,覺了自心,超步毘盧,寶頂義成,一切頓圓,調御十身。」 問:「祖印高提於五鳳樓前,[A3]已見聲光浩浩,門風遠播於千秋世外,應知規步綿綿。灰飛律管陽初復,榜出僧堂意若何?」師云:「夜來天子拜南郊。」進云:「若人識得,不離四威儀中,現前大眾箇箇活潑潑地,還收得此意麼?」師云:「朝打三千,暮打八百。」進云:「前村深雪裏,昨夜一枝開。」師云:「是什麼消息?」進云:「報道來年春更好。」師云:「羅睺羅兒與一文。」乃云:「夜來天子拜南郊,雲物交章瑞氣饒,林下慶逢何以祝?千祥願共集今朝。一、願皇帝萬歲,二、願國母千春,三、願內宮皇后早生太子,四、願文武官僚高增祿位,五、願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六、願天下太平,干戈永息。有般禪和子便道:山僧樁樁咒願,只是為了朝廷一家,於諸現前大眾豪無顧念之心。阿呵呵,若論現前大眾,非但山僧,直饒三世諸佛也無他著力分。何故?形山共有天真寶,萬象光吞自本來,佛祖尚然侵不得,陰陽何事解相催?傲殘臘雪衣千綴,貯盡山雲缽一枚,寵辱無驚神自王,天宮地府任徘徊。」 ᅟᅟ==[A3] 已【CB】,己【嘉興】== 上堂,問:「天上星同月,人間河與山,星月河山歸一統,祇如王子未登殿時如何?」師云:「端拱深宮內。」「王子正登殿時如何?」師云:「諸國盡來朝。」「王子登殿後如何?」師云:「天下太平,萬民樂業。」進云:「恁麼則自從一箭收功後,萬載千秋帝業隆。」師云:「不是闍黎分上事。」 問:「普天匝地祥雲起,靉靆繽紛瑞氣騰。瑞氣騰空則且置,如何是萬善境?」師云:「華雨晝飄龍座暖,天風時送御爐香。」「如何是境中人?」師云:「芒鞋蹋上黃金闕,竹杖敲開帝里門。」僧擬進語,師云:「何不問人中意?」進云:「前問[A4]已蒙師指示,向上還有事也無?」師云:「你且向下會取。」「如何是向上事?」師云:「剎竿頭上風車子。」進云:「恁麼則天共白雲曉,水和明月流。」師云:「站過者邊著。」進云:「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師云:「念話杜家。」 ᅟᅟ==[A4] 已【CB】,己【嘉興】== 問:「作麼與和尚相見即得不犯於鋒芒?」師云:「禮拜了退。」僧作禮,云:「犯。」師便打。 問:「向上一路即不問,千聖不傳事若何?」師擊拂云:「驀。」進云:「恁麼則金風吹玉管,那箇是知音?」師云:「引不著。」進云:「他家自有通霄路,不向他人行處行。」師云:「亂走作麼?」僧一喝,師便打,乃云:「諸佛無有法,佛於何有說?但隨其自心,謂說如是法。灼然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異語者。敢問大眾,祇如『三腳驢子弄蹄行』,『我在青州做領布衫,重七斤』,『扇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盆傾』,如是之說,且道是自心所謂耶?不是自心所謂耶?道是則謗心,道非又謗經,畢竟如何即得?河裏失錢河裏摝。參!」 上堂,問:「達磨西來一字無,全憑心地用工夫。既然心地用工夫,如何過去心不可得?」師云:「昨日小盡二十九。」「如何現在心又不可得?」師云:「今朝臘月剛初一。」「如何未來心不可得?」師云:「過後五日向你道。」進云:「三心既不可得,老和尚又教大眾參箇甚麼?」師云:「教你向三心不可得處參。」進云:「恁麼則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師云:「依然乾燥燥地在。」 問:「擿大千於方外,納須彌於芥中,龍象交參即不問,五家宗旨請師通。」師云:「逐一問將來,棒下翻身去,風光遍界騰。」「如何是臨濟宗?」師云:「金剛杵打鐵山摧,星移斗轉乾坤黑,稍有絲豪實不存。」「如何是雲門宗?」師云:「五鳳樓前舞纛旂,將謂少林消息斷,桃華依舊笑春風。」「如何是曹洞宗?」師云:「問取三宜和尚去,兩口無一舌,此是吾宗旨。」「如何是溈仰宗?」師云:「紅線兩條穿海嶽,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如何是法眼宗?」師云:「零秋風動萬家砧。」進云:「五家宗旨蒙師指示,末後一句請師速道。」師便喝。進云:「再請一喝。」師打云:「你尚未知落處在。」僧禮拜歸位。 問:「君王有道干戈息,四海人民賀太平。如何是君?」師云:「當今皇帝萬萬歲。」「如何是臣?」師云:「鵷鷺班聯拱玉宸。」「如何是君視臣?」師云:「蓋之如天,容之如地。」「如何是臣向君?」師云:「歸仰如日就如雲。」「如何是君臣道合?」師云:「元首明哉,股肱良哉。」進云:「五位君臣蒙師指,再求一句報君恩。」師云:「國王長壽,天下太平。」 問:「理事無礙,體用全彰。體用全彰則不問,如何是理法界?」師云:「九德陶鎔空有象。」「如何是事法界?」師云:「五色光先入紫宸。」「如何是理事無礙法界?」師云:「佛殿走出山門外,僧堂撞入廚庫裏。」「如何是事事無礙法界?」師舉起拂子,復放下,云:「與你熟商量。」進云:「恁麼則天上有星皆拱北,盤內無鍼不指南。」師云:「是什麼道理?」僧禮拜,云:「家家有路透長安。」師云:「轉使楊朱泣路隅。」乃舉:「馬王請石門蘊和尚住夾山,鑾駕出接,便問:『如何是西來大道?』蘊云:『御駕六龍千古秀,玉街排仗出金門。』神鼎諲禪師拈云:『一等是祇對人王大哥三昧寬廓。何也?與麼祇對,又不負西來大意,又善能回互,其中理事樅然。』有問神鼎:『如何是西來大道?』對云:『行。且道與古人是同是別?』」 師云:「若據山僧看來,一人有身而無用、一人有用而無身。有用無身者,理上偏枯;有身無用者,事上不足。若是山僧,又且不然,有問:『如何是西來大道?』但云:『等閒蹋著來時路,好道堂堂信步歸。』大眾!堂堂好道即且止,如何是來時路?」卓拄杖云:「宮眷法從人等,至此下車馬成道。」 上堂,問:「曠大劫來成佛久,雪山又道悟明星。敢問此理如何?」師云:「今日方知本現成。」進云:「道離言說,和尚今朝上堂,且道說箇甚麼?」師云:「塵剎共宣無間歇。」進云:「大哉,聖人!千古一轍。」師云:「怎麼見得?」進云:「天上無雙月,人間只一僧。」師云:「且莫塗汙山僧好。」 問:「雪山夜半睹明星,正覺今朝道始成。如何是正覺山前事?」師云:「秋壟此時驅健犢。」進云:「如何是出世因緣事?」師云:「道山何日跨歸鸞?」進云:「今朝事作麼生?」師云:「看腳下。」進云:「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師云:「虧你念得熟。」 問:「昨夜睹明星,今朝佛成道,如何又說『未出母胎,度人[A5]已畢』?」師云:「近北始知黃葉落。」進云:「吾師應召遊京國,萬善陞堂事若何?」師云:「向南空見白雲多。」進云:「皇恩普覆三千界,法雨周流萬國中。」師云:「只你猶欠水艸。」僧一喝,師云:「一任𨁝跳。」乃舉起拂子,云:「大眾見麼?若也見得徹去,可謂心同虛空界,示等虛空法,證得虛空時,無是無非法;其或未然,拂子不免打葛藤,謾你諸人去也。」復舉起云:「即此是如來智慧德相,即此是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即此是實相無相微妙法門。是故靈山以此而末後拈華,飲光以此而破顏微笑,西天東土歷代祖師以此而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天下老和尚以此而建大法幢宣大法要,山僧以此而開鑿人天續佛慧命,諸人以此而晝夜六門放大光明。大眾既是同彼同此、同見同聞,因甚釋迦悟去,諸人不悟?」擿下拂子云:「只為分明極,反令所得遲。」 ᅟᅟ==[A5] 已【CB】,己【嘉興】== 上堂,一僧纔出,師約住云:「三臺應合大家催,敲唱還須妙辨才,埽卻葛藤陳舊案,生機一路問將來。如何是生機一路?」僧喝,師便打。僧擬議,師喝下。 又一僧出,師云:「夸父但追紅日走,陳摶偏占白雲眠,你為甚刺腦入膠盆?」僧擬議,師喝下。 又一僧出,師云:「西風蓬島仙鄉遠,夜雪藍關客路長,你蹋破多少艸鞋到者裏?」僧擬議,師又喝下,乃云:「諸人總被葛藤絆倒,幸值皇帝在上,不可冷了壇場。山僧不免令拄杖雲興普慧之問,更令拂子缾潟普賢之酬,作一場佛事看。」敕拄杖出班問話。移拄杖向前云:「來也來也。」問:「我觀仁者廉纖不少,因甚諸方付法必將仁者傳持?」答:「指揮如意天華落,收放同時妙體彰。」「如何是妙體彰底事?」答:「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適蒙和尚教問話,唯願仁者不吝慈悲。」答:「如上人者,恐難酬對。」「世、出世間,何者為尊?何者為貴?」答:「人中天子,法中王。」「如何是人中天子?」答:「四海皆臣妾,萬方拱紫宸。」「如何是法中王?」答:「常以法財施一切。」「人王、法王,相去多少?」答:「日月兩輪交互炤。」「人王尊耶?法王尊耶?」答:「若在人王,人王中尊;若在法王,法王中尊。」「人王見法王時如何?」答:「帝青倒影浮春殿。」「法王見人王時如何?」答:「太白流光入夜池。」「人王、法王相見,合談何事?」答:「入到桃源舊遊處,一層峰鎖一層峰。」「昔日梁武帝初見達磨,便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磨云:『廓然無聖。』意旨如何?」答:「炤膽寒光沉碧漢。」「帝云:『對朕者誰?』磨云:『不識。』又作麼生?」答:「潑天滄海浸須彌。」「叢林盡道達磨不諳時機,故遭武帝攙出,未知是否?」答:「掀翻海嶽求知己,為報時流莫浪猜。」「爭奈獨自凄凄暗渡江?」答:「少室巖前金鳳舞,卻憐嫩桂影婆娑。」「今日皇上設問仁者:『如何是聖諦第一義?』合作麼生致對?」答:「首出庶物,萬國咸寧。」「『對朕者誰?』又且如何?」答:「萬歲臺前,焉敢造次?」「如斯祇對,還契他聖意也無?」答:「應知天鑑自高垂。」「恁麼則九年冷坐無人識,內苑今開五葉華。」答:「來年更有新條在,漏渫春光卒未休。」「為是生人福業?為是法運當興?」答:「吾道欣逢真聖主,風雲嘉會際昌期。」「祇如諸方知識,合作麼生報答即得不辜皇恩?」答:「閒把一枝無孔笛,為君吹出太平歌。」「善哉,仁者!機能活千古,傳持信有由。」答:「堊斲鼻端非匠石,運斤爭顯郢人高。」「輕輕躡足龍門過,惹得清風動地生。」答:「須知遠煙浪,別有好商量。」「遠煙浪且置,願聞好商量。」答:「任從滄海變,終不為君通。」「可謂昔日普賢,今朝仁者。」答:「休將鶴唳誤作鶯啼。」乃喝一喝,云:「不是山僧喝住,看者兩箇漢打葛藤有甚了期?所以雪竇明覺和尚云:『一問一答,總未有事在。假饒盡大地乾坤艸木叢林盡為衲僧,異口同音各致百千問難,不消老僧彈指一下,便乃高低普應,前後無差。』大愚芝和尚云:『翠巖即不然,盡乾坤大地微塵化為衲僧,各致一問,問問各別,但向伊道:「你許多衲僧皮下還有血麼?」』今日山僧又復不然,盡空法界無邊國土俱抹為塵,盡此塵點衲僧各致百千問難,總與劈脊便棒,若知棒頭落處,管取恆沙疑義一時瓦解冰消。大眾莫道山僧扶他拄杖子好。」擿拄杖下座。 除夕小參:「休去歇去、冷湫湫去、滴水滴凍去、純清絕點去、一念萬年去、寒灰枯木去、古廟香爐去、一條白練去、長安城裏臘月三十日到來去。前九句即不問諸人,後一句你道如何?千門掩斷金貂客,萬事收歸大道杯。說到此間亭子裏韋天聞得,驀地出來道:『長老!長老!你從南遠來安禪大內,不見你爐頭熱鬧,逼得幾箇生蛇化龍,倒說與麼扯長冷話,幾時得他心眼廓徹去?』山僧被伊搔著癢處,不覺謾成山偈一首:老我憨憨坐釣磯,金鉤不曲巨鼇稀,相看賴有海門月,鐵笛邀同舴艋歸。他道:『長老!你一發獃了,臘月三十夜,那裏討得月來?』」乃喝一喝,云:「你自被箇須彌山子遮卻眼睛,無端錯怪他人作麼?」 復舉:「玄沙出嶺,因築破腳指,大悟,回見雪峰,峰曰:『子何不遍參去?』沙曰:『達磨不來東土,二祖不往西天。』後來梁山觀悟道,又有頌曰:『參道喜明無說句,通玄不是意中猜,超今異古終難況,幸感西胡特地來。』且作麼生和會好?還知麼?玄沙據虎頭,梁山收虎尾,你道中間底復屬阿誰?來年更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 元旦上堂,拈香祝聖:「此一瓣香,金為枝、玉為葉,天同蓋、地同擎,爇向爐中,端為祝延今上聖躬萬歲萬歲萬萬歲,伏願得一居貞函三御極,蘿圖鞏固,等劫石而彌堅,寶曆常新,空芥城而不盡。更祈聖母皇太后、次及內宮皇后德思齊而思媚,男斯百而斯千,如盛至之川流,多受福祉,類升恆之日月,萬有千春。」乃云:「一二三,風卷蟭螟過海南,三二一,上下四維無等匹。地天得一故清寧,一得我皇天下式,唯有衲僧得處奇,衲僧得一天難測。驪龍頷下抉明珠,猛虎頭邊揮玉尺,佛祖看成鹿夢蕉,浮幢視等蟬委翼。手攜席帽出長安,頭戴華巾離少室,一箇閒人天地間,清風匝地有何極?」 上元日上堂,問:「十五日[A6]已前,欲借一問,得麼?」師云:「但向十五日[A7]已前問將來。」進云:「五九盡日又逢春時如何?」師云:「清風來未[A8]已。」進云:「十五日已後請師答話。」師云:「明月炤重城。」進云:「冬到寒食一百五,學人恁麼道,和尚又作麼生?」師云:「許你與麼道。」進云:「正當十五日,又如何話會?」師云:「千燈光炤夜,萬樹火燒空。」進云:「欲得祖風不墜,委在明眼宗師,瑯琊五種禪病,更冀法檀點破。」師云:「我者裏一病也無,點破箇甚麼?」進云:「又道不得向萬里無寸艸處去。」師云:「放下腳來看。」進云:「二、不得孤峰獨宿時,如何?」師云:「隨緣觀自在。」進云:「三、不得張弓架箭時,如何?」師云:「且喜天下太平。」進云:「四、不得物外安身時,如何?」師云:「觸處任方圜。」進云:「五、不得滯於生殺,又作麼生判斷?」師喝一喝,云:「是生?是殺?」進云:「一處有滯,自救難為;五處若通,方名導師。只如諸方說法,還有不滯一處者麼?」師云:「上座曾到諸方也未?」進云:「畢竟將什麼接物利生?」師豎拂,云:「將者箇。」僧一喝,師云:「臨濟兒孫猶在。」進云:「非但此眾洞開心目,直使諸方打翻藥爐去也。」師云:「坐斷十方,何處出氣?」僧禮拜。師乃云:「心月孤圜,光吞萬象;心燈晃耀,萬古長今。所以燈不自炤,炤必因心;月不自明,明以心顯。叵怪寒山子,吾心似秋月,碧潭空皎潔。又怪漳州權,吾心似燈籠,著火內外紅。斯皆不達境唯心起,種種分別之說也。老萬善莫別有長處麼?吾心非月亦非燈,攪不渾兮止不澄,曠大劫來無別異,輝天鑑地自光騰。」 ᅟᅟ==[A6] 已【CB】,己【嘉興】== ᅟᅟ==[A7] 已【CB】,己【嘉興】== ᅟᅟ==[A8] 已【CB】,己【嘉興】== 解冬上堂,問答不錄,乃云:「去年十月十五日開爐,諸人在裏許,山僧不在裏許。今歲正月廿五百日期完,諸人不在裏許,山僧卻在裏許。何故?山僧以十世古今為旦暮,無邊剎海為禪床,真如實際為尼師壇,十方三世諸佛菩薩為鄰對單,盡空法界聲聞、緣覺為麤糲行童,含靈抱識一切有情之類為公案話頭,於中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然則正當今日卻要禮辭闕庭,復歸林下,又作麼生?金蕊銀絲承玉露,高僧不坐鳳凰臺。」 復舉:「丹霞淳示眾:『乾坤之內、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肇法師恁麼道,祇解指蹤話跡,且不能拈示於人。丹霞今日劈開宇宙,打破形山,為諸人拈出,具眼者辨取。』遂以拄杖卓一下,云:『還見麼?鷺鷥立雪非同色,明月蘆華不似他。』」師云:「丹霞雖然與麼拈出,也則是明珠暗投,豈免按劍相顧?爭似山僧今日。」擿下拄杖云:「海神知貴不知價,留與人間光炤夜。」 上因師還山,駕幸萬善殿話別,仍傳旨請師上堂,問:「安居大內,密不通風,得旨還南,光生泉石。把住即不問,如何是放行一句?」師云:「七通八達。」進云:「恁麼則一月印千江,去來無朕跡。」師云:「一任縱橫。」進云:「既沾新雨露,擺手出長安。」師云:「只許你一半。」問:「百尺竿頭進步,千尋崖底翻身,絕後再甦底人如何行履?」師云:「五鳳樓前聽玉漏,須彌頂上擊金鐘。」進云:「與麼則遇緣即宗,隨處建立去也。」師云:「新羅天子𨁝跳上梵天。」僧便喝,師亦喝。進云:「厲風不鳴條,驟雨不破塊,坐享無為底人如何受用?」師云:「八方齊入貢,萬國盡來朝。」進云:「十萬江山稱佛國,百千香火祝堯天。」師云:「不妨被闍黎道著。」進云:「皇情特重,馳驛還山,報恩一句,請師速道。」師云:「無計上酬天子德,心香一炷滿山樓。」進云:「握手臨岐,如何話會?」師云:「車如流水馬如龍。」進云:「可謂風力扶帆行不櫂,笛聲邀月下滄州。」師云:「四海浪平龍睡穩,九天雲淨鶴飛高。」進云:「祇如五千里外,作麼生與紫宸相見?」師云:「春寒秋熱,不間一絲。」進云:「野色更無山隔斷,天光直與水相通。」師云:「私事不得官酬。」乃云:「長安門外有一人,樞機竭盡,入作無從者,過在望上心高,不自知有故也。長安門裏復有一人,玄辨徒呈,出身無路者,過在鳳縈金網,莫克翀霄故也。諸仁者!苟能上無攀仰、下絕己躬,道奧深臻,玄關不住,縱步威音王劫外,[A9]踢翻鸚鵡月洲前,則出為毘盧之師,入作法身之主,又何須借路還家?自然回途得妙,然後法隨法行、法幢隨處建立,更有何過?正當恁麼時如何?四海五湖皇化裏,杖頭八面起清風。」卓拄杖下座。 ᅟᅟ==[A9] 踢【CB】,踼【嘉興】==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一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二 門人真樸編次 奏對機緣 九月十七日至天津,天使入奏,上命備車馬迎師。二十二日午刻進萬善殿,駕隨到,召師進見,傳諭免禮賜坐。師云:「山林野逸,特蒙寵召,夙生何幸,得睹天顏。」 上慰勞畢,乃問師年臘,得法元由,師詳敘始末。復云:「老和尚最初開堂何處?」師云:「繼席天童。」上云:「同門昆季有幾何人?」師云:「十二位。」上云:「老和尚第幾?」師云:「忝居第八。」上復問同門名號,師一一宣畢。上問:「老和尚得法弟子幾人?」師云:「二十五人。」上問:「得法隨侍幾位?」師云:「六人。」上傳召隨侍進見,逐一問名畢,遂傳諭:「朕敦請老和尚遠來,本為弘揚佛法,況天氣嚴寒,且結冬制,俟春日還山何如?」師良久云:「遵旨。」即諭萬善、愍忠、廣濟三處結冬,仍諭:「上堂日命諸禪者進萬善殿裏聽法。」 次日辰時,上攜學士王熙、馮溥、曹本榮、狀元孫承恩、徐元文至方丈賜坐,上命學士問:「老和尚來自天童,如何是天童得力句?」師云:「奉皇上詔書,特特到此。」問:「如何是正法眼藏?」師豎拳云:「突出難辨。」又問:「如何是觀自在?」師鼓掌云:「還聞麼?」復問:「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朱子云:『明,明之也。』如何是明之底道理?」師云:「問取朱文公去。」士皆無語,上發笑。 上問:「老和尚幾歲上參見天童先和尚?」師云:「三十一歲。」上云:「初參何人?」師云:「打初行腳,曾見黃檗無念和尚。」上云:「無念和尚誰之法嗣?」師云:「念師於七尖峰大休和尚言句下起疑得悟,實未見休也。」上云:「是甚言句?」師云:「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休云:『黃瓜茄子。』」上云:「老和尚因甚機緣悟道?」師云:「長疑產難因緣,後來有箇會處。」學士云:「大慧也從此打失布袋,者公案畢竟作麼生?」師云:「明破即不堪。」又問:「女子出定公案,請老和尚下一轉語。」師云:「任從滄海變,終不為君通。」士云:「婆子請趙州轉藏經,只轉得半藏,那半藏作麼生轉?」師云:「學士起身禮拜皇上著。」又問:「發心參禪即是善,如何又說不思善、不思惡?既善惡都不思,當何處著力?」師云:「善惡總從心生,心若不生,善惡何著?」士沈吟,師震威一喝。上云:「纔涉思惟,總成意識邊事。」師云:「大哉,王言。」 上問:「如何是悟後底事?」師云:「待皇上悟後即知。」學士進云:「悟即不問。」師云:「問即不悟。」上首肯。 上問:「有禪師教人參『念佛底是誰?』作麼生參?」師云:「畢竟念佛底是誰?但恁麼看。」上提起案頭數珠,云:「和尚喚者箇作甚麼?」師云:「請陛下放下著。」上放下數珠,師云:「是甚麼?」上問:「參禪悟後,人還有喜怒哀樂也無?」師云:「逆之則怒,順之則歡。」上欣然。復云:「大都此事甚難。」師云:「也不難。不見龐公云:『難難,十石油麻樹上攤。』龐婆云:『易易,百艸頭上祖師意。』靈炤云:『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喫飯困來睡。』」上云:「卻是靈炤超過龐公?」師云:「非父不生其子。」 上問:「壽昌無明和尚、雲門湛然和尚,曾參見何人?果是真實悟道善知識麼?」師云:「二老悟不由師,特印心於曹洞宗人,而知真行卓無可遺議者。」即舉:「壽昌偈云:『冒雨衝風去,披星帶月歸,不知身是苦,唯慮行門虧。』至若湛師則雲流天空,事過即忘,尤稱無心道人。」上嘉羨不[A1]已。 ᅟᅟ==[A1] 已【CB】,己【嘉興】== 復諭學士:「不須更問公案,但請老和尚開示做工夫。」士問:「做工夫只是多間斷。」師云:「間斷、不間斷不要管,若是怕間斷,即加一番隔礙,但遇事來即應,事後即單提正念。如王臨宇,秉靈鋒寶劍,凜凜神威,一切魔外誰敢近傍?做工夫須是恁麼始得。」士問:「做工夫還是看甚麼話頭?」師云:「話頭之說無有定法,但是去不得處便是話頭。古人於後學初機無處著力,不得[A2]已教他看一無意味話,如『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之類,著令咬嚼不破,橫不得、豎不得。如一座鐵壁銀山頓在面前,孜孜沒沒,廢寢忘餐;有朝一日撞透銀山鐵壁,方是得力處。」士云:「如何得到廢寢忘餐底田地?」師云:「廢寢忘餐非是勉強,如學士有一急切事在心,不知不覺廢寢忘餐,蓋欲罷自不能耳。」又問:「世情濃厚,如何得輕去?」師云:「道念若重,則世念自輕。譬如秤物,一般頭重則尾輕,頭輕則尾重矣。」上笑云:「朕向亦曾如此過來,用心真切,則世緣不覺自輕。」士云:「我輩措大家多學文字,未免涉理障,恐難悟入。」師云:「即文字亦須有箇悟頭,方始超卓。如東坡是五祖戒後身,故下筆清空靈妙,但轉過頭來卻於己事生疏,然亦暫時岐路。」因舉:「溈山與寒拾相見機緣,拾云:『休休,他三生曾做國王來,一總忘卻了也。』古人多有隔陰之迷,唯皇上果位中人,雖現身為生民主,而念念不忘此事,誠過古人遠矣。」 ᅟᅟ==[A2] 已【CB】,己【嘉興】== 上問:「有箇雪嶠和尚,聞渠真率不事事,末後示寂甚超脫,老和尚可知其人及曾親近否?」師云:「先法叔住開先時曾受西堂之職,及示寂雲門遺命主其後事。」乃述:「雪老人于丁亥年八月十九日示微疾,次日封鐘版,親書一紙示眾云:『小兒曹!生死路上須逍遙,皎月冰霜曉,喫杯茶,坐脫去了。』至二十六日酉時果索茶飲,口唱雪華飛之句,奄然坐逝。然近代如林皋和尚之陞堂告眾、若菴和尚之預定逝期,其事詳載塔銘,皆忞所撰,則又不止一雪嶠老人也。」 上云:「學道須是恁麼方好?」師云:「此中亦有淆訛,如真點胸乃一代大知識,臨示寂展轉痛苦。侍者云:『和尚終日訶佛罵祖,而今卻恁般漏逗。』真云:『你作者般見解。』遂起身趺坐而逝。古來尊宿如此不一,儘有人不識修行、不聞佛法,也能預知時至,無疾而終。所以此事貴在眼明,眼若不明,即坐脫立亡未足多也。」上問:「先天童和尚示滅如何?」師云:「示現微疾,臨期按行工築,歸方丈,吉祥而逝。」上問:「有箇熊開元,曾見老和尚否?」師云:「曾見。」上云:「渠出家參禪有悟處麼?」師云:「覺得胸次未能灑然,但人品極是高卓,數為靈嵒分衛供眾。」上問:「靈嵒何人?」師云:「法姪弘儲漢月藏和尚之嗣。」 是日自辰至午,坐譚十餘刻方始回宮。 十月十五日,敘譚餘事,別記。 十月二十八日,敘譚餘事,別記。 十月二十九日,敘譚餘事,別記。 臘月十五日,敘譚餘事,別記。 庚子年正月初二日,敘譚餘事,別記。 正月初三日,敘譚餘事,別記。 正月十一日,敘譚餘事,別記。 三月十五日,駕至方丈,上云:「者幾日在宮中多看語錄,見有上堂、晚參、小參、示眾之不同,何也?」師云:「先德叢林,凡遇為國開堂及至節、元旦,皆陞座拈香祝聖,其餘三八朔朢垂示俱名上堂。所謂晚參者,古來學者朝參暮請,善知識亦為之暮而陞堂,即上堂之異名也。小參者,所謂家教是也,與示眾均名,隨宜開導。雖立名不同,要皆時時刻刻以此事提撕學者耳。」 上乃命學士王熙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意旨如何?」師云:「有句無句且置,樹倒藤枯,畢竟何歸何處?」士云:「求老和尚分明開導。」師云:「事不如此。欲求老僧分明開導,即誤賺居士了也。」 上隨問:「『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如何是不傳底事?」師良久,問上云:「陛下會麼?」上云:「不會。」師云:「只者不會底是箇甚麼?是何境界?作何體段?皇上但恁麼翻覆自看,看來看去,忽若桶子底脫,自然了辦。」上云:「求老和尚更下一語看。」師云:「無毛鐵鷂過新羅。」 上又問:「如何做工夫始得與此事相應?」䒢溪進云:「皇上當謝絕諸緣,閉門靜坐,饑來喫飯,困來打眠,如大死人相似始得。」師云:「此語在我禪和家即得,皇上日應萬幾,若一日稍不勵精,則諸務叢脞矣。」上云:「畢竟如何用心即得?」師云:「先德有言:『但能於心無事、于事無心,則虛而靈、寂而妙。』皇上但遇大小事務,不妨隨時支應,事後返觀向來酬應底,畢竟從甚麼處起?從甚麼處滅?刻刻提撕,念念不舍,自然打成一片,事事無礙。」上云:「恐有間斷時如何?」師云:「參禪無別訣,只要生死切。皇上!果生死切時,如孝子器卻父母,即欲不哀痛不可得也。」上云:「生死心切,誠如老和尚所說,但見聞覺知昔人所訶,今欲用心參禪,未免落他見聞覺知。」師云:「譬如大火聚,觸之即燎人,然道火何曾燒卻口?不見古人道:『即此見聞非見聞,無餘聲色可呈君』,箇中若了全無事,體用何妨分不分?」上云:「參禪悟道後還入輪迴麼?」師云:「唯悟明生死底人正可入他輪迴。譬如皇上尊居黃閣,忞與群臣何由得望恩光?皇上唯屈尊就卑,故忞等乃得共天語聞法要。所以八地菩薩當證真之後如夢斯覺,上無佛道可成、下無眾生可度,即欲入般涅槃,十方諸佛同聲勸請:『善男子!爾雖證此法門,然而眾生沒在諸苦。我諸佛等不以證此便為究竟,不妨示如幻之法門、覺如夢之眾生。』從此起大功行,較前所修日劫相倍焉。」 上復問:「老莊悟處,與佛祖為同?為別?」師云:「此中大有淆訛,佛祖明心見性,老莊所說未免心外有法,所以古人判他為無因,濫同外道。」上云:「孔孟之學又且如何?」師云:「中庸說心性而歸之天命,與老莊所見大段皆同。然佛祖隨機示現,或為外道、或為天人。遠公有言:『諸王君子不知為誰?』如陛下身為帝王,乾乾留心此道,即不可以帝王定陛下品位也。非但帝王,即如來示現成佛,亦是脫珍御服、著敝垢衣,佛亦不住佛位也。」上歡然首肯。 師云:「忞望七之年,耳目昏重,不便常侍天顏,兼之近有執侍僧從天童來,言山中大眾望忞不回,俱有散去之意,恐叢林荒廢,乞皇上速賜還山。」上云:「趨風日久,得承謦欬,何忍遽令老和尚別去?」語畢潸然。師云:「忞受天恩,兼之皇情眷注,亦何忍遠離?但前所奏請皆萬不得[A3]已。」上云:「老和尚到處利生,京師禪道佛法寂然無聞者百有餘年,須得老和尚久久闡揚,始有向往之者。老和尚即不久留,亦須三年。」師云:「忞道德涼儉,曷能副上盛心?皇上以佛心天子徵書四出詔求四海知識,此風遍聞,天下億兆蒼生莫不知有參禪學道之事。皇上[A4]已為他下了般若種子,即不能當下行持,譬如丈夫食少金剛,要當穿皮而出,況般若正因乎?」上云:「朕亦不敢強留,違老和尚意,畢竟寬住幾時,得以時時請益可也。」是日自午至酉方始回宮。 ᅟᅟ==[A3] 已【CB】,己【嘉興】== ᅟᅟ==[A4] 已【CB】,己【嘉興】== 三月十六日,敘譚餘事,別記。 三月二十三日,敘譚餘事,別記。 三月二十四日,敘譚餘事,別記。 四月初一日巳時,上攜兩學士至方丈,命學士王熙問:「如何是『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師云:「一字兩頭垂。」上問:「三教歸一,一歸何處?」師云:「大家在者裏。」學士復問:「善知識既是佛祖兒孫,因甚卻要殺佛殺祖?」師云:「有了你沒了我,有了我沒了你。」上以手指點云:「中庸道:『天命之謂性』,作麼生是性?」師云:「不離皇上舉手處。」復問:「僧問雪峰古澗寒泉話,與趙州所答為同?為別?」師云:「二俱作家,二俱瞎漢。」師因進云:「忞時常出醜上前,今日拈則公案,亦請皇上下語。」乃舉婆子燒菴因緣畢,遂云:「設抱定皇上云,正恁麼時如何?作麼生下一語,免得婆子趁出燒卻菴?」上云:「朕從來不曾留心,焉敢在老和尚面前指東道西?」師云:「乞皇上畢竟下一語。」上又推辭,師云:「皇上既下不得,決須發起勇猛心,著實參究,究到無可究處,忽然㘞地一聲,自然七通八達,得大自在。」 時上極為稱善,復敘餘事,及暮回宮,漏下三鼓,尤命內臣傳語抄錄婆子機緣,入宮詳加體究。 四月初六日,敘譚餘事,別記。 四月二十三日,敘譚餘事,別記。 四月二十九日,敘譚餘事,別記。 五月初七日,敘譚餘事,別記。 五月初八日,敘譚餘事,別記。 五月初九日,從晨[A5]抵暮,二次至方丈,敘譚餘事,別記。 ᅟᅟ==[A5] 抵【CB】,扺【嘉興】== 五月十三日,從晨[A6]抵暮,二次至方丈,敘譚餘事,別記。 ᅟᅟ==[A6] 抵【CB】,扺【嘉興】== 五月十四日,從晨[A7]抵暮,二次至方丈,敘譚餘事,別記。 ᅟᅟ==[A7] 抵【CB】,扺【嘉興】== 上一日問:「南泉斬貓,意旨如何?」師云:「直逼生蛇立化龍。」上云:「趙州當日頂艸鞋出去,南泉許為救得貓兒。若問老和尚,合作麼生下語?」師云:「老凍儂為他閒事長無明作麼?」 上一日手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拈起示師曰:「請老和尚下一轉語。」師云:「日輪正卓午。」 上一日問:「梁武帝見達磨,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磨云:『廓然無聖。』意旨如何?」師云:「綿包特石。」上云:「帝曰:『對朕者誰?』磨云:『不識。』又作磨生?」師云:「鐵裏泥團。」上云:「今問老和尚:如何是聖諦第一義?」師云:「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上云:「對朕者誰聻?」師云:「即日恭惟皇上聖躬萬福。」 上一日展視雪嶠老人真,其自贊有云:「者漢奇怪。」隨云:「請老和尚下語。」師云:「賣弄不少。」 上一日慨歎:「場屋中士子多有學寡而成名、才高而淹抑者,如新狀元徐元文業師尤侗,極善作文字,僅以鄉貢選推官,在九王攝政時,復為按臣參黜,豈非時命大謬之故耶?」師云:「忞聞之:君相能造命士之有才,患皇上不知耳。上既知矣,何難擢之高位?」上曰:「亦有此念。」因命侍臣取其文集來,內有「臨去秋波,那一轉時藝」,上與師,讀至篇末,云:「更請諸公下一轉語看。」上忽掩卷,曰:「請老和尚下。」師云:「不是山僧境界。」時昇首座在席,上曰:「天岸何如?」昇曰:「不風流處也風流。」上為大笑。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二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三 門人真樸編次 奏對別記上 上一日同師坐次,侍臣抱書一束,約十餘本,置 上前。上因語師曰:「此朕讀過底書,請老和尚看看。」師細簡一遍,皆左𠬢莊騷、先秦、兩漢、唐宋八大家以及元明撰著,無不畢備,至末一本有二百篇制藝,則洪武開科以來鄉會程文。師曰:「此八股頭文字, 皇上讀他何用?」 上曰:「老和尚顧不知那,朕要覆試進士文章,如𠬢大成、孫承恩、徐元文三科狀元,皆朕親自擢取的,是敝門生也。」師曰:「狀元本稱天子門生,今又出自 陛下房中,則是親上加親矣。」 上為大笑。 上一日語師:「朕極不幸,五歲時先太宗早[A1]已晏駕。皇太后生朕,一身又極嬌養,無人教訓,坐此失學。年至十四,九王薨,方始親政。閱諸臣奏章茫然不解,由是發憤讀書,每晨牌至午,理軍國大事外即讀至晚。然頑心尚在,多不能記逮,五更起讀,天宇空明始能背誦。」 ᅟᅟ==[A1] 已【CB】,己【嘉興】== 師曰:「如五百言一篇文字, 皇上要幾遍可背?」上曰:「六七遍亦強記得來,然半月十日即忘殺矣。朕書皆誦至五十遍,如經四則[A2]已背溫七次,計前後諸書讀了九年,曾經歐血。從老和尚來後始不苦讀,今唯廣覽而[A3]已。」師曰:「帝王之學貴在正心誠意,明倫察物,正不必如經生家區區呫嗶為也。」 ᅟᅟ==[A2] 已【CB】,己【嘉興】== ᅟᅟ==[A3] 已【CB】,己【嘉興】== ᅟ上曰:「朕觀前代帝王,如唐之太宗亦少年雅能,武戡亂、文經邦。今朕年齒不少,徒置身臣民之上,是以不敢自懷安佚耳。」師曰: 「陛下虛懷好學,如此將來不難軼湯駕禹,恐文皇未足當我皇也。」 ᅟ上又曰:「朕向來讀底書,多虧了曹化淳,為時常習他語音,遂成了夸話。老和尚可曉得夸麼?」師曰:「道忞聞得,到了山東、北京都叫做夸子。」 上曰:「北京城裏又叫做奤子,曹化淳是裏八府人,故名夸也。」師曰:「忞實不知。」 上亟稱狀元徐元文:「年少而才高學博,朕親試『天將以天子為木鐸』之文、蓮華荷葉蕅之對,及孚齋說瀛臺賦,莫不妙有奇思。」師曰:「此鳳鳴岡、河出圖之瑞也,易稱聖人作而萬物睹。有我 皇聖人在上,故元文出而瑞世耳。」 上曰:「御河之南有臺,明稱南臺,朕今改之,所謂瀛臺也。宮城之北有山,明稱煤山,朕今改之,所謂景山也,煤山即崇禎帝投繯之所。」語畢潸然。復歔欷歎息,曰:「崇禎帝亦英主,惜乎!有君而無臣,不幸為李闖窘迫,畢命于此,殊為可恨。然明制過于文法太嚴,下情上閼,睽隔不通,未免有壅蔽之患耳。我朝則不拘大小臣工,一概寬之文法,從容召對,使常陛見,既才略可以盡知,且因以覘其人之詐與誠、忠與佞也。」師曰:「我 皇御下可謂唯聖人為能通天下之情。明庭反是,固及于亡,即先帝亦口舌喜怒進退臣工,殊乏知人之鑑。」 上曰:「知人則哲,自古為難者也,怪他不得。第崇禎帝極聰明,卻不信有佛法,將宮中累葉所崇事象,設命人使麻繩鐵索拖曳而出,其媟瀆神明如此,若我朝于三寶決不敢少有輕忽也。」師曰:「國家尊崇象教,使忞與天下緇侶得安泉石,真殫躬莫報 皇恩矣。」 上一日言及新進士:「當朕考選翰林時,有剃去髭髯假充年少以希入選者,不數日髭鬚仍出,則面如墨塗。有嘲之以西湖詩曰:『刪即刪兮留不留,鬚鬍抱怨幾時休?冷風吹得通身戰,卻把常州作滿州。』此翰林蓋毘陵籍也。」師曰:「進士周漁係廣陵人,滿面髭鬚不剃而亦選得翰林,何也?」 上笑曰:「如周漁之髭鬚方可稱『將謂鬍鬚赤,更有赤鬚鬍』者矣。第朕于翰林,不過就其才品高雅者選之,豈有偏比?其間偶有一二少年選入,彼遂以此迎合朕意耳。老和尚相周漁,豈不才品高雅者?」師曰:「誠如 聖諭。」上曰:「老和尚何從識周漁?」師曰:「忞居昭陽時曾及門問道,蓋親近牧雲弟之門人完白者為既久,故其人亦頗有見處。」 上遂使學士以孔顏樂處問漁,漁答云:「滿座春風。」又以「向上一事,千聖不傳」為問,答云:「我者裏用者閒家具不著。」 上大喜,特召至孚齋賜坐與茶,命作孚齋說,為刊布中外焉。 上出狩昌平回,為言:「明之諸陵,規模弘敝,工費浩繁,當日用金非數百萬不可,其中龍神結聚,堂局周正,唯長陵最佳。可惜朕去遲了,數百年合抱蒼松翠柏砍伐幾盡,朕[A4]已特下嚴旨仍加護植矣。但崇禎帝陵寢湫隘不堪合,朕自捐金修葺,奈國用匱乏,思諭明臣共襄厥事。」師曰:「伐陵斷脈,古今通弊。以元世祖之仁明,不能忘情于宋世六陵,乃 皇上不唯覆護之,反加崇飾焉。此至仁至聖之美政,真足為萬世有天下者師法也。」 ᅟᅟ==[A4] 已【CB】,己【嘉興】== 上一日問師:「老和尚幾年上住天童?」師曰:「道忞于崇禎十六年癸未春,住持天童。初意只展三年廬墓之思,四眾勉請開法,至順治三年心器畢,將有他山之行,為魯國主起義越州,江于阻塞。是秋明師潰,大兵渡江,時寧波新任知府韋,忞適忘其名矣。」 上曰:「韋克振也,其子韋成賢亦上科翰林,今補江寧督糧道去了。」師曰:「因韋知府請忞齋,始得謝事詣郡庭,屬以費隱容兄使請繼席焉。」 上曰:「老和尚門下亦有宰官嗣法者麼?」師曰:「只有舉人張立廉,亦崑山世家子,幼掇科名,一上公車即杜門學道,垂二十年矣,與上科進士葉有恆為中表弟兄也。」 上曰:「崑山進士只有葉方恆,其弟方藹現登探華及第,蓋老和尚錯記為葉有恆耳。」師曰:「慚媿。 皇上日應萬幾,于疏逖新進之臣尚然簡在帝心,乃忞老昏健忘如此,揆諸 天聰,豈不雲泥相隔哉?」 上一日與師評論古今名臣宿將,摘瑕指瑜纖悉無遺。師因問 上:「廿一𠬢想經, 御覽多矣。」 上曰:「間嘗寓目,百不記一。若《資治通鑑》則朝夕在案,不時展觀也。」師曰:「宋臣李綱、明臣劉大夏,精忠練達,誠如聖鑒。然宋明兩代享國靈長,多由大臣輔弼之力,如趙普之逢君、張居正之攬權姑置不論,至若韓琦之調停兩宮、梁儲之迎立世廟,不可謂非精忠練達者。」 上曰:「老和尚許二臣精忠練達,所謂其智可及也;朕許二臣精忠練達,所謂其愚不可及也,即老和尚罪居正攬權是矣。彼時主少國疑,使居正不朝綱獨握,則道傍築室,誰秉其成?亦未可以攬權罪居正也。」師曰: 「聖智淵深,誠非凡見可測矣。」 上一日問先老和尚及師語錄雜著,師合并進呈, 上逐部繙揭至師語錄,問:「『山翁』莫是老和尚別號麼?」師曰:「不敢。」又問:「老和尚原號『木陳』,此何意義?」師曰:「本婺州山名,趙州門下有從朗禪師者住此,忞景慕趙州高風,竊比門弟子,為私淑諸人耳。」 上曰:「文集名『布水臺』,何也?」師曰:「廬山有瀑布,遊人題詠最多,李青蓮所謂『銀河倒挂三石梁』者是也。旁有峰筍,削與瀑齊,上平如砥,可坐十數人,故名布水臺。瀑之上為黃嵒寺,蒙山道明、歸宗智常咸居于此。忞出家開先住靜黃嵒,文集因遂託其名。」 上復展閱,見其中有薦嚴毅宗烈皇帝疏, 上曰:「毅宗莫不是崇禎帝麼?」師曰:「然。」 上曰:「本朝[A5]諡思宗,非毅宗也。」師曰:「忞僻遠疏虞,聞江南[A6]諡如此,而不知本朝有別[A7]諡也。」 上曰:「此亦何妨?」復披簡見禪燈世譜, 上曰:「此書老和尚集得極好,便于查考。」展閱至終,復語師曰:「幻有傳和尚下因甚不載雪大師?」師曰:「本有名字在磬山前,即先師豎龍池碑,亦載于法嗣之列,而雪師自謂上嗣雲門,肆罵先師,乃始刊去其名。」 上曰:「後來因甚又拈龍池香?」師曰:「先師入塔時,雪師以弔慰至天童,見叢林之盛、禪眾之多,深為感慨,因書扇頭送忞同參唯一潤者,潤數其侍者曰:『大師老矣,今天童圓逝,座下英靈如我唯一者奚啻萬千。何不住箇院子,總與收拾?門下終日作詩寫字,成得甚麼邊事?』大師聞之,笑曰:『唯一到也說得是,老僧便去討箇院子住,只是你們不要哄我。』潤曰:『哄即不哄,但要大師撥轉船頭,拈龍池香,乃頭正尾正。若遠扳雲門,我輩決不肯做那無尾巴底猢猻。』大師曰:『是是。老僧出山就上龍池埽塔,撥轉船頭去。』自後住東塔,雲門遂拈龍池香焉。」 上笑曰:「雪大師到底心如赤子,不謾訶風罵雨,顛了一生。」 ᅟᅟ==[A5] 諡【CB】,謚【嘉興】== ᅟᅟ==[A6] 諡【CB】,謚【嘉興】== ᅟᅟ==[A7] 諡【CB】,謚【嘉興】== 上一日問師:「漢月在先和尚付法弟子中是第幾位?」師曰:「五峰學兄下即漢月藏兄也。」 上曰:「聞得後來先老和尚復有書闢其謬妄,是否?」師曰:「語載《總直說》中,誠有此事。」 上曰:「果爾,則見地全乖,先和尚當日何必付他?」師曰:「漢月藏兄未見先師時[A8]已匡徒領眾,所以先師在廬山即見其語錄,曾謂侍僧曰:『此人聰明不亞博山,第語欠師承在。』緣藏兄負性堅剛,兼之造道英銳,在學地中本有悟處,但才高意廣,未免師心自用,喜于鑿空見奇,故其失也流為支離怪誕,如判六祖本來無一物為墮空落外者是也。」 上曰:「先老和尚何不教訓他?」師曰:「先師亦幾次移書規誡,藏兄反往往于提唱語中雌黃先師。故先師發明從上綱宗徵其謬妄,乃有數萬言闢書與前後三錄之說。」䒢溪進曰:「即磬山先老人亦為藏公有《復問》萬餘言,現在行森袱中。」 上命笻溪持來,時青州大覺在坐,上曰:「天岸可為朕朗誦一遍。」至中間, 上不覺勃然變色,誦畢, 上曰:「此真法門跋扈之夫也。」因述《笑譚》有嘲人妄自尊大者云:「一村學究每言開天闢地以來祇有五箇聖人。或問為誰?村學究數曰:『盤古、伏羲、周公、孔子。』或曰:『第五位聖人又是那箇?』村學究笑而不荅,或曰:『莫不是老先生麼?』村學究拱手,曰:『不敢。』便是者般樣人。」眾皆大笑。 ᅟᅟ==[A8] 已【CB】,己【嘉興】== 上一日語師:「昨在宮看先和尚語錄,見《總直說》中有『辯天三說』,道理固極于透頂透底,更無餘地可臻矣。即文字亦排山倒海,遮障不得,使人讀之胸次豁然,雲披月現。朕向亦有意與他辯折一番,今見先和尚此書,雖聖人復起,不易斯言,故[A9]已命閣臣馮銓及詞臣製序,將謀剞劂,宣示中外,使天下愚民不為左道所惑。」師曰: 「皇上此舉功流萬世,奚啻出民水火之中。顧先師大義微言,何幸折衷我 皇聖人哉?」 上遂問師:「天主教書,老和尚曾看過麼?」師曰:「崇禎末年,廣閩盛行其說,有同參唯一潤者從福建回,持有此書,因而獲睹。」 上曰:「湯若望曾將進御,朕亦備知其詳,意天下古今荒唐悠謬之說無踰此書,何緣惑世反從其教?真不可解。」師曰:「此含生之所以出沒三途如遊園觀,蓋邪見為之糾纏也。」 ᅟᅟ==[A9] 已【CB】,己【嘉興】== 上一日問師:「聞具德為一麤行僧痛打一頓,真有此事否?」師曰:「有之。」 上曰:「者僧何處人?見甚麼道理,敢打善知識?」師曰:「聞是河南固始人,科頭赤腳,到處叢林行杜多苦行,便以己方人,見知識過,如為神農之言者,責滕君厲民自養底意思故。非但靈隱,即報恩和尚亦思痛下一番毒手,因伺候兩月不得其便乃止。」 上曰:「老和尚曾著他手麼?」師云:「道忞在維揚,曾來會下住了數日,幸而得免,想叨 皇上威靈故耳。」上為大笑。 上一日問師:「明季狀元楊廷鑑,老和尚可曾與他相會麼?」師曰:「道忞昔年過毘陵,叨承供養。」 上曰:「他與我朝狀元呂宮為兩聯襟,一箇人家生兩女,嫁了兩箇狀元,亦是人間希有之事。今廷鑑子又入翰林,年甚少而才學亦高。」師曰:「三十年來江南科第之盛獨數毘陵,至兩婿皆狀元,恐古今罕有也。」 上一日持一韻本示師曰:「此詞曲家所用之韻,與沈約詩韻大不相同。」師為展閱一過, 上曰:「北京說話獨遺入聲韻,蓋凡遇入聲字眼,皆翻作平、上、去聲耳。」於是, 上親以喉、脣、齒、舌、鼻之音調為平、上、去、入之韻與師聽之。又言:「西廂亦有南北調之不同,老和尚可曾看過麼?」師曰:「少年曾繙閱,至於南北西廂,忞實未辦也。」 上曰:「老和尚看此詞何如?」師曰:「風情韻致皆從男女居室上體貼出來,故非諸詞所逮也。」師乃問 上:「紅拂記曾經 御覽否?」 上曰:「紅拂詞妙,而道白不佳。」師曰:「何如?」 上曰:「不合用四六詞,反覺頭巾氣,使人聽之生趣索然矣。」師曰:「敬服 聖論。」 上曰:「蘇州有箇金若寀,老和尚可知其人麼?」師曰:「聞有箇金聖歎,未知是否?」 上曰:「正是其人,他曾批評得有《西廂》、《水滸傳》,議論儘有遐思,未免太生穿鑿想,是才高而見僻者。」師曰:「與明朝李贄所謂卓吾子者同一派頭耳。」 上一日語師:「朕前者因海氛之警,將親統六師屆于南徐,會江寧捷至中止。若果南行,當親入天童見老和尚,不須法錫遠來也。」師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而行,以 皇上君父之命臨,忞艸莽之臣敢憚修途,第慚愚拙,無由克副 宸衷耳。」 上曰:「鄭成功真箇起義,興復明朝,此亦好事,朕豈怪他?緣順治初年曾經投順,今復入海。楊波則是在清、在明均為叛賊,此朕所以饒他不得。」師曰:「聞渠父芝龍在京,不知存沒何如?」 上曰:「收禁在城,亦是沒帳算底人,就教他下海濟得甚事?打死不如放生,故著人好好養活他一生罷了。」師合掌曰:「我 皇真天覆地載之量也。」 上一日語師:「適纔為雲南獻俘,朕特臨軒召問,蓋明朝國公姓桑名某者,本義王孫,可望將領,投了李定國故。義王失勢,歸順我朝頃,定國敗逃,此人落竄民間,為遊徼偵獲,并妻孥七八口杻械至京。朕熟視其人亦是箇漢,及詳細問他,則慷慨陳詞,殊無悚戁之意,乃命解其束縛,與他散官一員,俾隨朕駕。」師曰:「此人有一千箇死字在項,賴我 皇起白骨而肉之,然復宜何縻軀而報聖恩也?」 上曰:「天下之大,似此等輩奚啻萬千,必欲依罪議刑,將不勝其誅戮矣。太上以好生為德,只當買雀放生也好。」師曰: 「皇上深仁厚澤如此,豈直令他反側子自安,從此窮荒絕漠盡入版章矣。」 上一日早朝後見師,曰:「今晨有官赴巡撫任辭朝者,其人才略儘好,朕慮他過用其才,因面諭之:『你才足辦此方事,但隨力隨分任運做去便了;若更加豪末其間,則生事害民,非國家與你之福也。』」師曰:「大哉王言!昔曹參治齊用此道也,人謂其善黃老術,不知即三代牧民之法也。忞見處處地方清靜寧一,後遂不靜寧者。皆官更擾之耳,我 皇此訓足垂萬世。」 上一日問師:「曹洞下近來有甚麼人?」師曰:「儘有說法主導一方者,如雲門下弁山之子百愚,曾繼道忞住大能仁寺,可稱善說法要,座下常有數百眾,即學問行解亦色色俱佳。」 上曰:「何處人?名甚麼?」師曰:「名淨斯,河南人。又石雨和尚亦雲門下,有天愚、遠門輩一般好門人。」 上曰:「聞三宜亦曹洞宗。」師曰:「百愚輩即其姪也。」 上曰:「聞他常講經,既稱宗師,當提持向上事,講經卻不相宜。」師曰:「始于雲門湛和尚以堠卒出家,信得此事,銳于參禪,雖浩然打徹,卻一丁不識,因親依雲棲始得宗說俱通。後來出世念學者根器不同,庶幾多方淘汰,可以廣利群品,故禪餘亦為講說。三和尚初依缾匋,聞谷大師業通經論,洎參湛師,開悟後廣歷南北宗教,後出住顯聖,亦間為學者譚經,此雲門家法也。」 上曰:「有箇覺浪亦是曹洞宗,聞其善作文字,是否?」師曰:「浪和尚又出壽昌之後,下筆千言,思如涌泉,但稍欠精練耳。至若持論超邁,皆發前人之所未發。如哀公問社章,往多說壞宰我,他卻別生議論,謂孔子與宰我同一鼻孔出氣,總為有國有家者垂一鑒戒,見得一箇天下,數百年之內倏爾為夏、倏爾為殷、倏爾為周,金甌易缺,寶曆難長,使人惴惴焉,不勝天命靡常之懼。」 上曰:「下文卻難消釋。」師曰:「他說孔子底話,正是雪上加霜之意。謂夏后殷周者,還是成遂既往底事,不必理論他了,只是後來底人當思祈天永命,不要蹈他覆轍,此意須於言外見之。」 上曰:「卻違了朱註。」師曰:「他正謂朱子強解,所以翻案見奇。」 上曰:「我朝制舉凡中式文字要遵朱註,蓋文運與國運相關,自天啟年來倍叛經傳,好尚子書,刱為一種荒唐悠謬之說,互相染習,由是乖僻中于人心,國隨以亡。今朕深懲此蔽、力還正始,不拘鄉會小考,文字過五百言,試官參罰,諸士退革。」師曰: 「皇上如斯維士風即是培國脈,天下將還淳返樸,再見熙和之象矣。」 上一日命近侍李國柱持一黃篋傳旨,命師起字,師恭議覺王、義成二字進之。 上旋命中使宣傳諭師曰:「此乃諸佛洪名,朕何人敢當此字?願老和尚勿以天子視朕,當如門弟子旅菴相待可也。」師乃更議慧橐、山臆字,面進之。 上以慧橐自名,山臆作字,刻玉為章,用之書畫焉。嗣後復命師起號,欲以菴字為準,師議穆菴、亹菴、簡菴、幻菴……十二號進呈, 上用幻菴二字。又命師起堂名,師議得師蕘,復著說以進,由是上益擊節嘉歎,以為極謙卑、又極尊光,卻移在他處不得,蓋非有天下者不可擅用也。 上一日語師:「經生家唐器一世光陰,只為得幾篇腐爛時文于己躬下,性命二字全不留心,殊可閔傷。朕于鄉會兩場,必命出理學題目也,教他思索一番,與他種箇因也得。」師曰:「此 皇上佛菩薩度盡眾生心也,然性命關頭,須當人信得己躬下有恁般大事方可留心,若只向文字上理會,任他千般思、萬般索,只打向得名場流轉。今 皇上但縣一格,有人悟得祖師禪定,與他今科狀元,自然箇箇留心。」 上曰:「老和尚說得極是。」 上一日語師:「韓愈是唐朝最不信有佛法底人,故其《原道》一篇語多支離,卻有李翱一箇好門生,于性命之學反極通透。」師曰:「他曾經藥山點化過來,故贈藥山有『鍊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事,雲在青天水在缾』之偈。」 上曰:「李翱有《復性》四篇,老和尚曾看過麼?」師曰:「忞向未見。」 上命侍臣李國柱取其書來,與師同誦,既畢,師曰:「宋杭州佛日寺有禪師名契嵩者,曾著《輔教編》及《傳法正宗記》,以萬言書達 御覽,仁宗為歎賞中宵,錫以明教禪師之號。忞常疑其文字高古,卻非先秦兩漢之體,而不知其祖述李翱也。然翱之通透性學,真難逃 聖鑒矣。」 上一日問師在俗名姓,師曰:「道忞俗姓林,名蒞。」 上曰:「昆仲可有幾人?」師曰:「祇有胞兄一人。」 上曰:「甚麼名字?」師曰:「兄名涵,字元孺。」 上曰:「與老和尚別來幾載不相見矣?」師曰:「去歲五月,兄涵攜姪輩數人來天童看道忞,適赴召上京,只住得一箇月。」 上曰:「子姪兄弟亦有在仕途者麼?」師曰:「堂姪于達僅以歲貢,現作本省羅定州教官。」 上曰:「聞得廣東比北方人尤不信向三寶,老和尚少年因甚出家?」師曰:「道忞因見目連傳,痛念生死,遂發心修行。」䒢溪進曰:「老和尚未棄俗時,敝省最鄙薄僧家,以為遊手好閒,極不堪齒錄底人。近三十年來,則世家公子、舉監生員亦多有出家者,浙直素稱佛地,覺似不如廣東矣。」 上曰:「老和尚乘願而來,引導此方,固非偶然也。」師曰:「時節因緣如此,忞何與焉?」 上復曰:「老和尚法諱不襲龍池派,何也?」師曰:「道忞在先師門下未曾更名,尤仍受業師派。」 上曰:「受業派如何?」師曰:「受業先師出家維揚,法名上智下明,派從西山戒壇分去底有二十四字,所謂『佛法能仁智慧,本來自性圓明』者是也。然道忞不從慧而從道者,緣受業先師住廬山開先寺時,又演為『佛道興隆,有開必先,傳燈紹祖,以永萬年』一十六字。今忞以開先屬了別家,復演為二十八字曰『道本玄成佛祖先,明於杲日麗中天,靈源廣潤慈風溥,炤世真燈萬古縣』。道字宗開先,本字溯戒壇,以志不忘水木根源之意耳。」 上曰:「老和尚可將此派寫與朕。」師即寫呈, 上命侍臣收藏宮內。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三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四 門人真樸編次 奏對別記下 上一日問師:「先老和尚與雪嶠大師書法,二老孰優?」師曰:「先師學力既到而天分不如,雪大師天資極高而學力稍欠,故雪師少結搆而先師乏生動,互有短長也。記得先師常語忞曰:『老僧半生務作運箇生硬手腕,東塗西抹,有甚好字?虧我膽大耳。』」 上曰:「此正先老和尚之所以善書也,揮豪時若不膽大,則心手不能相忘,到底欠于圓活。」 上復問:「老和尚楷書曾學甚麼帖來?」師曰:「道忞初學黃庭不就,繼學遺教經,後來又臨夫子廟堂碑一上,由不能專心致志,故無成字在胸,往往下筆即點畫走竄也。」 上曰:「朕亦臨此二帖,怎麼到得老和尚田地?」師曰: 「皇上天縱之聖,自然不學而能,第忞輩未獲睹龍蛇勢耳。」 上曰:「老和尚處有大筆與紙麼?」師曰:「紙即 皇上敕忞書手卷底,尚有十餘張,但新制鬃豪恐不堪 上用。」 上乃命侍臣研墨,即席濡豪擘窠,書一「敬」字,復起立,連書數幅,持一示師,曰:「此幅何如?」師曰:「此幅最佳,乞賜道忞。」 上連道不堪,師就 上手撤得,曰:「恭謝 天恩。」 上笑曰:「朕字何足尚?崇禎帝字乃佳耳。」命侍臣一并將來,約有八九十幅,上一一親展視,師時覺上容慘戚,默然不語。師觀畢, 上乃涕洟曰:「如此明君身嬰巨禍,使人不覺酸楚耳。」又言:「近修明史,朕敕群工不得妄議崇禎帝,又命閣臣金之俊撰碑文一通,豎于隧道,使天下後世知明代亡國罪由臣工,而崇禎帝非失道之君也。」師曰:「先帝何修,得我 皇為異世知己哉?」 上一日語師:「聞江南下戶之家生子則育,生女即淹殺,是何道理?」師曰:「為貧故,恐他日養成及笄,難辦嫁資耳。」 上曰:「豺虎性極殘忍,饑不食子;為人父母奈何使其出世一番,不見天日而速赴黃泉哉?即貧無嫁資,于問名納采之日不受其聘禮,則嫁時無妝奩亦怪我不得。朕極痛恨此事,[A1]已傳敕民間,如有此等父母議罪。」乃出經筵日記中諸臣贊美之文,與師誦之,師曰: 「皇上保民纖悉如此,不特嬰孩受賜,三十年後,九土萬方無復更有曠夫,生齒日繁既庶,且教黃虞將不難再見于今矣。」 ᅟᅟ==[A1] 已【CB】,己【嘉興】== 上一日命侍臣持新傳大覺禪師真示師,師曰:「即道忞未晤玉兄,然觀此道容亦尊嚴可敬,但頭戴青帽,覺從上佛祖無此體制。」 上曰:「何如?」師曰:「五篇七聚之中有一百眾學法,凡禮佛誦戒,入聚落、進王宮不得覆頭,犯者突吉羅。」 上曰:「報恩和尚日常戴帽,畫工炤樣寫出,不便喚渠卸卻也。」䒢溪進曰:「本師歸山後,聽諸禪夏不戴帽矣。」 上曰:「報恩規矩何緣頓改?」師曰:「玉兄面稟 儀刑,親聞 聖訓,豈更死守善道?」上乃述大覺應詔始末因緣,且言:「當日在山即堅臥不起,極是高尚,到了天津卻欲餓死不來。如人家請客相似,客到門了不肯入,教那東家體面何在?朕是直人,便艸箇札子數他一上。故論佛法,朕當拜他;若朕去歲教詔一番,報恩和尚又當拜朕。」師曰:「玉兄此番舉止亦無他念,緣生性不耐見士大夫,一旦蒙詔,誠慮赫赫天威難于瞻對。不知我 皇佛心天子,不向四威儀中簡點僧家,與別箇帝王迥異。」 上曰:「從古帝王信向與否雖有不同,然僧家長短斷然不問,凡尋僧家底事,皆是臣子做底勾當,故老和尚不要怕,朕指曹、王二學士曰:須怕他兩箇。」二人俯伏長笑。 上一日命內臣張問達寫師道容,裝潢既就,展示曹、王二學士。 上為諦審再三,乃曰:「覺得丰神奕奕,有生動之意。」二臣歎羨不[A2]已,師因進曰:「道忞山野陋質,何當玉琢金相?得傳寫 御容一軸,歸奉山林,使臣民未睹 天顏者得識龍光,斯為千秋盛事。」 ᅟᅟ==[A2] 已【CB】,己【嘉興】== 上曰:「昨在宮,諸臣亦奏請寫朕容,朕諭之曰:『世有遠而可傳者,唯功與德。自朕踐祚十有七年,今邊烽未息,四海瘡痍未起,朕無德而功不逮生民,如此乃寫形傳世,徒貽臣民羞。』故不欲也。」師曰: 「皇上謙光太甚,忞昔僻處,遐陬己飫,聞齊民頌 皇上聖明矣,心竊自疑意, 皇上生徼外,入中華又極幼沖,雖聖明天縱,然虞夏商周之治、詩書六藝之文未易悉也。今得奉 天顏八閱月,親見 皇上虛懷,嗜學好問,好察如此,使生三代,何難與禹湯並駕?惜不幸而生斯世、主斯民耳。」士問其故,師曰:「世界增減互為循環,釋迦丁減劫出,衰周早[A3]已有亡國弒君不保其社稷者矣。今去衰周將三千年,民性日遷如江河之就下,惡業相煽,器亂臶臻,皆其自作自受。所以獻闖奮臂一呼,天下土崩瓦解,向非我 皇出而御宇,則生民大有首領之虞。然則我 皇功德,豈不天壤同流哉?」 上與學士由是釋然。 ᅟᅟ==[A3] 已【CB】,己【嘉興】== 師聞 上龍性難嬰,不時鞭扑左右,因 上叩擊機緣後,復啟曰:「參禪學道底人,于逆順兩境亦須全身坐斷,不可任情喜怒。所以傅大士有言:『心性雖空,貪瞋體實。』即普賢菩薩亦云:『我未見一法有大過患如瞋者。』故曰:『一念瞋心起,百萬障門開』者,此也。」 上曰:「朕遇境逢緣多不能覺炤,然過後冰消,決不記懷那箇。」師曰:「忞素知 皇上長空皓月,不遷不貳,但我 皇喜怒與別箇不同,恆言有之:『天子一怒,伏尸萬里。』待過後不記,早[A4]已遲了。」 上乃點首曰:「知道了。」 ᅟᅟ==[A4] 已【CB】,己【嘉興】== 後近侍李國柱語師:「如今萬歲爺非但不打人,即罵亦希逢矣。又,萬歲爺極贊老和尚,言『胸懷平坦,亦最慈和樂易』云云。」 上一日與師廣譚古今詞賦,謂:「詞如楚騷、賦如司馬相如,皆所謂開天闢地之文,至若宋臣蘇軾前後赤壁賦則又獨出機杼,別成一調,尤為精妙,老和尚看者兩篇前後孰優?」師曰:「時人多謂前賦『自其變者觀之』下不合說道理,不如後賦命意更覺渾然無跡。據道忞看來,蘇軾自以才高忤世,不得于君,謫遷散地遠竄江湖,一切牢騷不平之氣付諸水月夢幻之觀。前來江山難再,風月無窮,即後來涉險歸休,萬緣一夢。非前篇之遊神道妙,無由知後篇之寓意深長,前賦即後賦,難置優劣其間也。」 上曰:「老和尚論得極當。」乃通誦前賦一篇,問師曰:「念得不錯麼?」師曰:「不錯。」上復言:「晉朝無文字,唯陶潛歸去來辭獨佳。」亦為師誦之,又誦離騷,至中間覺齟齬,乃曰:「久不經理,竟忘前失後矣。」復言:「明臣文章事業不減唐宋,朕極喜王守仁[A5]瘞旅文、洎申時行袪倦文,老和尚曾看過麼?」師答:「未曾。」 上命侍臣取來與師共讀,時日[A6]已入酉矣,師曰:「道忞老眼昏華,跟隨我 皇不上。」 上乃同師立簷前,讀竟復入就坐。少頃 上忽作惡,就外歐吐,還語師曰:「朕邇來脾氣不佳,適行者然燭,觸硫黃氣故歐耳。」師斥行者, 上曰:「老和尚不要責他,他那裏知得朕脾胃有病也?」師曰: 「聖躬太勞,乞回宮安息。」上曰:「適纔老和尚話尤未了。」師為敘訖, 上乃回宮。 ᅟᅟ==[A5] 瘞【CB】,[療-(日/小)+土]【嘉興】== ᅟᅟ==[A6] 已【CB】,己【嘉興】== 上一日語師:「宮中有明朝成祖所集之書,名曰『永樂大典』者,以一殿貯藏,無慮數百萬卷。」師曰: 「皇上可曾看過麼?」 上曰:「朕曾聊展一二冊,若欲看過,恐皓首窮年莫竟其籍也。」師曰:「年代深遠,繙閱為難,得不傷於蠹魚?」 上曰:「收藏謹固,卷帙如新。」師曰:「此書如何彙集?」 上曰:「依沈約平上去入之韻以為編次,如上平一東,即一東字便有五十來卷。」師曰:「其中所載何事?」 上曰:「天文、地理、山川、人物,凡有涉於東字者,靡不畢載。」師曰:「常言祕閣奇書多有人間目未經見者,道忞今日親聆 皇上天語,真聞所未聞矣。」 上一日謂師曰:「少林堂頭涵宇也集有五燈續略,將那付帕子底盡收入祖師圖。西山者裏有箇達如,亦是少林付帕僧也,在五燈續略上。若達如上得傳燈,朕也上得。」師曰:「到是 皇上上得,達如上不得。此僧嘗親近先師,在道忞會下亦住過,彼時不善用心,曾著境魔了一年。然五燈續略聞得, 皇上許他入藏是否?」 上曰:「朕那時知得僧家甚麼長短,後閱《楞嚴》始知有佛法道理,知有宗門下事,及老和尚諸善知識輩則皆憨璞之力,故憨璞大有功于法門者也。」 上又曰:「聞得報恩和尚十九歲便悟道,得恁少年極是難得。」師曰:「少年悟道古來亦有,如佛日禪師見夾山時,年方十三,機辯縱橫,早[A7]已徹悟。但如玉兄廿三五歲便出世為人,乃奇特耳。」 上曰:「慈壽、玄水亦少年出世。」䒢溪進曰:「南方如玄水後生付法者甚多。」師曰:「後生付法不道全無,如玄水敢在 皇上面前敲鐘擂鼓,陞座說法,也是難得。」 上曰:「果亦奇特。聞他為老和尚修笑祖塔,不知怎樣葺理?」師曰:「四圍築了百來丈石牆。」 上曰:「裏面須做些房子,好著人看守。」師曰:「他意亦欲起五間塔院,尚未動工。」 上曰:「笑嵒和尚塔在那一方?」師曰:「出西直門,過了高浪橋北行一二里,踞昌平大路上。」 上曰:「此地朕常來往,不知有笑祖塔。」師曰:「荒冢纍纍, 皇上何由得知?」 上曰:「者番有便,朕當親詣塔前瞻禮一回。」 ᅟᅟ==[A7] 已【CB】,己【嘉興】== 上一日語師:「朕再與人同睡不得,凡臨睡時,一切諸人俱命他出去了方睡得著,若聞有一些氣息則通夕為之不寐矣。」師曰: 「皇上夙世為僧,蓋習氣不忘耳。」 上曰:「朕想前身的確是僧,今每常到寺,見僧家明窗淨几輒低回不能去。」又言:「財寶、妻孥,人生最貪戀擺撲不下底。朕于財寶固然不在意中,即妻孥覺亦風雲聚散,沒甚關情。若非皇太后一人罣念,便可隨老和尚出家去。」師曰:「剃髮染衣乃聲聞、緣覺羊鹿等機,大乘菩薩要且不然,或示作天王、人王、神王、及諸宰輔保持國土,護衛生民,不猒拖泥帶水,行諸大悲大願之行。如祇圖清淨無為、自私自利,任他塵劫修行也到不得諸佛田地。即今 皇上不現帝王身,則此番召請耆年光揚法化,誰行此事?故出家修行,願我 皇萬勿萌此念頭。」 上以為然。 上一日問師:「叢林日逐,如何行持?」師為陳說一遍。 上曰:「朕觀老和尚上堂與報恩和尚不同,何也?」師曰:「道忞舉行出自《清規》,玉兄尤仍時套,蓋一向沿習教家故耳。」 上曰:「何謂清規?」師曰:「佛法初入東土,一切僧家依律而住,祇分上座、大眾,就如今時粥飯叢林相似,無有堂頭統攝其間。至大覺懷海禪師刱建百丈叢林,乃準律儀、參王制,倣朝廷官府之儀,以立方丈主法之人,分知事頭首為東西兩序,并諸內外雜職。于是坐立有序、動靜有規,勒而成書,總祝釐報本等事,分為九章,累朝奉敕刊行,所謂百丈清規也。」 上曰:「老和尚帶得有此書麼?」師曰:「帶有此書。」 上曰:「可將來與朕,待回宮細閱,亦知得叢林規矩也。」師乃呈上。 上律身極節儉,凡諸服御概從樸素。一日語師曰:「朕衣裳非左右請澣,則終歲不更。」舉秋羅中衣示師,曰:「今日齋戒祭祀乃易此耳,然褻服尤然,紵葛數經澣濯者。」復指青袍與履,曰:「出見群臣,不好意思服此,妝箇體面。若在宮,則布鞋布襪,即此靴亦不穿也。」又舉腰間黃條曰:「此帶亦繫了五年。」師為熟視,覺[A8]已破損,乃歎曰:「我 皇惜福,雖大禹何加焉?」 ᅟᅟ==[A8] 已【CB】,己【嘉興】== 上一日為師敘述滿州風土:「地方雖小,而山高壤沃,可以樹藝五穀,即果實亦佳。所乏者,布帛耳。至于人參、貂鼠,則南方又少矣。」為言:「參苗在土,固大小不偷,必高出群卉之上,故掘參者得以覘取,然亦在人財喜,有當面錯過而後來反見者。凡入山須裏糧結伴以往,或半月十日始回,間有傷于虎狼、斃于高嵒深澗亦艱虞事也。往時有采參誤踐熊庭者,夜昏不能出矣,熊乃采果飼之。天明得隊,反引眾射殺其熊,後來其人卒生惡疾而死。」又言:「西韃子則逐水艸而居,五穀不生,唯食禽獸肉,故其人腥臊不可聞,與朕東方大不同也。」復問師:「聞南方虎豹極小,即大者僅類黃牛耳;然朕北方豺狼俱大,若虎則過如壯馬。此復何故?」師曰:「亦風土使然也。」 上一日攜王學士至方丈坐次,師奏曰:「先師語錄, 皇上許為入藏,莫要箇本麼?」 上曰:「要箇本,朕方可批部施行。老和尚可有本麼?」師曰:「有。」 上曰:「將出來。」師遂陳上, 上細覽一過,仍入套中,執持在手停刻,適近侍奉茶至, 上乃遞與曰:「好生收著。」 三日後, 上復至,師奏曰:「昨日禮部有官來,說先師語錄 皇上[A9]已俞允入藏矣,敬謝 天恩。」 上曰:「此亦小事。」師復奏曰:「今此間北藏, 皇上未經修理,江寧有南藏,乞 皇上命禮部可移咨江寧,先入流通。」 上曰:「南藏收藏何處?甚麼官員職掌?」師曰:「版藏大報恩寺,明朝管屬禮部,我朝不設此官,或責在僧司也。」 ᅟᅟ==[A9] 已【CB】,己【嘉興】== 上命侍臣著北京僧錄司移咨江寧去。 上復謂師曰:「先和尚語錄還有麼?」師曰:「有。」 上曰:「可存一部在文書館,俟他日修北藏時可刊行。」師復進呈。 上一日早朝傳旨:「可將景山新鑄滲金大佛抬至萬善殿與老和尚隨喜。」巳牌舁到,師瞻禮竟, 駕隨至,問師:「適來佛相何如?」師曰:「真所謂希有世尊也,道忞此生固然未見,恐古亦罕有。蓋從上帝王莊嚴象設,何代無之?不過捐發帑金,命臣工監造而[A10]已,爭似 皇上親為指授,所以精妙無比。」 上曰:「此象經朕相度不知幾回。[A11]已剝蠟將就爐矣,朕忽下階回看,覺頂相不正,重命更改,故三載始落成也。」師問滲金之法,上曰:「先用皁礬水銀塗象,後上金箔,以火煆之,金著礬汞即滲入銅內,然必三五回上金,方得通透無瑕。」師曰:「將來此象安奉何處?」 上曰:「朕在南苑刱有新寺,老和尚想未知道。」師曰:「忞亦微聞, 皇上為皇太后祝釐聖躬,故建茲寺。」 上曰:「要老和尚隨喜,意下如何?」師曰: 「皇上建殊勝功德,賜忞瞻禮,誠為萬幸,不知何日可去?」 上曰:「俟朕打疊停妥,然後來請。」 ᅟᅟ==[A10] 已【CB】,己【嘉興】== ᅟᅟ==[A11] 已【CB】,己【嘉興】== 過數日, 上復至,語師曰:「南苑有玄靈宮,亦朕刱建,左右碑文係閣臣金之俊與劉正宗所撰。今新寺碑要老和尚撰文,不命臣工也。」師曰:「道忞山林野逸,那裏曉作朝廷文字?以 皇上高深,使忞揆度,得無井窺天、蠡酌海哉。」 上曰:「老和尚不要如此謙虛,待請隨喜了便可屬筆。」師曰:「明日可去麼?」 上曰:「朕今日齋戒,明日祭祀,夜來示牲,五更行禮,則通夕不寐矣。回宮得寢息半日,午後方出南苑,至明日著人來請也。」 時上[A12]已命御膳、御茶兩衙門官就玄靈宮供辦以待,至次晚, 上差包裏三大臣就萬善殿迎師,四鼓發足,平明抵玄靈宮,包裏臣馳奏, 上問:「齋可辦得齊備未?」奏云:「[A13]已備。」 上曰:「俟老和尚齋畢,引至新寺前後隨喜了,請老和尚回萬善殿。是日也山殽海錯,無物不備。」兩衙門遵旨,于 上行宮正席坐師,餘諸門弟子則偏殿,安排齋畢,包裏臣如命導從,奉師還宮。 ᅟᅟ==[A12] 已【CB】,己【嘉興】== ᅟᅟ==[A13] 已【CB】,己【嘉興】== 越三日, 上至,師曰:「昨承 皇上威光,得隨喜新寺[A14]已,儼升忉利天宮,又祇受盛燕顧,何福消之?」 ᅟᅟ==[A14] 已【CB】,己【嘉興】== 上曰:「齋不麤率麼?」師曰:「魚麗所謂多而嘉、旨而偕、有而時,固贊歎莫能及也。第奉旨撰文,媿不雅馴,尚祈聖裁鑒定,毋俾辱國。」乃出以進, 上為展閱一過,命侍臣收入宮內。 次日, 上復攜王學士至方丈,謂師曰:「朕昨回宮細看老和尚者篇文字,極得大體,風雅典則不待言矣。」師曰:「勉遵慈命,如蚊負山,幸不罪責,乃蒙 皇上褒嘉過甚也。」 上曰:「朕固不通文字,曾與王熙看過,試問他何如,王學士曰:『此千秋不朽之文也。』」師曰:「忞實慚媿。」 上又曰:「即書丹篆額,還要借重老和尚。」師曰:「朝堂濟濟,不乏虞歐褚柳之賓,乃命順朱如忞者為之,一發使馬牽犁矣。」 上曰:「朕極喜老和尚書法,字畫圜勁,筆筆中鋒,不落書家時套。」師曰:「如 皇上不容固辭,乞敕賜寺額,得以綴文從事。」上制名德壽,命文書館畫格授師,師為擘窠書上, 上乃敕良工劉光陽摹勒上石焉。 上一日謂師曰:「老和尚苦欲還山,朕亦不敢強留,違老和尚意。俟三二年萬姓瘡痍稍起,朕思江南一行,當親入天童看老和尚。」師曰: 「皇上再不要動此念頭,忞見兩院巡方便拿船起夫下程,酒水百般支應,里鄙遞年,好不苦殺,況復 聖駕親臨者?沿途百姓算來都是死數。」 上搖手曰:「朕自然有箇道理,決不遺累地方。」 過數日, 上復為言,師曰:「如 聖駕必欲巡幸江南,乞預先傳 旨諭,忞好在江上迎 駕。」 上曰:「朕動身時,必先著人說與老和尚知道。」 上一日語師:「老和尚許朕三十歲來為祝壽,庶或可待;報恩和尚來祝四十,朕決候他不得矣。」師曰: 「皇上當萬有千歲,覆幬生民,何出此言?」 上彈頰曰:「老和尚相朕面孔略好看。」揣懷曰:「此骨[A15]已瘦如柴,似此病軀如何挨得長久?」師曰: 「皇上勞心太甚,幸撥置諸緣,以早睡安神為妙。」 上曰:「朕若早睡,則終宵反側,愈覺不安,必譙樓四鼓,倦極而眠,始得安枕耳。」師曰: 「皇上心血不足,可服參附諸藥餌麼?」 上曰:「早晚常服天王補心丸。」師曰:「補心丸有地黃、當歸,恐與 皇上脾氣不對。」 上曰:「少時喜喫水精、蒲桃,致傷脾胃,年來讀書耗氣,復有歐血之病,坐此正難調攝耳。」師曰:「乞 皇上早為珍嗇,天下臣民幸甚。」上曰:「謹依老和尚慈念。」 ᅟᅟ==[A15] 已【CB】,己【嘉興】== 上一日語師:「朕于宮中造有關夫子勒馬聽風之相,身披黃金鎧甲,純用五色寶石填廁其間,所侍關平、周倉亦如之。今送老和尚還山,留作天童護法。」師曰:「忞被殊恩又光泉石,天童香火從此萬年不燼矣。」 上曰:「朕[A16]已命人抬至,老和尚可出共觀。」時相皆有黃幔遮塵, 上為揭示,則周倉面朝裏壁, 上呼近侍李國柱:「可與朕抬正此相。」師前代 上,上曰:「老和尚恐難著力。」時師行者玄猷近前, 上復揮去,乃躬自移正焉。因問行者:「甚處人?」者曰:「玄猷承天府人。」 上曰:「朕本朝[A17]已改承天為安陸州了。」者曰:「玄猷躡屩四方,久[A18]已不聞故鄉消耗。」 上曰:「也是真話。」 ᅟᅟ==[A16] 已【CB】,己【嘉興】== ᅟᅟ==[A17] 已【CB】,己【嘉興】== ᅟᅟ==[A18] 已【CB】,己【嘉興】== 上一日語師:「天岸隨老和尚出京還青州,可分付他,不要更赴別請,當常住山東,教化北方。蓋過了黃河直抵京師,無有禪門主導四眾,極可悲閔,得久久闡揚一番,便都各知有此事。」師曰:「謹遵 慈命。」 上復語師:「老和尚還山,朕要留門下弟子兩位在此,早晚說話如見老和尚一般。」師曰:「道忞諸弟子都是箇愚戇底人,恐有不到處,得罪 皇上,反成道忞過咎。」 上曰:「老和尚一旦還山,教朕如何忍得?朕亦不留他在宮供養,本意要幾位有道眼底闡化京師。」 上乃自定旅菴、山曉二人,命擇前門善果、隆安二大剎,俾住持開法焉。 上擇五月望旦,差包裏臣劉之武送師還山。 上自淩晨躬候登程,時師早餐未畢,[A19]已傳 聖駕將出矣。師趨立門左, 上單騎卒至,見師下馬,師前慰上曰:「道忞還山,願 皇上定慮凝神,保佑聖躬。又月、皙二子在京,恐有不到,乞 皇上慈悲教育。」 上曰:「都知道了,老和尚不須罣念。」師曰:「即請 皇上還宮。」 上曰:「請老和尚上馬。」師率諸弟子就道,上騎忽出師右,諸人見 駕來俱欲下馬, 上止曰:「你們騎馬不慣,下了難上,不要回互罷。」 ᅟᅟ==[A19] 已【CB】,己【嘉興】== 上與師並駕行將及一望,師再三請 上還宮, 上始回韁,少間師[A20]已抵北苑門矣。 上騎復至,促師馬首,曰:「老和尚還山可著人看朕,朕常著人看老和尚,不要疏間了。」師曰:「恭奉慈命。」 上乃與師握手而別。 ᅟᅟ==[A20] 已【CB】,己【嘉興】==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四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五 門人真樸編次 偈 見聖謠三章 曾聞護國頌仁王,何幸勉勉見我皇?論道至忘天子貴,平拈公案細商量。 嚴陵加足不稱臣,光武包荒為故人,喝下疏僧承顧笑,千秋法社詠皇仁。 豁達雅方漢祖雄,御人以禮法堯躬,鉤章擬欲歌明德,浩浩如天歎莫窮。 上問孔顏樂處,荅云:「一箇閒人天地間。」因成四韻: 孔顏樂處意何長?自得吾真萬慮忘,一箇閒身天地內,半瓢風月枕肱旁。階前秋艸橫千古,眉底青眸貫百王,春雨乍滋霜又落,笑看人世電飛光。 上賜御畫山水圖(有序) 己亥閏三月 上傳敕天童,召忞赴京,命即萬善殿安禪結制。 上不時出宮就見,忘其位貌,待若賓朋,間於論道之餘,抵掌而譚天下之事,則靡不周知曲盡。一日出數軸示忞曰:「此朕數年前遣病時作也。」遂以山水一、蒲桃一賜忞焉。墨光澹蕩,筆意瀟疏,殆騷人韻士揣摩半生而未臻其閫者, 上獨優為之。昔班固作漢書,稱昭帝十四能知上官桀之詐。 今上十四,總攬乾綱,肅清海甸,不假霍光之輔,一皆出自宸斷,尚以萬幾餘暇博綜帝典王謨,旁及百氏家言,既承精一之傳,復探西來大意,至若詩文小技、筆墨餘長,猶善且美若此,竊謂中古帝王未有聰明睿智如今上者也。忞艸莽,餘生得奉天顏[A1]已屬厚幸,乃皇皇手澤輒以見遺,他日持歸,藏之太白名山,顧不成禪叢千秋佳話哉?敬拜手颺言為識其歲月云爾。 ᅟᅟ==[A1] 已【CB】,己【嘉興】== 一幅吳綾御墨鮮,半含秋水半春煙,崩騰瀑布疑匡阜,澹遠村墟似輞川。寵賚固非龍惱缽,手遺全勝始豐田,名山歸奉天龍護,佳話應知百祀傳。 上語及先師,每廑生不同時之歎,因出處士曾鯨所繪道影,喜動龍顏,遂命供奉王國彩臨摹二幅,備極莊嚴,賜藏天童,其原本留宮供養。 異世奚殷聖主虔,道兮師大德師全,空生寫就趺巖石,瑞相摹成下二天。彷聽雷音宣寶座,儼驚法雨灑當前,通身兩處分朝野,不盡真燈耀帝乾。 上詢先師語錄,因偕直說進呈,御覽徹宵,豁然神契,即日依忞疏請,賜同大藏流通。 微言師亦遠,睿智獨明真,既發終宵歎,旋教曠典新。琅函光吐月,玉軸曉生春,大義昭星日,昏衢息夜燐。 上詰:「天童何義?」為述其由,兼請寺額。 上下弘法,圓照真覺,法慶諸顏,俾忞自定。乃遵首二字焉。 名山希寵錫,聖主尚勞謙,兩字從高揭,諸顏聽自拈。瑤章侵玉漢,天樂動危檐,太白標弘法,名同實共兼。 上問:「祖山初見何人?」云:「天童先老和尚。」 上忽動容,因問:「有何機緣?」云:「以功夫不切實,為叩,蒙賜痛棒,云:『有甚麼不切實?』」 上曰:「適生晚暮,恨不及見此老耳。」忞曰:「四海五湖皇化裏,先師亦安能出得陛下大威光也。」 上曰:「得三五年,有箇會處當自見渠。」忞曰:「誠如天言。」 皇封彌浩浩,函蓋廣于天,當宁來何暮?先師往豈前?瞥而親薦得,一會自儼然,今古無畦岸,天言信不愆。 上所居師蕘,堂門書「生死事大」,壁書「莫道老來方學道,孤墳盡是少年人」之句。為語忞曰:「每對此輒萬緣寢削。」因進曰:「少年讀李卓吾『纔等待,便千萬億劫了也。』即日出家。」 上曰:「亦請老和尚大書,用以自警。」 君王方鼎盛,怛化切斯須,緣以大人覺,益之良士瞿。情封千界落,心月一輪孤,不住無生地,蓬瀛詎所圖。 上命供奉王國彩重摹幻質留供闕庭,適駕臨方丈,御覽一過為添數筆,遂覺生肖宛然。 馘黃項槁貌支離,任是僧繇巧聚眉,底費九重親手澤,為留七眾好風規。三毛幸[A2]已仍加頰,四面何勞更顯奇?堪笑古錐成骨董,萬年凌閣永傳持。 ᅟᅟ==[A2] 已【CB】,己【嘉興】== 上念忞將別去,後會難期,自簡宣紙數十幅,命作大小行楷留宮。 上亦劈「窠書敬佛」四大字賜忞,謂彼此展視有同面晤云。 惜別君王重,多愁會晤難,何由能縮地?長此共盤桓。託意存千古,留思寄卷端,正虞風雨夕,未易等閒看。 上于乾清宮所祀關壯繆,親示良工雕刻黃金鎧甲,寶玉爛然,蓋經三年而始就者,因忞歸太白,賜作山門護法。 帝重關夫子,肖形百寶裝,海山憐去轍,歸護敕維匡。漢主猶堪託,髡徒豈足襄?名藍標太白,千載倚金湯。 上于庚子孟春爰下罪己之言,一切修禳諸事敕俱停止,特于四月八日嚴修水陸道場九晝夜,以忞生遐陬未之或見也。 慚受天恩渥,驚聞佛事開,在資心意廣,不惜大官財。僊梵凌空際,天真降九垓,為僧今半百,恍誤蹋瑤臺。 上于四月二十七日命遊南苑,觀新建德壽寺,敕近臣就玄靈宮寢殿設齋管待,極其隆渥。 南苑策遊,騎駿奔走,侍臣宮庭排盛燕,山海列名珍,飽德誠無盡,酬章媿莫陳,願歌天保詠,回祝向丹宸。 上再擇夏五既望,聽忞徂征,尤不忍遽離,如是促席晤譚于風晨雨夕者旬有餘日,無倦怠之意焉。 征帆驚遂挂,離思浩無涯,風雨晨兼夕,乘與遣復排。寧云忘勢位,直己外形骸,我后誠高朗,微躬若措懷。 上亟稱內臣張斐然與供奉虞世瓔,一學顏歐、一學鍾王,皆妙得其家風。因拈案頭敕書展視曰:「此張斐然筆也。」遂命天岸昇子朗誦其文,至忞法名, 上曰:「不當犯諱,但為國體所屈。」忞曰:「君臣之分無所逃也。」 上曰:「心殊不安。」 幻質同殊劣,虛名等聖凡,馬牛呼不惜,君國體何巉?盛世尊耆德,天王式艸嵒,山林叨履戴,寧越蓋與函。 上敕門人本昇,久居山東,開發四眾,仍賜所居大覺院為法慶寺,命侍臣出帑金五百兩,俾歸住持,勗以勉之。 祖風揚北海,帝敕在而躬,炳煥奎章揭,霈滂德施隆。大迻齊魯俗,深鑿智愚瞳,勿謂欽承小,厥聲天語哅。 上留門人本月、本皙在京開法,為存法思之念也,臨行規訓二子。 宸慮何覃厚?風雲藉爾征,因憐舐犢意,遂展及烏情。奮志酬先德,殫躬報聖明,毋為耽晏逸,鎩羽負生平。 上問忞:「幾時再來晤朕?」忞云:「待皇上三十,或狗馬未填溝壑,當來敬致封祝。」 上云:「老和尚定與趙州齊年。」忞云:「審如慈旨,尚得恭慶我皇八十也。」時學士曹本榮在側,進曰:「皇上固然萬壽無疆,我師亦合寶掌千齡。」忞曰:「果爾,則忞當百度來京矣。」 上為大笑。 逝水嗟難復,朝宗詎所艱,趙州如可匹,寶掌不須扳。六度登黃閣,千回覲聖顏,坐添長壽考,金口自宣頒。 上于十五日淩晨單騎御萬善門,敕忞乘馬並轡而行,親送百餘步[A3]已回輦矣,復馳至北苑門握手而別。 ᅟᅟ==[A3] 已【CB】,己【嘉興】== 艸莽臣何德?皇情眷若琛,分攜重握手,回榮復言心。愁豈關山遠?悲因媿感深,生平珠玉淚,一瀉百壺斟。 贈普慈、印心二天使 宸衷嗜道邁前王,奉御每監內道場,不為聖神求法匠,勞勞誰問越山長? 對御譚禪妙有鋒,語當箭拄卻從容,恩波湛湛沐偏厚,常在君王顧鑒中。 贈靜香周觀察(諱荃) 鮮烹大國藝通神,小技詩文畫可人,休怪毘耶能慧巧,大千手擲若陶輪。 過淮河弔金龍四大王 丹心只擬挽天河,洗淨乾坤穢濁多,靈爽千秋殊未化,肯憑險惡作風波。 贈別山普應禪師 金錫半生縣帝闕,師名兩度受皇恩,祇將鼻孔聞聲息,日轉真經百億番。 贈祖山地姪禪師 傳得金車無底缽,編蒲仍打睦州鞋,那堪錫寄黃金闕,溫清依然日挂懷。 贈憨璞聰孫明覺禪師 延平劍氣干牛斗,況更磨礱在帝旁?殺活從伊顛倒用,當鋒不犯一豪芒。 贈玄水杲孫禪師 禹門浪裏擎頭角,衝破長天萬里風,騰蹋試行師子步,無端弄入帝王宮。 東來堂霓菴公王于朝罷時間從問道,終日無倦容,短章以贈,嘉其好善忘勢、敏而嗜學,有賢士之 風,無貴人之習焉。 帝子寵來必肆奢,翩翩誰得似君嘉?菲躬動若同寒素,超俗思將類島霞。學富淮南匪假託,藝方松雪自名家,幾回臨漪亭邊過,忘卻西窗日又斜。 贈慶雲李欽差 三朝歷事股肱臣,鵷鷺班常近紫宸,夙福信由多劫種,報來麟趾更振振。 贈範宇張欽差 少壯從龍佐闢疆,忠勤事事得君王,法門護念猶無倦,囑受靈山信不忘。 贈春雨雷欽差 殷憂王事知忠愛,清白傳家驗後昌,桂馥蘭馨方楚楚,三槐應蚤植君堂。 贈鄰襄沈居士 焚香阿閣日垂簾,三藏承恩許貫淹,塵內有經親剖出,何須破句讀楞嚴? 贈湘南徐居士 長侍君王賜澡修,聞思放赦罕餘留,從參活潑玲瓏句,不看諸方死話頭。 贈普濟上人 當年博施病陶唐,普濟何緣眾口揚?久隱西山稱逸士,今開藥室號醫王。補虛只用參苓散,導滯還加蔻朴湯,起死應知有活法,一回汗出自清涼。 為成茂、成幹、李大君、少君,製字孟祥、仲謀賦贈。 人言將相都無種,我愛孟祥有父風,飛鳥固然今[A4]已盡,良弓留待射天熊。 ᅟᅟ==[A4] 已【CB】,己【嘉興】== 鳳生鸑鷟虎生彪,生子如君一仲謀,記取他年麟閣上,絳侯題後亞夫侯。 讀皞如曹居士申酉丙[A5]戌奏啟賦感 ᅟᅟ==[A5] 戌【CB】,戍【嘉興】== 劻勷謾說奉丹宸,百六災思在甲申,九廟明禋誠[A6]已矣,二陵歸寢待誰陳?義憐埋主毀家士,忠憶藏肝剖脅臣,殘局留君還了卻,不妨長道未亡人。 ᅟᅟ==[A6] 已【CB】,己【嘉興】== 題血書華嚴經(有序) 海虞行虛禪人瀝血書雜華大典,用藏四大名山,茲部首先卒業,因匍匐來京,擬上清涼,安置金剛堀內,丐余題跋。由是合十指爪,宣說伽陀,敬書于左。 真法供須身命酬,紅蓮舌剖太經流,法門無盡毛端揭,海墨難書一滴收。金色吐吞華藏晝,紫豪掩映百城秋,懷來五頂三千里,珍重天龍護似眸。 題白團扇 宛如秋月影團團,動著清風透體寒,八萬毛頭開孔竅,雪庭誰更覓心安? 題別山普應禪師所畫白菜 何意呈身在玉堂?淩秋幾度傲冰霜?自憐碧藻堪同潔,未肯時饈遠遜香。澹泊能明君子志,麤疏不入貴人腸,平懷一種天然趣,細嚼方知道味長。 次韻留別春平吳上谷 著手胸頭便了知,前身金粟更何疑?心空膴仕休官日,智決烏臺選佛時。勞侶不妨俾給侍,尼乾且喚是吾師,風流乞遍歌姬院,下士從教謗復嗤。 無家客欲擬何歸?為有林泉得便依,山采蕨炊纓絡粥,池栽荷補水田衣。頑心友石秋同冷,野杖聯雲曉共飛,篆縷消來清晝永,更驅萬象話玄微。 奉 旨還山,留別別山普應禪師。 再四陛辭俞復留,吐殘榴火上官舟,不堪回首君恩重,難割永懷道誼綢。歸意盛長方似夏,離情黲黮蚤如秋,願言保愛珍明德,日對堯眉踰趙州。 越鳥翩翩向故山,歸飛獨恨暌宸顏,固慚八載葵傾日,尚羨嚴城晝揜關。多嗜利名叢物議,誰膺寵錫等雲閒?回天不藉揮戈力,法社殷憂未可刪。 禮辭寶祖塔,留別守塔潭湘禪人。 南望故山北望祠,心縣祖寢更凄其,園陵幸藉長居守,墓木猶煩力護持。縱直艱虞須保愛,莫因枯淡便依違,秋霜乍降蘆華白,鴈足音書好寄知。 登舟南邁有感而作 從別九閽後,傷心[A7]已百端,憫茲弱者肉,猒彼虎而冠。聖主憂民切,黔黎見德難,為詢金紫客,因孰國委官? ᅟᅟ==[A7] 已【CB】,己【嘉興】== 舟至臨清,十月不雨矣,水涸塗見,長年束手無策。時護送天使欲遂棄舟,余示以九重德意、關帝威靈,果而河水驟滿。抵東昌,大雨,由是獲濟。 大川稱利涉,水涸櫂為亭,卒地潮生浦,俄然漢起霆。雨沾天子澤,威顯帝君靈,萬國通輸運,皇心亦載寧。 過分水龍王廟,讀永樂朝開河宋尚書禮公碑碣。 大禹功成後,嘉君著令猷,力排南旺水,分接萬川流。裕國非當世,福民歷萬秋,往來簫鼓客,請一問祠頭。 贊 血書曼殊大士贊 非心非色謾疑猜,權號文殊妙辯才,襯足紅蓮隨地涌,印空寶座自天開。狻猊聲吼千魔怖,智劍芒寒萬聖摧,透體紫霞光飲日,儼從金色界中來。 普賢大士贊 萬行分披願海重,象王行處疾驅風,身雲彌布難思界,毛孔中含一太空。智似文殊稍共轍,慧如普眼謾舒瞳,百城參見吾師後,春盡落華滿地紅。 達磨大士贊(二首) 鳳凰臺上遭攙出,少室嵒前受毒深,行道不辭獰惡世,為人徹底祖師心。 面皮鐵作石為肝,九載憨憨著壁觀,究竟心原無可覓,何曾有法為人安? 紫柏尊者達觀可禪師贊 秉慧劍、操智橦,金剛燄、般若鋒,開覺路,復禪叢,流藏典,惠顓蒙,精貫日,氣吞虹,佛幢震,魔膽㤝,道大難容堪忍世,千秋法社想英風。 敕賜天童密雲悟和尚真,奉旨題贊(有序)。 己亥菊月,忞被召至京師,留住內萬善殿。 上一日備問先師勤至,乃出處士曾鯨所畫頂相進呈。 上自展觀,命學士王熙讀先師自題贊及忞制贊,動容久之,然後詔近臣收進內宮臨摹。一日語忞曰:「先和尚道影傳寫極工,所題贊果是真筆否?」忞曰:「的係先師七十五歲時書也。」 上曰:「朕[A8]已命工臨下二幅。」忞因進曰:「如原寫當聖意,可留存大內,願賜忞摹本還山,俾先師叨皇恩光被當不朽耳。」至十月之晦,依原本臨摹者裝潢始就,其一幅則沈香龍座備極莊嚴,于元正三日畢工。 ᅟᅟ==[A8] 已【CB】,己【嘉興】== 上皆親送至萬善方丈,展挂示忞,并召忞門弟子俱來隨喜。于時皇情極為歡說,指所畫衣褶曰:「此皆朕手自著墨也。」復一日展示學士王熙、曹本榮,因謂忞曰:「即請老和尚題贊于上。」忞曰:「謹遵慈旨。於乎!先師自壬午入滅,迨今十有八年,尤能道契人主,致人主景懷若此。使與上生同一時,對揚休命,其遇合之隆又不知當何如者?雖然先師之道誠大矣、德誠備矣,而今上嗜道好德之心亦萬世而旦暮遇之也。昔神廟手書金剛經為汗所漬,思欲易之,詔問達觀可師,可曰:『御汗一滴,萬世津梁。』竊謂此段因緣為法津梁,光于有昔,故特表而出之,以示後之來者。」 大法身縣只一絲,拔山有力等閒持,鋒亡佛祖提綱日,舌結天魔妙辯時。毛孔散為千聖眼,道標留作帝王師,從茲太白歸藏後,殃累兒孫曷盡期? 敕賜別山慧善普應禪師真贊 百城罷訪入煙蘿,宗說滔滔似決河,缽洗禁池傾白月,經翻古洞涌金波。飲人以德同慈嫗,荷法唯公絕比阿,道影師名重疊賜,袈裟沐盡御香多。 慶雲李公畫相贊 諸艱歷試倍流離,壯志如山屹不迻,恭謹真堪追萬石,勛名未肯亞驃騎。曾無肺腑藏私怨,只有丹誠報主知,衣錦還歸行晝裏,長安共說好男兒。 春雨雷金吾畫相贊 丰神奕奕貌桓桓,氣自干霄劍自寒,閒跨征鞍平樂浪,笑淩夜雪獵三韓。亞夫勛業能嗣武,太尉家聲正未闌,最喜昔人長健[A9]羨,金吾仍作父時官。 ᅟᅟ==[A9] 羨【CB】,羡【嘉興】==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五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六 門人真樸編次 雜著 參禪要語 此事如天普蓋、似地普擎,翕也纖塵不立,張也橫亙十方,爍迦明辨無由,佛祖侵欺不得,一切平等,浩然大均,說智、說愚不得,說迷、說悟不得,說理、說事不得,說如、說異不得。所以道: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想,即如如佛。于此見得,不用回頭轉腦,罕遇奇逢,最省心力。倘或承當不下,便須著意參究,但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無心得,非語言所造、非寂滅可通、非思慮能知、非見聞可覓,然則要且如何趨向?如何著力? 第一先須發決定信,信者信得當人有此一大事因緣,可以了脫生死、可以超凡越聖、可以入塵勞而不被塵勞所拘、可以住境緣而不被境緣所縛,一信永信,決定無移。具此信力,方可于一切處參、一切時究。畢竟參究箇甚麼?日昨上問:「『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如何是不傳底事?」忞良久,問 上云:「陛下會麼?」上云:「不會。」忞云:「祇者不會底,畢竟是箇甚麼?是何面目?是何體段?但恁麼回光返照,痛自鞭逼,刻刻提撕、念念省察,日久歲深自有相應時節。然 皇上日應萬幾,不能謝絕諸緣,但事來則應、事過即休,除軍國大事外,凡緣務可省者即省之,切不可一暴十寒、不可思前算後、不可猒喧求靜、不可除妄覓真,于中或暫得輕安、或昏沈攪擾,或聖境現前、或倦勞思逸生,一念退舍不得著、一豪顧戀不得著、一念歡喜不得著、一念護惜不得,纔有所著,便成窠臼。直須如王秉劍,壁立千仞,魔外精靈一時俱斬。或有時目前虛豁豁地,不見有身、不見有心、不見有山河大地,切忌此處歇腳,快須蹋步向前,不覺不知築著磕著,如忘忽記、如暗得燈、如平地得寶、如遠出歸家,洞見本地風光,百匝千重頭頭顯露,色空明暗法法全彰,方知本性圓明,本來清淨、本自具足、本自現成、本無迷悟、本無得失。然或悟境不忘,謂之見地不脫,此病猶深,直須平平帖帖放曠自如,饑餐渴飲不資餘力,將前所知所證拋在糞埽堆頭,依然只是舊時人,不改舊時行屨處。自此安邦定國,海晏河清,端拱無為垂衣而治,方名了事丈夫也。」 師蕘說 曰:「稽古帝王之見於詩書者,必堯舜為首稱。蓋堯之巍煥則天,舜之恭[A1]已無為而民自化,政治之隆斯為尚矣。然孔子復稱舜為大智,顧不揭其聰明天縱者,奚若濬哲生知者,奚若直曰舜好問而好察邇言焉。邇言者何?即詩所謂『先民有言,詢于芻蕘』,書所謂『芻蕘必采,工瞽必詢』者是也。 ᅟᅟ==[A1] 已【CB】,己【嘉興】== 「今上踞菩薩位,現帝王身,無師智、自然智蓋[A2]已積劫圓成,故能總握乾綱於幼沖之年,又安天下于細旃之上,日應萬幾直如庖丁之解牛,于游刃之間無不恢恢乎其有餘地者,尤復敦兮若樸、渾兮若濁,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為心,此豈昭昭察察苛細矜能之士足以管窺萬一?乃謙光導物,不恥下詢而問字于忞。雖泰山不讓土壤、江海不擇細流,抑輕塵足嶽、滴水汪洋,忞將何自而上裨山海之高深,唯是仰體宸衷不自聖神與谷王善下之義。謹采詩書所謂敬獻二言曰『師蕘』云者,敢謂下下人有上上智?誠以芻蕘固民之至賤而識之,最卑者也尚可為師,則凡茲後先疏附奔走禦侮之藹藹。王多吉士,我皇有不廣,乃忠集、乃益虛懷而翕受之乎,彼人之好我者又何所顧忌?固靳夫嘉謀嘉猷之入告我后哉,虛懷以集忠告,則我皇無心思,而眾人之心思皆心思矣。翕受以聽謀猷,則我皇無耳目,而眾人之耳目皆耳目矣。眾人之耳目皆耳目故,耳目斯能及遠;眾人之心思皆心思,故心思可以窮神。窮神極遠,故無幽弗燭、無逖弗周。舉九州萬國之情形,無告顛連之赤子,日昭昭于袞扆之前,悉綱之紀之、經之綸之,勞來而匡直之,輔翼而振得之,俾咸適其所宜,各正其性命,將見巍煥則天之勛業可奏,于恭[A3]已無為之治也何有。於乎!帝賚良弼乃在版築之傳,巖釣訪渭濱而得鷹揚之呂尚,安知市井魚鹽之內、芻蕘雉兔之間,無名世興王之佐哉,則又不得不為我皇三致意焉。」 ᅟᅟ==[A2] 已【CB】,己【嘉興】== ᅟᅟ==[A3] 已【CB】,己【嘉興】== 敕建南苑德壽寺記 諸佛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所以設教利生,無非開覺群迷,俾明自性而已。自性明,則塵勞息;塵勞息,則法界純真;法界純真,則超然無寄。故初祖之對武帝曰:「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然迷途未復、覺路方遙,苟不導修福嚴則沒在諸苦,曷由自振?此覺帝之揚靈火宅,凡以利樂夫人天者至悉也。乃後世過舉,匱國窮民,專求祜祐於靈祠象設福之修,且不勝其怨之叢。自蕭梁差跌以來,為世儒口實,不知幾千萬喙矣。 天祚有清,我皇應運,爰以幼沖之年總攬乾綱,削平四海,幅員之廣,奄有華戎。其於敬天法祖之規、致治勤民之本,遠則希蹤大禹、近實取譬漢文。語其敏求則經生未逮,推其問察則艸野可師。所以諸凡帝典王謨、詩書六藝,朝堂之得失、相業之醇瑕,靡不洞若觀火、別若素緇。尤復契慕空宗、留神祖道,萬幾餘暇不廢諮參,自非靈山大士悲願夙承示作帝王,何以臻此? 然君臨天下十有七年,唯是日求敉寧與民休息,概未嘗勞人動眾經營臺榭,少侈遊觀。特於順治十五年八月日指授臣工考卜南苑中,相厥爽塏之地,刱茲靈宇一區,中建普光明殿,奉安釋迦文佛,侍以韋李二天,配以十八應真。前為護世四神王殿,再前為三門,司啟閉也。後闢方丈以安主法之僧,尊法教也。左右為廚庫、僧堂,安清眾也。殿之左翼供觀音、文殊、普賢,右翼供地藏、藥王、藥上,皆十方世界名稱普聞之大士,所以昭往行也。復設東西二樓,縣置鼓鐘于上,所以號令晨昏也。然後繚以周垣、樹以塞門,罔不綠疏青瑣,金煌碧輝。用是集福儲庥,上報聖母皇太后劬勞之德、教育之恩。是則我皇孝思永長百王足法,其與專求祜祐以庇一人者,不亦大相徑庭與!歲在庚子,實臣僧道忞奉詔來京之明年也。于時告厥成功,中外莫知。 皇帝以忞學佛之徒,于佛事門中為能曉暢其故,命忞撰文紀事,鑱諸豐碑,將以布告臣民焉。忞愚不敏,重違慈旨,謹拜手颺言而獻詞曰: 「世雄設教,開鑿蒙昧,如抉金鎞。上智悟明,識心達本,覺即菩提。小機羊鹿,詔修福慧,孩幼是攜。聖帝明王,靈山所囑,我法塹城。徒知崇奉,匱民斂怨,國是用傾,豈佛註誤?執事迷理,世實聽熒。大清啟運,雲開佛日,首出我 皇聖智生知,爰在幼沖,總握乾綱,神武不殺,懷綏以德,揉此萬方。勤儉斯躬,勉勉大禹,翼翼漢文,金玉為度,克明、克類、克長、克君,古訓是師,亦經、亦史、亦典、亦墳,靈源一發,糟粕詩書。覃求祖意,萬幾餘暇,日就月將,諮參不置。乃知我皇,統御金輪,誕從佛位,十有七載,蔀屋乾乾,遊觀廢罷,猗與南苑,誰輸梵宮。四天來下,檐阿華采,象設崔嵬,金輝玉射。於皇聖母,宸躬是鞠,帝德式楷,皇心孔念。昊天罔極,厚地無涯,德厚恩高,何以報之?有覺如來,乃命臣工,匪疚匪棘,精廬是飾,以祈黃耇,以介景福,以引以翼。允矣我皇,永言孝思,孝思維則。帝嘉忞學,禪證有辭,文宜朕詮。忞拜稽首,對揚休命,風雅典鮮,視于臣民,明昭有清,天子萬年。」 重修笑巖祖塔記 靈山正法眼藏首付摩訶迦葉,六十五傳以至我祖笑巖寶禪師,寶出幻有傳祖,再世而分為二派:一曰天童悟,一曰磬山修。天童出大溈學、三峰藏、東塔明、徑山容、金粟乘、寶華忍、龍池微、雪竇雲、鶴林門、庉村賢、通玄奇,與忞忝繼席天童,為一十二人。磬山出陽山授、竹林豫、報恩琇、山茨際、南澗問,又五人故。今寰海宗工凡弘濟上者,皆師後裔。 師唱滅萬曆辛巳,葬燕城小西門外,汝芳羅大參實銘其塔矣。李闖犯闕國變,塔幾毀,賴漢萍傑公保持之。厥後䒢溪森慧樞地廓地增土垣,而塔免芻牧之虞。 今順治十七年,玄水杲與憨璞聰共捐衣貲,重廓地若干畝,礱石為牆,中闢三門,內修房舍可寢可興,規制遂為大備。聰容孫、杲微孫森與地琇之子而傑,則久參天童,稱角立者也。 皇清啟運,今上問道崆峒,徵車四出,一時報恩琇、憨璞聰首膺大覺,明覺師號䒢溪森慧,樞地留供御園。玄水杲亦屢蒙顧問,說法禁庭不數世,且名聞京國道契宸衷焉,抑知昔在中葉宗圖九鼎係吾祖一縷之身乎? 夫世運、法運均有盛衰,當其盛時能憂虞而密挽之,可使不衰;當其衰時,能堅志而力持之,可俾復盛。今滋盛矣,吾恐其衰也,是在後之密挽而堅持者。 重修城南海會寺記 都城之南有寺曰海會者,刱于嘉靖乙未之歲,世穆二廟,咸命僧代度於此。至萬曆元年癸酉,慈聖國太后復發帑金,命內臣周宣、范江撒其圮壞而增修之,江陵張相國為文紀其事,詳且悉矣。 緬惟神宗顯皇帝臨御天下四十有八載,厥聲匪赫赫也、厥靈匪濯濯也。然而歲稔時和,民安物阜,家邦以靖,壽考以寧,是遵何德哉?推本而言,實由聖母垂範宮壼,凡百施為無非慈祥,豈弟之仁?福國祐民之事,神廟惟能孝思無斁,故陰受其庇蔭而不知耳。乃後世弗循也,誤聽訛言,悉舉累葉所崇之象,設萬夫牽挽出諸禁門,燬為通錢焉。及當陽九之厄也,報亦如之。語云「君以是始,亦以是終。」可不戒與? 今上受天眷命,撫有萬方,其于致福未索索然也,特于我法不忘佛囑維。 時順治丙申,歲久寺穨,都人士謀欲鼎新,乃削牘命本寺僧走江淮,請今憨璞聰公住持是剎,禪眾川趨,宗風大振。丁酉,上狩南苑,因幸寺,延見聰,復召入禁庭問佛法大意,奏對稱旨,乃命結冬萬善殿,賜明覺師號。 日昨上謂忞曰:「朕初雖尊崇象教,而未知有宗門耆舊。知有宗門耆舊則自憨璞始,憨璞固有造于祖庭者也。」由是觀之,聰公非明道蓄德之有素,何以導利人主?人主顧久而景慕,且殷殷不解于懷哉。 公住海會凡五載,殿宇廊廡與夫鐘樓鼓閣之屬率煥然一新,總用金錢若干,多三韓耿公樂助,而檀越羅一清實破產隳家力襄是舉者。今秋庚子功用告成,一清念因緣之不偶、締造之維艱也,丐予言記之,將以昭示後人,使永為十方常住,不墜風規焉,庶檀膏信脂為不唐棄云。 於乎!劫火洞然,大千俱壞,須彌巨海磨滅無餘,矧一四天中有閻浮提,閻浮提中有大清國,大清國中有海會寺,刱之自世宗,修之自神廟,以及今之重修,皆未百年也,興廢圮成曾不旋踵如此,欲以予言永之,不亦迂且昧乎?然則如何而可傳?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是在聰公與後聰公而起者之品望去存,則海會之隆替可卜矣。聰公望天童悟老人為四世孫,蓋視予為猶祖也。 京都城南放生社序 成湯網開三面,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當知放生法門蚤[A4]已濫觴于東土之聖人矣,特以其時民性仁厚使由,不使知,俾無大戾斯[A5]已耳。迨夫晚年則殘忍[A6]已甚,傷殺滋多,快鋒刀于一割,忘業報之悠長。於是我佛大聖既推本夫性命之理,復為溯流窮源昭示往業,而後知作因于始,果必隨來,真如形影之不可假易也。故唐宋以後之仁人君子翕然歸向,惻爾生慈,哀人畜之無常、痛形軀之慘裂,或脫刀碪于垂死、或蘇湯火于將危,尤念其餘生,莫必託命無家也。遂有塹東海以為池、濬西湖而作沼,俾凡無足、二足、四足、多足,紅鱗、翠羽、剛介柔毛之族幸獲殘喘者,悉游泳其間。此放生之社在江南水國、菱芡交加之地往往有之,獨大河以西至于幽燕皆千里高原,又人習騎射,而京師則四方輻輳燕享之餘,血肉盈俎羽毛委地,恬不知怪者,非一日矣。 ᅟᅟ==[A4] 已【CB】,己【嘉興】== ᅟᅟ==[A5] 已【CB】,己【嘉興】== ᅟᅟ==[A6] 已【CB】,己【嘉興】== 徹機上人生緣南國、遠禮五臺,憩止都門延慶寺,覿而愍之,乃即柴襄明、王惠吉、范濬五諸君子謀唱此舉。一時朝宰若金息齋、曹厚菴輩同聲附和,因購城南隙地若干畝相度,隆窪為室為池,方在經營之始,則蓮生陸地早發殊祥、泉涌金波頓成惠沼,由是東海波臣得脫枯魚之肆,十千天子預聞長者之經。其最異者,牝羊為枵腹而求餐、三犢因全生而戴德,咸皆夢告夙緣,豈非往業推遷、人羊反復之明驗與嗟乎?報盡一朝,改頭換面,苟無宿命智通,雖有至親之父子、極愛之妻孥,顛連在側、苦毒當前,誰則知之?則又安知彼四畜者非警聾覺瞶而現身說法者乎?此在京放生之舉所亟亟宜講者也。雖然生放矣、命全矣,何以使彼我生[A7]已盡、所作[A8]已辦,不受後有之為快哉?先德有言:「護生須是殺,殺盡始安居。會得箇中意,鐵船水上浮。」請在社諸公更下一語看。 ᅟᅟ==[A7] 已【CB】,己【嘉興】== ᅟᅟ==[A8] 已【CB】,己【嘉興】== 京都城西紫竹院放生社序 佛十力中,業力最大;諸業力中,殺業尤大。良以殺業能障大悲心、能戕菩提種、能招來世三途惡報、能令生生冤對相仇,互相賊害、互相食噉,無有窮[A9]已。何故?凡有血氣者莫不有知,凡有知者莫不保命畏死,況碎之以刀俎、烹之以鼎鑊?使其籲天無路,毒痛糜軀,能遂晏然于懷乎?所以戾氣于和乖氛致祲,兵凶繼作喪亂臶臻,數十年來,膏血沐川原、白骨連山岳,皆此殺業為之釀致也。而俗習成風,恬不知怪,固謂人靈而物蠢,殺亦何妨?然人矣或觸網而殞身,物矣反傷弓而畏曲,是則強弱有異,靈蠢奚分?且人物亦何常之?有玄鳥降而胚商、李生狂而變虎,是在一念之善惡,而人物之轉環立現矣。曹谿有言:「吾負汝金,不負汝命。」欠債還錢,理應自償。然則今之以命償我者,豈非昔我以命貰彼者乎?今我能不貸彼,則頫仰無累[A10]已為大慶,況全之以生、復之以性,使其飛潛食息,樂育無虞,將見慈祥德布,豈弟仁流?戾氣乖氛悉化為惠風甘雨,是則泰和充于國、善美浹于家,還顧影衾不大有愉快者乎? ᅟᅟ==[A9] 已【CB】,己【嘉興】== ᅟᅟ==[A10] 已【CB】,己【嘉興】== 都城之西有紫竹院者,蓋內臣宗公施莊居為精舍者也。背城僻處,活水環流,綠圃蒼疇,一望無際,而羅青錯黛掩映眉端者,則西山群峰之奇勝也。一日,鄰襄沈公與諸同人憩遊于此,睹茲勝概,慨然有發于懷,遂襄諸同志謀為放生之所。顧殿宇廊廡傾穨,復甚乃各醵金錢更番修葺,不旬日煥然復觀。又歲以雙月為期,遠近聞者無不踊躍隨喜,雲赴川趨。諸凡贖而至者,潛鱗翔羽及角蹄介毛之屬,咸各游泳自若安養得宜。復延僧眾六時課修,預為生物莊嚴淨土。于是鐘魚交荅,唄梵遙傳,一時聞者、見者各生慈怛,互相勸化,而華膴珍鯖之家,或止、或戒,翕然移風無慮數十百家矣。 嗚呼!鄰襄方留心祖道,果能與同社諸公因放生而求厥無生之理,求之既切,豁然如龐襄陽之「一口吸盡西江水」,寧止為一身一世洗業致祥,且將使窮生盡劫我之與物共遊常樂我淨之鄉,而後生不可得、死不可得、殺不可得、放亦不可得,乃至我之與物因業果報俱不可得,則利樂夫人世者又烏可窮哉。 于時鄰襄與諸仁人聞是言[A11]已,乃各合掌讚歎,發大殊勝心,仍即勒諸貞玟以為永久之券焉。 ᅟᅟ==[A11] 已【CB】,己【嘉興】==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六 順治十七年四月御札 錫杖還山,時縈遠念。茲覽音問,式慰朕思。來伻言,旋裁書附往,並有欲語者。朕每念法門、輒景先哲,知雪嶠大師藏塔卓立雲門,後學諸方應共瞻仰。比聞山界雖分、基址漸[A12]圮,恐年深人遠,陵毀堪虞。今特捐五百金重為修治,雖未必足窣波之費,然經朕一為整葺,人必改觀起敬,自不敢復行侵侮矣。 ᅟᅟ==[A12] 圮【CB】,圯【嘉興】== 禪師重念儀型,久懷崇飾,當勉為經理,承朕敬禮尊宿之義,以副夙心,故茲特屬禪師其悉之。 #---------------------------------------------------------------------- #【經文資訊】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 第 26 冊 No. B180 天童弘覺忞禪師北遊集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3-12,最後更新:2022-10-12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 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CBETA)依「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所編輯 #【原始資料】CBETA 人工輸入(版本一),CBETA 人工輸入(版本二),LINDEN 大德提供之部份經文,毛佩君、廖予安、廖予慈大德提供新式標點 #【其他事項】本資料庫可自由免費流通,詳細內容請參閱【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資料庫版權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