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語錄集要序 佛祖之道如金剛王寶劍,得之不易、用之不易、付之亦不易,以其皆不易也,故傳持斯道者實鮮其人,而魚目混珠、山雞冒鳳者嘗半天下也。 我曹洞一宗盛於唐、哀於宋,至元似復盛而實衰,其故蓋難言之也。 自元朝初雪庭裕公奉詔住少林,天下學者翕然宗之,歷傳至萬曆改元,小山書遷化,詔幻休潤補其席,四方之腰包而至者如鳥投林、如魚赴壑,而潤公乃講習評唱為事,大失眾望。 時有蘊空忠和尚,先事小山老人有年,受其密印,歸隱旴江之廩山,天下不得而物色之。 壽昌先師從其薙落,後蒙記莂,始為弘揚,既得博山來公繼之,其道遂大行於世。 師苦參日久,備嘗險阻,故其言功夫為獨詳,其慧光渾圓、辨才無礙,波瀾浩蕩,莫窺涯際,故學者多望洋而退。其門庭緊密,金鋀立辯,高提祖印,不妄許可,故假雞聲韻者不得冒渡關津而惑亂群聽也。 余因先師遷化後曾相依三載,雖無所得於師,然三載之中未見其一語滲入情識,但勉以向上事,則師之有造於余也大矣。 及余隱荷山,師自石鼓歸,道經建州,晤於光孝寺,師曰:「壽昌塔掃也未?」余曰:「掃即不廢,秪是不許人知。」師曰:「恁麼則偷掃去也。」余曰:「賢秪如此,和尚又作麼生?」師曰:「掃即不廢,秪是不曾動著。」余曰:「和尚卻似不曾掃。」乃一笑而別。 及師滅,其語錄浩繁,連編累牘,流通為難,故遐方僻壤聞師之名、向師之化,而語錄實未嘗觸於目者有之。 余自壬午秋歸錫石鼓,乃因渾朴上人之請,[A1]僭於全錄中擇其精要,類而合之,視全錄僅十之三,然簡而易行,約而易致,使天下學者即是窮之可以見其大全,使知博山之道其廣大深密有如此,非癡守一橛者可恍惚其萬一也。 ᅟᅟ==[A1] 僭【CB】,僣【嘉興】== 嗚呼!廣陵散不復作矣,今幸其譜猶存,安得於涼風白月中再聞斯曲乎? 時崇禎癸未春正月燈節日,住福州鼓山湧泉禪寺,傳曹洞正宗沙門元賢題於所居之嚬呻齋。 語錄集要目錄 第一卷博山語錄 第二卷董巖語錄 第三卷大仰語錄 鼓山語錄 天界語錄 答問 第四卷拈古 頌古 贊 禪警語 第五卷書 文 序 疏 第六卷偈 博山無異大師語錄集要卷一 首座成正 錄 博山語錄 師住博山有年,未嘗開法,後因禪衲輳集、四眾啟請,乃陞座拈香,云:「此一瓣香,金藏雲而嚴枝幹,香水海以潤根株,龍樓迎瑞而紫氣飛騰,寶殿籠煙而祥雲遍布,爇向爐中,端為祝延今上皇帝聖壽萬安,皇后齊年,太子千秋,福基同華藏,以莊嚴壽筭共毘盧而等量,更祈檀那衍慶,海眾安和。此一瓣香,淨明日月、曠蕩乾坤,空覺性而無佛無生、薰萬彙而有因有果,爇向爐中,專伸供養壽昌堂上本師無明大和尚,用酬法乳之恩。」[A2]斂衣就座。白椎竟,師乃曰:「佛不求佛、心不傳心,如水與水、似金博金。會得也,目前包褁,山闊猿長嘯;會不得也,目前包褁,林疏鳥不驚。會、不會,總目前包褁。空宣無相偈,即此包褁也須包褁,水操沒弦琴。諸昆仲!於此徹去,以須彌山作四大海,白浪滔天;以四大海作須彌山,紅塵滿地。烹虛空之髓而滋味恒新,挑水底之燈而光明亙大,這裏無加芒索,個中何用金針?所以道:指南一路,智者知疏;向上一機,石人撫掌。開彌勒之樓閣而行願重重,踏毘盧之頂門而毫光爍爍,到此則步步通玄,智不能知、識不能識。諸昆仲!此是故鄉景象,若肯就路還家,便得轉身歸父。還肯麼?自是不歸歸便得,五湖煙景有誰爭?」 ᅟᅟ==[A2] 斂【CB】,歛【嘉興】== 上堂。「傾湫倒嶽,大地全收;𥳽土揚灰,纖塵不立。全收則該羅廣博,須知白晝雞鳴;不立則澹泊虛明,誰解紅塵犬吠?是佛亦打、是魔亦打,管甚船來?陸來?饑也一餐、飽也一餐,且喜柴乾水便。沒蹤跡,莫藏身,一雙赤手,逢人且乞一文;藏身處,沒蹤跡,兩朵攢眉,遇佛堪消三拜。吾在藥山二十餘年方明此事,親言出親口,莫使外人聞。諸人藏身處,博山總知;博山藏身處,諸人不知。諸昆仲!今日在此法筵,不免覿面相呈,若到諸方,逢人不得錯舉。珍重。」 上堂。「冬不寒,臘後看,老儂不愛雪,稚子哭衣單,惟有東村一箇沒傝𠎷漢,髼頭垢面,赤手空拳,寒不怕寒、熱不怕熱,最冷唱個雪詞兒,最饑做箇糶米漢,無一文錢要與天下人鬥富,無一分色要與大地人爭妍,有時在十字街頭倒騎鐵馬、有時在西洋大海逆上須彌、有時在烈火燄中嚼冰嚙雪、有時在紅塵堆裏[A3]掐草挑燈、有時指東話西、有時呼南為北,將三乘法塹以作門牆,指十地菩薩而為眷屬。諸昆仲!斯人還合伴不合伴?」復笑云:「[A4]已被博山收下了也。」 ᅟᅟ==[A3] 掐【CB】,搯【嘉興】== ᅟᅟ==[A4] 已【CB】,巳【嘉興】== 上堂。「至理不渝,至功不宰,至道不形,至了不辦。於此四句相應,便做箇洒落衲僧,眼不染玄黃、腳不沾泥水,意不緣諸法、舌不親玄旨,到此則圓機普應、玄度該通,淨體無依,靈明絕待。所以玄沙大師云:『羅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古聖不安排,至今無處所。』諸昆仲!今時禪者不信自心是佛,向外求佛;不信自心具足諸法,向外求法。既昧自心,縱有弘為,皆生死之業耳。又當知:求佛求法即有所依,既有所依,於自心不得自在。譬如窮子伶俜辛苦,乞食自濟,昧卻衣裏無價寶珠,豈智者乎?夾山大師偈云:『勞持生死法,惟向佛邊求,目前迷正理,撥火覓浮漚。』無事,久立,珍重。」 誕日,上堂。「本無今有,笑看鏡裏狂花;本有今無,攪動巖前湛水。一片白雲瀰漫,幾多花鳥迷蹤,拶碎虛空,爐鞴烹煎,佛祖高揮寶劍,草鞋救取貓兒,還他一個皮囊,贏得五湖明月。所以大覺世尊捨王宮入雪山,睹明星開道眼,於三七日中思惟是事,然後開權顯實說三乘法,及至末後拈花示眾便云:『有教外別傳。』簡點將來如夢境相似。博山生居黎庶,無王官可捨;遊化東土,無雪山可入;大地黑暗,無明星可睹;奴郎不辨,無道眼可開。然則貴賤雖殊,要且頭腦相似。自幼便可憐生,二十以前,成家樂業;二十以後,花擘家財。三十以前,向北鬱單越解三玄戈冑;三十以後,在南贍部洲碎五位鎗旗。四十以前,你要去,我鉤兒鉤你,博山卻不鉤你,任你千里萬里;四十以後,你要住,我有錐兒錐你,博山[A5]卻不錐你,任你在蟭螟眼裏。今日正當四十歲,鉤錐一齊息,博山不在這裏。博山有一塊古地基,自天台韶國師開創以來千有餘載,雲峰信道者克紹相繼亦數十餘年,今日在此說法是本有今無耶?諸人面前不得說夢。是本無今有耶?諸人面前不得說夢。看破夢境時如何?諸人面前不得說夢。何以故?個中求其生,無生不可得;滅,無滅不可得。有本,有不可得;無本,無不可得。又將何而為壽也?以諸佛身、眾生身為壽,聖凡不可增減;以過去劫、未來劫為壽,日月不可遷移;以妙高峰、娑竭海為壽,燥濕不可損壞;以盡虛空、遍法界為壽,天地不可覆藏。然雖如是,今日因甚麼喚作四十歲?」良久,云:「棲鳳巖前雲霧捲,伏牛山下古今傳。」 ᅟᅟ==[A5] 卻【CB】,郤【嘉興】== 上堂。「神藏禪師云:『知而無知,不是無知而說無知。』良遂禪師云:『良遂知處諸人不知,諸人知處良遂總知。』荷澤禪師云:『知之一字,眾妙之門。』高峰禪師云:『知之一字,眾禍之門。』諸大老敲唱傍提,各具一隻眼。博山今日不惜唇吻從頭註解,秪要告報諸人:『知而無知』,頭腦相似。『不是無知而說無知』,火燒眉毛,救取一半。『良遂知處諸人不知』,大似壓良為賤。『諸人知處良遂總知』,多知老翁莫與相見。『知之一字,眾妙之門』,把手牽不入。『知之一字,眾禍之門』,腳頭腳底,知字亦不惡。諸昆仲!博山恁麼註解,還會博山意麼?然雖如是,博山決不恁麼道:『無知而知為之知,知知之為知,不知為不知。』諸昆仲!還有不向知上作活計另有超群拔萃者麼?當知:水琴松韻堪傳赤子之心,赤尾金鱗不墮漁人之手。且道:與古人同耶?異耶?」復云:「東西南北,十萬八千。」 臘八日,上堂,維那白椎,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師云:「第一義作麼生觀?覷著則眼瞎,嗅著則腦裂,舉步絕行蹤,動念非生滅。眼色、耳音、聲心,忘思路、絕古今,諸聖賢同途而異轍。中峰水底琴,馬師天上月,投子手中油,趙州庭前柏,博山無可示。梅花枝上洩,吐翠與含芳,凝寒傲霜雪,清香滿十方,觸著通身血,捶手哭蒼天,浮杯老結舌。諸昆仲!當時釋迦文佛於臘月八日抖碎虛空七花八裂,盡大地無一人會得,所以寶坊云:『不是凌行婆,怎解同心結?』」 上堂。「在迷迷悟,在悟悟迷,從來迷悟似迷,今日悟迷非悟,迷悟兩頭拽斷,聖凡更復何言?剔起眉毛,惜取眼中瞳子;綻開衣線,露出鐵石心肝。燈籠與露柱相交,佛殿共三門鬥額,赤手團成泥彈子,紅爐煉就鐵饅頭,一任東擲西拋,畢竟埋光鏟彩,從教野狐精巖中脫殼,轉轉不錯,笑殺赤鬚老胡。要知:水牯牛山下投胎,卓卓全該,須是溈山大士。諸昆仲!溈山大士作水牯牛,博山頭角生[A6]已久矣,還有人證盟也未?」良久,云:「達磨大士來也,放過一著。」 ᅟᅟ==[A6] 已【CB】,巳【嘉興】== 元旦,上堂。「春風纔動春花開,春雨相催春水來,惟有通玄峰頂石,依前白蘚與青苔。大眾!如何是新年頭佛法?」復云:「東西林下鳥,添得好音聲。」 解制,上堂。「誰云結制仍解制?縱有成規俱不是,當空拋下雲門柴,雪浪銀花匝地開。簡得多年破木杓,鷂子飛過新羅國,你既無心我也休,後代兒孫笑酒樓。香巖粥飯長行者,擊竹有聲聾兩耳,翻思昔日老靈雲,一見桃花▆眼睛。誰是迷兮誰是悟?春風觸著珊瑚樹。誰是悟兮誰是迷?具足從前自家底。心不心兮物不物,連書幾個向空咄。諸昆仲!因甚麼書幾個向空咄?」復合掌云:「我不敢輕於汝,汝等皆當作佛。」 上堂。「諸昆仲!凡心入覺,須善用心,不善用心,魔得其便。所以,一個『計』字出九十六種外道,一箇『著』字出五十蘊魔及魔王眷屬等,具在教乘,不可不知。經云:『譬如有孔隙處風則能入,搖動於物而不自在。』菩薩亦爾,若心有間隙,心即搖動而不自在,乃至成就皆魔業耳。何謂魔也?歡喜是魔也、煩惱是魔也、昏沉是魔也、掉舉是魔也、懼動是魔也、厭靜是魔也、喜談論是魔也、愛遊行是魔也……,乃至斥像、毀經、破律、犯戒、拈頌機緣擅開異解、詩賦詞章、文藝雜學併貪求說法悉是魔也。所以博山教諸昆仲提一則無意味公案蘊在八識田中,當下不知有血肉身心前境、不知有山河大地,非內、非外,滾作一個疑團,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如一人與萬人敵,又如心心常似過橋時,直須發明此事到磕著撞著,打破疑團,通身是眼,縱遇釋迦大師摩頂授記,佛亦不做,何況魔軍而能入耶?諸昆仲!如斯會去,誰不丈夫?雖然如是,事怕有心人,直須當下一念無生,超彼三乘權學等見。若將心令無心卻成有,直須覓心了不可得,即證超魔法門。」 上堂。「水流濕、火就燥,是水有魚、是林有鳥,喫飯咬著舌頭,解道青天不用掃。諸昆仲!須自了,同個夜兮同箇曉,試將此語播諸方,謾道荒田不揀草,更看雲門拄杖子化為龍,吞卻山河大地了。諸昆仲!且道:博山即今在甚麼處?」良久,云:「深固幽遠,無人能到。」下座。 開光,解制,上堂。「九十日期今[A7]已解,百千三昧許誰知?畫龍未必乘雲去,可惜人間十二時。十二時辰彈指過,眨起眉毛還是錯,衲衣撩起伴雲眠,磐陀石上松花墮。聞見清兮清亦非,法身無病不求醫,頂門突出摩醯眼,夜半烏雞帶雪飛。帶雪飛兮貴回互,金鳳不棲無影樹,縱橫十字數將來,佛祖位中留不住。留不住兮劈面來,兔角龜毛眼裏栽,今朝拄杖橫挑出,那個男兒肯活埋?諸昆仲!今乃解制之辰,遇無量壽如來為汝諸人普作佛事,放大光明,炤十方國土無所障礙,更以無礙神力將極樂娑婆融成一界,若說是淨土[A8]卻是娑婆,若說是娑婆即是淨土,且道:無量壽如來畢竟居何國土?今日博山親指出,分明一點座中圓。」 ᅟᅟ==[A7] 已【CB】,巳【嘉興】== ᅟᅟ==[A8] 卻【CB】,郤【嘉興】== 上堂。僧問:「金鐘纔扣,雲堂[A9]已露,真風法鼓重鳴,海眾更申敗缺。正當恁麼時,和尚如何結案?」師卓拄杖,曰:「山水之間得渠儂力。」進曰:「某甲從此信入去也。」師云:「信後如何?」進曰:「向後與和尚更道。」師云:「分作兩橛作麼?」 ᅟᅟ==[A9] 已【CB】,巳【嘉興】== 又,僧問:「昔九座大師云:『我今日向孤峰絕頂駕一隻鐵船,截斷天下人要津。』秪如和尚今日又作麼生?」師云:「銕船即且置,闍黎要津呈似老僧看。」進云:「爭奈學人不會何。」師云:「不會請人裁。」進云:「恁麼則剛道是龍猶不信,等閒奪得始驚人。」師云:「閒言語。」 復曰:「諸昆仲!佛法不是容易,博山三十年來實際理地,洞然無礙。事法中較量,與理矛盾者尚多,即今與諸昆仲陞堂入室,結個粥飯因緣,於此座上問來荅去,如鳥云空、如鼠云唧,雖有其聲,究竟將來都無實義,豈但無益?恐成賺誤。若是祖師門下客,要知祖師行徑,方有說話分。單明自[A10]己底,不知有古佛家風,此人有眼無身;若明得古佛家風,不知自[A11]己用處,此人有身無眼。直饒坐斷兩頭,不通凡聖,轉身氣急,猶在半途,更須知有全提時節始得。大丈夫兒步入重玄,睜開隻眼解作家,活用不乖,方[A12]斂沙界于毫端纖塵,匪礙耀珠光於域內,洞鑒無遺,如日月光遠近斯炤。」拈拄杖,云:「還有恁麼衲僧麼?」 ᅟᅟ==[A10] 己【CB】,巳【嘉興】== ᅟᅟ==[A11] 己【CB】,巳【嘉興】== ᅟᅟ==[A12] 斂【CB】,歛【嘉興】== 僧問:「透網金鱗因甚猶滯水?」師云:「度盡無餘影,還他越涅槃。」進云:「恁麼則縱橫滄海闊,騰躍萬波隨。」師云:「作麼生說箇騰躍底道理?」進云:「分明頭角久,春江雨露微。」師云:「念文章可惜許。」 師復拈拄杖,云:「還有問話者麼?」眾無對,復曰:「今日老僧失利。」 誕日,上堂。僧問:「莊子八千椿,正眼觀來猶存數量;大通塵點劫,衲僧門下尚在半途。壽等虛空、泯絕途量一句,請和尚指示。」師云:「玄沙元是謝家郎。」進云:「和尚與玄沙同生去也。」師云:「年年桃李樹,處處白紅花。」進云;「這箇且置,秪如當時韓文公問大顛和尚:『尊壽多少?』顛提數珠云;『晝夜一百八。』今日座中諸大檀越或問和尚:『法臘多少?』和尚如何應對?」師曰:「漩復黃河水。」進云:「如是,則和尚與大顛,人有今昔,壽無兩般去也。」師曰:「乾三長,坤六短。」進云:「冰桃雪藕非為敬,直奮空拳上法王時如何?」師曰:「坤在上,乾在下。」僧禮拜,云:「謝和尚荅話。」師乃曰:「天地旋,山河走,石女生兒,世間希有,白向本爺娘,乾坤兩眉皺,今日無端舉似人,灼然笑破虛空口。諸昆仲!若道博山有生,是不諳佛法;若道博山無生,是不諳世法:生與無生拈放一邊,且道:四大色身從甚麼處得來?」良久,云:「乾闥婆神無限樂,宮商不與世和同。」 首座問:「石女生兒得幾個?」師曰:「五男二女。」進云:「和尚生身父母在甚麼處?」師喝一喝,下座。 佛成道日,上堂。僧問:「雪覆千山無點白,雲空萬里絕纖埃,未審甚麼人到此境界?」師曰:「無縫襖子足風涼。」進云:「向上更請和尚道。」師云:「秦望嶺頭雲,楚人那得見?」進云:「還許學人進語也無?」師云:「試說看。」進云:「恁麼則禮拜去也。」師不顧。 復云:「法本法無法,庭前瑞草和根拔;無法法亦法,黃河九曲,金沙混流。今付無法時,釋迦鼻孔長多少?法法何曾法?瞞博山一點也不得。諸昆仲!釋迦大師四十九年橫說豎說、逆說順說,誰人奈得渠何?及入涅槃時,以虛空為口,滄海為舌,日月星辰為莊嚴,山河大地為聽眾,橫說豎說、逆說順說,要且無人得聞。博山今日在此座上橫說豎說、逆說順說,誰人奈得博山何?博山今日不待涅槃,即此座筵,以虛空為口,滄海為舌,日月星辰為莊嚴,山河大地為聽眾,橫說豎說、逆說順說,要且無人得聞。這裡有些子淆訛。諸昆仲!過去釋迦大師所說法要無人得聞即且置,現在博山所說法要因甚無人得聞?這裏若緇素得出,許你親見博山,既見博山,即見釋迦大師;若緇素不出,縱見釋迦大師,要且不見博山。何以故?有口非干舌,無錢卦不靈。」下座。 上堂。「『撲落非他物,縱橫不是塵,山河并大地,全露法王身。』古人恁麼悟去,大似喫常住飯,作自[A13]己事。博山則不然,行年四十九,皮骨若枯柳,四大體自如,面南看北斗。博山恁麼道,大似喫自[A14]己飯,作常住事,徐六擔板各見一邊,更有一偈為之解嘲,不免總說向大眾去也。祖父田園,自家產業,匪守珍御,不生下劣。纔涉思惟,平地遭[跳-兆+(鐵-金)],醉酒臥街,證龜成鱉。博山恁麼道,早作死馬兒醫,汝等諸人也不得鑽龜打瓦。珍重。」 ᅟᅟ==[A13] 己【CB】,巳【嘉興】== ᅟᅟ==[A14] 己【CB】,巳【嘉興】== 首座云:「某甲不似和尚。」師曰:「汝又作麼生?」進云:「行年三十七,通身赤骨律,不喫常住飯,砵盂兩度濕。」師云:「[A15]卻是汝來得,要且不會老僧意在。」 ᅟᅟ==[A15] 卻【CB】,郤【嘉興】== 上堂。僧問:「蟄戶將開,海門雷震,敢問和尚:一池鱣鮪,何時際會風雲?」師云:「拄杖時常頭點空。」進云:「興波作浪時如何?」師云:「闍黎腳跟下水深多少?」僧咦曰:「透網金鱗雖振鬣,沖霄丹鳳不遺苞。」師云:「更須按下雲頭始得。」 又,僧問:「乍入叢林蒙師命,往白下請有字經,敢問和尚:無字經命向甚麼處請?」師云:「磕破髑髏。」僧禮拜,師曰:「便秪如此耶?出去。」 又,僧問:「近闡宗猷,既非臨濟、溈仰,不是法眼、雲門,未審香火因緣從誰結得?」師曰:「渡河落影子。」進云:「大好山頭,一針鋒地容盡大地,衲僧因甚麼這坐具也容不下?」師云:「闍黎曾到峰頭麼?」進云:「[A16]已拈玉線芒,請露金針穴。」師云:「急著眼覷。」進云:「更有話問,請師垂慈。」師云:「不妨舉著。」進云:「如何是功?」師云:「三人同一春。」進云:「如何是共功?」師云:「力士舁杖鼓。」進云:「如何是功功?」師云:「猢猻上露柱。」進云:「不得敲唱雙舉,請示正中妙挾。」師云:「高低雲遶樹。」進云:「謝師答話去也。」師云:「遠近鳥啣花。」 ᅟᅟ==[A16] 已【CB】,巳【嘉興】== 師復曰:「春日山多霧,樵人路徑迷,縱然得入戶,腳下有黃泥。諸昆仲!冰厚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漲千溪非一日之雨,朝聞夕死非一日之功,立地成佛非一日之行。所以,釋迦大師曠大劫來難行能行、難忍能忍,為我等故修諸苦行,成就無上正真之道,正為我等今日事。且道:今日事又作麼生?若向今日會去,與釋迦大師共一皮袋子。豈但釋迦大師與恒沙諸佛共一皮袋子?一心一智慧,力、無畏亦然,于彈指頃成就無量無邊妙行,具足無量無邊莊嚴,圓滿八萬四千諸波羅蜜門。其或未然,而言凡聖齊同,如持爝火擬比太陽,又如初生鳥鶵欲沖霄漢,多不自諒也。」 首座曰:「和尚道冰厚三尺非一日之寒,冰解後如何?」師曰:「七花八裂。」進云:「水漲千溪非一日之雨,天晴後如何?」師云:「石頭露也。」進云:「朝聞夕死非一日之功,如何是無功之功?」師云:「闍黎向上覷著。」進云:「立地成佛非一日之行,如何是無行之行?」師曰:「著衣吃飯未為分外。」進云:「和尚皮袋子與釋迦大師皮袋子重多少?」師云:「半斤八兩。」 上堂。僧問:「今在人天眾前作麼生相見?」師云:「是水東流。」進云:「和尚安住在甚麼處?」師云:「門前剎竿二丈五。」進云:「花落月明時又作麼生進步?」師云:「憑闍黎跳躑。」進云:「石泉一線水源從何處來?」師云:「喉嚨下。」進云:「流向甚處去?」師云:「頂門上。」進云:「高低物象一顧齊平,遠近音聲眾響斯應,是何人境界?」師云:「沒來繇漢。」進云:「幽閒鬼如何殺得?」師云:「借闍黎刀看。」僧擬議,師振聲一喝。師復云:「明暗交參,正偏綺互,言中有響,句下無私,揭開雲霧見青天,畢竟是誰遭點額?龍門萬丈,笑看足下風雲;金彈一丸,播弄手中戲具。古人道:『一人所在亦到,拄杖子不會,諸人[A17]卻會得;半人所在亦到,拄杖子會得,諸人不會。』所以道:石人機似汝,也解唱巴歌;汝若似石人,雪曲也應和。恁麼商量,惟木上座[A18]卻較些子。珍重。」 ᅟᅟ==[A17] 卻【CB】,郤【嘉興】== ᅟᅟ==[A18] 卻【CB】,郤【嘉興】== 上堂。僧問:「如何是法身理?」師云:「伸手不見掌。」進云:「法身向甚麼處安立?」師云:「暗地始驚人。」進云:「未審法身是何境界?」師曰:「山河大地。」進云:「離了法身又且如何?」師云:「爍破四天下。」僧禮拜,師云:「是法非法,是心非心,非法即法,非心即心。打翻漆桶,大地平沉,雲門大師甚是奇怪,盞子落地,碟子成七片。」又云:「扇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盆傾。諸昆仲!博山今日亦如雲門大師,氣宇如王,若渠來相見時又作麼生定奪?」眾無對,師云:「拄杖不在,苕帚柄聊與三十。何以故?若不挫其來鋒,將來必成過患。」 上堂。「道非明暗,法離有無,布袋頭邊逴得,看來猶是半途,直饒坐斷毘盧,不通凡聖,旋風撲面,氣急殺人,直下相逢不是渠,轉位旋機沉毒海。諸昆仲!若言即心即佛,大似黃葉止啼;又云非佛非心,還如夢中說夢。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甚麼碗塌丘?江西老宿恁麼說法,尚喚作口裏阿漉漉底,諸人分上又作麼生?諸昆仲!莫秪論他非是好,門前更有鳳凰山。」 上堂。「甚麼物恁麼來?重門關鎖一時開。甚麼物恁麼去?佛機不隔時流意。靈山會上有多端,立雪庭前無二致。甚麼物幾多般?見未分明莫浪傳。嘗記寶方言道:『好天非高,大海非寬,說似一物即不中,多情不用眉毛動。修證即不無,染污即不得,丫角女子髮如銀,病中勘破維摩詰。』即此不染污是諸佛之所護念,粉碎虛空撲地來,百匝千重成一片。諸昆仲!既不似一物,畢竟似個甚麼?有眼無耳朵,六月火邊坐,任是同胞生,也須更問過。更問過是甚麼?」良久,卓拄杖子,云:「拄杖子[A19]卻辯得。」 ᅟᅟ==[A19] 卻【CB】,郤【嘉興】== 佛誕日,上堂。「王宮未降,佛事[A20]已週,腳跟下好與三十棒;未出母胎,度人[A21]已畢,腳跟下好與三十棒;四十九年說夢,取笑旁觀,腳跟下好與三十棒;三百餘會週遮,糢糊正眼,腳跟下好與三十棒;忽遇惡水潑來,即周行七步,目顧四方,自云:『天上天下,唯吾獨尊。』腳跟下好與三十棒。獨有雲門大師云:『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死與狗子喫,[A22]卻貴圖天下太平。』雲門用此惡辣手段始能豎立宗乘,若是倚牆靠壁漢又胡足道?博山三十棒略與通信,座中還有下得惡辣手段者麼?」良久,云:「黃金自有黃金價,切莫和沙賣與人。」 ᅟᅟ==[A20] 已【CB】,巳【嘉興】== ᅟᅟ==[A21] 已【CB】,巳【嘉興】== ᅟᅟ==[A22] 卻【CB】,郤【嘉興】== 首座問:「雲門一棒、博山三十棒,是同?是別?」師曰:「出門是路。」進云:「未離兜率,[A23]已降王宮,未出母胎,度人[A24]已畢,因甚麼又喚作四月八日活佛降生?」師曰:「爭怪得渠?」進云:「諸佛出世為一大事因緣,和尚出世所為何事?」師云:「笑看天花滿[A25]裓。」進云:「佛祖來償口業債,未審是何口業?」師云:「惡毒糾纏。」進云:「設中道持戒但束身,非身無所束,因甚麼千佛出世又與人授戒羯磨?」師云:「羅浮原在廣之南。」進云:「前無重難,後無輕遮,方堪受戒。或遇箇大闡提漢殺佛殺祖底出來,未審還與他受戒麼?」師云:「堪為來學典刑,留待別時供養。」進云:「恁麼則和尚性命落在此人手裏也。」師云:「老僧甚得便宜。」進云:「法施殷懃,且酬三拜。」師云:「止,莫礙第二座問。」 ᅟᅟ==[A23] 已【CB】,巳【嘉興】== ᅟᅟ==[A24] 已【CB】,巳【嘉興】== ᅟᅟ==[A25] 裓【CB】,祴【嘉興】== 上堂。「古德云『日月未足以為明』,是甚麼物得恁麼明?『乾坤未足以為大』,是甚麼物得恁麼大?博山今日不惜唇吻,與汝諸人註破。」卓拄杖,云:「拄杖子眼光爍破恒河沙世界,明耶?非明耶?恒河沙世界在拄杖子裏許,大耶?非大耶?諸昆仲!秪是根拄杖子,又何得論明?論暗?論大?論小?大小明暗悉是對待之法。然雖如是,也不得草草。何以故?要知幽徑趣,須辦半年糧。珍重。」 上堂。師方陞座,二僧問,不稱理,各賜棒。復云:「毛吞巨海,海性無虧;芥納須彌,芥空宛爾。若道是神通妙用,斯人未達其源;若道法爾如然。猶是拍[A26]盲狂解。是以二人各責三十棒,趁出三門外去。諸昆仲!只須析毫端而瀉海水,碎芥子以露須彌,旋嵐偃嶽而絕纖塵,競注江河▆▆▆性。諸昆仲!萬花叢裏去住,揣空出骨何難?清涼地上謳歌,白日挑燈有據。到此則正偏旋復,雲樹絕依,古木森然,靈禽不住,菩提涅槃、真如佛性喚作破草鞋,且拈放一邊,各人衲衣下䊢洗錢布施些子,還肯麼?毘目仙人執手時,善財眼底微塵佛。珍重。」 ᅟᅟ==[A26] 盲【CB】,肓【嘉興】(cf. X72n1435_p0247a13)== 上堂。「三界無法,何者是生?三界無法,何者無生?生與無生,二俱增語。若謂是生,前村古路坦然平;若謂無生,海門波浪萬千尋。若道生即無生,樓頭戌鼓正三更;若道無生即生,彩筆將來畫不成。諸昆仲!幻化門頭高著眼,莫將陽燄亂紛紜。生與無生姑置勿論,且道二六時中折旋俯仰,必竟承誰恩力?」良久,云:「六窗虛淨無依,將來用度恰好。珍重。」 上堂。「大道虛曠,無有程途;幾動之微,自當審細。若藕絲而牽大象,匪假神通;如寶樹之宿蟭螟,難窺異色。活中死句,笑容含冰銕之姿;死處活來,寒谷動陽春之燄。更須知當機劈面,[A27]毋待指陳,互換相資,那容湊泊?諸昆仲!當此時也,寒灰發燄,雪覆紅爐,水玉相啣,誰能料揀?若有人料揀得出,博山明窗下安排著。珍重。」 ᅟᅟ==[A27] 毋【CB】,[母-(、/、)+〡]【嘉興】== 在壽昌守先師七,眾請上堂。「一二三四五六,天地位,萬物育,箇中有個無角泥牛,東觸西觸,至今無處藏蹤,秪得和塵混俗,更須知平處險、直處曲,擊破重關謾輕忽,太平宇宙斬癡頑,此是禪宗親付囑。親付囑,破驢春上蒼蠅出,達磨未識參禪,孫臏不解貨卜,惟有壽昌老人一生向鋤頭上七縱八橫,至今也填坑塞窟。諸昆仲!還有為堂頭和尚出氣者麼?今日幸有博山不肖兒孫為伊雪屈。」 結制,上堂。「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時人見此一株花如夢相似。諸昆仲!古人於黑漆桶底鑑貌辯色,無影樹下笑月吟風,掣開金鎖玄關,扯破漫天網子。博山則不然、有人問:『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意旨如何?』秪向他道:『昨日有人從燕京來,寄得廣南信。』豈不見?溪山各異而雲月是同。又云:『時人見此一株花如夢境相似,意旨如何?』秪向他道:『▆▆▆▆▆▆▆▆▆▆▆▆。』不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珍重。」 開光,上堂。「佛身無為,不墮諸有,慈德聲名垂不朽,今朝覿面絕週遮,眼上眉毛誰不有?丹霞撥火而尋舍利,善現晏坐而睹法身,雲門用棒以酬恩,洞山用麻而報德,這一隊老漢雖則一期方便,怎奈千古顢頇?何似博山將大冶紅爐一模傾出,使天上天下有情無情睹端嚴之妙相,植菩提之正因,度普耀之通津,趨妙嚴之果海,紫磨金聚咸轉根本法輪,白玉毫光旋入普明三昧,使大地眾生各各相謂有佛出世、各各自見[A28]己身作佛,無有眾生、無一眾生相者。如是,則無施者、無化者、無造者、無受者、亦無見者。何以故?施者乃至見者如夢幻故,山河大地、草木叢林、情與無情、世出世間如夢如幻故,乃至諸佛出世、諸佛涅槃,影現其中如夢如幻故。還有不在夢幻者麼?」卓拄杖,云:「今日為君親指出,普天匝地盡光明。」 ᅟᅟ==[A28] 己【CB】,巳【嘉興】== 上堂。「『一二二三子,平目復仰視,兩口一無舌,此是吾宗旨。』仰山大師生平家活徹底為人,若以意識度量,正所謂平地上死人無數也。然此偈無纖毫縫罅,博山今日向虛空裏釘橛子、太清中加彩繪,使諸人有所趣向、有所捫摸也。『一二二三子』,抖擻不下。『平目復仰視』,北斗向南看。『兩口一無舌』,空谷傳聲,虛堂習聽。『此是吾宗旨』,披拂有餘恨。諸昆仲!當知此偈暗機圓合,金鐘同玉磬和鳴;正按全提,瑞草與瓊枝並茂。若向這裏會去,平常心與道相宜;若向這裏不會,正是業識茫茫,無本可據。更有一事在,佛殿東南缺了一角,有人補湊得下,博山遺隻履以謝之。珍重。」 上堂。「諸佛秘密藏,祖師遞相付,既同本來心,何迷復何悟?言語悉虛妄,形色如朝露,了形色語言,究竟絕依怙。譬如洞庭水,今古清如故。虛空非動搖,太清絕點污,有物終敗壞,無形始清素。諸昆仲!迷鏡裏之頭,徒勞狂怖;昧衣中之寶,枉受伶俜。」卓拄杖,云:「若向這裏會去,猶較些子。更欲遲疑,向下文長,留待來日。」擲拄杖,下座。 上堂。「心同虛空界,示等虛空法,證得虛空時,無是無非法。大小祖師雖則是和泥合水,要且弄巧成拙,將心與虛空分作兩橛,說同說等、論是論非,雖不涉是非,亦將是非弄影耳。夫虛心獨運,妙湛何依?至體彌綸,空界何立?大方莫比其量,慧目罔眺其蹤,日月未足喻其明,冰雪難以方其潔。古澗之水湛湛,浸殺法身;不萌之草茸茸,能藏香象。諸昆仲!且道:徹底無依,向甚處安身立命?」良久,云:「眾既知時節,吾今不再三。」卓拄杖,下座。 上堂。「靈光不昧,萬古徽猷,入此門來,莫存知解。諸昆仲!終日拈香擇火,待客迎賓,動轉施為,折旋俯仰,還有知解也無?既無知解,得恁麼伶俐、得恁麼活潑?古德云:『樵子負薪歸,機婦連霄織,看他家事忙,且道承誰力?』若向這裏會去,飯是米做底、湯是水做底、師姑是女人做底,切莫當面錯過。不錯過,鷂子過新羅,依然辜負我。」卓拄杖,下座。 解制,上堂。「世界乾城,眾生陽燄,諸佛鏡像,六道空花,不躋圓覺大伽藍,終是癡狂門外走。若帶些些泥▆,未免紙褁麻纏,除是鐵膽銅心,始解步空捉影。百尺竿頭穩坐,終落那邊;三家村裏安身,仍停此岸。只須藏身處沒蹤跡,金鍼繡出玉麒麟;沒蹤跡處莫藏身,鐵掌挪成銀彈子。諸昆仲!今日解制之辰,三年果滿,萬行週圓。且道:百步穿揚一箭作麼生透得過?」良久,卓拄杖,云:「好手手中誇好手,紅心心裏▆紅心。」下座。 結制,上堂。「世尊拈花,芙蓉秋露冷;迦葉微笑,蘭蕙曉風清。又云:『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囑於汝。』可謂囊藏長者[A29]券,腰沒半文錢,至今後代兒孫望影分波,竟莫得其涯岸。當此時也,去聖時遙,人心狂悖,妄庸邪見布滿寰宇,稱悟道者紛紛,求其真參實究者蓋尟也。諸昆仲!若要會世尊拈花底道理。」豎起拂子,云:「向這裏會取。若要會迦葉微笑底道理。」擲下拂子,云:「向這裏會取。然須從冰山雪洞裏穿下過來始堪共語。不然,則就窩子裏打將去,盡是掠虛漢,與自[A30]己本分中有何交涉?即今乃結制之辰,有吉安純初曾居士舟次一月而來,為彼乃郎廣修供養,復請博山上堂敷演此事,不免翻世尊之陳案,燃古佛之慧燈,踵列祖之芳塵,續金剛之慧命。然雖如是,諸人分上也須向無陰陽地上啣一莖草來始得。」卓拄杖,下座。 ᅟᅟ==[A29] 券【CB】,劵【嘉興】== ᅟᅟ==[A30] 己【CB】,巳【嘉興】== 上堂。「單明向上,語絕週遮,洞鑒機微,要在句外。若在文言上理會,正所謂埋沒先宗,辜負自[A31]己。德山大師云:『毫釐繫念三途業因。』諸昆仲!十二時中折旋俯仰,是繫念耶?非繫念耶?是正因耶?是業因耶?又云:『瞥爾情生,萬劫羈鎖。』開口動舌處,是情生耶?非情生耶?是解脫耶?是羈鎖耶?汝等諸人各向衲衣下緇素看。若以無念為無念、無情為無情,即坭塑木雕;若以有念為有念、有情為有情,正是業識茫茫,無本可據。衲僧家須另行一路始得。祖師云:『心隨萬境轉,轉處實能幽,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于諸境緣未免隨流。且道:喚甚麼作性?若認得性,正好喫博山痛棒;若認不得性,正好喫博山痛棒。何以故?龍門無宿客,雨打石人頭。」卓拄杖,下座。 ᅟᅟ==[A31] 己【CB】,巳【嘉興】== 壽日,上堂。「諸佛時常說法,博山特地重宣。是何言?丫角女子鬢皓然。是何法?明察秋毫雙眼瞎。此情惟有木人知,六月炎天生凍殺,若向這裏揭山頭之宿霧、破水面之印文,古佛向汝諸人面前說〈壽量品〉、〈報恩品〉[A32]已竟。所以云:『博山生大地,眾生與博山同生;博山壽大地,眾生與博山同壽。』然雖如是,更須知有出世事始是報恩者。博山嘗有偈云:『欲報深恩出世奇,報恩深處少人知,而今洞徹無違理,始信從前步不移。』古德云:『盡大地如粟米大,拋向汝諸人面前。』諸人要且不會,打鼓普請看;若會得恁麼說話,始知不移步底道理,國恩、佛恩、親恩、檀越恩一時報足。若乃煖衾涼枕、菽水承歡,欲報深恩,無有是處。所以釋迦大師棄皇宮如脫敝屣,乃至忉利天為母說法,此釋迦之孝也。目犍連尊者去鬚髮如除垢膩,乃至[A33]餓鬼道中救脫母難,此目連之孝也。現前大眾思地獄苦,發菩提心,長連床上瞠眉努目,究衲衣下一件大事,此諸昆仲之孝也。作麼生是博山底孝?」拈拄杖,云:「一條拄杖活如龍,縱橫全得渠儂力。」連卓拄杖,下座。 ᅟᅟ==[A32] 已【CB】,巳【嘉興】== ᅟᅟ==[A33] 餓【CB】,▆【嘉興】== 除日,上堂。「殘冬[A34]已去,春風到來,木雞報曉,石女懷胎。庭前翠柏堪剪,溪邊嫩柳重栽,達磨不來東土,寒山元在天台,惟有臨濟大師赤肉團上無位真人分身無量,散在汝諸人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饑同餐、渴同飲、寒同火、睡同衾,若向這裏儱侗瞌睡,未免受無位真人當面熱瞞。」豎起拂子,云:「諸昆仲!會麼?圓明了知,不因心念。珍重。」 ᅟᅟ==[A34] 已【CB】,巳【嘉興】== 上堂。「佛法非非法,非非非亦非,非非俱絕跡,始可話離微。諸昆仲!若欲決擇是非,除是向教乘中辯得清濁,然後始透得祖師關捩。何謂清濁?如教中說貪、嗔、癡、愛、煩惱、無明是障道法,此是聲聞藏說、是濁流邊說;無佛可成、無生可度,情與無情性相平等,此是菩薩藏說、是清流邊說;至體無名,聖功獨炤,此是藥言,無病人前不得說藥。有修、有證,建立因果,此是聲聞藏說、是濁流邊說;無修、無證,不昧因果,此是菩薩藏說、是清流邊說;修與無修二俱剩語,此是藥言,無病人前不得說藥。若說有句、無句,是外道說;若說亦有亦無句、非有非無句,亦是外道說;離四句絕百非,此是藥言,無病人前不得說藥。若貪著塵勞,侵損正法,此是波旬說;失于正受,樂著諸受,此亦是波旬說;山崩海竭不動其心,此是藥言,無病人前不得說藥。諸昆仲!百非俱遣,宛然赤子之心;一道齊平,突出摩醯之眼。珍重。」 上堂。「壽昌先師云:『踏上雲頭第一峰,眼中廣博小虛空,當初欲見無繇見,今日相逢處處同。』諸昆仲!此是曹洞宗旨,分明向汝諸人道,無纖毫蓋覆。若向這裏會去,洞山大師在諸人腳跟下放光動地,入寶鏡三昧也。其或未然,博山不免註解一遍:『踏上雲頭第一峰』,坑坎嶮巇,也須仔細。『眼中廣博小虛空』,眼在虛空裏,虛空在眼裏,試定當看。『當初欲見無繇見』,對面不相識,千里[A35]卻同風。『今日相逢處處同』,是何面目?指東為西、喚南作北得麼?若向博山註解處會去,壽昌先師在汝諸人腳跟下放光動地,入寶鏡三昧也。然雖如是,博山不合將壽昌老人受用底家私撒向諸人腳跟下。豈不見?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珍重。」 ᅟᅟ==[A35] 卻【CB】,郤【嘉興】== 桐城宰官居士請上堂。拈香祝 聖竟,復云:「諸昆仲!參學須具參學眼,若具參學眼,腳踏實地,步步登玄;若不具參學眼,與參學沒交涉。譬如善射者,立定腳跟,然後拈弓架箭,始能中的也。黃蘗希運禪師云:『老僧行腳時,見草裏有人攔頭一錐,彼人若知痛癢,便布袋盛米供養他。』雪峰大師三登投子、九上洞山,炊飯挪巾,成辦箇專此宗門中參學樣子。不似而今口稱行腳,觀山玩水,較量是非,三三五五聚頭雜話。有一等向冊子上研窮、枯骨上討汁。有一等長連床上睜眉努目,胡思亂想,想久成勞,不是昏沉便是散亂,如斯等類皆非法器。諸昆仲!洞房春煖,須知錦帳香銷;庭際光生,且喜寒巖發燄。事驚極致,理喜從虛。所以道:直須揮劍。若不揮劍,漁父棲巢。閒時喜唱步虛詞,泥雨須防苔蘚滑路。憑高處,險獅巖,絕狐狸之蹤影,向暗中消靈運,結燈花之彩。諸昆仲!博山捨父逃走,伶俜辛苦三十餘年,今日到舒州城唱箇還鄉曲子,徹見故鄉田地、徹見故鄉人物、徹見故鄉春色,世間之樂百千萬億倍不足為喻。茲因桐城眾宰官、居士及諸山僧友請博山陞座說法,博山果有何法可說?不免將生平所行底、所見底、所到底細詳一遍。然雖如是,道曠無涯,逢人不盡,更須知有長處始得。」 卓拄杖,云:「莫謂故鄉田地穩,門前更有萬重山。」 僧問:「此土聖凡同聚會,向上宗乘為舉揚。」師云:「此去南舒一百餘。」又問:「不問有言、不問無言,請和尚如何道?」師云:「巖前生石虎。」僧喝一聲,師笑云:「聲響吼如雷。」僧無語,師便打。 生生社,陞座。「拄杖子謂之有,是增益謗;謂之無,是減損謗;謂之亦有亦無,是相違謗;謂之非有非無,是戲論謗。只須向四句外會去,始不被拄杖子瞞。諸昆仲!緣生無性,拄杖子徹底無依;無性緣生,拄杖子建立世界。拄杖子緣生,一切法緣生;拄杖子無性,一切法寂爾。所以道: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祖師云:『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恒沙妙德,總在心源。』會此一心法,說生無生亦得、說無生生亦得、說生生無生亦得、說無生生生亦得。繇此運大悲心,興放生業,飛者適虛空、走者適林麓、潛者適淵溟,豈可以世間生滅有無而較量其功德者哉?博山今日登此座筵,不說有法、不說無法、不說亦有亦無法、不說非有非無法,離四句絕百非,石人點額,青山皺眉,深寒博得三春暖,破霧披雲入翠微。諸昆仲!南山起雲,北山下雨,汝等諸人緊捎草鞋,牢把腳跟。然雖如是,爛泥田埂石頭路上,也須防[跳-兆+(鐵-金)]。」卓拄杖,下座。 生生社,小參。「諸昆仲!宗門中事難以措詞,盡力道不得句作麼生開口?三乘十二分教有人說去了也、即心即佛有人說去了也、非心非佛有人說去了也、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亦有人說去了也,且道:現前與諸昆仲分析底是箇甚麼?若喚作業識茫茫,正所謂懷寶迷邦;若喚作直下是佛,因甚麼承當不下?昔世尊拈花示眾,百萬人天悉皆罔措,惟迦葉一人破顏微笑,且道:迦葉笑個甚麼?博山不免為諸人註破:若向世尊拈花處會去,山濤海雲為汝等助發機緣;若向迦葉微笑處會去,飛走鱗毛普現色身三昧。到恁麼田地,不作箇解會,亦非無解會者。雲門大師云:『古佛與露柱相交是第幾機?』且道:現前喚甚麼作古佛?喚甚麼作露柱?又自代云:『南山起雲,北山下雨。』且道:雲門意在於何?若向雲門句下徹去,會此分折底有甚麼難?然雖如是,黃金自有黃金價,切莫和沙賣與人。珍重。」 皖城宰官居士請上堂。「『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肇法師恁麼道,秪知全身拶入,要且不會轉位旋機。殊不知大圓覺中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說箇一體,[A36]已成兩橛。豈不見?喚作如如,早是變易了也。僧問大隨和尚:『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箇還壞不壞?』隨云:『壞。』這僧倚牆靠壁,冷地裏抱箇石頭;大隨兵權在手、符到奉行,又何曾放過?道個『壞』字,正所謂殺人不眨眼。僧云:『恁麼則隨他去。』隋云:『隨他去。』大隋把定關鑰,添枷著杻,兩重公案。這僧徑往舒州見投子,子云:『甚麼處來?』僧舉前話,子裝香,望大隋,拜云:『大隋古佛放光。』于此,投子可謂具金剛正眼,緇素分明。復令這僧向大隋懺悔。僧至大隋,隋[A37]已遷化,復往舒州見投子,子亦遷化。這僧雖然皮下無血,要且有始有終。後人贊云:『一句隨他去,迢迢幾萬餘。』今時人坐參知識尚不肯真參力究,見這僧也須知慚愧始得。茲因合郡宰官居士於彌勒菴請博山登座說法,諸昆仲!當知:古佛堂前曾無異說,夜明廉外別有家傳,分明月炤金沙,喜見庭生瑞草,家風笑展,從他野渡,無人寶樹風清,須信白雲有主。諸昆仲!若向這裏會去,可以與古人把手入理深譚;其或未然,生死分中快須著力。」卓拄杖,下座。 ᅟᅟ==[A36] 已【CB】,巳【嘉興】== ᅟᅟ==[A37] 已【CB】,巳【嘉興】== 展墓歸山,上堂。「離山九十日,誰是能離者?本無心外境,愚者妄分別。諸昆仲!會得此意,雖經歷恒河沙世界,無彼此之分、無自他之想。良以世人秪知有一生身、及一生底父母、一生身底處所,殊不知曠大劫來能生所生底父母、及一一生身底處所,盡其智力不得其數量。諸昆仲!若以恩報恩,大恩莫能報,不見報恩者,始乃得常住。是故,諸菩薩借此世間孝,運無緣之慈、興無礙之悲耳。諸昆仲!金棺扶▆,認父骨於亂屍之中;義井薦親,見天人于寶塔之頂。此等俱見超物表、理出常情,若以世間情想擬報深恩,雖肝膽塗地不能報也。昔興化令他人助哀,山河揮淚;迦葉藉琴聲起舞,草木含悲。博山今日以現前血肉身心供養現前無面目底父母,汝等諸人向這裏還見得徹麼?」卓拄杖,云:「他家自有通人愛,不以親疏較短長。」便下座。 為官諭吳觀我居士茶話。「真不掩偽,曲不藏直,大千沙界黑如漆,揭開雲霧見青天。男兒肯向他尋覓,一語中具三玄;新婦騎驢阿家牽,一玄中具三要。跛腳猢猻多躑跳,有炤有用;沙盆打著連底凍,立主立賓。相將攜手過西秦,唯有東村王太乙,一番拈弄一番新。今日為太史茶話,要向博山言句下一一討箇註解;其或未然,三十棒寄在別來相見。珍重。」 二月朔旦,上堂。「纔方結制,又是半月了也。諸昆仲!分上曾有個入處也無?若無箇入處,須要尋個入處;若得個入處,須要尋個出處。直須自看。諸昆仲!當知:古路無塵,只須知有門庭,絕待盡卻。今時偏方與正位攸同,枝派共靈源皎潔,到此則髑髏識盡、烈火流金始名出世,更須知有野老家風始得。且道:野老家風是何景象?」卓拄杖,云:「遲日穿芳逕,春鋤帶雨歸。」下座。 上堂。僧問:「古人道:『從緣薦得相應疾,就體消停得力遲。』請問:如何是從緣薦得?」師云:「古鏡不重磨。」進云:「如何是就體消停?」師云:「清光仍似舊。」進云:「從緣就體蒙師指,格外玄談有也無?」師云:「三歲孩兒頭似雪。」進云:「恁麼則碧桃綻蕊、綠柳萌芽也。」師云:「遠觀山有色,近聽水無聲。」僧禮拜,師乃云:「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洞山老人草鞋斷矣、腳跟露矣,諸人若知痛癢,阿誰皮下無血?博山與諸人同途不同轍,諸人向正位中來,博山不在正位,諸人在博山拂子裏許;諸人向偏位中來,博山不在偏位,拂子在諸人袈裟裏許。所以道:對面不相識,千里[A38]卻同風。若向這裏徹去,當下知歸,不留朕兆;其或未然,千百世修行未為晚也。故我釋迦大師為勇猛眾生成佛在一念頃,為懈怠眾生得果滿僧祗劫。諸昆仲!當知明中有暗,毫端現華藏之奇妙,挾協通寶鏡,瀉山河之影。博山恁麼道,猶是葛藤,諸人也須拼斷始得。且道:拼斷後作麼生行履?」卓拄杖,云:「不因樵子逕,爭到葛洪家?」 ᅟᅟ==[A38] 卻【CB】,郤【嘉興】== 結制,上堂。僧問:「古人道:『塵中能作主,化外自來賓。』請問:如何是塵中主?」師云:「江西原是豫章城。」進云:「如何是化外賓?」師云:「青山自青山。」進云:「賓主相見時如何?」師云:「綠水忻綠水。」進云:「恁麼則金繩界畔飄黃葉,般若堂前解垢衣,一句作麼生道?」師云:「順數一籌。」進云:「博山今日結制,人人鼻孔撩天,請問更與諸人說箇甚麼?」師云:「空中施彩繪,論劫不成顏。」僧禮拜,師乃云:「便恁麼進堂去,猶較些子,更欲遲疑,劍去久矣。博山從來無佛法繫綴於人,豈但博山?乃至諸佛諸祖亦復如是,但有言說,都無實義。所以道:釋迦不達南方禪,達磨不會西來意。博山與諸人秪知二時逐隊,但恁麼過時。臨濟三玄三要,誑嚇小兒;曹洞兼帶協通,顢頇無識;溈仰暗機圓合,鬼面神頭;雲門函蓋乾坤,心麤膽大;法眼雖云平易,機險殺人。博山總不恁麼,今日與諸昆仲結制,將九十日為一時,以一時為九十日,若向這裏會去,萬年一念、一念萬年,生死情枯、真如體寂,二途俱泯,觸處皆通。茲有嘉興沈居士不辭數千里來此供養大眾,且道:作麼生說個通底道理?」卓拄杖,云:「根塵蘊界原無性,誰道虛空礙眼睛?」 上堂。「摶聚四大,緣生九竅,識蘊奔馳何日了?虛空無限水雲分,石女從綠步荒草,荒草披離四部洲,煙雲旋合鎖重樓,彈指豁開彌勒閣,香水幡幢盡徹頭。諸昆仲!當此時,洞庭無蓋,凍殺法身,廬阜悲酸,清淚如雨。欲償廬陵米價,踏翻東兗橋梁,從教雪潔水清,管取兒孫滿地。到恁麼田地,以何為驗?」卓拄杖,云:「深山乘瑞運,處處紫雲飛。」 博山無異大師語錄集要卷二 首座成正 錄 董巖語錄 上堂。「諸昆仲!若論佛法,列位未出禪堂門、博山未出方丈門,早[A1]已漏逗了也,又何待打鼓陞堂,拈槌豎拂,揚眉鼓舌,然後為佛法哉?然雖如是,不免向第二門頭為大眾宣說。若欲決擇此事,須具大信根;信根若具,便起大疑心;疑心若起,便得大悟門。所以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夫信者,何須信?有教外別傳之旨,拈一則無意味公案,蘊在八識田中,如弊囊盛寶相似,將自[A2]己參悟一念如金剛王寶劍,直須仗此劍,剖此囊取寶,到手始得。正剖與未剖之際,不可起第二念,有毫釐分別處即是第二念也,有毫釐被世境牽引處即是第二念也;亦不得置在無事甲中,若置在無事甲中即是第二念也。離此種種諸念,正是做工夫得力處。且道:如何是無義味公案?如僧問古德:『如何是禪?』德云:『猢猻上樹尾連顛。』又,僧問古德:『如何是禪?』德云:『猛火著油煎。』又,僧問古德:『如何是禪?』德云:『杖籬山下竹筋鞭。』又,僧問古德:『如何是禪?』德云:『碌磚。』此四轉語如天普蓋、似地普擎,隨拈一則參究,若真發明,一一皆吾家故物耳。且道:發明後又作麼生行履?」復笑云:「海為龍世界,空是鶴家鄉。」 ᅟᅟ==[A1] 已【CB】,巳【嘉興】== ᅟᅟ==[A2] 己【CB】,巳【嘉興】== 上堂。「佛法知時節,秋風特地來,秋空秋色滿,秋葉砌秋䃈。當此時也,銀蟾吐彩,丹桂飄香,雁傳北苑之書,人問歸鄉之路。所以云:『欲知佛法,當觀時節,因緣。時節若至,其理自彰。』諸禪德!還有知此時節者麼?若未知,便好知去。當知:知[A3]之一字,眾妙之門。莫待臘月三十日,手忙腳亂,便悔云:『蹉過好時節了也。』若知得,又何勞博山在此座上叨叨呾呾?豈不見南臺和尚云:『善哉三下板,知識盡來參,眾既知時節,吾今不再三。』然雖如是,南臺和尚腳跟猶未點地,在眾中還有簡點得出者麼?若簡點得出,便進前掀翻繩床,喝散大眾,博山也怪伊不得。」 ᅟᅟ==[A3] 之一【CB】,▆▆【嘉興】== 上堂。「若論佛法,一切處現成。法眼由斯領悟,地藏以此傳心,看他師資授受之際有甚麼奇特?所以云:『釋迦未出世,達磨不西來,佛法遍大地,相逢口不開。』諸大德!欲明佛法,須向釋迦未生時會取;欲明教外別傳正法眼藏,須向世尊未拈花、迦葉未微笑時會取;欲明安心之理,須向達磨未開口、二祖未斷臂時會取。於斯時節會得,猶較些子。若待世尊生下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自云:『天上天下,唯吾獨尊。』便[A4]已納敗闕了也。所以雲門大師云:『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死與狗子喫,卻貴圖天下太平。』可謂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諸昆仲!其中還有知恩報恩者麼?若有,可請出來與吾相見;其或未然,可趁此手強腳健快須努力,決明此事,始不被天下老和尚舌頭瞞也。」良久,云:「會麼?相[A5]逢不飲空歸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ᅟᅟ==[A4] 已【CB】,巳【嘉興】== ᅟᅟ==[A5] 逢【CB】,逄【嘉興】== 上堂。「諸昆仲!欲參博山禪,於未開口時會得,猶是落二落三了也。稍覺遲疑便合喫痛棒,又何待開口?縱能會得,堪作甚麼?豈不見?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又安可為當家種草也?臨濟大師云:『向第一句薦得,堪與佛祖為師;向第二句薦得,堪與人天為師;向第三句薦得,自救不了。』博山則不然,向第一句薦得,便合喫痛棒;向第二句薦得,添枷著杻;向第三句薦得,斬頭求活。何以故?個中半句也容不得,誰與你論第二、第三,鼓粥飯氣去也。諸昆仲!欲明這個說話,把萬緣放下,單單只究此事。如一人被萬人趕來,一趕趕到萬丈坑邊,若不跳下便碎屍萬斷,當此之時,懸崖撒手,拌身一跳,直教到底,使虛空粉碎、大地平沉,待氣息甦醒起來便走上岸,此岸即是大路,搖頭擺手到家始得。諸昆仲!莫說此事是難便生退屈,若生退屈,百劫千生無繇解脫。須發勇猛信根,當知乃佛乃祖皆如斯成就,彼既丈夫,我胡不爾?古所謂:『松花若也沾春力,根在深巖也著開。』」 上堂。「至體無生,何拘緣境?理無修證,行絕階差。所以云:『有相修行,多劫終成敗壞;無心體極,一念頓契佛家。』且如博山在此座上,列位承聽我法,是有心耶?是無心耶?若說無心,聽法者誰?若說有心,將何頓契佛家?非但不契佛家,猶恐墮有相修行而多劫終成敗壞矣。諸昆仲!若究本體無生,便合本妙。教中云:『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說無生。』此四句偈徹底為人,是教中極則。若是衲僧分上,一點也用不著。何以故?在此淨白地上,誰管你自生耶?誰管你他生耶?誰管你共生耶?誰管你無因生耶?若向衲衣下會去,說自生亦得、說他生亦得、說共生亦得、說無因生亦得。何以故?在此人分上,天不能拘、地不能束、陰陽不能管、五行不能局,不作眾生、不成佛道,且道:畢竟向甚麼處去?」良久,云:「佛祖位中留不住,鑊湯爐炭孰輪迴?」 上堂。「『面西行向東,北斗正離宮,道去何曾去?騎牛臥牧童』,慈明老人舌頭拖地,列位知得也未?當知:此偈非妙悟而莫能知,悟非情盡而莫能曉,情非工夫而莫能忘。若於此偈徹去,三千七百祖師說話皆一場笑具,說甚麼君臣五位,接引初機?說甚麼炤用三玄,誘諭後學?所以云:『靈苗瑞草,野父愁耘,玉瑣金匙,智人不顧。』若具超方眼目,即是洒落衲僧,便好打禾山鼓、唱德山歌、擎秘魔叉、舞道吾笏,向十字街頭搖鈴振鐸,於孤峰頂上嘯月吟風。其間還有與博山同遊戲者麼?」眾無對,復笑云:「有意氣時添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 上堂。「道非難,亦非易,要在當人無師慧,一拳打破太虛空,一腳踢翻滄海水,翻身直向新羅國,須彌倒挂毫毛角,皓月團團出海門,清風匝地難描摸。難描摸,知不知?今古攸分類不齊,丱角總言心量大,年來方覺語聲低。語聲低,辨端的,對面白雲千萬里,分明覿面更無真,暗似日兮明似漆。諸昆仲,須委悉,更有容易禪,重與通消息。」良久,云:「初三十一,中九下七。」 上堂。「『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明似黑月,暗如皎日。』於此四句之上會得,便見燦大師七縱八橫,釋迦尊九紫十赤;其或未然,更有容易禪與君須剖析。豈不見?水面挂燈毬,東壁打西壁,生銕鑄蒺藜,拶出黃金汁。阿呵呵,甚奇特,明眼衲僧須辨別。參。」 因事晚參。「今晚好月天,眾見麼?可謂玉鑑光輝觸處週,幾多盲瞽黑漫頭,可憐不受金錍者,頭白終歸暗裏休。此月,古今評論者不少,自世尊以來迨于今日千賢萬聖莫不盡力提攜,老婆心切,簡點將來,秪說得月影邊事。要見真月麼?須是自[A6]己開眼始得。所謂靈山話、曹溪指、南泉翫、寒山比,說得彷彷彿彿、依依稀稀,縱然道得十成,博山未敢相許。何以故?肘後不具靈符,盡在是非窩裡。大眾直須努力跳出是非關,若不跳出是非關,三途黑暗將何抵?珍重。」 ᅟᅟ==[A6] 己【CB】,巳【嘉興】== 上堂。「二月半,春風撼面時光換,百花郊外鬥芳妍,好鳥枝頭爭噪亂,惟有禪家渾不改。塵毛括盡大千界,淨土分明在目前,直下是名觀自在,誰更云玉閣瓊樓?誰更云幢幡寶蓋?咦!夢幻空花,何勞賭賽?最喜杉山王老師,人人只喫一莖菜。」 歲旦,上堂。「『和氣生枯卉,寒雲散野郊,木人占吉兆,夜半露龜爻。』大眾!此是博山寺五百年前無隱經禪師歲旦上堂語。山僧今日亦有四句:燭影搖紅處,香煙飛白時,現成的佛法,也要大家知。如此會得,便見一年十二月,月月如然;一日十二時,時時相似。如黃金之黃、白玉之白,曠大劫來未嘗變異。大眾且道:那裡是現成的佛法?」眾無對,師良久,云:「東君昨夜傳消息,報道新年喜太平。」 上堂。「萬里不挂片雲,虛空突出眼睛,放開七片八片,收來一丁兩丁,只饒通身是眼,筭來秪得八成。大眾!還有十成的衲僧麼?咦!且莫道著。」便下座。 董巖菴講《維摩經》,請師上堂。「五百童子從妙喜國來,腳跟下多泥水;三萬菩薩往毘耶城去,牙痕裡盡雌黃。不因示疾老毘耶,劍戟鎗林難下口。諸昆仲!當知至體無法可繫,強名曰淨,求其淨相不可得,但有其名,名亦不可立。或云無垢稱,木人看陽燄翻波,石女聽乾城逸嚮,不留朕兆,法界齊觀,鼓吹將來一場露布,縱是通身無口,未免大笑毘盧。諸昆仲!當知法假人弘,碑文刊白字;題因人立,當道種青松。猛虎喉中活雀兒,救得是好;鱉鼻蛇邊爛拄杖,拗折為奇。且道:博山意在什麼處?吽吽!以思惟心測度如來圓覺境界,如將螢火燒須彌山,終不能得。然則博山今日高登華座,大展法筵,敢問:說何法耶?解脫法耶?不思議法耶?不二門法耶?現神力法耶?咄!是何言歟?」良久,云:「維摩大士來也,稽首大士,雖則塵面蓬心,要且起居多福。」(經題) 上堂。「如是之法,我從佛聞;如是之法,佛從我生。拶出虛空之髓,倒拈莨蕩之針,觸著三世諸佛鼻孔,只得吞聲忍氣,一任諸上座抱大不平。諸昆仲!當知身外無土,誰是佛國?土外無身,誰非佛國?湖南老人一麟角,解道聖人無[A7]己,靡所不[A8]己。又云:『會萬物而為[A9]己,其惟聖人乎?』然此則佛即國、國即佛,佛外無國,求其國不可得,松陰凝翠壁;國外無佛,求其佛不可得,香霧靄青蘿。博山總不恁麼。是佛,好與一摑,直教虛空粉碎,大地平沉;是國,好與一摑,直教大地平沉,虛空粉碎。諸昆仲!直饒煉作一團,未是衲僧向上事。何以故?功德天、黑暗女,有智主人,二俱不受。」(佛國品) ᅟᅟ==[A7] 己【CB】,巳【嘉興】== ᅟᅟ==[A8] 己【CB】,巳【嘉興】== ᅟᅟ==[A9] 己【CB】,巳【嘉興】== 上堂。「法身無去來之跡,應萬有故不來而來;至體絕上下之分,總群機故不合而合。寶蓋覆三千之界、微塵等剎海之方,山河大地、川流泉源、日月星辰、天龍宮殿,乃至十方諸佛說法悉現於寶蓋之中,寶蓋覆世界,百千萬億世界入於寶蓋,而世界不小,寶蓋不大;世界覆寶蓋,百千萬億寶蓋入於世界,而寶蓋不小,世界不大。於此五百寶蓋而結成一蓋,莫是如來神力耶?大定莊嚴耶?淨心變現耶?乃至無我、無造、無受者之所成耶?若如此會,則未夢見寶蓋在。古德云:『大千世界是沙門一隻眼。』喚寶蓋在諸上座眼裏,得麼?大千世界是沙門一點靈光,喚寶蓋在諸上座靈光裏,得麼?大千世界在沙門一點靈光裏,喚靈光蓋覆寶蓋,得麼?若如此會去,非但凡夫小乘所不共,乃至諸大菩薩所不共、文殊普賢亦不共、釋迦老子亦不共、維摩大士亦不共。何以故?報化非真故。《華嚴經》云:『若有見大覺解脫、離諸漏、不著一切世,此非證道眼。』且道:五百童子是證道眼耶?非證道眼耶?若是證道眼,五百童子眼在什麼處?若非證道眼,五百童子眼亦在什麼處?諸昆仲!作麼生是證道眼?門前脩竹來儀鳳,澗底清泉隱臥龍。」(獻寶蓋品) 上堂。「若欲說佛法,無法可說法;若以法說法,恐辱於大法。然雖如是,博山亦無開口處,列位請博山登此座,何為也?不免俯順機宜,向第二門頭聊開一線,將『淨土』二字從頭註解一遍去也。『心淨土淨』,大千世界摩尼鏡,打破鏡來時與諸上座相見;『土淨心淨』,運為不出那伽定,七顛八倒時與諸上座相見。眾生行業不同途,猛火燄中那容蚊蚋?美惡從彼類所現,瓊花鏡裡影象昭然。『欲求淨土,眾生心行中求』,從來不曾點污,豈但淨土?佛亦不為,安用求乎?『譬如造立宮室,若於虛空,終不能成』,西天不逢、唐土不會;『若以空地,隨意無礙』,根塵界中具此一坐具地在。梵天鶖子而所見不同,易分雪裡粉;諸佛眾生而本源一爾,難辨墨中煤。『於是如來以足指按地』,曠大劫來未嘗變遷,不勞神用,『即時三千大千世界若百千珍寶莊嚴』,喚作瓦礫、砂石、坑坎、堆埠,得麼?『譬如寶莊嚴佛無量功德寶莊嚴土等無有異』,自在天宮向什麼處去也?螺髻梵王亦須具慚愧始得。諸昆仲!清淨寶莊嚴土悉皆圓現,諸上座還要見也無?若要見,便向這裏見去;若不見,自是諸上座不見,怎怪得博山?」良久,云:「舌頭無骨眼無筋,對面白雲千萬里。」(淨土品) 上堂。「善權有則謂之方,物應斯順謂之便。大海全歸一滴,太虛秪是一線,擲出駭雞之犀,入彼婬坊酒肆,放出屠龍之手,何妨俗舍、魔宮?現長者居士之身,雲藏無縫襖;作帝釋天人之主,花綻不萌枝。諸昆仲!維摩大士以大悲入生死海,不捨眾生故;以大智入生死海,不迷眾生故。逮乎開物導迷,應時動善,如一面寶鏡相似。汝將一莖草來鏡中,便現一莖草,鏡安得成草也?汝將一錠金來鏡中,便現一錠金,鏡安得成金也?汝將瓶盤釵釧來鏡中,便現瓶盤釵釧,鏡安得成瓶盤釵釧也?諸昆仲!當知:終日度生,不見生之可度。《金剛三昧經》云:『不生於化,其化大焉。』南岳大師云:『十方諸佛被我一口吞盡。』亦此意也。又如烈火燄中,是草?是金?是瓶盤釵釧?盡入於烈火燄中,煉成一箇不留影跡。還知維摩大士落處麼?四海浪平,看華鱗而吞吐;九霄雲淨,憑靈鳳以翱翔。諸昆仲!且道:吾祖師門下與維摩大士還有優劣也無?」叫侍者:「維摩大士在甚麼處?喚來與博山揩背。」(方便品) 上堂。「諸仁者!是身無常、無強、無力、無堅,速朽之法不可信也。若如此看徹,四百四病沒處安著;四百四病既沒處安,金剛不壞之身當念具足,無量功德之聚覿體全彰,四無量心、六波羅密無不備舉。古所謂:若要直捷會,一切總不是;若要直捷會,一切總皆是。諸仁者!還要直捷會麼?金剛不壞之身即汝等精液膿血是也,無量功德之聚即汝等四大五陰是也,四無量心即汝等集起緣慮是也,六波羅密即汝等根塵界處是也。如此,若不會,執身取靜,非宴坐也;我垢不除,非說法也;慈心不普,非行乞也;不達平等,非法食也;不觀根器,非適機也;不了真空,非論義也;相無相見,非天眼也;不達實相,非奉律也;不履無為,非出家也;不識佛身,非巾侍也。諸昆仲!十大弟子各負[A10]己之功幹,大似棄滄海而逐波,向日中而逃影,豈智者乎?然雖如是,總被維摩大士將泥彈子換卻十大弟子眼睛去也。十大弟子還知痛痒麼?譬夫堯眉八彩,舜目重瞳,從古洎今,縱有巧手丹青,畢竟描寫渠眉目不出。諸昆仲!要見堯舜眉目麼?直須向堯舜未生以前開眼始得。」(弟子品) ᅟᅟ==[A10] 己【CB】,巳【嘉興】== 上堂。「妙道虛玄,方之以實;真空廓爾,體之以靈。徹妙德以無方,齊古今於一念,彌勒▆不退轉之行撮摩空花,釋迦記未來世之尊延綿夢境。四事推尋,求其生不可得;一念彌亙,括其記安寄乎?既解空裏弄花,不妨夢中說夢。古所謂『安置水月道場,成就空花萬行;降伏鏡裏魔軍,成就夢中佛事。』非此之謂歟?夫菩提者,不可以身得,六月火燒無影樹;不可以心得,三冬人嚼孟津冰;不可以身得,身是菩提故;不可以心得,心是菩提故。萬紫千紅,就裏無邊春色,身心及菩提,是三無差別。桂林月渚,個中誰辨秋光?於實際理地,求其身不可得、求其心不可得、求其菩提亦不可得,到此則步步登玄,智不能知、識不能識。所以肇公云:『聰者無以容其聽,智者無以運其知,辨者無以措其辭,像者無以狀其儀。』及乎開物成務,應化無謀,古今天地人物、日月星辰、森羅萬象、人叢鳥跡、城市鄉坊、車馬駢闐、晝明夜暗,莫不悉承菩提恩力。當知:舉足、下足,無非淨名道場;左之、右之,盡是光嚴住處。三萬菩薩各運無功之行,二千魔女堪傳無盡之燈,上至於難勝如來、下至於最下乞者,果能分別不生是無等等。故《般若》云:『一切智智清淨,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諸昆仲!要會維摩意麼?都是菩提,無有不是之者。要會博山意麼?都不是菩提,無有是之者。個中有伶俐衲子,將『是非』二字拈向一邊,從這裡會去。」(彌勒品) 上堂。「不來相而來,不見相而見,城東母指皆佛面來[A11]已,更不來見[A12]已,更不見萬別千差成一片。欲知萬法皆空,大似浮雲閃電,智者了無分別,愚徒強析名言。欲求正智,當於六十二見中求,幾片白雲橫谷口;欲求解脫,當於眾生心行中求,一輪明月印波心。野狐向金毛隊裡翻身,金毛向野狐窟中踞地,如斯會去,則一切眾魔及諸外道皆吾侍也。眾魔樂生死,生死亦不惡。菩薩於生死而不捨,把將生死來。外道者樂諸見,還見諸見起處麼?菩薩於諸見而不動,太跛挈生。雖是拈空塞空,正好以楔出楔,吸盡去也,三界何安?倒跨泥牛,縱之無所;縱之無所,則攀緣何生?攀緣不生,拔其病本。到此,則純鋼打就、生鐵鑄成,有時在泰山頂上安身、有時在大洋海底立命。若夫菩薩以愛見心貪著禪味等諸法,是名無慧方便縛。如時作麼生?待風清月白時共汝商量。若菩薩無愛見心,不貪著禪味等諸法,是名有慧方便解。順時作麼生?待雷轟電掣時共汝商量。解、縛雖殊,至體不二;一根既返,六用互施。諸昆仲!此是涅槃心。如何是菩薩行?如博山晝起暗眠、五鼓燒香、清晨禮佛、天明早粥、日中午齋……,乃至迎賓待客、胡言漢語、瞬目揚眉,且道:還與佛法相應也無?喚作菩薩行即不可。珍重。」(文殊品)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ᅟᅟ==[A12] 已【CB】,巳【嘉興】== 上堂。「諸昆仲!盡大地是黑漆漆地,汝向什麼處開眼?盡大地如個猛火聚,汝向什麼處藏身?盡大地如一釜洋銅汁,汝向什麼處開口?盡大地是個銕[A13]刺林,汝向什麼處下足?古所謂:三界無法,何處求心?四大本空,佛依何住?經云:『夫求法者,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眾求,乃至若求法者於一切法應無所求。』然則盡大地光皎皎地,無你開眼處、無你藏身處、無你開口處、無你下足處,四大五陰向甚麼處安著?山河大地從什麼處得來?然此則孤迥迥、峭巍巍、淨裸裸,沒可把,盡大地無針鋒許空缺處,釋迦老人亦無開口處,神通妙用總用不著,又何勞斷取妙喜世界、借座燈王如來、[A14]斂沙界於毫端、擲大千於方外、納須彌於芥子、藏劫火於腹中、延七日為永年、促長年為頃刻?大似聚沙作塔,等同兒戲,衲僧分上總用不著。且道:衲僧有什麼長處?自從劫外花敷後,直至如今笑未休。」(不思議品) ᅟᅟ==[A13] 刺【CB】,剌【嘉興】== ᅟᅟ==[A14] 斂【CB】,歛【嘉興】== 上堂。「諸佛是幻,眾生是幻,菩薩亦幻,幻出無根,幻復成幻,幻佛既知,幻我我幻,何如佛幻?一切幻菩薩於此幻世界以斯幻法覺悟幻生,於此幻化中行真實慈也。於真實慈中成就無邊幻善,何無緣體上度脫無量幻生?拶碎玉琉璃,虛[A15]己實他是,務揭開真寶藏,賑貧濟乏為[A16]佳。善、不善,若浮雲碧海,珊瑚孕秀;身、受身,如旅泊瑤池,蓮萼披芳。欲貪從虛妄而生鐵牛,舐犢三春雨;分別從顛倒而有木馬,嘶風一夜雲。諸昆仲!當知幻法無依,真心無住,無住、無依,是大火聚、石火電光,無著眼覷,取之是迷、捨之非悟,關阱險危,鴉飛不度,如馬之馵、如虎之缺,指花夢花、見柱非柱,輔之順之,五五廿五。於是文殊師利菩薩以無住本立一切法,大似無風起浪,平地生波。簡點將來,好與痛棒。何以故?為渠秪會遮惡,不知護善。」復笑云:「也是為他閑事長無明。」(觀眾生品) ᅟᅟ==[A15] 己【CB】,巳【嘉興】== ᅟᅟ==[A16] 佳【CB】,隹【嘉興】== 上堂。「虛而靈,寂而妙,纔思惟,行不到。堪笑缺齒老趙州,將丈六金身拈來當莖草,一莖草是個維摩丈室,天女從甚麼處得來?一莖草是個天女身形,維摩丈室安在什麼處?只饒天花不著也,被渠當面熱瞞。『此花不如法,是以去之』,眼裏著沙不得、耳裏著水不得。『勿謂此花不如法。所以者何?是花無分別,仁者自生分別想耳』,淨白人前不得說夢。『天止此室其[A17]已久如』,燈籠同年、露柱同壽。『吾止此室,如耆年解脫』,淨白人前不得說夢。『汝於三乘當何志求』,前不遘村,後不迭店,如入簷蔔林,惟嗅薝蔔,不嗅餘香,淨白人前不得說夢。『汝何以不轉女身』,舍利弗莫是男子麼?『我十二年來求女人相了不可得,當何所轉』,淨白人前不得說夢。『汝於此沒,當生何所』,鑊湯爐炭,劍樹刀山,佛化所生,吾於彼生,淨白人前不得說夢。『汝其久如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七佛以前安名立字。『汝舍利弗還為凡夫時,我乃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淨白人前不得說夢。『我為凡夫時無有是處』,舍利弗即今豈是聖人耶?『我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是處』,淨白人前不得說夢。諸昆仲!寒則普天寒,熱則普天熱,甜瓜徹蒂甜,苦瓠連根苦。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萬物睹。維摩會上一個個聖智睿聰,何似博山座前聾者聾兮瞽者瞽。」(天女身品)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上堂。「如何是佛?七凹八凸。如何是道?冰霜雪雹。要知佛道幽玄,這裏看來恰好。通達佛道,行於非道,擊水驚魚,穿林驚鳥;行於非道,通達佛道,以緇混素,呼白為皂。謾將惡水驀頭澆,昨日嬰兒今[A18]已老,行五無間罪而徹底冰清,入三惡道而澄潭落影。徹底冰清,骨格繇來故舊;澄潭落影,風流不出當家。示行三毒而成就慧心,九轉金丹堪點銕;示行六度而豁開智眼,幾番落葉不知秋。徹妙義於諸經,架橋梁於六趣,破魔外之計執,成權小之智悲,可謂寶手功德取之不竭,用之不盡者也。乃至投明珠於濁水、擲至寶於淤泥、興正路於邪途、現涅槃於生死。譬夫一水成湯,鹹之、淡之、酸之、辣之、甜之、苦之。且道:喚什麼作水也?喚什麼作湯也?經云:『如是行於非道是為通達佛道。』有人於這裡簡點得出,博山將袈裟覆之。珍重。」(佛道品) ᅟᅟ==[A18] 已【CB】,巳【嘉興】== 上堂。「蜂房有蜜,粳米有粥,無明是慧,煩惱即佛。月月月從東海昇,日日日向西山沒,大丈夫兒誰不知有?虛空坐斷成窠臼,無為大浸任彌天,殖種於空終不就。經云:『有身是如來種。』真箇是蝦跳不出斗。無明有愛是如來種,好兒終不揚家醜;貪、恚、癡是如來種,一切佛法從斯有;四倒、五蓋、六入、七識處是如來種,人人鼻孔向下垂,那個眉毛不解皺?乃至十不善道、六十二見、一切煩惱皆是佛種,榼𢶍堆頭無價珠,一顆圓明非淨垢。諸昆仲!若向這裡會去,正是借路還家、就身打劫,無量寶聚,當下知歸;若這裏不會,直饒坐斷虛空,清光炤眼、不通凡聖,正是迷家,於衲僧分上了無交涉。是以曼殊大士善用返魂之藥,仍續斷途之橋,捩轉鼻頭,掀翻唇齒,布菡萏於淤泥,殖菩提於糞壤,指生死海內有無價寶珠。諸昆仲!我等即今在生死海內頭出頭沒,且道:無價寶珠在什麼處?膿血團中赤骨歷,精光直射斗牛墟。」(如來種品) 上堂。「大道之源,混沌之先,騰今耀古,徹地通天,斫卻中心樹子,看來秪得一玄。諸昆仲!若論此事,要識得親生父母;若識得親生父母,莫道參學事畢,更要知毘盧有師、法身有主。經云:『智度菩薩母,方便以為父。』此是化儀父母,非親生父母也。又云:『一切眾導師,無不從彼生。』此是化儀導師,非毘盧師也。法喜以為妻,慈悲心為女,善心誠實男,維摩眷屬一棚傀儡,不假線索,各人衲衣下簡點看,還有許多般麼?又,當知:空寂含覆是房舍也,塵勞旋坌是弟子也,親益成[A19]已是知識也,四攝誘引是妓女也,歌誦法言是樂音也,總持廣納是園苑也,密固扶疏是樹林也,開合適時是妙花也,知解造實是慧果也,去熱除垢是浴池也,三昧澄清是定水也。其間更有一事聱訛,不可不辯。經云:『布以七淨花,浴此無垢人。』若識得無垢人,便識得親生父母;若知親生父母,便知毘盧有師、法身有主。諸上座!要知法身主麼?無手童兒能指出,分明貌醜不堪傳。」(維摩眷屬品) ᅟᅟ==[A19] 已【CB】,巳【嘉興】== 上堂。「南泉大師云:『我十八上便解作活計。』趙州大師云:『我十八上便解破家蕩產。』南泉父子,至親骨肉,因甚麼造詣不同?若向這裡會去,豈但徹見南泉父子?亦乃入得維摩不二法門。博山當時於趙州破家蕩產處便會得南泉作活計,於南泉作活計處便會得破家蕩產,此二語雖如冰炭,唯親履實踐者乃能知之。諸昆仲!此事不從學問得、不從思惟得、不從脩證得、不從辨慧得。只如維摩大士牙如劍樹,口似血盆,問若雲興,辨如瓶瀉,到這裏亦開口不得,只得無言可對、無理可伸,可謂理屈辭窮,非但要默然,不得不默也。古德頌云:『維摩不默不良久,據坐商量成過咎。』總是瞌睡漢,說他作麼?文殊大士略較些子,向這裏按下雲頭,睜開碧眼。雖然如是,秪知掃葉,不覺瑕生。獨三十二菩薩一個個攢花織錦,向無煙火處鬥弄春鶯,於沒蹤跡處開展門戶,非但有益於當時,正為有益於現今,亦有益於將來也。假如有一僧向博山道:『和尚莫錯,從古洎今未嘗有人如是批判。』博山秪向他道:『博山錯何似上座錯?』豈不見?不因夜來雁,爭見海門秋?」(不二門品) 上堂。「饑來喫飯,困來打眠,咬著牙齒,震動大千。俊鷹不打籬下雀,好兒終不用爺錢。舍利弗纔欲得食,早[A20]已被呵。我等一日三餐如何理會?廬陵米價要且不知,閻羅老子打筭飯錢作麼生折合?到這裏,智慧辨才、神通妙用總用不著,只饒維摩大士遣化人至四十二億恒河沙世界上眾香世界,乞香積世尊所食之餘,復至娑婆世界施作佛事,衲僧分上簡點將來,正是鬼神活計,當得什麼事?諸昆仲!若知十方國土猶如虛空,眾香世界不離跬步。一念清淨,釋迦佛即是香積佛,娑婆世界即是眾香世界;若一念非清淨,香積佛即是釋迦佛,眾香世界即是娑婆世界。諸昆仲!若向這裏信便信去;若不信,從教立在古屏畔,待使丹青入畫圖。」(香積品) ᅟᅟ==[A20] 已【CB】,巳【嘉興】== 上堂。「寂然不動,感而遂通,釋迦老人有耳如聾,胡地冬抽香筍,楚天雁入回峰,擊碎晴空一色,揭開雲霧千重,此是衲僧分上具足底神通妙用,又何勞化寶座,將丈室置右掌,然後為神異哉?亦是維摩大士佛事門頭,瞥爾如是,非實事也。眾香世界以香飯入律行、娑婆世界以文字語言而入律行,此悉是菩薩導機動善,應權化物,亦非實事也。或有國土以佛光明而作佛事、有以佛所化人而作佛事、有以菩提樹而作佛事……,乃至有以佛威儀進止諸所施為而作佛事,然古今非一世變時遷,在博山分上總用不著,博山但將現成底、現前底指示。大眾!有時以森羅萬象而作佛事、有時以日月星辰而作佛事、有時以園林浴池而作佛事、有時以水流風動而作佛事、有時以揚眉瞬目而作佛事、有時以搬柴運水而作佛事……,乃至與諸上座耍笑謳歌而作佛事。諸昆仲!且道:與釋迦老人、維摩大士,是同耶?別耶?」復笑云:「日月有明晦,聖凡無二心。」(菩薩行品) 上堂。「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則靈。見聞覺知是載道之器,道不即見聞覺知,亦不離見聞覺知。動靜起止是聖所行處,聖不即動靜起止,亦不離動靜起止。若得大轉變,方有語話分。諸昆仲!若以見為見,有見有不見;以無見為無見,此即成斷見;若欲具正見,無見無不見。若以動為動,妄心彌更動;以無動為無動,此人非佛種;若欲知不動,動上有不動。會得此意,縱萬境紛紜之際而恬然寂然。所以肇公云:『江河兢注而不流,野馬飄鼓而不動,日月麗天而不週。』教中謂東方妙喜世界有佛世尊名曰不動,東方乃群動之本,佛名不動亦此意也。而以妙喜世界入娑婆世界,事有往還之跡,理無往還之功。如有一人從東方來,東方虛空無有空缺處,復至西方去,而西方虛空無有逼塞處。如斷妙喜世界至娑婆世界,妙喜世界無空缺處,娑婆世界亦無逼塞處。非神通力也,法如是故。若會得此意,是名真法供養如來。諸供養中,法供養最。何以故?一切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皆從此經出,故《法華經》云:『假使有人登須彌頂為人宣說十二部經,未足為難;暫讀此經,是則為難。』諸昆仲!黑的是字,白的是紙,縱是圓頓教乘,不出大方廣十二部經典等。且道:喚什麼作此經?這葛藤話不了。」喝一喝,云:「專為流通。」(見阿閦佛供養品) 戊辰,重至董巖,上堂。「天不蓋、地不載,是甚麼物?諸禪者也須審細。千人萬人中,不向一人、不背一人,是甚麼物?諸禪者也須審細。虛空包不住、大地載不起,是甚麼物?諸禪者也須審細。蚊蟲眉睫上安身,蟭螟腹中敷坐,是甚麼物?諸禪者也須審細。於此四種上會去,許諸人升博山堂,未曾入博山室,更須知博山室中受用始得。諸昆仲!頓明佛心毫無差互,世間心念不見纖毫,始名出世間。人逢世間逆順境緣、賢愚好歹,如以手觸空,了無交涉。所以達磨大師云:『亦不睹惡而生嫌,亦不觀善而勤措,亦不捨愚而近賢,亦不拋迷而就悟。』達大道兮過量,通佛心兮出度,不與凡聖同纏,超然名之曰祖。」卓拄杖,云:「達磨大師來也,為汝等敷宣第一義諦。且道:是何章句?層巖磊落,從教日炙風吹;行樹清涼,好看花飛蝶舞。」 上堂。「佛不求佛,心不覓心,設有求覓者,皆昧心取境耳。若達境唯心,不生分別想,山河無影跡,大地絕形蹤,青松與綠竹同科,白鷺共黃鸝一色,理無異狀,緣幻千途,果然徹究根源,頓絕凡情聖解。古德云:『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當知此一字法門,豈但奪盡世間法?假饒千佛出興於世,行苦行,坐道場,說法利生,般大涅槃,秪是緣生法,以智眼觀之,如夢如幻。《攝大乘論》云:『即諸三摩地,大師說唯心,繇心彩畫故。如所作事業,若達本忘情,自然無惑。』諸昆仲!此是教家極則,更須知祖師門下長處始得。且道:作麼生是祖師門下長處?」拈拄杖,云:「昨日是重陽,今朝又過一日也。」卓拄杖,下座。 上堂。「如何是道?平常心是道。是聖、是凡都一掃,纔生擬議隔天涯,大似尋空向壁討。諸昆仲!能繇境有,境逐能成,境繇能境,能繇境能。拄杖子喚作能,三十棒趁出院;喚作境,三十棒趁出院;喚作非能非境,三十棒趁出院;喚作亦能亦境,三十棒趁出院。三祖大師無風起浪,平地生波,簡點將來,不無滲漏。雖然如是,下文幸有捄言。豈不見?六塵不惡,還同正覺;智者無為,愚人自縛。據此亦有過犯,何以故?說個同字,好與三十棒趁出院。」卓拄杖,云:「不是與人難共住,大都緇素要分明。」 寶方,上堂。「第一義作麼生觀?佛法二字不可黏著,黏著則埋沒慧命,入荒田不揀草猶較些子。博山當日在佛法中頭出、頭沒,蒙先師親垂隻手提挈,在淨白地上仍被淨白為礙,不免將腳跟下一片地拋向他方不可說不可說世界之外,然後向太虛空翻觔斗,孤標獨立,始得些子實用。今日與諸昆仲相見,譬如白日攫金,諸人歷歷見博山,博山總不見諸人。還信得及麼?諸昆仲!若見明此事,須在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撞破虛空始能捕空捉影也。博山記得親先師猶驪龍頷下探珠、猛虎喉中奪雀,今日不免貴買賤賣去也。諸昆仲!還有估價底也無?」良久,云:「也不可當面錯過。」 博山無異大師語錄集要卷三 首座成正 錄 大仰寶林寺語錄 結制,上堂。「諸佛出世為一大事因緣,幾幅素縑描不出;博山出世亦為一大事因緣,一條白練驀頭穿,破顏老漢曾相委,多少人天受熱瞞?博山今日不免信手拈來,分明舉似,使人人鼻孔撩天、個個腳跟點地,迥出毘盧之頂,笑拈帝釋之花,推倒大好之山,吸盡西江之水。如此奇特,誰不丈夫?自貴擔荷,誠難委綰。諸昆仲!此事不從功行得、不從脩證得、不從思議得、不從學分得。有一等人閉門作活,暗裏休心,將自[A1]己身心鍊得如枯木寒灰,蟲唼衣而不知、蛛結網而不顧,縱是百年在定,終如一個死人,於本分事中全無交涉。所以玄沙大師云:『直饒如澄潭月影,靜夜鐘聲,隨扣擊以無虧,觸波瀾而不散,此猶是生死岸頭事。』諸昆仲!須就明中取則,莫於暗裏偷光,向花柳街頭逴得九衢春色,於芙蓉岸上帶來八面秋風,應用無虧,隨緣自在。諸昆仲!且道:作麼生是博山行履處?」良久,云:「秪有一雙窮相手,不曾輕揖等閑人。」 ᅟᅟ==[A1] 己【CB】,巳【嘉興】== 上堂。「心不是佛,智不是道,智盡無知,無知知要。博山晝起暗眠,筭來恰恰卻好對談,無論是和非,三寸舌頭胡亂掃。有問禪,夜深明月炤窗前;有問道,無角泥牛臥荒草;有問法,南嶽石頭苔路滑;有問僧,眼中瞳子面前人。更有當陽向上句,分明說與君須記,從來孝子諱爺名,等閑拈出同兒戲。諸昆仲!博山今日拈出,可謂不惜家珍,也秪要諸人領略;不然,則辜負大眾去也。」復笑云:「不辜負,剩栽無影樹,留與後人看。」 上堂。「佛法有因緣,因緣非佛法,彼此不相涉,蓮花從口發。昔釋迦大師托質閻浮,降神兜率,未受羯藍之孕,便展無礙之鋒,現世界而無邊,化眾生而無量,簡點將來,要且不曾度著一個。既出母胎,捨皇宮之快樂,受雪嶺之饑寒,睹明星而悟真常,即塵勞而成佛事,要且不曾悟著一法。及乎開場四十九年,談經三百餘會,龍宮塞滿而法界全彰,要且不曾談著一字。逮末後拈花示眾,便云有教外別傳,說印心之妙偈,付上行之金襴,要且不曾傳著一絲。及乎三千七百承虛接響,人人拖泥帶水而棒喝交馳,各各帶水拖泥而眉毛倒豎,要且不曾沾著一滴。今日博山遠承慈蔭,雖是他家兒孫,要且不行他故轍。是佛亦鏟,域內不留朕兆;是魔亦鏟,緣中豈涉塵勞?是僧亦鏟,拂羅漢之我人;是法亦鏟,出智眼之金屑。當此法筵之際,向蒼煙紫霧之中細觀豹變,於流沙絕域之外捷見飛黃,直下舉向上機,徹頭示末後句。諸昆仲!既是直下,喚甚麼作向上機?既是徹頭,因甚是末後句?」復笑云:「金背黃牛眠綠草,銀蹄黑犬吠青天。」 上堂。「心本是佛,智本是道,認奴作郎,終成不肖。東寺要索鎮海珠,仰山傾出一栲栳,釋迦、彌勒為渠忙,帶累博山渾落草。不落草,萬里山河明杲杲,西湖水浸碧琉璃,南海波斯無處討。諸昆仲!當此時也,秋日微微,秋菊離離,秋雁南飛,秋猿夜啼。古所謂:欲知佛法,當觀時節因緣。今時節至矣,作麼生是本成佛的心?」以手約云:「看看,傍觀者哂,當局者迷。參。」 上堂。「昨日是重陽,今朝不見九,惟有破落僧,面南看北斗。懶烹石女茶,酷愛曹山酒,棒打石頭人,不落瞿曇後。諸昆仲!通玄一脈,智者知疏,不動金鞭,白牛迥野。擬向溪東牧,不免食他國王水草,渾家不著孝,撲碎玉琉璃;擬向溪西牧,不免食他國王水草,罷拈金彈子,大地沒閑人。不如隨分納些些,秋風多帶殺,秋露逼人寒。諸昆仲!更須知:人牛不見,海湛空澄,涓滴非聲,千山不露。恁麼時節,轉位就機一句作麼生道?堪笑陶彭澤,無錢對菊花。」 上堂。「雲居祐禪師云:『月色和雲白,松聲帶露寒,好個真消息,憑君仔細看。』諸昆仲!此四句偈,如啞子作通事,分明舉似於人,秪要披襟領荷。博山今年到寶林寺,恰恰應這個時節,不免註解一遍,與大眾結個出世大因緣也。『月色和雲白』,人居翠蓋東,更求親切句,欸乃月明中。『松聲帶露寒』,冷落絕躋攀,渾身赤骨歷,坐破蘚苔斑。『好個真消息』,全歸顧盻中,夜深人盡曉,清碧許誰同?『憑君仔細看』,當下骨毛寒,攜笻深嶂裏,趺坐聽綿蠻。諸昆仲!且道:博山註解還徹古人意否?一聲鐵笛歸來晚,笑展家風爛熳看。」 上堂。「說一個禪字,好與三十棒,杖頭有眼明如日;說一箇法字,好與三十棒,優缽無根滿樹花;說一個佛字,好與三十棒,分付老盧高著眼;說一個僧字,好與三十棒,莫教流落在天涯。過得瀟湘渡口,便知清白人家,管甚煙雲埋沒?從教黑豆生芽。翻思昔日雲門老,卸卻鐵枷真個好,一棒打殺貴太平,免使兒孫落荒草。諸昆仲!開眼說夢,醒亦是迷,白酒青鹽,我乃是誰?寒冰烈火,痛下針錐,今古幾多伶俐漢,分明辜負一雙眉。」復笑云:「博山罪過。」 上堂。「我有一句子,當下絕羅籠,遇險收雙足,登山跨遠峰。雲凝天欲曉,雷震鳥潛蹤,瑞草和根拔,曇花徹蒂紅。三玄稱絕唱,九帶應奇逢,淡淡澄江漢,啾啾較蠛蠓。不吐南山霧,何妨八面風?兔角情方瞥,龜毛意轉濃。拈香添社火,擇菜挫來鋒,石女頻加額,木人幸[A2]斂容。頗厭堆山富,還期徹骨窮,倒騎折足馬,踏碎玉屏風。諸昆仲!此句乃宗門中肯綮之談,博山今日盡情吐露。若要會此偈意,從水晶宮裏穿下過來,打破琉璃瓶子,然後向十字街頭與博山相見,更有話在。」 ᅟᅟ==[A2] 斂【CB】,歛【嘉興】== 上堂。「諸法不自生,高樓石女夜吹笙;亦不從他生,展似眉毛作麼生?不共不無因,青山隱隱碧稜層;是故說無生,漫江水浸石頭城。幾多獵犬尋羊跡?誰知一馬生三寅?髫齔喜從城下看,暮年不見白頭人。黃菊落英秋又過,不知誰會憑欄情?識盡髑髏聽犬吠,銷乾枯木喜龍吟。諸昆仲!更有三玄與三要,鐵膽銅心無處討。吸乾滄海,露出珊瑚枝;沖開碧落,不顧無根草。諸昆仲!不許夜行,投明須到。」 上堂。「世尊拈花,久晴雨也;迦葉微笑,久雨晴也;航海西來,衣線綻也;斷臂酬心,骨髓露也;瘋顛求懺,罪性空也;倩人書偈,本無物也;南嶽磨磚,牛非駕也;馬祖一喝,雄峰震也;三日耳聾,聰無敵也;踢倒淨瓶,世界傾也;三遭痛棒,杖開眼也;卸卻鐵枷,腳脛斷也;過水拶著,渠是我也;睹影大悟,我非渠也;迤邐行腳,知親切也。博山大似不肖兒孫,簡點祖宗過失,今日不免翻案,做個克家子,將七珍八寶收拾在一處,然後跨白牛而坐斷十虛,乘清風而遊乎八極,斫盡青松,驚起千年白鶴;高登碧嶂,踏翻幾片閑雲。然雖如是,更須知博山野牧樵情,始到大安樂處;不然,只饒聖處受生,未免竿頭險墮。」 上堂。「旃檀叢林,旃檀圍繞,既披龍樹影,不問鄧林材。荊棘叢林,荊棘圍繞,鵠鴻雖有志,安識海雲低?荊棘叢林,旃檀圍繞,客來雖不待,應物善知時。旃檀叢林,荊棘圍繞,高樓聲漸細,移月過滄洲。古人指出此四種叢林,敢問諸上座:畢竟在那一種叢林安身立命?博山曾一一穿過,今與大眾開幾重關鎖,要入之者,不可儱侗,善而擇之。若說旃檀叢林穿過荊棘叢林,幾點翠封階下石,數行雁過楚天秋。若說荊棘叢林穿過旃檀叢林,不因樵子徑,怎到葛洪家?若說旃檀叢林不是荊棘叢林、荊棘叢林不是旃檀叢林,竹風與薰蘭分香,松影適茶煙異色。若說旃檀叢林即是荊棘叢林、荊棘叢林即是旃檀叢林,水中擇乳須是鵝王。敢問諸昆仲:博山即今在那一種叢林?」良久,云:「野老不知菴外事,慇懃只向佛前燈。」便下座。 上堂。「達磨不虛傳,二祖不虛受,碧眼胡僧皺兩眉,看來不著隨人後。密究深裁,全火祗候,龍隱長空雞鳴白晝。諸昆仲!當知魚遊陸地,笑殺[A3]陝府鐵牛;虎踞衝衢,驚倒嘉州大像。法界撮來一粒太山,只重三斤,到此則罷扳雲樹,懶聽風柯,飲啄隨緣,無循軌度。有時在太陽門下而玄唱玄提,有時在明月堂前而分斤分兩,有時在芳草波心澡浴而手拆青蓮,有時在紫羅帳裏謳歌而針環玉線。諸昆仲!縱有歡客嘉賓,向甚麼處與博山相見?」良久,云:「前村煙浪裏,犬吠有人家。」 ᅟᅟ==[A3] 陝【CB】,陜【嘉興】== 上堂。「春雨淋不去,瓊花生碓嘴;夏日曬不乾,深陰淨如洗;秋月頗相宜,澄潭不見底;冬雪凍法身,飄飄千萬里。四季共一年,循環差可擬,寒暑不同時,彼此非相似。恁麼也不得黃河水倒流,不恁麼也不得虛空生兩耳,恁麼、不恁麼總不得燒火拾枯柴,遊山觀止水。恁麼也得買石得雲饒,不恁麼也得移花兼蝶,至恁麼不恁麼,總得碧沼間紅蕖,清風翻白羽。諸昆仲!以字不成,八字不是,是甚麼字?」以手畫一圓相,云:「白牛放去無蹤跡,空把山童贈鐵鞭。」 上堂。「古鏡闊一丈,世界闊一丈;世界闊一丈,火爐闊一丈;火爐闊一丈,法座闊一丈;法座闊一丈,髑髏闊一丈;髑髏闊一丈,眼睛闊一丈。如何是古鏡?隱顯幾微無欠剩。如何是世界?拈來擲去椰子大。如何是火爐?深撥寒灰有點無。如何是法座?坐談誰管天花墮?如何是髑髏?趙州東壁挂葫蘆。如何是眼睛?團圞光瑩若銅鈴。諸昆仲!今朝初一,明日十五,雪峰拋毬,禾山打鼓,大家齊賀太平年,聾者聾兮瞽者瞽,惟有窗前白兔兒,帶角鑽歸三尺土。咄!」下座。 上堂。「天不蓋,地不載,逢貴買,遇賤賣,進前纔索商量,漆桶依然不快。諸昆仲!須是全身拶入,徹底翻開,大唐國裏沒禪師,沸鐵洋銅難下口。今有一事問汝諸人:水底石頭顛倒走,雲中泥雁往來飛。這箇若是,即頭上安頭,如汝文殊,更有文殊是文殊者;這個不是,即斬頭求活。如一月真,其中更無是月、非月。目前無法,意在目前,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斫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諸昆仲!諸方將宗註教,博山將教註宗,還有優劣也無?註則註矣,破則破矣,且道:夾山意在甚麼處?好鳥盡從林下過,鳳凰不戀舊時巢。」 上堂。「一法若有毘盧,墮在凡夫,富嫌千口少;萬法若無普賢,失其境界,貧恨一身多。泰山與華岳爭衡,少室共雄峰側耳,腹藏四大海,腳踏須彌盧,於金輪際下探不二之真源,向香積界中搏無殊之法食,此猶是門庭施設,小不思議,衲僧分中了無交涉。諸昆仲!須知法外無身、心外無境、智外無土、空外無塵,纖芥方投,千門洞達;一塵纔起,大地全收。結菴摩羅果於不思議之鄉,植旃檀陀林於無陰陽之地。且道:古今阿誰得恁麼受用?惟有傅大士較些子。君不見?山海坦然平,敲冰來煮茶。惜乎,此老早矣,未曾得見博山。若見博山,好與痛棒。還是賞伊?罰伊?要渠識痛痒始得。諸昆仲!此事不要與列位公子得知,若知時,將謂佛法容易也。然雖如是,且道:那個皮下無血?珍重。」 上堂。「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月中丹桂和根拔,海底泥牛驀鼻穿;於諸妄心亦不息滅,紅塵堆裏排班立,白浪灘頭撒手行;住妄想境不加了知,臘月火燒無影樹,三春人唱採樵歌;於無了知不辨真實,須彌頂上花冠子,非是人工蘊造來。諸昆仲!博山有不思議的爐鞴,將佛祖言教煉成一個鐵橛子,針劄不入,水灑不濕,若喚作教卻又是禪,若喚作禪卻又是教,直饒於禪、教中分別不生,更須知禪、教向上有事在。且道:作麼生是向上事?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鼓山語錄 開堂。拈香白椎竟,師曰:「昔日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尚餘一枝在博山手裏,今日于湧泉堂上供養大眾去也。古德云:『昨日作嬰孩,今朝年[A4]已老,未明三八九,難踏古皇道。』恁麼說話,披心瀝膽,徹底婆心。且道:作麼生說個三八九底道理?」卓拄杖,云:「黃河水溢黃河水,雲霧山連雲霧山。珍重。」 ᅟᅟ==[A4] 已【CB】,巳【嘉興】== 結制,上堂。「三百年前,諸尊宿在此一片地上東語西話;三百年後,博山在此一片地上東語西話。雖則依模畫樣,大似捕空捉影、劈水尋蹤,簡點將來不無滲漏。雖然如是,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諸昆仲!若知得彼時即此時,不見有三百年前;此時即彼時,不見有三百年後。所以道:一念普觀無量劫,無去無來亦無住。此猶是教家事,更須知有宗門下長處始得。且道:如何是宗門下長處?」卓拄杖,云:「朔風凜烈,吹開寒谷之花;石火輝煌,拍破木人之掌。珍重。」 上堂。「春日乍寒乍暖,春風倏有倏無,若從這裏會去,佛法天地懸殊;不從這裏會去,向甚麼處會?纔涉思惟,成群作隊。不思惟處意如何?行人更在青山外。今日博山親歷其境,有一首偈分明舉似大眾。偈曰:三腳驢子弄蹄行,踏破蒼苔知幾層,正恁麼時誰會意?白雲深處坐禪僧。」卓拄杖,云:「咦!誰是其人?珍重。」 上堂。舉拂子,云:「『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古人恁麼道,獨步全提,至微至著,超規越矩,方圓可成。先賢朱晦翁嘗以此偈示門人,曰:『吾儒無此等語。』晦翁可謂知言也。諸人還知麼?月渚風林,流出現成公案;鶯聲鳥語,宣揚不二法門。雲中之木馬長嘶,山外之泥牛倒走,[A5]毋居正位,不犯當頭,坐斷十方,不通凡聖。然雖如是,更須知有向上一縫子始得。且道:如何是向上一縫子?」良久,云:「口是禍門。」 ᅟᅟ==[A5] 毋【CB】,母【嘉興】(cf. X72n1435_p0266a01)== 上堂。「天地旋,山河走,面南辰,看北斗。家鄉田地謾商量,肉[A6]髻明珠誰不有?諸昆仲!論肉[A7]髻之明珠,貴在親知;論家鄉之田地,貴在親到。親知,則取之不竭,用之無窮;親到,則春耕秋穫,布種以時。果得如是受用,譬如擲劍揮空,毋論及與不及。此等說話大似嚼飯餧嬰兒,諸人分上因甚麼不薦?」卓拄杖,云:「只為分明極,翻令所得遲。」 ᅟᅟ==[A6] 髻【CB】,䯻【嘉興】== ᅟᅟ==[A7] 髻【CB】,䯻【嘉興】== 上堂。「黑狗爛銀蹄,白日通霄吠,石女倒拈針,木人相對語。諸昆仲!于此四句上透得過,四方八面來,虛空連架打。所以道:一雙孤雁貼地高飛,兩個鴛鴦池邊獨立。可謂明珠在握,寶鏡當臺,胡漢俱來,隱諱不得。諸昆仲!團大千于掌上,擲化土于他方,探香水于金輪,果能如是也儘奇特,但切不得動著。動著,則打折汝等驢腰。」卓拄杖,下座。 上堂。卓拄杖,云:「轉山河,歸自[A8]己,月明當戶炤;轉自[A9]己,歸山河,風冷厭山居。撞鐘撞著老僧心,祥雲從地起鐘聲。為甚麼披七條衣?寶蓋自天垂。總不恁麼道,又作麼生?不是家鄉客,徒勞話歲寒。此五種見地,雖則賞罰分明,也要諸人委悉。有一人在蘊界屏處說非法語,犯十三僧伽婆尸沙;有一人在淨白地上涕唾,犯一百應當學;有一人撥草瞻風,攙行奪市;有一人露盤卓[犖-(火*火)+(ㄙ*ㄙ)],解作家方;有一人針劄不見血,火燒不知痛,病在膏肓,不堪療治。若有人于此簡點得出,博山分付拄杖子,一任天下橫行;其或未然。」卓拄杖,云:「楖栗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 ᅟᅟ==[A8] 己【CB】,巳【嘉興】== ᅟᅟ==[A9] 己【CB】,巳【嘉興】== 金陵天界寺語錄 金剛殿,拈香。「三門高聳臨霄漢,廓爾方知祖道玄,今日腳跟親踏著,優曇花影遍三千。」 天王殿,拈香。「從來願力展慈威,爍破虛空毫相輝,依正報中誰辨得?山頭多見紫雲飛。」 大雄殿,拈香。「黃金殿上三尊佛,白玉光中一箇僧,正恁麼時何所據?香雲旋結萬千層。」 振宗堂,據座。「寶鏡當臺驗正邪,阿誰獨蹈大方家?博山手段從來辣,客到蒿湯便當茶。」 開堂。「此一瓣香,彌天亙地,耀古輝今,太極鍾祥,乾元衍慶,爇向爐中,端為供養我明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建立三寶,弘通大乘,廣化眾生,同圓聖智。山僧某今日在此法筵,一言一句皆從聖恩中流出,以海水為墨書其贊辭,不能盡其萬一也。伏願皇極御天,遍大千而廣被;聖靈奕世,昭萬古以常明。 「此一瓣香,靈苗含潤,寶樹敷榮,景星聚以沐清庥,祥雲凝而乘嘉運,爇向爐中,端為祝延當今皇帝聖壽萬安,皇后偕聖壽以無疆,太子懋元良而永泰。伏願金輪永鎮,日新鷲嶺之風;寶位增輝,時邁唐虞之治。 「此一瓣香,萬物毓以生成,陰陽協而秀發,為霖現瑞,裕國祐民,爇向爐中用酬檀護、滿朝合郡宰官、護法大居士,福基祿位咸增,性種靈根並茂。 「此一瓣香,龍宮湧出,鷲嶺拈來,輝寶鏡而利益群生,徹重玄而全該正命,爇向爐中,耑申供養先本師壽昌大和尚,用酬法乳之恩。」師[A10]斂衣就座。 ᅟᅟ==[A10] 斂【CB】,歛【嘉興】== 白椎竟,師卓拄杖,云:「諸昆仲!達磨大師航海而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雖則門庭萬仞,壁立千層,秪演一心之法,更無餘事;乃至六祖傳衣,五宗競出,運無礙輪,化無緣眾,秪演一心之法,更無餘事;溈山大師敲唱同時,暗機圓合,傾瓶以辨超方,撼茶而彰妙用,秪演一心之法,更無餘事;雲門大師箭鋒相拄,函蓋乾坤,揚眉落臼,顧盻猶遲,如流雲翔鶴,湛水晴空,秪演一心之法,更無餘事;法眼大師拈現前石,塞虛空口,一切處現成,六根互用,六用齊施,秪演一心之法,更無餘事;臨濟大師一語中具三玄,一玄中具三要,驅耕夫牛,奪機人食,電光石火,開眼猶迷,秪演一心之法,更無餘事;洞山大師混不得、類不齊,立寶鏡三昧,炤學者肺肝,分五湖玉石,雪盛銀碗,月炤金沙,秪演一心之法,更無餘事;乃至博山今日遠承諸祖慈蔭,循規蹈矩,借路還家,駕輕就熟,秪演一心之法,更無餘事。諸昆仲!含靈具此一心之法,學人欲明此一心之法,三世諸佛歷代祖師示此一心之法,故《楞伽經》云:『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諸昆仲!大地沒遮攔,要行行不去,要住住不得,且道:向甚麼處出氣?還知麼?鳥鳴雲樹,聲聲喚游子歸家;魚躍煙波,色色翻誌公陳案。漩澓空中梵字,刮開眼底重朦,且道:向甚麼處認取自家心地?」卓拄杖,云:「鼻根浮面上,更不用躊躕。珍重。」 當晚小參。「南嶽大師云:『一切萬法皆從心生,心無所生,法無能住,若達心地,所作無礙。』諸昆仲!心無所生,山河大地從甚麼處得來?法無能住,終日著衣喫飯,因甚麼只認定著個自[A11]己?去此二途,作麼生折合?諸人分上也須自看,有人通得消息,博山將袈裟以覆之。」 ᅟᅟ==[A11] 己【CB】,巳【嘉興】== 茶話。「若論參學分中事,當下教諸人領略去、當下無事去,早是埋沒諸人了也。其中有二種岐路:一種、學人擔佛傍家走,乃至求佛、求法、求禪、求道、求玄、求妙等,隨處擔一擔子,通身都是佛法。如龜負圖,自取喪身之兆;鳳縈金網,趨霄漢以何期?又有一種學人,自作主宰,謂:有甚佛可求?甚禪可參?甚道可學?只剝得淨潔無依,謂是自[A12]己受用,其實未到淨潔處,皆是業識心生出此等邪見,只饒到淨潔處,未許有參學分在。諸昆仲!若起世間貪、嗔、癡罪,雖重猶輕。若將淨潔處謂之參學極,則此業最重,世間無有與等者。諸昆仲!直須掀翻此二種邪見,且道:向甚麼處討箇安樂?古德云:『如何是頭?只須知有。果是知有,不愁不盡卻今時也。』從上諸祖推此一事最妙最玄,如荎草味、如金剛杵。若向這裏開眼,方許有說話分。今晚為三方丈茶筵中吐露個消息,大眾作麼生理會?若就此言句中透脫也不難,其或未然,各自喫茶歸堂去好。」 ᅟᅟ==[A12] 己【CB】,巳【嘉興】== 上堂。「洞山大師悟道偈云:『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若能如是會,方得契如如。』此是洞山宗旨,綿密回互皆從此偈中流出,不可不理會。諸昆仲!此偈中有二句最嚴,『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渠者何物也而正是我?我者復何物也而不是渠?且道:是一個?是兩個?若向這裏會去,始可有參學分。須知:此偈豈但曹洞宗旨?即五家應機接物皆當向此句中印過始得。不然,在一機一境上得些子解路,盡是掠虛頭漢,有甚麼話會處?所以,曹洞有三種滲漏:一者、見滲漏,機不離位,墮在毒海,此不離即毒海也;二者、情滲漏,智存向背,見處偏枯,此向背即偏枯也;三者、語滲漏,體妙失宗,機昧終始,此體妙即機昧也。若據此三種滲漏,學者明晦如見肺肝。所以,博山舉眼,無人非敢以生滅勘驗。諸方若見徹此偈,洞山大師未曾入滅。博山雖在今時,亦不諳今時事,秪與諸人二時逐隊。諸昆仲!古木叢中躑躅,漏逗法身;大洋海底翻騰,清損漁父。徹見本來面目,野雲散而天青;掀開煩熱胸襟,衣線綻而體露。還有與洞山大師共出一隻手者麼?」卓拄杖,云:「舉頭天外看,誰似我般人?」 上堂。「如何是佛?十方世界最靈物。如何是法?古路迢迢苔路滑。仍將佛法問根源,雲散長空鶴唳天,纖塵不立清如洗,三個猢猻夜簸錢。諸昆仲!宗門中事,豈同容易?一言一句一大藏教,註不破歷代祖師機深智廣,潛興密運須彌,倒卓拄杖橫趨,繪彩色於空中,擲大千於方外,且道:向甚麼處捫摸?所以云:『羅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古聖不安排,至今無處所。』玄沙大師恁麼老婆心切,也只要諸人知箇落處始得。諸昆仲!青黯黯處,樵子不借路以還家;綿密密時,機婦罷金針而夜織。香銷錦帳,露浥芙蓉,發清嘯於深閨,吐微言於連枕,情濃意洽,試問:諸昆仲還知得也無?」良久,云:「分明一段風流事,不與諸人較短長。」 小參。「百千法門、無量妙義,盡在諸人心意識中,悉皆具足。汝若認著心意識,便昧卻百千法門;汝若體會得百千法門,何處有心意識來?這些子關竅亦能殺人、亦能活人,諸禪者各各在衣線下開眼,拼此一生討個著落。」 上堂。「南陽忠國師云:『青蘿夤緣,直上寒松之頂;白雲淡泞,出沒太虛之中。萬法本閑,而人自鬧。』諸昆仲!作麼生說個本閑的法?若會得本閑法,則大千世界有情、無情等無纖毫鬧相,若有纖毫鬧相則不得本閑法也。何以故?鬧即法故。所以道:靜則埋根千尺,動則當處生苗,只饒不動不靜,未免飄飄搖搖。博山則不然,動則寒冰凝結,靜則白浪滔天,直下了無動靜,紅爐片雪如綿。若於此二偈中會去,始明得本閑法也。諸昆仲!動非動相,雖動極以恒安;靜復靜元,總靜機而常運。秉常運之樞機,履恒安之玄軌,寶鏡懸而無隱慝,珠簾捲以納方來,不涉呼吸之離微,寧有去來之蹤跡?諸昆仲!順則吉也,逆則忤也,肯則自許也。若於靜鬧親疏而較其優劣者,盡其恒沙思量分別莫能得其量也。」卓拄杖,下座。 上堂。「僧問古德:『撥塵見佛時如何?』『直須揮劍。若不揮劍,漁父棲巢。』又,僧問古德:『撥塵見佛時如何?』『渠無國土,何處逢渠?』二大老各道得一邊,一箇則門庭施設,輝煌掌上之珠;一箇則入理深譚,擊碎秦時之鏡。若是博山則不然,有問:『撥塵見佛時如何?』『紺髮旋螺髻,兜綿印手文。』『學人不會,意旨如何?』『青蓮捧雙足,赤肉挂金禰。』且道:與古人是同?是別?若說是同,作麼生說箇同底道理?若說是別,作麼生說箇別底道理?若向這裏融會得去,博山與汝結個同參。諸昆仲!居正而不立正位,泥牛吼海岸之風;垂偏而不住偏方,石女弄珊瑚之影。乞食於三家村裏,謳歌於萬仞峰頭,借松鏡以瀉清光,拾苔錢而嚴富態。有人向三種問荅上徹去,洞上宗風於斯有賴矣。珍重。」 茶話。「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紅塵堆裏露全身。了知萬法空無物,那見山河礙眼睛?三歲孩兒頭似雪,神光萬里一條鐵,底事分明說與知,當戶連山也太奇,兼帶位中親迸破,巖前石虎夜生兒。生兒則且置,且道:是甚麼時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乾三連、坤六斷、離中虛、坎中滿,屈指顛倒數來,依舊寸長尺短。珍重。」 荅問 僧問:「斷簡殘篇即不問,斬新條令一句請和尚道。」師曰:「裂破幾重清世界,倒騎玉象趁麒麟。」進曰:「此猶是斷簡殘篇。」師便打。進云:「恁麼則天下太平,萬民樂業。」師曰:「吸盡南山霧,長存北嶺松。」僧禮拜。 僧問:「夾山大師云:『截斷天下人舌頭即不無,爭教無舌人解語?』敢問和尚:如何是無舌人語?」師舉拂子,云:「會麼?」進曰:「此猶是有舌人語,畢竟如何是無舌人語?」師曰:「白雲彌世界,虛空無去留。」進曰:「如是則語帶玄而無路,舌頭談而不譚也。」師曰:「汝向甚麼處見老僧?」進曰:「中興曹洞之宗,除是和尚始得。」師曰:「也是閑言語。」僧禮拜。 僧問:「古人有言:『有物先天地。』未審是什麼物?」師曰:「空中書梵字。」進曰:「『無形本寂寥』,髑髏邊還有氣息也無?」師曰:「撲破不成文。」進曰:「『能為萬象主』,未審是同?是別?」師拈拄杖云:「這箇不可喚作拄杖子。」進曰:「『不逐四時凋』,究竟將來相去幾許?」師云:「這箇喚作拄杖子始得。」進曰:「正當恁麼時,普天之下蘭膏繼晷,[A13]佳景呈祥,如何是博山境?」師云:「階下苔,錢砌就。」進曰:「如何是境中人?」師云:「鼻梁向下垂。」 ᅟᅟ==[A13] 佳【CB】,隹【嘉興】== 僧問:「釋迦老子四十九年說法,正眼看來猶是無風起浪,敢問和尚說法,還有為人處也無?」師曰:「此去江西半月程。」進云:「倘遇個六根不具底漢,和尚又作麼生?」師云:「冰谿水底清如鏡。」進曰:「向上還有事也無?」師云:「楊子江頭浪潑天。」進曰:「恁麼則和尚恩大難酬。」師曰:「禮拜了退。」 首座問云:「適聞和尚高低一顧,眼見鼻梁,秪如偪塞虛空,作麼生轉得身、吐得氣?」師卓拄杖,云:「蹤跡不施功,千山添翠色。」進曰:「恁麼則撲破虛空,通身活眼。」師曰:「門前一水收三水,屋後千松蓋萬松。」進曰:「秪如蕭使君道:『山河大地渾成夢。』且道:是真夢?是浮夢?」師曰:「直下看取。」進云:「與麼則龜毛拂子春風動,拄杖縱橫法界收。」師曰:「且放過一籌。」座禮拜。 僧問:「今日壽誕,敢問和尚年多少?」師曰:「頻添花甲子,數到劫雲初。」進曰:「秪如和尚未出世時一句又作麼生?」師曰:「手中拂子三十錢買來底。」進曰:「謝師答話。」師曰:「且道:劫雲之前是何境象?」進曰:「今朝不用重追究,曾向湖南佛國來。」師曰:「三十棒自領,出去。」 僧問:「如何是無量壽?」師曰:「烏龍潭上浪滔天。」進云:「恁麼則有量也。」師曰:「天池一滴水,怎與眾同流?」僧禮拜。 茹居士問:「向上一著如何道?」師曰:「石頭城外垂楊柳。」進云:「這是眾生眼,如何是善知識眼?」師曰:「吹盡殘花色愈鮮。」進云:「未為奇特。」師曰:「居士向下會取。」進云:「弟子參學二十年,今日學得一拜。」便禮拜。 卓居士問:「諸佛國土亦復皆空,畢竟向甚麼處莊嚴淨土?」師云:「青龍山上鹿兒肥。」士無語,師云:「會麼?」士云:「不會。」師云:「流鶯雖有語,天籟聽無人。」 張興公居士問:「和尚言學人須全身入理,乃可問向上事,即今請問:如何是理?」師曰:「橫身當宇宙,大地沒遮攔。」進云:「如何即得全身入?」師曰:「盡力推爺向裏頭。」進云:「未全身入者,過在甚處?」師曰:「珍藏燕石,不辨金光。」進云:「全身入時以何為驗?」師曰:「十方消殞,左右逢源。」進云:「全身入理後如何?」師曰:「跳出千層浪,方誇稱意魚。」 陳雲怡文宗問:「渴鹿趁燄,如何得歇?」師曰:「知不是水則了。」問:「摩尼珠久埋沒塵土中,如何急切覓得?」師曰:「覓他作麼?」問:「一斬一切斷,如何得此利劍?」師云:「咄!誰敢當鋒?」問:「等是水味,有品為第一泉、有品為第二泉,作何分剖?」師云:「嘗過始得。」問:「黑夜中認賊為子、認子為賊,作何判斷?」師云:「呼名即應。」問:「家親作祟如何處置?」師云:「殺盡安居。」問:「的的主人翁,如何得覿面一見?」師云:「求見者不的的。」問:「堪轝家羅經縱橫移動,針必南指,是誰作主?」師云:「真箇鐵心腸。」問:「家宅是諸人生身活計,見得甚麼便肯破家蕩產?」師云:「解作家方者。」問:「電光中良驥瞬息千里,如何得一往追上攬轡入手?」師云:「轡在居士手裏,用追作麼?」問:「大慧云:『將八識一刀。』憑恁麼安身立命?」師云:「妥妥貼貼。」問:「未開口以前為甚麼便棒便喝?」師云:「做賊人心虛。」問:「胡來胡現、漢來漢現,是鏡體?是鏡光?」師云:「毋容湊泊,用在臨時。」問:「日昇月沉、雷轟電掣,山靜雲閑、水流花開,農歌牧唱、婦誶兒嘻,莫非是這個迸現?如何得拈向腳跟下,要用便用?」師云:「居士終日還飲啄也無?」問:「今脩行人多怕去後黑漫漫地,不知現前黑漫漫地更苦。多口說無常生死事大,不知現前剎那死死生生更切。此際重關一擊,如何下手?」師云:「眼上眉毛重七斤。」問:「高峰云:『大徹之人本脫生死,為甚命根不斷?』命根既未斷,叫做大徹,徹底何事?」師云:「左搓芒繩縛鬼子。」問:「一句『當天八萬門,永絕生死』,這一句如何得恁麼有力?」師云:「世界賴斯成。」 六雪首座問:「學憑入室,知乃通方,入室且置,通方一句作麼生道?」師云:「斷貫索卻用得。」問:「入室事作麼?」師云:「稚子敲針。」問:「如何是坐斷毘盧底人受用境界?」師云:「敗葉成堆。」問:「倒跨師子底人向甚麼處行履?」師云:「羊腸鳥道。」問:「橫行四海底人,未審具甚麼手段?」師云:「小伎倆。」問:「懸崖撒手底人,命根還斷也未?」師云:「待闍黎命根斷即道。」問:「八卦正位如何排得?」師云:「不得錯下點畫。」問:「路逢猛虎時如何迴避?」師云:「叉手當胸。」問:「鐵樹珊瑚,因甚麼被泥牛衝破?」師云:「阿誰證據?」問:「無蒂曇花,阿誰拈得?」師云:「無手者。」問:「金剛際水如何汲得?」師云:「何勞太攘?」問:「和尚壽室中有多少弟子?」師云:「心字不加點。」問:「祖祖相傳衣缽,未審和尚傳箇甚麼?」師云:「案山石上共汝商量。」問:「千問萬問,不消咳嗽一聲都[A14]已答竟,未審和尚如何答話?」師云:「知時節即退。」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僧問:「昨夜見一鹵莽漢殺卻毘盧遮那如來,未審如何判斷?」師云:「盡情斷卻。」 僧問:「如何是白椎下事?」師云:「瀑布有聲雲不掩。」問:「如何是白椎前事?」師云:「深澗無魚水自清。」 僧問:「古人教人及盡今時,秪如及盡後又作麼生?」師云:「懶梳蓬亂髮,喜遇當來賓。」 僧問:「樓閣門中還容打瞌睡漢也無?」師曰:「待汝醒後即向你道。」 僧問:「善財五十三參,未審如今還行腳也未?」師曰:「洗腳上床眠,一夜三千里。」 僧問:「楞伽山既不可往,為甚麼被夜叉王所據?」師曰:「手親眼便。」 僧問:「鱉鼻蛇撞著赤眼人,作何躲閃?」師曰:「恰好,恰好。」 僧問:「五家宗旨俱明,因甚麼輪迴不息?」師曰:「[弱/火]火燒山,有光無焰。」 僧問:「《維摩經》云:『除去諸有,併諸侍者。』為甚麼連侍者不存?」師曰:「久住令人賤,新來語自親。」 僧問:「世尊赤手空拳,開[A15]已又屈,屈[A16]已又開,未審明那邊事?」師曰:「秪明這個事。」 ᅟᅟ==[A15] 已【CB】,巳【嘉興】== ᅟᅟ==[A16] 已【CB】,巳【嘉興】== 僧問:「一切事究竟堅固,不知大佛頂還在裏許否?」師曰:「暗裏抽橫骨,明中坐舌頭。」 僧問:「棒喝如雷,還供養得閻鬍子也無?」師曰:「閻鬍子若來,也須喫棒。」 僧問:「從前老和上髑髏,即今還有眼也無?」師曰:「布袋裏老鴉。」 僧問:「釋迦、彌勒還酬引滿二業也未?」師曰:「二業是他果用,說甚麼酬與不酬?」 僧問:「《金剛經》云:『應生無所住心。』既無所住,又作麼生心?」師曰:「巖花鋪地高秋興,松月啣山報曉晴。」 僧問:「佛之一字,吾不喜聞,某甲不求佛,日用事作麼生?」師曰:「下咽勤把箸,燒火擇乾柴。」 僧問:「古德云:『渠無生死。』世人因何又被生死使?」師曰:「青山元不動,白日鬼迷人。」 參旦生孝廉問:「是何面目?」師曰:「天不蓋,地不載。」問:「作何究竟?」師曰:「地不載,天不蓋。」問:「用何脩證?」師曰:「穿衣喫飯,待客迎賓。」 師垂四問,一問:「殿角風搖樹,行人盡解衣時如何?」師自答云:「瞥爾沾嘗,清涼徹膽。」 二問:「清風翻白羽,野老笑相親時如何?」師自答云:「春來花塢,樵牧含情。」 三問:「佛殿東南因甚缺了一角?」師自答云:「一人傳虛,萬人傳實。」 四問:「僧堂中有幾人坐臥?」師自答云:「翻身峰頂,六不同謀。」 僧問:「如何是君?」師曰:「澄潭水似冰。」曰:「如何是臣?」師曰:「楊柳拂飛塵。」曰:「如何是君視臣?」師曰:「古鏡幔白綾。」曰:「如何是臣向君?」師曰:「纖手按烏雲。」曰:「如何是君臣道合?」師曰:「一以貫之。」曰:「向上還有事也無?」師曰:「有。」曰:「如何是向上事?」師曰:「舌頭無骨,野馬無韁。」 僧問:「如何是君?」師曰:「水有筋,山有骨。」曰:「如何是臣?」師曰:「鶺鴒鳥鳴似哭。」曰:「如何是君視臣?」師曰:「千年老樹挂枯藤。」曰:「如何是臣向君?」師曰:「樓頭畫鼓正三更。」曰:「如何是君臣道合?」師曰:「金闕鳳啣丹詔去,邊陲人唱凱歌歸。」僧禮拜。師問僧:「君位中事作麼生?」僧曰:「虛突兀。」師便打。 僧問:「如何是博山境?」師曰:「棲鳳巖前雲靉靉,浴龍池內水滔滔。」曰:「如何是境中人?」師曰:「光剃頭,淨洗缽。」曰:「學人不會。」師曰:「這箇阿師還未曾剃頭在。」 僧問:「如何是道?」師曰:「紅綃。」曰:「紅綃莫是道否?」師曰:「不是道。」曰:「既不是道,因甚答紅綃?」師曰:「因你問道,我答你紅綃。」 僧問:「達磨未來此土,還有佛法也無?」師曰:「有。」曰:「如何是本來底佛法?」師曰:「天不能蓋,地不能載。」曰:「是何物得恁麼大?」師曰:「喚作物即不得。」曰:「不喚作物時如何?」師曰:「亦無你開口處。」曰:「恁麼則不奈何。」師曰:「我亦不奈何。」曰:「和尚因甚不奈何?」師曰:「為汝不奈何。」僧禮拜,師曰:「出去,救得千個萬個,有甚用處?」 僧問:「如何是某甲安身立命處?」師曰:「天無蓋,地無底。」問:「壽昌老人遷化去,即今在甚麼處?」師曰:「清譚對面,秪是不知。」師復問僧:「問語且置,『天無蓋,地無底』,老僧意旨在什麼處?」僧擬議,師便打,勉云:「拶出虛空髓有味,掀翻宇宙殼無依,個中不見壽昌老,獨有狸奴笑展眉。」 僧問:「如何是北斗裏藏身?」師曰:「掉轉身來。」僧擬議,師便打,仍示偈曰:「掉轉身來酬北斗,藏身一句絕來繇,要知大像嘉州路,雪覆千山盡白頭。」 僧問:「寒暑相催時如何?」師曰:「鑊湯爐炭。」問:「未與料作時如何?」師曰:「淨地上一場懡㦬。」問:「成後如何?」師曰:「莊嚴妙麗一場懡㦬。」問:「家裏事如何?」師曰:「坐底坐,臥底臥。」問:「門外事如何?」師曰:「鄉村險阻,車馬為難。」問:「和尚為人事如何?」師曰:「從來不曾費鹽醋。」問:「一歸何處時如何?」師曰:「卻值老僧坐臥。」 師問無擇上座曰:「賢弟到羅浮,要與博山相見時如何?」擇曰:「遍界不曾藏。」師曰:「恁麼則不見我也。」擇曰:「兩彩一賽。」師曰:「更要親見一回始得。」擇曰:「無兩個舌頭。」師曰:「待汝到羅浮,黑夜動不得步時即有深入。」師遂示一偈曰:「遍界不曾藏,青松遮翠壁,黑夜步難移,深山神鬼泣。」 博山無異大師語錄集要卷四 首座成正 錄 拈古 僧問清源:「如何是佛法大意?」源云:「廬陵米作麼生價?」 高低米價,環翠色於奇峰;吞吐廬陵,鎖蟾華於玉樹。須知:大用無方,有感斯應。若論清源的佛法,三生六十劫未夢見在。 南泉一日兩堂爭貓,泉提起貓,云:「道得即不斬。」眾無對,泉斬貓為兩段。南泉舉問趙州,州脫草鞋戴出,泉云:「子在救得貓兒。」 放開捏聚,王老全機;起死回生,趙州手段。救得、救不得,總不干他事。有人識得南泉,便入慈心三昧。 臺山路上有一婆子,凡有僧問:「臺山路向甚麼處去?」婆云:「驀直去。」僧纔行,婆云:「好個阿師,又恁麼去。」僧舉似趙州,州云:「待與勘過。」州云:「臺山路向甚麼處去?」婆云:「驀直去。」州便行,婆云:「好箇師僧,又恁麼去。」州回,上堂:「我與汝勘破婆子了也。」 飛騰不度,趙州關也;呼喚不回,臺山路也。這婆子荊棘滿地、塵埃亙天,不遇魔王,安能捉敗?且道:勘破後是甚麼時節?依舊孟春猶寒。 雲門大師云:「光不透脫有兩般病:一切處不明面前有物,是一;透得一切法空,隱隱地似有個物相似,亦是光不透脫。又,法身亦有兩般病:得到法身,為法執不忘,[A1]己見猶存,墮在法身邊,是一;直饒透得放過即不可,仔細簡點將來,有甚氣息,亦是病。」 ᅟᅟ==[A1] 己【CB】,巳【嘉興】== 精造之跡,研極之疵,非慧目莫能鑒也。若夫知心體合,截流注之病根;達本忘情,鏡無[A2]已之境象。除非向威音那畔翻身,十字街前打睡的漢方可診候。不然,莫將日瘧誤作傷寒。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臨濟將示滅,囑三聖云:「吾遷化後,不得滅卻吾正法眼藏。」聖云:「爭敢滅卻和尚正法眼藏?」濟云:「忽有人問,汝作麼生對?」聖便喝,濟云:「誰知吾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A3]卻。」 ᅟᅟ==[A3] 卻【CB】,郤【嘉興】== 驅耕奪食須是玄師,補網張風還他三聖,正法眼藏向瞎驢邊滅卻,分明露出半斑,要得完全,待臨濟眼光落地。 廓侍者問德山:「從上諸聖向甚麼處去?」山云:「作麼?作麼?」廓云:「敕點飛龍馬,跛鱉出頭來。」山便休去。來日,山浴出,廓過茶,山撫廓背一下,廓云:「這老漢今日方始瞥地。」山又休去。 眼如瞎,耳如聾,諸聖去處;點不成,畫不就,二老行藏。還知彼落處麼?正是憐兒不覺醜。德山一條棒,尋常血滴滴地,到這裏,因甚不用?余所謂暗裏抽橫骨,明中坐舌頭也。 麻谷持錫到,章敬遶禪床三匝,振錫一下,卓然而立,敬云:「是,是。」天童著語云:「錯。」谷又到南泉,遶禪床三匝,振錫一下,卓然而立,泉云:「不是,不是。」天童著語云:「錯。」谷云:「章敬道是,和尚為甚道不是?」泉云:「章敬是,是汝不是,此是風力所轉,終成敗壞。」 章敬「是」字、天童「錯」字、南泉「不」字,有甚麼語話分?惟麻谷錫杖頭較些子。善丹青者將此四老製作一圖畫,是非窠臼自然瓦解冰消。 僧問雲門:「不起一念,還有過也無?」門云:「須彌山。」 不起念,橫拈三尺劍。須彌山,墜下一莖毛。博山二十年不著便,從這裏識得雲門。 仰山指雪獅子云:「還有過此色者麼?」雲門云:「當時好便與推倒。」雪竇云:「只解推倒,不解扶起。」 五色令人眼盲,五音令人耳聾,既與眼對,便成滲漏。仰山指獅子示人,賣弄太甚。只饒推倒、扶起,總在獅子上作活計。不受聲色者,知是阿誰? 法眼一手指簾,二僧同去捲簾,眼云:「一得一失。」 明鏡當臺,明珠在握,炤心徹膽,無有遺餘。法眼用在機先,這二僧一任指呼,且道:孰得?孰失?當衡者鑑取。 風穴郢州衙內上堂,云:「祖師心印狀似鐵牛之機,去即印住,住即印破。只如不去不住,印即是?不印即是?」盧陂長老出,問:「某有鐵牛之機,請師不搭印。」穴云:「貫釣金鱗沉巨浸,卻嗟蛙步𩥇泥沙。」陂佇思,穴喝云:「長老何不進語?」陂擬議,穴打一拂子:「還記得話頭麼?」陂擬開口,穴又打。牧主云:「佛法與王法一般。」穴云:「見箇甚麼?」主云:「當斷不斷,反招其亂。」穴便下座。 風穴泥印子在手,印住也得、印破也得。盧陂不搭印,正是鐵牛機,可惜乾爆爆地,若帶些水頭,管取泥印子爛去,看他印箇甚麼? 雲門問乾峰:「請師答話。」峰云:「到老僧也未?」門云:「恁麼則某甲在遲也。」峰云:「恁麼那?恁麼那?」門云:「將謂候白,更有候黑。」 非常之問,非常之荅,迅雷不及掩耳,良駟不及追風,宛轉偏圓,各負鉤深索隱底手段。簡點將來好與痛棒。何也?為他無事生事,放過即不可。 德山上堂,云:「及盡去也,直得三世諸佛口掛壁上,猶有一人呵呵大笑。若識此人,參學事畢。」 孤危不立,更用相親,法外無身,猶欠哮吼。鼻準與眉毛,從來不相識。相識去,舌頭元在口裏。 僧問趙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州云:「庭前柏樹子。」 龐婆百草頭,趙州柏樹子,二人向無煙火處鬥弄天工,冷眼看來猶是剪彩耳。只饒西來大意露布庭柯,更須吞卻門前下馬臺始得。 維摩詰問文殊師利:「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殊云:「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荅,是為入不二法門。」於是文殊問維摩:「我等各自說[A4]已,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維摩默然。 ᅟᅟ==[A4] 已【CB】,巳【嘉興】==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若語默商量,缽盂安足?二大士雖則傳脂付粉,水洩不通,以不二法門較之,尚晚也。 洞山供養雲巖真,舉前描真話。僧問雲巖:「只這是意旨如何?」山云:「我當時幾錯會先師意。」僧云:「未審雲巖還知有也無?」山云:「若不知有,爭解恁麼道?若知有,爭肯恁麼道?」 語步安詳,紐機圓活,三玄五位,盡在其中。「肯」「解」二字,披寶鏡之精光,彰兼到之赤幟,洞上宗風於斯可究矣。 雲巖問道吾:「大悲菩薩用許多手眼作麼?」吾云:「如人夜中背手摸枕子。」巖云:「我會也。」吾云:「汝作麼生會?」巖云:「遍身是手眼。」吾云:「道即太煞道,只道得八成。」巖云:「師兄作麼生?」吾云:「通身是手眼。」 遍身是手眼,汎寶舟而登彼岸;通身是手眼,搜要徑而啟重玄。大丈夫橫身當宇宙,要用便用,只饒八萬四千沒處安著。然雖如是,人出是非難。 密師伯與洞山行,見白兔子面前走過,密云:「俊哉。」山云:「作麼生?」密云:「如白衣拜相。」山云:「老老大大,作這箇語話。」密云:「你作麼生?」山云:「積代簪纓,暫時落寞。」 任緣而施,隨流得妙,雲蘿舒卷,峰岳凝然。白衣拜相雖則異地生苗,猶是功勳邊事,簪纓落寞之談不無補於密師也。 僧問青林虔禪師:「學人徑往時如何?」林云:「死蛇當大路,勸子莫當頭。」僧云:「當頭時如何?」林云:「喪子性命。」僧云:「不當頭時如何?」林云:「亦無回避。」僧云:「正當恁麼時如何?」林云:「失卻了也。」僧云:「未審向什麼處去?」林云:「草深無覓處。」僧云:「和尚也須隄防始得。」林撫掌云:「一等是箇毒氣。」 青林棒喝,不施針錐,在舌根上,何曾放過?這僧爛泥中有[A5]刺,縱得便宜,不知早入行舖了也。當時若問博山,但咄云:「沒去處。」看他道個甚麼?近時佛法凋零,討這箇師僧也難得。 ᅟᅟ==[A5] 刺【CB】,剌【嘉興】== 僧問乾峰:「十方婆伽梵,一路涅槃門,未審路頭在甚麼處?」峰以杖畫一畫,云:「在這裏。」僧問雲門,門云:「扇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盆傾,會麼?」 問處太親,智眼成障,傾出雲門,七珍八寶。天童喚作返魂香,諸人還嗅著也未?乾峰這一畫,大地百雜碎,非但路頭,這僧腳跟下七花八裂了也。 子昭首座問法眼和尚:「開堂承嗣何人?」眼云:「地藏。」昭云:「太辜負長慶先師。」眼云:「某甲不會長慶一轉語。」昭云:「何不問?」眼云:「萬象之中獨露身,意作麼生?」昭豎拂子,眼云:「此是長慶學得底,首座分上作麼生?」昭無對,眼云:「只如萬象之中獨露身,是撥萬象?不撥萬象?」昭云:「不撥。」眼云:「兩個。」參隨左右皆云:「撥萬象。」眼云:「萬象之中獨露身𠰚。」 法眼嗣地藏,冤有頭,債有主。子昭為長慶,風不動,浪不移,豈可以人情污佛事耶?當時待問:「獨露身與萬象撥不撥?」但云:「是何言歟?」管取法眼如啞子作通使,吐露不出。 僧問九峰:「如何是頭?」峰云:「開眼不覺曉。」僧云:「如何是尾?」峰云:「不坐萬年床。」僧云:「有頭無尾時如何?」峰云:「終是不貴。」僧云:「有尾無頭時如何?」峰云:「雖飽無力。」僧云:「頭尾相稱時如何?」峰云:「兒孫得力,室內不知。」 指活路于廛中,舌頭不粘著肉;披全提于向上,額顱不柱著天。九峰口齒若梭腸,自有巧婦針線也。所貴者,兒孫得力,室內不知。且道:不知者是何事?從昔去問取九峰。 僧問夾山:「撥塵見佛時如何?」山云:「直須揮劍,若不揮劍,漁父棲巢。」僧問石霜:「撥塵見佛時如何?」霜云:「渠無國土,何處逢渠?」僧後舉似夾山,山乃上堂,舉了,云:「門庭施設不如老僧,入理深談猶較石霜百步。」 門庭施設,入理深談,孤鴈群飛,缺一不可。一句則玄景未移而天機獨運,一句則神柯未伐而靈樹絕依,二大士氣宇如王,識得渠語者便好作罷參齋。 南泉示眾,云:「三世諸佛不知有,黧奴白牯[A6]卻知有。」 ᅟᅟ==[A6] 卻【CB】,郤【嘉興】== 手托地,尾連天,王老師異類中行也。三世諸佛不知有,掬明月於無影樹頭;黧奴白牯[A7]卻知有,剪白雲於不應山谷。何人知此意?除是長嘯者。 ᅟᅟ==[A7] 卻【CB】,郤【嘉興】== 進山主問修山主云:「明知生是不生性,為什麼為生之所留?」修云:「筍畢竟成竹,如今作篾使,還得麼?」進云:「汝向後自悟去在。」修云:「某只如此,上座如何?」進云:「這箇是監院房,那箇是典座房。」修禮拜。 拈轉鼻頭,披翻唇齒,裁長補短,自有機宜。此語非但為修公截舌,亦為後人點眼,可謂絆斷葛藤而遊象徑,芟除荊棘以露瓊枝,其活句如此。 首山示眾,云:「第一句薦得,與佛祖為師;第二句薦得,與人天為師;第三句薦得,自救不了。」僧云:「和尚是第幾句薦得?」山云:「月落三更穿市過。」 吞盡佛祖,佛祖為師;號令人天,人天作則。向沒蹤跡處立名,題分數目,喚作第一、第二,早是蛇足矣。然其舖舒展演,與奪臨時,首山舌上有鋒、咽喉若海也。還知月落三更句麼?無為無事人,別有閒家具。 僧問仰山和尚:「還識字否?」山云:「隨分。」僧乃右旋一匝,云:「是什麼字?」山於地上書一十字。僧又左旋一匝,云:「是什麼字?」山改十字為卍字。僧畫一圓相,以兩手托如修羅掌日月勢,云:「是什麼字?」山畫一圓相圍卻卍字。僧作樓至勢,山云:「如是如是,善自護持。」 這僧旋身,撥無煙之火;仰山畫地,挑海底之燈。義天燦爛,彼此作家,六書中收不住。且道:是什麼字?大地無[A8]盲人,誰是賞鑑者。 ᅟᅟ==[A8] 盲【CB】,肓【嘉興】(cf. X72n1435_p0283a24)== 僧問雲門:「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談?」門云:「餬餅。」 運劫外之香,糜興現前之供養;餬餅之談,塞斷人口也。其清音如玉,只饒辨似懸河,話會不下。何也?如野饑麥飯,一飽即休。若論佛祖之談,待別時來與汝註解始得。 玄沙到蒲田,百戲迎之。次日,問小塘長老:「昨日許多喧鬧向什麼處去?」小塘提起袈裟角,沙云:「料掉沒交涉。」 人將語探,水將杖探,烈火裏辨真金,鬧市裏識天子,袈裟下認取老僧,玄沙、小塘斯人也。縱然蓋覆,將來口苦心甜更有事在。 肅宗問忠國師:「百年後所須何物?」師云:「與老僧作個無縫塔。」帝曰:「請師塔樣。」師良久,云:「會麼?」帝曰:「不會。」師云:「吾有付法弟子耽源卻諳此事,請詔問之。」師遷化後,帝詔耽源問此意如何,源云:「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黃金充一國,無影樹下合同船,琉璃殿上無知識。」 古殿苔封,逢人不到,白雲深鎖,有路猶迷。青山逼近見巍峨,萬仞崖頭不露頂,古今多少人向塔影邊描寫不出,唯天童、雪竇較些子。 臨濟問黃蘗:「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蘗便打,如是三度。乃辭蘗,見大愚,愚問:「什麼處來?」濟云:「黃蘗來。」愚云:「黃蘗有何言句?」濟云:「某三問佛法的的大意,三度吃棒,不知有過?無過?」愚云:「黃蘗恁麼老婆為你得徹困在,更來問有過?無過?」濟於言下大悟。 三年不開口,毒氣噴人,三遭喫痛棒,拂蒿枝相似。黃蘗處喫交,大愚處拔本,末後逢人胡喝亂喝,是何道理?不向紫羅帳裏撒真珠,畢竟是蝦,跳不出斗。 洞山解夏,上堂。云:「初秋夏末,兄弟或東、或西,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良久,云:「只如萬里無寸草處又作麼生?」顧視左右,云:「欲知此事,直須枯木上生花方與他合。」石霜云:「出門便是草。」明安云:「直得不出門亦是草漫漫。」 洞山一具牙齒敲得鳴、打得響,胡言漢語撒得開、收得聚,可謂曖曖玄提也。二老漢騎虎頭、把虎尾,口似蜜甜、心如鴆毒,還知彼落處麼? 仰山夢往彌勒所,居第二座,尊者白云:「今日當第二座說法。」山起白椎,云:「摩訶衍法,離四句,絕百非。謹白。」 仰山夢裏惺惺,驚群動眾,說「摩訶衍法,離四句,絕百非」,曾透徹也未?快須拋卻揵椎始得。 雲門垂語,云:「乾坤之內,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拈燈籠來佛殿裏,將三門來燈籠上。」 歷諸心,指諸掌,顯諸仁,藏諸用,開發性源其至矣。夫「拈燈籠來佛殿裏,將三門來燈籠上」,雲門大師來也,放過一著。 臨濟問院主:「甚處來?」主云:「州中糶黃米來。」濟云:「糶得盡麼?」主云:「糶得盡。」濟以拄杖一畫,云:「還糶得這個麼?」主便喝,濟便打。次典座至,濟舉前話,座云:「院主不會和尚意。」濟云:「你又作麼生?」座便禮拜,濟亦打。 臨濟棒頭有眼,善察來機,不是不知來處,要院主識痛棒始得。院主便喝,典座禮拜,門裏出身,剛柔相濟。若徹困去,可謂一點水墨兩處成龍矣。 僧問瑯琊覺和尚:「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覺云:「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 清淨本然,山河大地從甚處得來?云何忽生?又一重也。有眚者不可以語其純素,碧眼者不可以眩其玄黃,天童所謂見有不有也,於瑯琊荅處便恁麼悟去,不知誰是其人? 頌古 乾闥婆王獻樂,迦葉起舞。 袈裟角上帶些些,撒向閻浮布種芽,最喜琴聲清入骨,山川隨處綻曇花。 世尊因五通仙人問六通義。 應諾聲消那一通?山崩海竭絕行蹤,仙人有口難分剖,雙耳聰聰卻似聾。 阿難尊者問:「金襴外別傳甚麼?」 披得金襴早是遲,聲音相應合知時,門前倒卻剎竿子,吹落空花第幾枝? 二祖乞達磨大師安心。 覓心不得與心安,月印澄潭徹底寒,莫逐根塵生下劣,金毛獅子大家看。 南嶽遣僧問馬祖,祖云:「自從胡亂後。」 盡掃▆塵志未休,晴空白日使人愁,太平不掛將軍印,擲刃懸戈始徹頭。 龐居士問馬祖:「不昧本來人。」 山為圖畫水為琴,誰解其中發妙音?個是馬師彈得出,宮商清慘痛難禁。 馬祖不安次。 玉回珠轉發真機,混不得兮類不齊,莫謂老儂無氣力,倒騎石虎過遼西。 振聲一喝,三日耳聾。 豎拂當陽振祖威,難將此際話離微,灼然突出燎空燧,個是金毛師子兒。 南泉問僧:「夜來好風。」 試問松風逆順酬,謾將得失豁雙眸,毒龍未肯輕開目,鑒在機先始徹頭。 僧問南泉:「百年後向甚麼處去?」 拽耙拖犁異類中,崢嶸頭角出羅籠,溪南溪北無蹤跡,莖草啣來孰與同? 鹽官喚侍者。 灼然扇破索牛來,樹子無根石上栽,當時圓相如拋出,多少英雄被活埋? 歸宗鏟草次。 一鋤兩段血淋漓,大地山河乞命時,識得此翁真面目,難將麤細與君知。 趙州問大慈:「般若以何為體?」 相[A9]逢特地一重關,大笑呵呵豈等閒?置帚謾言今日事,清機歷掌逼人寒。 ᅟᅟ==[A9] 逢【CB】,逄【嘉興】== 臨濟訪平田,遇嫂使牛。 路途不識棒加牛,使得終須是對頭,行過平田長岸也,耙犁未動合知休。 趙州勘婆子臺山路話。 腳跟之下臺山路,今古無人辨是非,勘過依前驀直去,[A10]卻來平地捉[A11]盲龜。 ᅟᅟ==[A10] 卻【CB】,郤【嘉興】== ᅟᅟ==[A11] 盲【CB】,肓【嘉興】== 婆子送錢,趙州轉藏經。 不受人間不施錢,趙州多著一番顛,勞渠四大和風轉,惹得阿婆道未全。 僧問趙州:「如何是道?」州云:「牆外底。」 從來大道透長安,牆外酬渠話轉難,會得若翁真實語,現前一日飯三餐。 僧問趙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州云:「庭前柏樹子。」 庭前柏子是西來,眼上眉毛腳底鞋,嘗記江南三月裏,鷓鴣啼處百花開。 青州布衫重七斤。 七斤衫子真歸處,何必尋渠較異同?更問其中端的旨,趙州牙齒不關風。 僧問趙州:「如何是出家?」州云:「不履高名,不求苟得。」 三途迥絕出家兒,身不寒兮腹不饑,竹杖敲殘山頂月,倒吹鐵笛詠新詩。 三次喫茶話。 南北東西四路通,謾將曾未話形容,醍醐滴入焦腸裏,靜水無波看活龍。 婆子燒菴逐僧。 萬花叢裏不沾身,陷殺閻浮多少人?識得這僧行履處,幾回歡喜幾回嗔。 丹霞參忠國師侍者,被打逐出。 耳提面命貴當機,大哭還思大笑時,果是南陽門裏漠,皮穿骨露不饒伊。 僧問大隋投子劫火洞然時壞不壞義。 壞不壞兮較大千,骯髒言句不勝錢,衲僧眉下如開眼,笑指虛空缺半邊。 臨濟兩堂首座齊下喝,濟云:「賓主歷然。」 未喝應須驗主賓,衲僧肯向句中親,若於喝下通消息,木馬嘶風過漢秦。 德山托缽。 家門興盛子強爺,密啟靈機路轉賒,說法不同昨日語,缽盂柄上較些些。 三玄三要。 言中有響句藏鋒,血染山花別樣紅,聊爾與君通一線,眼光如瞎耳如聾。 五位君臣。 正偏兼帶驗重玄,君義臣忠事事便,獨蹈大方消息盡,絲綸應兆未生前。 僧參雪峰,低頭歸菴,至見巖頭,指末後句。 低頭無語便歸菴,今古將何作指南?秪這是時猶不會,青山如翠水如藍。 雪峰南山鱉鼻蛇。 鱉鼻當軒好看來,喪身失命話全該,一▆傀儡都拋出,何似玄沙帶活埋? 僧問雲門:「樹凋葉落時如何?」門云:「體露金風。」 樹凋葉落露金風,澗水山花處處同,普字法門親瞥地,不須擬議話從容。 僧問:「殺父殺母,佛前懺悔。殺佛殺祖,向什麼處懺悔?」門云:「露。」 殺佛還如殺父時,懺無懺處顯全機,負慚嬾向人前語,笑逐清風倚杖藜。 玄沙三種病人。 刳腸吐膽老婆心,擬議纖毫自陸沉,要得現前真受用,六根不具始知音。 大顛趁首座。 數珠提起問端繇,晝夜難將百八酬,趁出座元誇好手,太山難掩大顛羞。 夾山答法身句,見船子後亦如前荅。 雪前風勢侵空急,雪後寒光炤眼明,黃葉紛紛如剪綴,剩餘松柏映山青。 六祖遷化,云:「來時無口。」 香煙直灌曹溪路,石女猶眠錦帳中,仍問歸期何日月?案山風起落花紅。 鼓山聖箭。 九重宮裏路通霄,隨處稱尊舌更饒,何似鳳啣丹詔出?邊郵萬里盡歸朝。 大通智勝佛十劫坐道場。 灰頭土面稱知識,踏破毘盧額頂紅,多劫不能成正覺,秪緣身在道場中。 南院上堂,舉啐啄同時語。 子母渾融氣未分,只須啐啄乃相親,一朝殼破情忘處,倒跨橫趨不辨人。 僧問雲門:「如何是諸佛出身處?」門云:「東山水上行。」 水上山行能信否?誠然諸佛下生時,而今不許雲門語,電捲風馳秪自知。 法眼問修山主毫釐有差。 權衡掌握重輕分,毫髮無欺說似君,用得熟時稱好手,公平須是當家人。 趙州鬥劣不鬥勝。 義勝緣輸理一如,橫張赤幟道情殊,趙州不是閒相識,驢糞逢人換眼珠。 虔侍者不肯首座。 香煙斷處辯聱訛,肯信峰頭語更多,首座當時如出定,管教人唱太平歌。 興化獎在太覺時為院主,一日覺勘驗,化連喝,覺連打。 販賓鬻主頻施喝,痛棒如風不順情,酸澀肚腸都嘔盡,衲衣脫下便惺惺。 雪峰古澗寒泉話。 萬丈深潭徹底清,隨緣飲啄不關情,趙州言句從來辣,雨後青山眼倍明。 世尊陞座,迦葉白椎。 清白門庭無剩法,從來一道絕週遮,飲光不合重敷演,擊碎虛空路轉賒。 迦葉尊者因外道問:「如何是我我?」 醫盲手段不尋常,撥翳金針別有方,炟赤太陽重益火,真誠一片熱心腸。 蜀僧為六祖塑像。 三十二相憑君塑,就裏何曾有梵音?佛性分明親指示,莫教辜負老婆心。 馬師令人送書上徑山,山發緘,於圓相著一點。 欽師猶被馬師惑,殺得人兮活得人,虎視諸方格外旨,圈攣一點是關津。 馬大師、西堂、百丈、南泉翫月次。 窮源的是一家親,倜儻丰標壓四鄰,拽斷傀儡棚上索,驀然鸚鵡過西秦。 陸亙大夫向南泉道肇法師。 指花破夢南泉事,天地同根陸大夫,當下不知花是夢,至今流落滿江湖。 鵝湖義禪師麟德殿與眾法師論義。 捏轉鼻頭行古路,撇開廛市往山阿,不知幾度清風起,無奈禪師一點何。 僧問興善:「如何是道?」善云:「大好山。」 滿目青山誰是道?居然知道不知山。閉門作活何多事?樵採歸來鎮日間。 僧辭趙州,州豎拂子,云:「有佛處不得住。」 不行鳥道不居廛,醉眼摩娑白晝眠,謾道逢人莫錯舉,摘楊花是季春天。 雪峰問靈雲:「前三三,後三三,意旨如何?」雲曰:「水中魚,天上鳥。」 前三三與後三三,魚鳥何緣作指南?因見桃花發一笑,而今觸處放癡憨。 石梯見侍者托缽赴堂,乃喚侍者,者應諾。 穿耳胡僧拍掌回,尋常問荅語如雷,莫言此外無多事,踏破須彌頂上苔。 僧問多福:「如何是多福一叢竹?」 煙雲鋪地起重層,斜曲縱橫指似僧,古殿不嫌車馬跡,清風起戶雨如繩。 丹霞訪龐居士,見女子洗菜。 東鄰翠鈿映娥眉,[A12]斂手當胸更是誰?卻被龐公著一箭,驪龍忍痛虎傷肢。 ᅟᅟ==[A12] 斂【CB】,歛【嘉興】== 丹霞問僧:「什麼處宿?」 食有因緣宿有繇,緇衣端不向人求,雲山黯黯清如許,一夜霜風盡白頭。 道吾智禪師指佛桑花問僧。 禪心隱隱露春規,酒味沾唇覆玉彝,更向花源辯真假,一雙空手夜歸遲。 香嚴擊竹悟道。 一擊有聲聾兩耳,動容不墮眼初開,未生面目渾如此,無限行人被活埋。 趙州庭前柏樹子。 庭前柏子西來意,流布叢林是與非,盡把乾柴當猛火,阿誰於此絕思惟? 雲門餅。 特地來伸佛祖談,咽喉塞斷莫顢頇,若將此語重加註,十擔油麻樹上攤。 南泉斬貓。 利刃當陽作者知,何人救得此貓兒?若無起死回生術,空向沿途自泣岐。 洞山麻三斤。 端嚴妙相難描摸,何似當陽指出來?一夜西風侵骨冷,天明滿地是乾柴。 自贊 生成眉宇,是何標格?從本無家,隨方作客。或時被有識者呼為瞎驢、或時被無知者尊為禪伯,行藏不與眾同流,善惡難教分皂白,茲因曇晦禪人勒逼將來,不免書此塞責。 又 這漢子,沒來繇,擔閻浮重擔、結眾生深仇,破鵝湖戒律、滅壽昌宗猷,心毒如砒、口甜如蜜,獰惡若虎、暴燥若猴。且道:是博山耶?非博山耶?依稀越國,彷彿揚州。 又 這箇老乞兒,從來沒事幹,平地起風波,通身流白汗。不曾遇著個真冤家,生平行業難了辨,夜叉、羅剎最相親,只是不容人讚嘆。 又 獨坐蒲團,想個甚麼?瓶瀉雲興,說亦不破。有時喚作訝郎當、有時喚作破灶墮,從緣返復百千名,地轉天旋秪這個。 禪警語 示初心做工夫警語 做工夫最初要箇破生死心堅硬,看破世界、身心悉是假緣,無實主宰。若不發明本具底大理,則生死心不破;生死心既不破,無常殺鬼念念不停卻。如何排遣?將此一念作個敲門瓦子,如坐在烈火焰中求出相似,亂行一步不得、停止一步不得、別生一念不得、望別人救不得,當恁麼時,只須不顧猛火、不顧身命,不望人救、不生別念、不肯暫止,往前直奔,奔得出,是好手。 做工夫貴在起疑情。何謂疑情?如生不知何來,不得不疑來處;死不知何去,不得不疑去處。生死關竅不破,則疑情頓發,結在眉睫上,放亦不下、趁亦不去,忽朝撲破疑團,「生死」二字是甚麼閒家具?噁。 做工夫最怕耽著靜境,使人困于枯寂,不覺不知。動境人多厭,靜境人多不厭,良以行人一向處乎喧鬧之場,一與靜境相應,如食飴食蜜、如人倦久喜睡,安得自知耶? 做工夫要中正勁挺,不近人情,苟循情應對,則工夫做不上。不但工夫做不上,日久月深必隨流俗阿師無疑也。 做工夫人抬頭不見天、低頭不見地,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千人萬人之中不見有一人,通身內外只是一箇疑團,疑團不破,誓不休心,此為工夫緊要。 做工夫不怕死不得活,只怕活不得死,果與疑情廝結在一處,動境不待遣而自遣、妄心不待淨而自淨,六根門頭自然虛豁豁地,點著即到、呼著即應,何愁不活也? 做工夫舉起話頭時要歷歷明明,如貓捕鼠相似。古所謂:不斬黧奴誓不休。不然,則坐在鬼窟裏,昏昏沉沉過了一生,有何所益? 貓捕鼠,睜開兩眼,四腳撐撐,只要拿鼠到口始得,縱有雞犬在傍亦不暇顧。參禪者亦復如是,只是憤然要明此理,縱八境交錯于前亦不暇顧,纔有別念,非但鼠,兼走卻貓兒。 做工夫不可在古人公案上卜度,妄加解釋,縱一一領略得過,與自[A13]己沒交涉。殊不知古人一語一言如大火聚,近之不得、觸之不得,何況坐臥其中耶?更于其中分大、分小,論上、論下,不喪身失命者幾希? ᅟᅟ==[A13] 己【CB】,巳【嘉興】== 做工夫人不可尋文逐句,記言記語,不但無益,與工夫作障礙,真實工夫返成緣慮,欲得心行處絕豈可得乎? 做工夫最怕比量,將心湊泊與道轉遠,做到彌勒下生去,管取沒交涉。若是疑情頓發的漢子,如坐在鐵壁銀山之中,只要得個活路。不得箇活路,如何得安穩去?但恁麼做去,時節到來自有箇倒斷。 黃檗禪師云:「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不是一翻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此語最親切,若將此偈時時警策,工夫自然做得上。 做工夫最要緊是個「切」字,「切」字最有力,不切則懈怠生,懈怠生則放逸縱意靡所不至。若用心真切,放逸懈怠何繇得生?當知:「切」之一字,不愁不到古人田地,不愁生死不破。 「切」之一字,當下超善、惡、無記三性。用心甚切則不思善,用心甚切則不思惡,用心甚切則不落無記。話頭切,無掉舉;話頭切,無昏沉。 「切」之一字是最親切句,用心親切則無間隙,故魔不能入;用心親切,不生計度有無等,則不落外道。 做工夫最怕思惟做詩、做偈、做文賦等,詩偈成則名詩僧、文賦工則稱文字僧,與參禪總沒交涉。凡遇著逆順境緣動人念處便當覺破,提起話頭,不隨境緣轉始得。或云:「不打緊。」這三個字最是誤人,學者不可不審。 做工夫不得將心待悟,如人行路,住在路上待到家終不到家,只須行到家。若將心待悟終不悟,只須逼拶令悟,非待悟也。 做工夫著不得一絲毫別念,行住坐臥單單只提起本參話頭,發起疑情,憤然要討箇下落。若有絲毫別念,古所謂:雜毒入心,傷乎慧命。學者不可不謹。 余云別念,非但世間法,除究心之外,佛法中一切好事悉名別念。又豈但佛法中事?於心體上取之、捨之,執之、化之,悉別念矣。 做工夫做到無可用心處、萬仞懸崖處、水窮山盡處、羅紋結角處,如老鼠入牛角,自有倒斷也。 做工夫最怕一箇伶俐心,伶俐心為之藥忌,犯著些毫,雖真藥現前不能救耳。若真是個參禪漢,眼如盲、耳如聾,心念纔起時,如撞著銀山鐵壁相似,如此則工夫始得相應耳。 做工夫不可避喧向寂,瞑目合眼,坐在鬼窟裏作活計。古所謂:黑山下坐死水,浸濟得甚麼邊事。只要在境緣上做得去,始是得力處,一句話頭頓起在眉睫上,行裏、坐裏、著衣吃飯裏、迎賓送客裏,只要明這一句話頭落處,一朝洗面時摸著鼻孔,原來太近。 工夫不怕做不上,做不上要做上便是工夫。做不上便打退鼓,縱百劫千生,其奈爾何? 疑情疑得起、放不下,便是上路,將「生死」二字貼在額頭上,如猛虎趕來,若不直走到家必喪身失命,豈可住腳也? 做工夫只在一則公案上用心,不可一切公案上作解會,縱能解得,終是解,非悟也。《法華經》云:「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圓覺經》云:「以思惟心測度如來圓覺境界,如將螢火爇須彌山,終不能得。」洞山云:「擬將心意學玄宗,大似西行卻向東。」大凡穿鑿公案者,須皮下有血,識慚愧始得。 道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也;工夫不可須臾間斷,可間斷非工夫也。真正參究人如火燒眉毛上,又如救頭然,何暇為他事動念耶?古德云:「如一人與萬人敵,覿面那容眨眼看?」此語做工夫最要,不可不知。 做工夫曉夕不敢自怠,如慈明大師夜欲將睡,用引錐[A14]刺之,又云:「古人為道不食不寢,予何人耶?」 ᅟᅟ==[A14] 刺【CB】,剌【嘉興】== 做工夫不得向意根下卜度思惟,使工夫不得成片,不能發得起疑情。「思惟卜度」四字,障正信、障正行、兼障道眼,學者於彼如生冤家相似乃可耳。 做工夫不得向舉起處承當,若承當,正所謂瞞頇儱侗,與參究不相應。只須發起疑情,打教徹無承當處,亦無承當者,如空中樓閣,七通八達。不然,認賊為子、認奴作郎。古德云:「莫將驢鞍橋喚作阿爺下頷。」斯之謂也。 做工夫不得求人說破,若說破終是別人底,與自[A15]己沒相干。如人問路到長安,但可指路,不可更問長安事,彼一一說明長安事終是彼見底,非問路者親見也,若不力行便求人說破亦復如是。 ᅟᅟ==[A15] 己【CB】,已【嘉興】== 做工夫不只是念公案,念來念去有甚麼交涉?念到彌勒下生時亦沒交涉,何不念阿彌陀佛更有利益?不但教不必念,不妨一一舉起話頭,如看無字,便就無上起疑情;如看柏樹子,便就柏樹子起疑情;如看一歸何處,便就一歸何處起疑情。疑情發得起,盡十方世界是一箇疑團,不知有父母身心、不知有十方世界,非內、非外,輥成一團。一日如桶箍自爆,再見善知識,不待開口而大事了畢矣。 做工夫不可須臾失正念,若失了參究一念,必流入異端,茫茫不返。如有人靜坐,只喜澄澄湛湛、純清絕點為佛事,此喚作失正念,墮在澄湛中;或認箇能講、能譚、能動、能靜為佛事,此喚作失正念,認識神;或將妄心遏捺,令妄心不起為佛事,此喚作失正念,如石壓草,又如剝芭蕉葉子;或觀想身如虛空不起念,如牆壁,此喚作失正念,落空亡外道,魂不散底死人。總而言之,皆失正念故。 做工夫,疑情發得起,更要撲得破。若撲不破時,當確實正念,發大勇猛,切中更加個切字始得。徑山云:「大丈夫漢決欲究竟此一段大事因緣,一等打破面皮性燥,豎起脊梁骨,莫順人情,把自平昔所疑處貼在額頭上,常時一似欠人萬百貫錢,被人追索,無物可償,怕被人恥辱,無急得急、無忙得忙、無大得大底一件事,方有趣向分。」 博山無異大師語錄集要卷五 首座成正 錄 書 報詹定齋廉憲 自去歲奉謁,奇遇欣躍,謂禪與淨土,居士兼有之矣。翰教遠頒,若猶有意于愚師弟者,何謙抑亦至於此。 竊謂毘盧性海人人具有,從上諸聖語言及諸家公案無非發明茲義,總在學者見解何如。居士書中超脫之見,即是此境現前,一了百了,更無二語。若曰明于此、或昧于彼,恐尚是意識中得來,非性地上徹悟耳。雖然,大善知識種福田、植慧根,何難于此道也?即以居士勛業較量之,闈中品士尺幅證心,塞外閱兵一鼓作氣,文經武緯用無不宜,第令持此向最上乘中,直是玄鑑洞觀、單刀直入氣象。貧衲將翹首居士了一大事因緣也。 與趙司理(二) 貧衲草野疏陋,承獎借過分,且詔以靈光獨露之旨,使振百丈家聲,自愧何堪,誠知大居士得此光明幢相三昧久矣,故能以此光回炤一切。每惟末法中士大夫不罵佛謗法幸矣,如臺丁深心力護如[A1]己眼目,非徹炤佛乘廣行慈願,孰肯擔荷如此耶?然知大居士雖作如是廣大佛事,亦不作佛事之想;雖發露此光,而光非存炤。故盤山祖師云:「心月孤圓,光吞萬象,光非炤境,境亦非存。」此正與大居士機理相契處。然下文云:「光境俱忘,復是何物?」這裏到得,便知云:「似地擎山,不知山之孤峻;如石含玉,不知玉之無瑕。」學道入得此箇境界,自然生死心破,智不能知、識不能識,如來禪、祖師禪一併打徹矣。 ᅟᅟ==[A1] 己【CB】,巳【嘉興】== 教中所謂絕心生死、伐心稠林、浣心垢濁、解心執著,塵勞佛事皆為遊戲,出世、入世云乎哉?大抵貴在一念生死心破,自肯承當,而一切處自然法身獨露,如青天白日,一毫遮障不得。若有絲毫疑情未盡,即障道眼,古人云:「一翳在眼,空花亂墜。」昔長慶稜禪師坐破七個蒲團,因捲簾廓然大悟,乃作偈云:「萬象之中獨露身,惟人自肯乃方親,多年誤向途中覓,今日看來火裏冰。」此即生死心破,承當自肯樣子也。古人深山二三十年草衣木食,真參力究,蓋為此耳。貧衲自幼出家,參尋頗力,情關理路百揭千翻,直得伎倆自窮,所謂獨露者,雖欲隱而彌彰,不知其然而然,至今喫粥飯始知甜耳。 以臺下家裏人說家常話,非敢馳騁機解、自揚家醜,蓋承以靈光下炤,故爾借光放光,然亦自知不揣其量。 溈山云:「此宗最妙,難得其人,末法宗風,掃地久矣。」僧中寥寥,不意縉紳先生猶見居士,所謂清獻公再來,非耶?承大教辨明實際,無物不有、無物不空,真俗二諦於中影現。無法也,而假名為法;無身也,而假名為身。此真性一段光明,開發顯露,清淨無翳,如朗月處空無不現者。至云「潛思于髫年」,根力純熟如此,則十二時中固不待提撕話頭,如香象渡河,截流而過,一超直入,[A2]已是漸言耳。第禪宗向上不說法身邊事,要在機用回互深含獨占。古人云:「懷州牛喫禾,益州馬腹脹,天下覓醫人,炙豬左膊上。」此語亦不可作道理會,亦不可作機鋒契。要知十二時中潛行密用,築著磕著不差毫髮,徹見佛祖骨髓命脈,則如居士所云「縱橫自在,御風而行」者也。若然者,不把繩頭而繩頭自把,即此繩頭復是何物?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上堂洵口而道,為好事者錄而成集,忽被居士覷破,又添一重公案也。第捧讀佳製,霍然忘暑,所謂「薰風自南來,殿角生微涼」,倘因合刻,永載法雲。 報沈東華廉憲(二) 春日得聞報知福星炤冰谿也,此非小緣,皆湖東子民善因所致,惟林下人躑躅不敢前,蓋公門中非僧家行處,秪焚香遙祝而[A3]已。承翰教豐儀,仍問及宗乘中事,豈但為僧者得沾惠澤?即三千七百祖師公案亦復重宣也。臨濟大師云:「一語中具三玄,一玄中具三要。」此善知識臨機慧辯,三玄三要未兆之先[A4]已通身突露,非臨時湊泊。如旃檀本香,借火爇則分外香;若以火論香,則辜負旃檀。若于言句中討玄要,大可笑也。諸家錄中皆下語,大似以鶴粉喻雪,雖色相似,去雪實霄壤。惟汾陽頌云:「三玄三要事難分,得意忘言道易親,一句明明該萬象,重陽九日菊花新。」灼有真旨。大居士切欲發明斯道,在臨濟喫棒因緣上會去,則待客迎賓、拈匙把箸,三玄三要不問可知;其或未然,父母未生前,那裏是我本來面目?烏紗蓋頂,黃金束腰,傀儡一棚,不加線索,則生死暗然無寄,本來面目是甚麼碗橽丘?三玄三要留待台駕入山時再作個話會也。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ᅟᅟ==[A4] 已【CB】,巳【嘉興】== 讀翰教不能釋手,知居士靈機浚發皆夙生般若慧之所成就,非常情可及也。惟祖師門下言句如煮木札羹、如炊鐵釘飯,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惟悟與悟乃能明了。若謂某為三玄句、某為三要句、某為先炤而後用句、某為炤用不同時句,正所謂以管窺天、以蠡測海,多見其不知量也。大居士決欲發明此一件大事,赤肉團上無位真人在六根門頭放光動地,不得當面錯過。若錯過時,百劫千生未有了底日子。將前解路如斬一握絲,一斷一切斷,更不相續。無位真人是甚麼乾屎橛?但恁麼究去,一朝知痛癢時向大愚肋下築三拳,是大丈夫作略,非分外也。若依草附木、東引西證、說心說性者,可請一義學沙門將三經五論細說一遍,禪之一字拋向萬丈深坑,過不可說不可說劫後再可譚不了之緣未為晚也。不識大居士於此寧甘心乎? 昨承諭,入道貴在真實。真實二字誠入道基本也。不識居士於真實處曾入道乎?少林大師云:「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乃可入道。」果得心如牆壁,則真實二字不言可喻。若心中揣摩生諸解路,早是不真實,欲得心如牆壁,安可得乎?果得心如牆壁,正堪入道。若以心如牆壁便欲住足,秪是箇心如牆壁漢,不堪與語道也。然心如牆壁不容易到,有一等人將妄心遏捺,令心不起,謂之心如牆壁,大似水上按葫蘆,從少至壯、從壯至老,欲得心如牆壁無有是處。真是箇究心人,將一句話頭纔方提起,如吹毛利劍,觸其鋒者即喪身失命,欲其別生一念了不可得,連真實二字安亦不住,斯二字誠為入道之基本也。大居士日用以此可坐進斯道;不然,則彈指一生,可謂錯過了也,真實云乎哉? 報林季翀大宗伯 舊冬承翰教,謂人生五十不知性命所在。此為誠言,非套子語也。當知此事萬劫難逢、千生罕遇,既知有此關捩,若不發明,肯甘心耶?祖師荅見性偈云:「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嗅香,在舌譚論。」又云:「遍現該週沙界,收攝在一微塵。」大居士可將此偈細看一遍,眼所見、耳所聞,不逐聲色,畢竟是何物也?世人都被聲色所轉,輪迴六道無有了期,一失人身,萬劫不復,可驚可怖、可懼可畏。如有智者,當于此著忙,世間功名富貴決定羈絆不得。何也?身非我有,況身外乎?看破此境界,十二時中深追力究,念念不移,決欲發明而後[A5]已。若能返炤直下,無第二人動轉施為,無虧實相,視生死如夢幻,觀世界等空花。永嘉云:「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如此,做一個凡聖不拘底大快活人,世間之樂事百千萬倍胡足為比?他日向棲鳳嶺頭拍掌一笑,何也?笑此老婆心、葛藤語耳。 ᅟᅟ==[A5] 已【CB】,巳【嘉興】== 報吳觀我太史(二) 往返生生社,與居士清譚將半月,如坐毘耶城,正所謂彼上人者難以酬對。然不二門向上更有事在,故云:「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譬如入都城,四會之衢非行到不能親歷諸境。嗟夫此道閉之久矣!投子遠錄公將五百餘載,其間提唱者罕得其人。生死分中似不可以解心敵,如南嶽見六祖、德山見龍潭,大有樣子,居士於此但當盡心單提一句話頭,孜孜不捨,以期大悟。若徹見根源,即無明結使不斷而自消,根識境緣不澄而自殞,可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自不與諸法門較優劣。縱不悟,站定腳根,終有到家日子。如不信斯道,三阿僧祗劫始能成就。古德云:「拼此一生,乃至三生必能打徹。」豈欺我哉?如看一口氣不來,畢竟向甚麼處去?此「處」字上要切、要緊切,不可將經書引證,如教中謂「無去無來」等,斯是毒藥,不可沾著一點,但會深追力究,決定要討箇下落。如前教乘中有相應法,急須吐卻,或澄心瞑目,寂炤相治,虛靈不昧,觀法無我,乃至「究竟不即不離」及「事事無礙」等語,在佛法中謂之入理深譚,在參禪人分上謂之野狐涎。所以云:「鳳縈金網,趨霄漢以何期?」居士不可不慎,貧衲不得不盡情吐露也。 貧衲生少智慧,唯參究一念子蓋切。今與居士論及宗乘中事,譬如居海者不問江河淮泗,惟以海印印之耳。所謂看話頭,六代相傳未之有問答之際,一語中放不過,便頓發疑情。如能大師問南嶽大有樣子,自後諸家激勵皆曹溪一箇印子上來。居士于此須發起大信心,要徹生死,決從斯門而入,捨此別求是岐路,非禪門捷徑。于此事上決不可生疑,決不可以教乘中印證,所云「散位獨頭,倏起倏滅」者,秪須切之一字是破意識利斧也。禪警語、大慧回書、禪關策進,悉能助發,如參究一日得一日實用,縱一生不明亦不妨,具成佛作祖底基本。古所謂:但辦肯心,必不相賺。承諭。浮山聖道場處自有天龍擁護,貧衲似不能應命,山居人事叢雜,年臘漸長,兼以病魔日至,每欲捨眾入深山邃谷以度餘年,說法境緣付囑於大地有情,待時節發生耳。齊群玉居士纔發信心須臾即沒,無奈死魔壞菩提心印,大可嘆息。唯居士體認自[A6]己本命元辰,莫管他世界成壞。永嘉云:「大千沙界海中漚。」況漚中一鄰虛起滅耶? ᅟᅟ==[A6] 己【CB】,巳【嘉興】== 與何芝岳相國 人生緣遇不易得,皈向三寶倍復為難。惟居士深入佛乘,靈苗智種天性帶來,而究竟一念子肯心自許,誠進道之基本也。昔人云:「我得百丈一句語做宰相。」此話一行,使天下人皆知有佛法利益甚大,非世間功德可比。希居士燮理之日[A7]毋忘此一句話頭,十二時中幸以大法為念,直欲進陪上古、洞鑒今時,日應萬機,不壞不雜,觸境遇緣。若臨大敵欲勝、重門欲開、猛浪中欲登彼岸、大旱時欲得甘霖,思到思不及處,忽然摸著鼻頭,原是舊時面孔,端不借別人纖毫力。若以世智辯聰揣度道理,定信不及,唯有力大人一擔擔荷,更不搖頭轉腦也。此事誠難,決不可將經書上印證,不可遏捺妄念,不可使自心空寂,凡諸動心皆成藥忌,諒居士[A8]已深鑒此意,不待貧衲贅語耳。 ᅟᅟ==[A7] 毋【CB】,[母-(、/、)+〡]【嘉興】== ᅟᅟ==[A8] 已【CB】,巳【嘉興】== 報徐止觀居士 承諭。末法下衰,魔風熾盛,宗門冷落,主法無人。余嘗于此撫[A9]几長嘆,可謂襟期不隔,千里同風,但不識于此事中曾瞥地否?若此瞥地,不妨向祖師門下拋磚引玉,撮土成金,垂手將來,與物作則。盡大地是魔,直從魔隊裏穿下過;盡大地是佛,直從佛頂𩕳上行。然後向佛魔不到處解三玄戈冑,碎五位鎗旗,黑漆桶裏鑑貌辨色,無影樹下嘯月吟風,腳跟下動步覿體,與博山相見。倘未得如是,禪警語不可不細嚼一遍,提一個無義味話頭,做一場沒巴鼻勾當,一朝迸出頭來,渾身當宇宙,求其一眾生相了不可得。何物在迷?何人在悟?居士與博山長太息,悉剩語也。貧衲掃一坐具地與居士作不動軒,不識居士以為何如也? ᅟᅟ==[A9] 几【CB】,儿【嘉興】== 報陳熙塘方伯 疑情不起是生死心不切,似與前諭中不相符合。果生死心切,是誰二字不明,安得不疑?疑情頓發,心意識尚不起,況解路乎?雖兼淨土,決不可生自足想、安隱想,斯二種是究心人大病,居士不可不知,識得是病,終不蹈此二途。祖不云乎「不斬貍奴誓不休」,彼既丈夫,我胡不爾?是誰二字是斷心意識底利斧,截解路底垣牆,出生死底要津也。參此二字法門,如韓信背水陣,不顧危亡,始得相應耳。只此一生判百劫千生不了底公案,有智者當以日代歲,身可寒、肚可饑,不可使話頭有間斷,只須迸破疑團,心意識及解路冰消瓦解,始得大安樂地,是大得便宜人,百千萬倍不足為比也。何如? 報陳若來使君 瓶錫過貴郡,方登岸,即蒙台駕枉顧,譚及宗乘中事,大發肯心,歡忭無量。別後六日,登鼓山,讀旌孝、善果二錄,足見居士一片慈孝婆心,超出常情萬萬也。然人生如芭蕉無堅實相,又如作客寄住旅亭,雖有旨酒嘉餚、安隱快樂,自非久長,惟智者必尋歸家計耳。視此四大色身如幻如化,一氣不來,作何究竟?此是吾人一件最要緊事,於此不忙,溫飽之餘悉為別人忙,即溫飽亦是分外事,況其他乎?希居士慧發當機,毋容暫息,將「一口氣不來,畢竟向甚麼處去」一句子孜孜切切,只教覷破這一著,始是大安樂處。切不可從人言句上討分曉,不可將經書上印證,不可默炤澄思以為得意,不可因因循循虛度日子。二六時中,秪是一口氣不來,畢竟向甚麼處去?忽朝迸破疑團,如駕輕車而遊熟路,不亦樂乎?放生業悉能助發機緣,若得其所,廣其悲願,是貧衲至望。 報陳四游京兆 貧衲行業無補,主持宗門無甚長處,惟一肯心自許,謬為先師印可,自謂藏身幽壑以保餘年,不意往來禪者以情量推之,遂使水漲船高,名過于實,愧也。何如貴境鼓山聖道場處,加以玄沙、黃蘗、長慶、雪峰,每欲登攀,無繇克就。何幸檀越乘願力來,城塹法門興揚三寶,況以楨幹宏猷廟堂?遠略為出世間畫一籌策,頹風復振于今日,氣象更新于此晤,其功德熾然,非毫楮能罄。然依正互融、真俗雙顯,外營佛剎、內護心城,頓使無價寶珠輝天鑑地,不知居士肯瞥然否?古德云:「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炤見山河萬朵。」繇此觀之,世界不在身外,道場毋論他方,鼓山、博山似不勞動步也。承名敢不趨命,第寒山色色有羈,殊不如願,諒摳衣有時,但不敢以年月期限為約耳。 復邢梅陽孝廉(并荅) 貧衲方息慈時,即聞令先師居京邸說法,服膺豪傑,摧折慢幢,如雷如霆,可喜可懼。因侍受業師,南詢不遑親聆教益,迄今渴慕之懷歷歷猶在。庚申冬,接翰教,始知居士入令先師籌室,味無上法乳,棄夢幻功名,自非深有所得,安得如此行履?今獲居士長篇高論,歡喜無量,實以慰未見令先師之夙心也。復承來諭,謂時當叔季大法平沉,魔外說法不啻河沙,讀之至此則撫几長嘆,足見居士一片大慈悲心腸,雖未面晤,可曰神交,況古稀之年乾乾若是,使懶惰比丘不無慚愧矣。貧衲久廢簡編,承居士殷勤致問,不敢不竭思以酬來意。 一問狗子佛性之語,似不可以識量卜度,又不可在有無上作活計,貴在真參實究,果然當下絕親疏,如風捲塵,不留朕跡。若在有無上捉摸,何啻捫空論太陽遠近耶?有角無鬚二種語,翻趙州兩重公案思之,可見非泛論也。 二問謂妙明體盡正墮頑空,此是居士錯會綱宗之旨,不但見錯,兼義亦謬解。文中云「妙明體盡」,謂理極情忘,力在[A10]逢緣,有轉身活句,況知傷觸不借中?自非知有、不知有者,如寐語相似,安能識其來源也?此正是曹洞血脈,如靈珠在握,又如啞子喫蜜,心口俱甜,不能向人吐露。若以頑空釋,正所謂黑白相反也。 ᅟᅟ==[A10] 逢【CB】,逄【嘉興】== 報阮澹宇郡伯(二) 昨於緣幻場中與居士論及佛乘俱無詮次,即同體大悲,亦是未了底公案。吾人果於日用知同體大悲,則步步踏著實地,非心外之境耳。古德云:「樵子負薪歸,機婦連宵織,管他家事忙,且道承誰力?」知恩報恩只此一偈,不知居士折旋俯仰,會薦之否?果薦得,則山頭之白雪清冷,凍殺法身;腳跟之流水潺湲,侵損漁父。駢闐車馬,鱗躍子民,不須格外酬機,最喜塵中見佛。狂歌醉舞,誇本具之神通;淨几明窗,樂現前之三昧,不礙恒居火宅,何妨倒跨白牛,弄窮子珠、奪饑人食,剖微塵卷,閱大千經?世間之樂事,百千萬倍不足為比也。貧衲以此酬居士枉駕之勞,惟同體大悲,訂今晚向華嚴寺中以償斯債,希示的音;其或未然,明早則遠征之念[A11]已動接浙之行也。 ᅟᅟ==[A11] 已【CB】,巳【嘉興】== 滄海一滴也,世界一塵也,貧衲近在石頭城大作一場佛事,究竟如幻,大居士還見聞也無?若見聞者,作麼生是親切一句?試拈出似貧衲、使參禪作見聞種子也。 頃接翰教,謂投芥未合,良以宗門中事自非親到古人田地,所有議論悉夢寐中語,閱九帶敘,煥然出奇,所謂三止三觀,乃至無上無向、無一無著而一非無者,斯即向上著,此論至精至極,無人能到。但以貧衲觀之,秪是教中底蘊,亦是教中向上,似非宗門中向上語。吾祖師門下貴在轉位旋機底一條活路,居士肯向著衣喫飯處輕輕覷破,大笑一場,始瞥地耳。然大章不妨流通與天下人作點眼藥,非文字也,慧命中實受用也。貧衲意謂宗門中長處,只欲居士親到耳。詩、酒二事,故乃陶情,然詩能勞思,酒乃傷脾,台下高年幸清損之,慰所懷也。 報王季常郡伯 貧衲不憚番易八百長江千里為法求人,雖則托缽空回,惟與大居士夙緣深重,而殷勤護念過於骨肉,蓋以法為親,非世諦比也。向蒙問及《楞嚴》深旨,若窮其始終,雖釋迦老人雲興瓶瀉亦吐露不出,況其他乎?若云清淨本然,云何復生諸念?此就眾生界中未達清等四字而言。果知得清淨本然,山河大地向甚麼處得來?緣生諸念從識薰起,識如夢幻,但是一心,斯即從凡入聖,又不當以覺復生迷為難。惟吾祖師門下一句話頭,全身入理,徹處如紅爐烈燄,乾柴溼草無不燒盡還源。如人到家,決不被諸岐為障。貧衲以此期大居士,斯為出世正緣,似不可別生疑慮也。 報俞容自勛卿 蒙問及曹洞宗旨,此之一學最妙最玄,拈穴細金針,穿芒長玉線,彩空中色相,織劫外花紋。若非家裏人,竟不識家裏事,非功力能到、非智識能知,惟沒巴鼻道人始全身擔荷,辨荎草之味似不難耳。想居士天資近道,當深留意,莫錯過此一段大事因緣,此生不打徹,他時後日定悔恨在。莫言貧衲不為居士說破,決欲發明此事,不妨以眾善助之,譬如雨露滋嘉苗也。 報余集生居士 震旦法席之盛,無越於 帝都,雖代有隆替,悉係因緣,非智力所能強也。唯我 明聖祖神宗受靈山付囑,建立三寶,弘通大乘,是以天雨寶花,塔呈奇瑞,宰官開士傾心法塹,實千載一遇,應斯嘉運也。二百年餘,芳規未替,戴德愈新,林下山僧朝暮祝誦未能報其萬一,豈敢效嬾瓚輩?不思弘法深益,且念正法將沉,魔風熾盛,稱悟稱證者[A12]已遍域中,付拂付[A13]券者幾盡大地。痛思古格為法重人,寧以身陷泥犁,不將佛法作人情,是何心腸?今時急於法嗣,忘其遠憂,是何意調?獨掌不浪鳴,隻輪無單運,擬欲遁逃深山,不忍見此荼毒,而居士復以慈心三昧見召,將令不慧復為馮婦乎?宗通說通,內護外護,居士似無愧公美;印高敝刓,心孤嗣乏,貧衲實忝晞運耳。旻昭橫逼老人出山,殊乏丈夫氣象,剛刀雖快,不斬無罪,三十棒遠寄白門,擒賊必先渠魁,未知集生果能赤體承當與否?百年曠茲盛舉,何異慣劊快睹肥牲?兩載疲於津梁,猶如羸夫晲彼巨鼎。且浮山雙徑先聲[A14]已到,諸執事人攀轅恐後,今年決不出山,語[A15]已在前,意欲踐後,倘違初心以赴徵命,難辭眾口。進退維谷,居士其代我商之。一芥翳天,毫端含剎,邊隅都會,孰劣?孰優?今古異局,彼此殊勢,易地未必相為暌合,同異未可一轍而論,若必按圖索馬,恐劍去久矣。高明如居士,諒必不爾,或是為法心深,意圓而語滯耶? 諸大檀護未及遍復,幸宣鄙懷,統希炤亮。不盡。 ᅟᅟ==[A12] 已【CB】,巳【嘉興】== ᅟᅟ==[A13] 券【CB】,劵【嘉興】==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ᅟᅟ==[A15] 已【CB】,巳【嘉興】== 與頑石禪人 余出家來,初歷講肆便知有此事,因求出世心逾切,于經教中非不留意,知在識見中用事。如經云:「以知解心入佛境界,如將螢火燒須彌山終不能著。」又云:「如日當空炤,童稚閉其目,自言何不睹,多聞亦如是。」故知知解逾多,非但不悟道,且為障道緣也。因拂袖別參,初脩空觀五年,雖則塵緣淨盡,于入理實未得力。後于船子公案上又六年,始瞥然也。總不似賢弟寂而常炤、炤而常寂謂之工夫,欲將此心用心,非但一生,窮劫至劫似不能了。何以故?以能寂能炤之心為根本故。又以此心念慮不起為本體獨露,豈待少時?只饒從生至老總不起念,此念之根曾瞥然否?若果無根性,于境緣上自不別生心,觸目遇緣如木石相似,于本體上亦沒交涉也,況在念佛作觀之間邪?不知賢弟將何為本體?又將何為獨露?若以念慮不起時為本體,自是念慮不起,非本體也;若以常寂為本體,即是常寂,非本體也。若日用行事為獨露,正所謂業識茫茫,非獨露也;若將常炤為獨露,自是常炤,非獨露也。如賢弟本意恐在教上揣摩,即在八識田中認作本體,故曰:「朦朦朧朧,如在燈影裏行。」此是實供,非妄語也。 去歲予與賢弟坐松陰,聞鳥聲,堂上論現量取境,如一一明了,秪是教家事,與宗門中悟入大似隔靴抓癢也。三喚侍者非容易會去,若作容易會,國師彼時只消叫一聲便好,云:「將謂吾辜負汝,卻是汝辜負吾。」何必三呼三應,然後乃爾?須知別有深深意,豈是檀郎認得聲便作悟門也?舊時行履姑置之勿論,果到不疑之地,當時便得實用,又何待病後為?然睡夢不得自繇,此又據款結案,大可笑耳。復云:「岑大虫示人太孤。渠往往見人陷此塗轍,非是遏捺學者,故爾為之乎?」當知岑師如吹毛利劍,擬其鋒者即喪身失命,可謂婆心太切也。佛云:「真非真恐迷。」豈但掀翻識情窠臼?即「真」之一字亦不知寘之何地,況以外書平旦之氣似之乎?大似夢中說夢,又可發千載一笑耳。大珠和尚問馬祖,祖曰:「即此便是。」大珠故為有力者,負之而趨,恐亦未知日用行履。若向這裏認其太賒,不但未會大珠,恐亦未見馬祖也。 又云:「識者知是佛性,不識認作精魂。」折中且寘,賢弟還識也未?只須日用中是佛,也須吐卻。臨濟云:「老僧未曾向紫羅帳裏撒真珠,與汝諸人胡喝亂喝作麼?」如不向紫羅帳裏穿下過來,未免有紅紫之誚,非宗門得力之句也。又用心曰:「無事時不怕不明白,唯防念慮起時。若知一念緣起,無生即化了。」此是將緣起無生化念慮,宗門中還容得此等說話麼?三十棒教誰喫?又云:「應物時不怕念慮起,只怕不明白。」明白時即有念慧,有現炤,此又以明白治念慮,宗門中還容得此等說話麼?三十棒教誰喫?又云:「本體本具,炤而寂也。」宗門中還容得此等說話麼?三十棒教誰喫?此即是教家老婆舌頭,非悟門也。又云:「不必工夫。」又云:「如是保任。」又云:「勿忘勿助。」種種皆顛倒度量之心,非參究也。 即前為賢弟說,只是似,不是真,即此似字亦權巧也、安慰也。如果似不待此體會,動著便脫、捺著便轉,不必引經引教,轉引轉遠,不相應。何也?蓋為從來不曾參究,悉以知解心印定,正所謂認奴作郎、認賊為子也。古德云:「三世諸佛不知有,狸奴白牯卻知有。」僧問九峰云:「如何是頭?」曰:「只須知有。」進云:「如何是尾?」曰:「盡卻今時。」其「知有」二字豈是揣摩識情,以日用為知有耶?予曾拈云:「三世諸佛不知有,掬明月於無影樹頭;狸奴白牯卻知有,剪白雲於不應山谷。誰能知此意?除是長嘯者。」與賢弟知有,是同?是別?又云:「宗門中一切奇怪言句無非要人知此事。」只此見賢弟悟處,若作恁麼知解,宗門掃地而盡,「知有」二字何曾夢見者乎?只此知有,賢弟便可用心,直要徹見古人幽隱深奧。所以云:「若要知此事,直須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向威音那畔翻身,十字街頭打睡,更須白汗交流,喫痛棒始得。」不然,則炤而寂、寂而炤,終日保任、終日不起念,無事於心、無心於事,體悉此意,未為良證也。 與善來禪人 迢遞三千里,因循十二時,支那都走遍,可惜腳跟皮。汝纔入門時,便識汝了也,東走西撞圖箇什麼?若是皮下有血底漢子,自當擇一本分宗師,三二十年搬柴運水,墾土掘地,未為分外。今時有一等假知識,魔魅人家男女,開口便云:「有甚麼禪可參?有甚麼工夫可做?直下承當蚤是遲了八刻。」繇此謂之俊捷、謂之英靈、謂之天然、謂之超拔,於本分上既不用心,將這些業識銷磨不去,噇了施主飯,學詩、學字、學頌古、學開示,只饒學得口頭便利,詩過李杜、字壓鍾王、頌古如雲興、開示如瓶瀉,秪喚作業識茫茫。縱哄得人信向禮拜供養,秪裝束得一箇皮袋子,一朝敗壞時手忙腳亂,閻王老子放他不過,鑊湯爐炭,劍樹刀山,百劫千生未有了底日子出得頭來,知是幾多劫數?以清淨眼觀此等假知識,如廁中虫、如淨地上荊棘、如清風裏臭鴉,又喚作無慚愧人、無廉恥人,汝還知麼?汝還辨得麼?若具參學眼,向這裏辨得真偽,便好于衲衣下抖擻幾根肋巴骨,四大子假合便鼓兩片皮,能講能言,一口氣不來,向甚麼處去?莫承當個事便休去、莫將經書上印證去、莫隨善惡業牽將去、莫將盡十方世界都盧是箇自[A16]己本無來去。若如此見解,將來飲洋銅、吞熱鐵,管取有分在。既不如此,又作麼生得的當一口氣不來畢竟向甚麼處去?如坐在銀山鐵壁之中,秪求迸開,還容得第二念起麼?還容得思惟分別麼?到恁麼田地,只須㘞地一聲向威音那畔,又那畔翻個觔斗來,始可向博山這裏喫痛棒。不然,且就千巖萬壑之中打野梩,消日子,總不干老僧事。偈曰:學道如牛毛,發明如兔角,人人喜平易,那肯窺山岳?積翠與重巖,終是難描邈,名言并奇句,情想亂穿鑿。撞著黑面老,未免遭貶剝,有志丈夫兒,趁時須早覺,打破生死關,始可稱絕學。 ᅟᅟ==[A16] 己【CB】,巳【嘉興】== 與劉胤平太史 佛祖之道,貴在得人。如彌勒菴與諸昆仲初會時,秪欲居士深生信解世諦有為之法,非山野所望,今科名巍赫,係因緣和合,偶爾成褫,亦乃夙世靈苗之所發生,當思之未兆之先,所謂寤寐勤劬,思報佛恩,切不可自生怯弱,孰為有力?孰為無力?孰為大根弘願?孰為淺根劣器?居塵、出塵、全身擔荷者,捨居士其誰歟?又當念生死事大,無常老病不與人期,失之剎那,悔之永劫,參究一念不可須臾忘卻,禪警語作個策身符子,遠離諸過,以期大悟。凡在佛門,一切善事盡其力量皆可為助道因緣,若半遮半掩,即同流俗,非佛門弟子。博山有一頌不免舉似居士,若向此頌子上徹去,不須動步,與山野大笑一場,可謂老胡今日有望也。頌曰:博山事香燈,居士援毫管,千里審跬步,兩人缺一半,惟有過量漢,不被時辰轉,果知分寸長,卻笑丈尺短。楚水吳山霧一團,森然雲樹謾勞攢,梅花無意枝頭放,爛熳枝頭驗的傳。後二句是山野昔所和偈語,居士高發時,不知曾記之否?敬以點破,可發千載一笑。 文 上養菴和尚七十壽 鵝湖山高雲赩奕,如蓋如幢金蕊色,炤世明燈坐道場,一道靈光燭天北。獨步寰中意自殊,南方知識迥良模,推開辨老門前臼,奪得蘭公肘後符。梅花枝上露消息,倒跨燕都神駿逸,金鉤海底鈞鯨飛,天目峰頭銀浪激。歸來占斷白雲春,飯糗羹藜絕四鄰,德比黃梅躬餉母,詩同慈覺勸尊親。天生純孝既如此,等視眾生猶一子,開堂法乳潤枯松,說法金鱗躍芳渚。今年七十從心度,半倍趙州花甲數,使得時辰珠走盤,吞乾日月壺縣樹。眉毛似雪畫難傳,萬仞須彌聳巨川,擬同嵩少追芳躅,笑與支那較大千。 奠鵝湖和尚 某年月日,弟子某謹以素饈香燭之儀致奠于鵝湖堂上,示寂先大師養菴和尚之靈龕,而言曰:「於戲!先師靈心湛寂,道性貞醇。幻化八十春秋,渾無起滅;成熟千生善聚,示有去來。梅花枝上笑拈不夜之春,茶銚爐邊剩得活人之句。見野燹而知起處,境量消融;封鎖鑰以驗方來,真機獨露。不起日旋三昧,大施無礙鉗鎚,悲花法雨灑人寰,慈意戒雷轟碧漢。不謂化儀告畢,緣應[A17]已週,金棺掩耀,俄驚白樹以興哀;鵝水藏珠,不睹玉毫之散彩。白雲慘乎無色,瀑布凄以斷流,頹法門之華棟,四眾何依;竭覺海之靈波,群生失潤。某等夙承洪鑄,仰戴玄猷,瞻模範以步趣,風高莫及;藉聲光而提命,恩大難酬。叨餐法乳之深,徒戀雙趺之跡,溪毛澗水,聊為最後之純陀;海月山雲,永作吾師之供養。至痛無文,真炤靡隔。」 ᅟᅟ==[A17] 已【CB】,巳【嘉興】== 念佛文,為棲霞一門禪人說。 夫淨土者,乃一切眾生究竟安身立命處也。念佛者,乃一切眾生第一背塵合覺門也。寂光真淨,惟是佛居,從此垂作實報淨、方便淨及同居淨,以接引彼菩薩人、二乘人及凡夫人。既從實以施權,則無權而非實;既隨義以立名,應顧名而得義。惟淨土之致不明,故念佛之理亦昧。但謂自性即是彌阤,而不知彌阤不外自性;但謂無念乃為真念,而不知淨念即是無念。是以究極於一心不亂,則諸佛心內眾生時時成道;托修於執持名號,則眾生心內諸佛念念證真。念惟是佛,如百川朝宗大海;佛全在念,如琉璃內含寶月。不惟感應道交,亦且自、他不二,但令諦信不疑,決定無諸岐曲也。余幼慕禪宗,得入壽昌之室,謬承記莂,三十餘年寥寥海內有唱莫和,刁刀魚魯,轉見參差,方知祖師西來事出非常,有大利者必有大害。功高易進,無如淨土一門,「念佛得度,今正是時」之語非欺我也。一門禪友結蓮社於棲霞禪室,攝念佛人同歸淨土,可謂末世津梁、人天標榜。乞余一言以作警策,余嘗謂:一切行者須信自心有成佛種子、信如來有接引大願、信有淨土可生、信有彌阤可見,將一句佛號驀直念去,念到一念不生,則凡心即是佛心,更何生死不了?真可謂直捷穩當者矣。勢至圓通、文殊三昧,誰有志者而肯捨置弗修習哉? 放生文,為報恩自觀、以之二禪人說。 五濁惡世,缺陷眾生舉足動步無不是業,招因帶果無不是苦,而殺生一事則猶業中之業、苦中之苦也。止惡行善莫急於戒殺,轉毒為慈莫善於放生,故五戒、十戒、具足、三聚莫不以此為初基,果位聖人、因中大士、履真上賢、出假菩薩莫不以此為首務。初果鋤地而蟲離四寸,道共戒也;聲聞入定而刀杖變花,定共戒也;菩薩以自在力現三塗為淨土,慈成力也;如來以佛眼觀大地眾生同成正覺,悲無礙也。好生之德普涵於九界,放生之功直圓於佛果,而世人每易視之者,良繇同體之理不明故也。蓋性為生理,識為生基,生機蘊於意地,生緣熾於六情,遍觀三界無非受生之場,備閱六道咸稟妄生之氣,達無性者方了緣生,悟無生者乃能護物,以無緣慈運同體悲,能會萬物為自[A18]己,故拔苦與樂根於心、現於事,不期然而自然也。若未明斯,致形跡為礙、物我成敵,在彼既有必償之果,在我仍造必報之因,因果相酬,循環無際,苦口良藥,如水投石,則奈之何?然奔濤狂瀾勿忘中流之砥,移山抒海弗替初心之誠,難行能行亦在當人之自奮耳。苟能斷殺業、除殺法、離殺緣、滅殺因、忘殺機,於根塵識界盎生理於依正自他,則菩提涅槃便可向放生一事中薦取,豈世間功德所能彷彿哉? ᅟᅟ==[A18] 己【CB】,巳【嘉興】== 自觀、以之二禪者,率諸善友創此社於報恩大剎,予為申明其義以告同仁,俾能放所放,咸契無生緣生之理,庶地獄可以頓空、佛性可以頓了,謂放生社即寂滅場可也。 序 重刻《五燈會元》序 釋迦不出世,祖師不西來,佛法遍大地,譚玄口不開。當此時也,語言文字蹤跡不來,棒喝機緣鋒芒不露,逮夫拈花示眾,牽起陳爛葛藤,立雪安心,突出現前公案,遂使宗風廣衍,慧日高懸。燃長夜之燈,群昏頓曉;拈一莖之草,法界齊觀。駕車須是打牛,磨磚豈能作鏡?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至理一言,轉凡成聖。六代破水中之影,觸目皆真;五宗競空裏之花,通身是膽。橫趨而出,笑木𣔻以何堪?撩起便行,悟佛法無多子。睹水影不從他覓,處處逢渠斷腳脛,痛見[A19]己非,頭頭是道。若論佛法,一切現成,諦審玄猷,千燈互炤,龍蛇分于棒下,凡聖藉以喝通,機發于未兆之先,用施乎形聲之外,乃至一言褒貶、一棒縱奪,以非為是,口似甜而意甚苦之;以是為非,心實允而辭無洽矣。雖久參耆宿不敢以正眼覷,況識情解路能通之乎?所以道:狂機劣解,不可以大法示、不可以宗乘聞。譬夫美食置諸穢器。祖不云乎?醍醐上味為世所珍,遇斯等人返成毒藥,惟大心眾生始能擔荷。入斯乘者,不可不自慎也。 ᅟᅟ==[A19] 己【CB】,巳【嘉興】== 會五燈為一書者,宋靈隱大川禪師。未蒙入藏,雖一二處刊行,安能廣布?自性禪人頓發大心,謀於觀察曹君為之首,倡募諸同信工過半矣。余初上鼓山,聞其事,歡喜樂成。復徵余為序,因援毫以書其大概云爾。 《萬佛名經壇儀》序 眾生淨覺,諸佛慧門,繇薰變而成凡,隨淨緣而見佛,既隨緣染,緣實無生,聖凡迷悟悉強名也。《圓覺經》云:「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如此領略,不假漸修,非作故無,本性無故。良以眾生情生智隔,想變體殊,趨暗背明,捨安投險,縱無明之嗔火燎功德之稠林、沉業識之愛源、漲真常之覺海,戒乘路塞,人我山高,眾妄起而邪見生,諸器成而金體昧。隨情逐境,破四棄之清規;動念乖真,結八重之障罪。根本繫乎七眾,無論是俗是僧;結業失於一時,豈分在此在彼?受六交之苦報,雖千萬劫必償;造十習之惡因,縱億萬生不返。是以群靈競出,大聖垂休,駕苦海之慈航,開覺城之鎖鑰,說難思之懺法,彰諸佛之洪名。設壇結界,獻供懸幡,燒種種香、散種種花,興大悲念、發菩提心,禮佛一拜,借壯士臂以折慢幢;念佛一聲,擲如意珠以澄濁水。空諸我相,徹彼真源,如滌淨器以見純金,似揭晴空而清智眼,貴在力行,毋容忽念,瑞凝相現,罪滅福生。若能諦信不疑,定許超凡入聖。斯經自某朝翻譯,載於藏典,人所罕聞,茲因某禪人化某居士運大乘心,廣諸佛行,嚴涅槃岸,拔眾生苦,消黑業于當念,財、法二施,投智種於悲田,賢愚一致。或云:「我本宗門禪客,毋容瑣瑣事諸壇儀。」當知彼即地獄罪人。莫呵饒舌,願賜流通。 重刻《圓覺經》序 夫緣生無性,生佛之跡本虛;無性緣生,聖凡之形宛爾。隨業感而報分優劣,逐境浪而識變精粗,如來大光明藏是眾生淨覺之本源,眾生最清淨心是諸佛本起之因地。當知無明無體皆是空花,實際非塵,妄念輪轉,究竟圓滿。體常寂以遍十方平等道成,心恒通而舍利土不妨以幻修幻,肯信居塵、出塵,開總持之門,絕去來之相,登涅槃之岸,忘得失之心,虛空何更生花?真金不重為礦。貪欲斷而生死斷,愛渴除而理障除,非植二乘,頓超五性。無取無證,眼不自見眼;非智非愚,心不自生心。植眾德本,成就道源,悟圓覺以淨覺心,取靜行而澄行證,客塵永滅,妙體方週。聞在剎那、悟通曠劫,二十五種輪觀,隨順繇人;百千萬種法門,樞機在我。執四相而生顛倒二妄相,依了六情以契圓明一心,匪礙作止任滅;仗知識以銷融憍慢愛憎,觀眾生而同體。期限成純淨之樂,懺悔斷結習之根,悉備上機,頓圓種智。是為十二分經清淨眼目、三千七百祖師密傳之要領也。 茲因顧居士發心重刊,使一切眾生入文殊智海、普賢行門,履圓覺妙場,坐華嚴法界。激予序引,予不敢以宗乘中較其優劣,大抵就斯經旁通箇消息耳,是為序。 《建州弘釋錄》序 余作驅鳥時嘗遊閩中,知建州為理學淵藪,後閱傳燈諸書,又知建州為禪學淵藪,每見建州僧必詢其鄉之先正,然往往不能對,因為悒悒久之。丁巳春,吾弟永覺師初棄儒入釋,從壽昌先師學枯禪,因與道其鄉之先正,甚悉皆粹若珙璧、逸若鳳鸞,多余所未及知者。余喜甚,指其胸曰:「此是一部僧史記。」師曰:「吾將志而傳之。」無何先師沒,師來博山同居者五載,余間索其舊諾,師曰:「俟識鼻孔後為之。」後歸閩隱山,未通消息。戊辰春,余自鼓山還博山,道經建州,師迎於開元寺,余一見而識之,曰:「今可志建州僧也。」師笑而不答。余乃問曰:「壽昌塔掃也未?」師曰:「掃即不廢,秪是不許人知。」余曰:「汝偷掃去也。」師曰:「龢尚又作麼生?」余曰:「掃即不廢,秪是不曾動著。」師曰:「和尚似不曾掃。」遂相笑而別。 至[A20]己巳冬,以書來博山,則建州僧志成寄以相示,且徵序焉。余閱其所集,凡分之為四科:首曰達本,重明宗也;次曰顯化,彰[示*曷]應也;三曰崇德,錄眾行也;四曰輔教,備金湯也,合之命名曰「弘釋」,崇法化也。其識正、其論確、其採訪博、其分界嚴,非良史也耶? ᅟᅟ==[A20] 己【CB】,巳【嘉興】== 昔者道宣作僧史於唐,弗長於文,且不知有別傳之事,齊達磨一宗於枯寂之輩,識何闇也?贊寧作僧史於宋,學富而才疏,且列黃蘗於感通、列嵒頭於遺身、列永明於興福,至於雲門,僧中杰也,反舍之而弗列,則其謬為尤甚。覺範繼贊而有述高華秀朗登作者之壇,然止傳禪宗諸彥,可以稱全史乎?今師所志,雖僅僅一州,而宣寧讓其雅當、覺範推其完備,迥然獨出,前無作者,即此可以窺師之一班矣。 矧千載之上,藉師而傳之;千載之下,藉師而知之。是師之功,固在千載之上下也。建州稱弘釋者,非師而誰歟?余故樂觀厥成,不辭而為之序。抑又聞師撰述甚富,盡當殺青以傳。若然,則天下後世有大造焉,非獨一建州也。余請拭目以俟之。 重刻《蓮宗寶鑑》序 優曇大師徹證禪宗,專心淨土,自利早圓,悲臻未悟,將念佛一門集成十卷,顯諸佛轉未轉之機輪,闢眾生信不信之障礙,其引據確、其總攝周、其設教融、其指歸捷,可謂大有功於後學者也。慨末法我相自高,邊見分執,貶淨土為小乘,指念佛為權行,甚者向人涎唾下覓尖新語句,蘊在八識田中以為究竟極則,及乎到頭一毫無用,是之謂棄楚璧而寶燕石,返鑑而索炤也,其亦不辨甚矣。 夫我釋迦文佛,不妄語者、不異語者,《彌阤經》云:「一心不亂,專持名號,乃至七日即得往生。」《法[A21]華經》云:「若人散亂心,入於塔廟中,一稱南無佛,皆共成佛道。」此其披心瀝膽,徹底為人,此言不信,誰為可信?此言可信,又何疑于淨土念佛之門乎?要而言之,七日不亂為何等心?入塔廟稱南無佛之時又何等心?能者得之,禪道如是而[A22]已。 ᅟᅟ==[A21] 華【CB】,葉【嘉興】== ᅟᅟ==[A22] 已【CB】,巳【嘉興】== 若是真師子兒,哮吼一聲,百獸腦裂,說淨土亦得、說禪亦得,說淨土即禪、禪即淨土亦得,雙是亦得、雙非亦得,終日念未嘗念、終日生未嘗生,終日無念不妨說念、終日無生不妨說生,圓阤如摩尼珠,求其住足處了不可得,何禪何淨土而乃二之。然雖如是,更有一句彌阤未曾道著,欲盡情吐露,奈舌根短也。噫!掣電之機,留待哲者。 八關戒序 眾生受佛戒,即入諸佛位,位同大覺[A23]已,真是諸佛子。此菩薩戒,非八關戒也。然戒有大小,體非異同;戒有廣略,理無分析;戒有斷續,性絕開遮。自非利生大士,不無犯于塵勞,有力行人何難行于頃刻,躋緣生之道岸;一日之齋,通累劫之津梁。一日之戒,謾言瑣細具得全功,不論短長頓同全戒。譬如飲海一滴,味同全海;又如一滴投海,同海全波。須知戒淺功深,因微果徹,興聖人之方便,悲開詣實之權;標大士之指歸,喜見從權之實。清山主撮其簡要,吳太史覈其攸同,收圓行于一時,植殊因于永劫,不揀貴賤,勿論智愚,但辦堅實心腸,定入華嚴藏海。 ᅟᅟ==[A23] 已【CB】,巳【嘉興】== 生生社戒殺放生序 語云:「護生須是殺,殺盡始安居。」此勇猛丈夫決定志也。良以眾生恣無明窟、養爛壞身,秪解殺他,不知自殺,五魔熾盛、六賊戕害、四蛇毒攻、二鼠交嚙,從劫至劫,殺吾慧命、劫吾法財,可謂大冤家、大怨敵。而且親之、愛之、從而結之,殺一切眾生,噉其肉血,恣養四大,一氣不來,盡成灰壤,因有限身造無窮罪,根性陜劣,迷極不返,三途報至,誰當代受?若能返炤,是大不然,當披堅固鎧,仗金剛劍,斬魔賊于五蘊蓋林中、逐蛇鼠于無陰陽地上,廣法身之慈[A24]愍、起同體之大悲,見一切眾生如一子想,無彼我相,以無緣慈化無相眾生。此雲棲老人深達法相也,湛上座興悲運慈,悉倣雲棲軌則,而桐之諸上善人互相鼓導,生社繇此而興,殺業繇此而斷,豈但戒殺?而且放生。豈但救眾生命?實乃續諸佛慧命,廣一切眾生慧命也。何以故?以同體故,其無功之功、無德之德,所謂以殺為生,吾不得以筆舌名之也。 ᅟᅟ==[A24] 愍【CB】,怒【嘉興】(cf. T33n1700_p0130c05-06)== 〈報恩品〉序 聞夫苦海無邊,慈恩匪一,情想局于限量,識性迷于無知,限量則灼有親疏,無知則妄分彼我,輪迴于生死三途之業報何窮?旅泊于人天九有之昇沉不息。改頭換面,多生父母結盜賊之冤;戴角披毛,歷劫宗親償兒女之債。大師興慈悲念,說四難報之法施,長者現衰邁年,誨一惡性之逆子,胸前而寢,膝上而遊,真情普矣。男為慈父,女為悲母,親愛彌乎?以世界為殿堂,以人民為根本, 國主之深恩莫報;以神通為利樂,以度行為修因,諸佛之慈德無休。捨幻化財,植人天福,身命頓超;棄有漏軀,絕堅固想,傳心為最。解法義而流通法義,還他三界智人;知深恩而報荅深恩,須是九濤居士。不辭饒舌,願入斯乘。 正觀禪人[A25]刺血書《華嚴》諸經跋 ᅟᅟ==[A25] 刺【CB】,剌【嘉興】== 夫大法難逢、真乘罕遇,千燈供佛,酬半偈以何辭?四句潤心,捨全身而不吝,況破塵出寶。法界全經,大士因門、如來果海,塞滿龍宮之藏,具在一塵;播揚鷲嶺之奇,縱橫萬象,自非曠劫植菩提之因地,安能手捧目觀偶此勝緣哉?正觀禪人夙薰種智,修假多方,出娑竭之湧泉,繡貫花之妙品,加利刃不見當機之痛,流鮮血無慚捐體之施,書《報恩》、《金剛》、《華嚴》共計一百有餘卷,以弘寶筏,庶渡迷津,蔓衍不二之雄文,舌根流出;騰躍難思之義海,筆底翻來。反觀法帙得成,肌膚無損,勝妙廣博,幻質何乖?得浮世之便宜,履法門之徑路,妙緣斯在,道岸非遙。 疏 廣福菴化藏經疏 箇中不立元字腳,一大藏教向甚麼處得來?隨方建立總持門,七百函經從自心中流出。睹明星而悟道,瞿曇之鼻孔頓開;拈莖草以投機,帝釋之面門剺破。一片白雲瀰漫,幾多歸鳥迷蹤?山河大地作琴聲,到處花飛蝶舞;水鳥樹林譚實相,何須鳥跡蟲文?得魚兔方捨於筌蹄,盈倉儲始忘乎田地。剜千燈而供養,信知大法難[A26]逢;捨四大以酬心,秪為恩歸有地。周廉溪發弘誓以相資,眾居士乞片言而為引,續佛慧命而壽命無疆,勞[A27]己色身而法身始顯,佛緣克就,世道遐昌。 ᅟᅟ==[A26] 逢【CB】,逄【嘉興】== ᅟᅟ==[A27] 己【CB】,巳【嘉興】== 覺慧寺化藏經疏 法幢高豎,人天之白業薰成;寶藏遙頒,緇素之玄風始著。捨金輪而談真諦,拴回帶雨泥牛;剜赤肉以博真詮,倒跨嘶風木馬。普眼雲興二百問,人人衣縫綻開;普賢瓶瀉二千酬,箇箇缽囊盛滿。抉驪龍之至寶,須探覺慧奇蹤;踵伏龍之芳塵,要入普聞玄徑。天垂寶蓋,千餘年之靈運重來;地界金繩,四大海之真源復湧。打開瞿曇寶藏,大家乞我一文,豎起慈氏層樓,普願同拈片瓦。緣生之實相有據,誰申較量之功?性地之靈苗再生,好下有情之種。 護生社募緣疏 真心彌亙,寧有六道之殊形?妄念隨緣,遂感多生之異質。如來大光明藏是眾生淨覺之本源,有情最癡暗根含諸佛妙明之因地。雖報緣聰聰蠢蠢,然覺性完完全全,蛛結網機械可知,鵲營巢靈心逾巧,鱔解鑽泥而隱,虱惟趨暗而奔。觀蠕動咸自貪生,雖傷殘而猶戀質,舐兒之鹿涕泣而腸斷幻囊,護子之虫命壞而身環舊穴,瘳乳捨將烹之鱉,投珠醫未死之蛇。何忍剝皮剔骨,活潑潑以入鑊湯;劈腹剜心,魂飄飄而驚爐炭?淚未乾而皮毛脫落,肉尚動而廚灶喧嘩?可憐頃刻下咽喉,誰識神號鬼泣?肯信無端被燒炙,須知果欠因酬,三途之業報無休,萬劫之羈縻不息,豈可恣情悖理,烹鮮擇肥,惻隱忘大聖之真慈,食噉導凡愚之惡習,無纖毫好生之念?藉口曰:「萬物養人。」興殘慘造業之心,又豈知三途在我不爽絲髮,如影隨形?普告達觀長者大發慈心,效解網之仁,啟放生之會,杖頭之青蚨不惜,囊中之故鈔何慳?脫籠檻如出囹圄,好看理羽毛而愉快;免砧几如離屠肆,灼然全幻體之靈知。鼓翅空中,現黃衣而拜主;昂頭水面,旋印紐以酬恩。果報無差,循環不息,莫呵饒舌,願賜登名。 法雲寺修造疏 華藏獻奇,閩地概稱佛國;閻浮選勝,樵潭剩有僧居。喜列祖以傳燈,賴眾檀而樂善,山林積翠,泉石凝光。茲因道鐫禪人鋤破雲霞,芟除荊棘,寺基復古,殿宇維新,酬微笑之勝因,集同參之淨侶,橫吹銕笛,倒跨泥牛,採汲不虛施,一任蒸雲驟雨;茶湯應有待,從教日炙風吹。烹佛祖之心肝,敲虛空之骨髓,直欲頓開碧眼,預須成褫莖茅,嚴丈六之金身,旋七重之寶蓋。飲斷流之迅水,踞峭壁之懸崖,炊無米之香糜,燃非薪之烈火。鄉坊城市總須乞我一文,居士宰官普願親垂隻手,果因不昧,佛道斯成。 博山無異大師語錄集要卷六 首座成正 錄 偈 示董巖達空禪者 通達虛空翻白浪,好把家私都破蕩,有眼不見有耳聾,赤肉團中加痛棒。從教白醭口邊生,佛法塵勞一坦平,正念針鋒劄不入,面皮鐵鑄沒人情。非禮莫教輕動步,舉止安詳要回互,謾將知見妄疏親,拶碎疑團須妙悟。不破疑團誓不休,放出溈山水牯牛,一朝驀鼻穿歸也,迥地遮天這一頭。 示峰頂智建禪者參「無」字 狗子佛性無,當下絕親疏,如入千尋浪,惟求赤尾魚。有角非關鯉,無鬚不是渠,有無俱勦絕,直探驪龍珠。又如四面火,前方一線餘,退步即燒殺,橫趨亦喪軀。烈燄非停止,求生莫待徐,用意切如此,管取發靈樞。 示參禪偈 參禪須銕漢,毋論期與限,咬定牙齒關,只教大事辦。猛火熱油鐺,虛空都煮爛,忽朝撲轉過,放下千斤擔。 又 參禪莫論久,不與塵緣偶,剔起兩莖眉,虛空顛倒走。須彌碾成末,當下追本有,生鐵金汁流,始免從前咎。 又 參禪沒主宰,秪要心不改,萬彙及塵勞,旋坌誰愀[怡-台+釆]?堅硬可擎天,勇決堪抒海,雖然未徹頭,管取前程在。 又 參禪發正信,信正魔宮震,片雪入紅爐,赤身遊白刃。只尋活路上,莫教死水浸,大散關忽開,倒跨毘盧印。 又 參禪休把玩,倏忽時光換,至理雖玄奧,秦時鍍鑠鑽。咄哉丈夫心,著手還自判,百年能幾何?莫待臨行亂。 又 參禪無巧拙,一念貴超越,識得指上影,直探天邊月。劈開胸見心,刮去毛有血,分明舉似君,不會向誰說? 又 參禪須趁早,莫待年紀老,耳聵眼矇矓,朝在夕難保。生平最樂事,到此都潦倒,佛法本無多,只要今時了。 又 參禪莫治妄,治妄仍成障,譬欲得華鯨,管甚波濤漾?至體絕纖塵,妄心是何狀?謹白參禪者,斯門真可尚。 為蔣居士薦母 叱去泥牛木馬,橫拈玉線金針,[A1]刺出真空錦繡,何須向外追尋? ᅟᅟ==[A1] 刺【CB】,剌【嘉興】== 從來不是眾生,何用更求活佛?放光動地者誰?喚作天真一物。 示雪航禪人 行盡千山與萬山,逢人特地放癡憨,一朝看破枝頭月,始覺澄潭徹底寒。 示智鐫禪人 一片閒雲歸嶺去,三間茅屋旁山隈,乾坤褁向袈裟裏,今日分明付大梅。 示炤浮禪人行腳 問君曾讀五車書,[打-丁+龠]管成文似有餘,我[A2]已搖鞭君信否?歸家應笑倒騎驢。 ᅟᅟ==[A2] 已【CB】,巳【嘉興】== 示成涵禪人省親 幾回夢入故家鄉?麥飯蔥湯謾忖量。踏遍山川圖甚事?只須親見本爺娘。 示志西禪人 分明兩口一無舌,𥳽土揚塵無間歇,突出海門大日輪,元來卻是新羅月。 為六雪禪人入關 翻思昔日雲門老,關字相酬最上機,分付博山誾道者,莫教辜負翠巖眉。 出關 始行大事六年雪,頓入圓明一片冰,今日幸親無縫塔,掣開關鎖萬千層。 示穆禪人 逢緣不盡謾云休,細看溈山五字牛,肯信虛空成粉末,劫外無身何處遊? 示筵禪人落髮 當機削去娘生髮,露出摩尼頂上珠,分付時人高著眼,此回親見赤鬚胡。 答周肯成居士 苦海中流弄釣竿,從渠漩澓不相參,西江涓滴如吞盡,沙界都盧一座龕。 示素真居士請經坰 生成一片鐵心腸,猛浪狂風頗廝當,今日回觀山頂月,逍遙誰謂腳跟忙? 剖塵直欲見全經,舟楫何辭泛遠溟?怪石狂風穿下過,此回始道佛家寧。 挽劉和鶴孝廉 澄江風細浪花開,曾得金鱗上釣來,抹嗒不隨煙雨散,暮雲幾度夜招回? 歲寒心有幾人知?六月梧凋不近時,卻憶講經臺上約,而今[A3]已寫挽君詩。 ᅟᅟ==[A3] 已【CB】,巳【嘉興】== 示眾禪人 一莖草上現瓊樓,吸盡支那四百州,嬴得清風收白汗,何須特地使人愁? 天高地厚問端繇,棒喝交馳卒未休,換骨洗腸猶不是,誰知屋裏販揚州? 話頭一句如弦直,聞說如何見面親,縱是風恬閒不徹,還憐活水躍金鱗。 一句話頭如鐵橛,三千里外步如初,從來心法無前境,大地收來一草廬。 一句話頭如鐵橛,逢人那論是和非?直教凍殺阿羅漢,春到僧園菜甲肥。 一句話頭如鐵橛,年年九日是重陽,旋風八字打不盡,開眼明明入鑊湯。 一句話頭如鐵橛,從前知解盡掀翻,忽朝白浪滔天地,無手人撐沒底船。 示如是禪人參「無」字 趙州無,古今有,伶俐衲僧顛倒走,若于二處見根源,大似面南看北斗。破無字,兩重關,重步登高萬仞山,縱饒絕頂橫身過,吸霧披雲未可閒。筆直路,行將去,誰管途中住不住?只教倒跨紫金毛,反側始能張露布。海底塵,山頭浪,奧語玄機都不向,月皎風清夜靜時,沾著纖毫成莽蕩。反覆看,不較多,泥牛解吼木人歌,油瓶丟向籃筐裏,笑殺當年凌行婆。 示六義禪人 誰云有六義?寧知一字無,寄身如浮雲,經世一須臾。男兒氣浩然,眉宇動天樞,灼然沒巴鼻,迥與生死殊。打開大散關,壯哉始自娛,莫學班白人,喃喃讀梵書。論義如流水,究竟若交蘆,真是獅子兒,生成鐵額顱。又如猛丈夫,抒海求明珠,只教親瞥地,裂破祖師圖。 示陳居士 遍界不曾藏,眼根豈能見?除是悟心人,當下討方便。單提句話頭,深追與力究,纔欲涉思惟,圓明成過咎。譬如破重關,力與萬人敵,通身都是膽,輸嬴在咫尺。那復論危亡?亦不分彼我,抹轉上頭關,無可無不可。果是獅子兒,不向那邊討,力就解翻身,根塵光皎皎。清風拂夜月,旭日盡朝露,萬象咸點頭,森羅盡回互。喚作無事人、喚作猛烈漢,更擬問如何,水浸石頭爛。 送無澤禪座上羅浮山 緬想當年景泰師,芟茅搆室海之湄,羅浮絕頂恣遨遊,鐵橋峰畔連瑤池。石門方廣容几席,三更日上海水赤,漩澓乾坤辯故新,吞吐風雲度朝夕。上人今往亦何求?縱步勤登二石樓,倒視滄溟如涓滴,一千瀑布稱雄流。明月壇邊戒剩有,殺佛焚經誇抖擻,錫杖源清浴活龍,玉鵝峰峻逢花首。七十二洞奏天樂,百千草木成瓊閣,夜深險極轉身難,踢破指頭親見腳。我亦將來步此山,入林端不問人問,折桂茹芝間歲月,時臨清碧炤衰顏。 示林野上人 真修行,辦[A4]己事,願與釋迦為嫡子,迥脫塵勞大丈夫,好將名字標僧史。住深山,棲巖谷,那管春花秋草綠?一箇閒人天地間,饑寒飽煖隨緣足。鋤為枕,草為氈,睡眼摩娑白晝眠,西來大意山頭有,何必臨機更豎拳?不勞心,枉費力,華藏莊嚴在咫尺,大千沙界絕遮欄,煩惱無明都解釋。不動步,是真修,體露金風得自繇,看破世間顛倒事,青林深處一聲鳩。 ᅟᅟ==[A4] 己【CB】,巳【嘉興】== 示念如上人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重玄奧義從斯起,閻浮走遍萬千遭,歷劫何曾離自[A5]己?識得自[A6]己是何顏,毳衲橫披露半班,峭壁懸崖穿下過,方知峰頂有層巒。 ᅟᅟ==[A5] 己【CB】,巳【嘉興】== ᅟᅟ==[A6] 己【CB】,巳【嘉興】== 示本宗上人 如何是本?古路崚嶒踏得穩。如何是宗?澄江水底口頭紅。麻三斤與乾屎橛,蹭蹬如吞荊棘蓬。識得此心無二法,動容不待眉毛眨,破爛袈裟撩亂遮,崢嶸頭角恣騰踏。不學諸方五味禪,清風過耳自悠然,聖凡家業都拋卻,撒手徜徉笑掣顛。旋身不踏無明草,佛法塵緣都潦倒,本源靈湛絕週遮,海底珊瑚和日皎。 示慈門上人 一句話頭如鐵橛,眉毛不與眼相參,究心自古無多事,劈破疑團是指南。疑團破處無涯岸,突出衣珠光燦爛,從他八萬四千門,門門撞著是這漢。臨濟當年赤肉團,至今鮮血尚漫漫,真人褁向袈裟裏,鼓掌難教覿面看。只須揣出虛空骨,徹底無依休恍惚,順流筆直到江西,匡廬深處蛟鼉窟。五老峰前翠作堆,劫風幾變尚崔嵬,江濤響入遊人耳,莫錯呼為腳底雷。 示湛如上人 圓明湛湛妙無垠,如涉纖毫即是塵,大地都來銀世界,更于何處覓金身?休云妄,莫分真,只知一馬生三寅,匝地清風何所有?笑看鸚鵡過西秦。 示吳觀我宮諭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血肉身心非常住,勘破緣生緣不生,根塵即是大寶聚。鬧市叢中景物披,何須山塢與江湄?負薪樵子機頭婦,渴飲饑餐步不移。百草頭邊親祖意,母拘路滑恣遊戲,謾將佛法當真參,沾著些兒成垢膩。本來無古亦無今,肉[A7]髻明珠豈外尋?黃鶴樓前伸轉語,方知居士問頭深。 ᅟᅟ==[A7] 髻【CB】,䯻【嘉興】== 示何芝岳尚書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靈山古佛親分付,回頭石馬出紗籠,肯就家庭守珍御。淨几明窗自在時,花香雲炤碧羅衣,夜深月下翻清影,無蒂珊瑚露幾枝?折杖行兮途路杳,旋身逾覺乾坤小,不須別樣問通津,萬事無如出處好。眼動眉舒曰妙存,鴉鳴知是幾黃昏,依正報中親瞥地,迥然無佛處稱尊。 示方廣野居士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急著娘生雙眼覷,洞然無物飽齁齁。逼塞虛空何處住?既無住處肯干休?鐵壁銀山迸出頭,謾道腰纏十萬貫,端然屋裏販揚州。世緣那更分清濁?赤肉團中光閃爍,簡箇柴頭品字煨,風流何啻三禪樂?撫掌捫空意灑然,浮山湖畔草芊芊,倒騎驢子都遊遍,破霧披雲不記年。 示吳九濤居士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百年光景從頭數,忙忙三萬六千朝,莫待臨時申苦楚。長安大道痛加鞭,行不前兮亦奮然,直待九重宮殿裏,金爐應有暗香傳。翻雲覆雨曹山墮,活潑機輪無不可,纔欲將心度量來,溫州桔皮不是火。世間無水謾云波,吸盡西江奈爾何?酬渠祖意山頭有,紫霧紅霞映碧蘿。 示胡冰稜縣尹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白日青天誰不睹?還鄉盡道是兒孫,就裏無容誇佛祖。箇中原不立階梯,土面灰頭孰與齊?欲問故鄉晴雨候,須知腳下有黃泥。驅耕奪食男兒漢,步不移兮登彼岸,何必區區藉世燈?額上明珠光燦爛。夜無惡夢日無驚,大地山河一掌平,好把虛空百[A8]雜碎,不期華藏宛然成。 ᅟᅟ==[A8] 雜【CB】,[示*集]【嘉興】== 示宋大山孝廉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晴是日兮陰是雨,翻來覆去見根源,裂破胸襟誇步武。[A9]毋拘坐臥及經行,展似眉毛作麼生?雨後花香人發笑,霜前果熟鳥相爭。道人嬾與分時節,囫圇不用頻饒舌,鐵馬嘶殘劫外風,大圓覺裏無豪傑。你既無心我也休,兩忘何必強追求?趙州可煞添鹽醋,傾出當年投子油。 ᅟᅟ==[A9] 毋【CB】,母【嘉興】== 示方肅之館元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A10]毋問三千七百祖,公案交橫眉目間,無心理會閒家具,法身清淨廁坑籌。沒來繇處有來繇,一朝拶出通身汗,始覺從前滿面羞,著衣吃飯隨時好,何自稽遲不自了?抹轉娘生惡面皮,觸著通身都是寶。開不成單合不雙,後園驢子繫枯樁,翻他覷井真三昧,隨處逢人豎法幢。 ᅟᅟ==[A10] 毋【CB】,母【嘉興】== 示林下石居士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劈頭認取最初步,縱橫萬里不離天,莫待臨時泣岐路。欲知淮甸與江干,連絡駢闐車馬殘,散盡浮雲開眼看,洞庭無蓋法身寒。凍殺法身成底事,隔岸無分他與自,塵塵剎剎絕纖蹤,誰道婬房并酒肆?峭壁層崖不可攀,還期陸地見波瀾,風聲鳥語宣真諦,都在龍眠煙水間。 示能止靜主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穿過千門并萬戶,佛法何曾有覆藏?只要時人行大路。纔有纖毫即是塵,幻緣真諦不須分,杖頭痛處知端的直,下原無第二人。譬若行船牢把柁,南北東西都看破,只圖柂後清風生,管他眼底浮雲過。不涉廉纖彼岸登,傳衣無媿嶺南能,深山茅屋誰為主?土面灰頭一箇僧。 示楊蘭似居士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自古慈門無阻拒,寶所非遙趨進時,縱橫原不循規矩。明中有暗暗中明,明暗相參罷問程,拗折驪龍頭上角,珊瑚枝畔水痕新。抖擻通身虛捏怪,眼耳鼻舌分疆界,捏碎挪圓總不妨,自買應須還自賣。運水搬柴識得渠,從來就裏絕親疏,深山佛法依何住?鳥宿雲藏月上初。 示謝中穩居士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倒卓眉毛別有路,㘞地一聲猛省來,人在煙雲最深處,心如古井不生波。笑殺臺山指路婆,豎起拳頭明歷歷,放開布袋奈渠何?覿面縱橫無忌諱,當機那論剎那際?十方三世絕週遮,偪塞誰分心境異?塵勞堆裏妙蓮香,東土西天謾舉揚,更有一言吐不出,無人處所為商量。 示齊季籲居士 話頭一句如弦直,生逼魚蛇化活龍,大地山河成粉末,眉毛血濺梵天紅。 示方奕予居士 話頭一句如弦直,人在冰山雪洞來,時節不同塵世界,桃花九月滿園開。 示姚申甫居士 話頭一句如弦直,混入方知不夜天,路載碧雲雲載月,無身人坐案前山。 示劉君含居士 話頭一句如弦直,行遍三千及大千,掉轉身來何境界?夜明簾外月當天。 示劉爾靜居士 話頭一句如弦直,水底紅塵山上魚,布袋都來收拾盡,珊瑚枝上喜跏趺。 示古田上人 話頭一句如弦直,劈破虛空膽氣豪,按下雲頭收兩腳,真情蹤跡在漁樵。 示止水上人 話頭一句如弦直,直捷何須論法身?果是超方烈漢子,腳跟不帶故鄉雲。 示恒如上人 話頭一句如弦直,風雨無停竟到家,卻笑後園驢吃草,夕陽西炤影偏斜。 示陳聘之居士 話頭一句如弦直,裂破閻浮猛丈夫,倒跨崑崙何處去?眉毛睫上好安居。 示吳鼎甫居士 腳跟無地不青山,祖意還期顧盻間,識得未拈花去處,是非不到飲光顏。 示眾偈 話頭一句如弦直,地覆天翻不動心,只有一條生活計,隨緣逾入逾知深。 又 一句話頭如鐵橛,碧雲深處有家傳,相逢不必重宣說,處處春風楊柳天。 又 一句話頭如鐵橛,死中要箇活人來,六根粉碎成團去,優缽羅花遍界開。 示孤月上人 講席都遊遍,來參沒味禪,鋤雲栽紫芋,引水種青蓮。邃谷嵐浮樹,乾柴火少煙,松風與夜月,相向不須錢。 示李若杜居士 日明事無別,間栽石上花,晴空尋鳥跡,陽燄摝魚蝦。酒肆尋彌勒,婬房訊釋迦,纔將清濁辨,緣境亂如麻。 示金燦宇居士 日用事無別,避喧轉覺難,飯餘歌晝永,燭盡笑更殘。一切但仍舊,萬般都是閒,纔生分別想,知隔幾重山? 示魁杓居士 信心功德聚,凡聖莫岐分,放出唯三要,收來只一塵。不從他變態,[A11]毋用自紛紜,識得衣中寶,何愁徹骨貧? ᅟᅟ==[A11] 毋【CB】,母【嘉興】== 又 信心功德聚,真箇火中蓮,曠劫元無異,今生幸有緣。揭開塵界網,印破水中天,最喜金剛寶,光明炤大千。 次曹能始廉憲韻示諸同行者 登山須及頂,縱步莫移時,路險惟憑杖,岐分必問師。雲深行趁早,日落悔來遲,力盡機忘處,堂堂我是誰? 贈宮保元勳徐六岳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長安大道行人速,一鞭木馬踏花飛,九重宮殿爐煙馥。閒拈拄杖撞虛空,逼塞誰分心境同?到得還家花未老,白雲依舊故山中。 贈徹候方心寰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大鵬久住金剛窟,但問歸家歸未曾,休將古德商遲速。虛樓百尺倚晴空,門閉梯捐路自通,不動步時彈指入,樓前木馬夜嘶風。 贈勳卿詹見五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紅塵豈障參禪骨?雲衣不掛忽然甦,滿目桃花春簇簇。春風吹樹看春來,露柱生兒笑滿腮,識得無生親的子,任君掩耳過經臺。 贈大鴻臚顧醒石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這箇都非心佛物,驀爾通身熱汗流,一味之間百味足。百味誰嘗一味非?旅中無繫自知歸,解道澄江靜如練,令人常憶謝玄暉。 贈冏卿徐南高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紅藕池邊波可掬,通身獨露放光明,萬里山河清淨目。庭生瑞草未為奇,瓮裏醃虀變紫芝,碧眼胡師吞未盡,酸甜只貴大家知。 贈冏卿何天王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識取未生前面目,柳風梧月主人醒,掃花閒殺樵青僕。春到黃鶯語亦親,半塘遙隔見通津,還他寶釧金羈子,任我穿衣吃飯人。 贈勳卿俞容自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學道先教無厭足,假饒[A12]已悟更加鞭,管取千魔俱殞沒。護持須護自心王,冰雪中間別有香,大著眼眶看仔細,丈夫眉宇舊昂藏。 ᅟᅟ==[A12] 已【CB】,巳【嘉興】== 贈侍御徐孟麟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光明智火燒殘牘,逢人何處著商量?盡日芙蓉看未足。芙蓉霜刃向雲磨,魔佛繇來奈爾何?露布[A13]已聞鐃吹奏,太平端許臥山阿。 ᅟᅟ==[A13] 已【CB】,巳【嘉興】== 贈侍御任文升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緣生世諦多林麓,剖開慧眼顯全機,肯向塵緣空碌碌。突出衣中無價珍,從來見處不依人,大圓覺體光明藏,淨白元無一點塵。 贈侍御吳黃岳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清光靄靄彌山谷,舉頭誰不見青天?男兒肯向他尋逐。待客迎賓事事長,跬步何曾離本鄉?了知動轉非他物,優缽羅花遍界香。 贈民部朱羅青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回首紙穴凝蠅出,疑情舉處要分明,莫把心量重卜度。大千經卷一塵微,只貴當人剖出之,曾向洛陽官裏過,春花春鳥總宜詩。 贈祠部蔡聖龍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慧燈好向風前續,青天白露鷲峰明,更從何處分真佛?無分無別阿誰知?當下知歸我是誰,猛火煆成清淨土,一聲孤雁夜聽遲。 贈司馬麗序皇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春氣非傳紅與綠,一念攀緣眼底花,片言玄妙膺中物。空諸所有實諸無,活殺從來是丈夫,山色溪聲還跳出,鬧藍風雨對屠沽。 贈司馬曹安祖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浩然氣宇餐天祿,堂堂妙用絕周遮,百匝千重光晃昱。底事分明說似君,碧空花雨亂紛紜,飯餘柳岸經行慣,清風微動水成紋。 贈繕部吳泊如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海外波斯雙赤足,夜來龍藏掌中生,鎚碎休教添碌碌。俊骨摩天秋氣高,虛空無物見纖毫,驅耕奪食男兒事,一任西風爽布袍。 贈繕部王季常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雪冷須彌偏突兀,拈來青棗大如瓜,見後桃花青似菊。熱油鐺舐大方饞,莫使重留貼肉衫,到得感恩知愧日,許君親見老香嚴。 贈虞部白雉衡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社舞村歌堪薦入,歌聲鼓節遣誰聞?耳中供個觀音佛。虛空消殞一人邊,草淨湖南萬里天,一句相憑重道當,石人雙耳聽聲前。 贈水部周敏山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珊瑚影映澄江綠,清風明月兩相知,蓮花水面如車軸。石頭城外草芊芊,踏月穿雲知幾年?一自洞庭歌罷後,至今花雨尚翩翩。 贈田曹金蘿石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禪林直豎蒼山骨,迥然一念射當人,此是吾家真種族。空花輪轉本來無,迷悟俱非井覷驢,討得钁頭些子味,臥雲嘯月種松株。 贈田曹吳鬯膏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刻刻須教深入木,和身迸透頂門開,六六原來三十六。鐵船無恙海潮通,月落沙寒釣[A14]已窮,若向此中親薦得,竹簫吹過斷蘆中。 ᅟᅟ==[A14] 已【CB】,巳【嘉興】== 贈國博丁蓮侶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蓮花漏裏西裝俶,一輪海日兩頭忙,六字彌阤千遍讀。口中讀讚心思惟,直下追尋影自隨,生則決生去不去,子規啼過古梅枝。 贈國博錢叔蘊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寶華淨界無延促,眉眶之下鼻頭垂,何人解把舟行陸?方舟渡子不曾迷,說著河源卻未知,雪滿短簑寒夢破,自驚身是釣魚師。 贈奉常林如沖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熟處當生生處熟,卻將生熟一鐺煎,跛鱉盲龜稱萬福。出門何地不青山?傍晚征夫閒未閒,開徹碓花供醉眼,磨成磚鏡炤衰顏。 贈中秘吳文孫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頭頭法法光明域,虛堂無事一聲雷,野狐跳入金毛窟。金毛獅子解翻身,這裏分明不昧因,吐卻狐涎入狐隊,出山人是住山人。 贈進士汪叔度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康莊車馬偏難忽,黃塵冉冉遍天涯,憑君拭洗青山俗。青山無況著秋煙,鹿草龍芝種玉田,獨有一年收未得,祖珍拋散禁城邊。 贈孝廉沈得一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得意華騮風趁足,奔騰蹴踏見分明,萬里空山尋古宿。尋人花影落繽紛,玉帶誰教報衲裙?合有臨行饒舌處,鍾山雲似博山雲。 贈孝廉陳賁生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白石蒼松堪擊筑,擊出針鋒一線通,千流萬派堪漩澓。山頭白浪海中塵,囊裏無錢賸買春,月滿珊瑚枝自露,跏趺應笑劫前身。 贈孝廉徐六虛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宗門豈傍他人入?英雄眼底笑男兒,清風古路無迂曲。參禪先令識心閒,錦鯉成龍一躍間,皮袋生光情愛盡,淡將言句寫溪山。 贈奉常曹清之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參禪莫就禪中宿,當日惟知劍柄長,而今始覺毬門複。枯椿未始是枯椿,觸處風搖白玉幢,萬里泥牛奔影去,碧雲無賴滿春江。 贈廣文陳允嘉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斷崖峰頂黃茅屋,十方坐斷見春風,撥雲夜看千花谷。跨著楊岐三腳驢,不逢渠處也逢渠,解開布袋憑人看,妙用臨機果不殊。 贈參軍張時華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十年豫造征人服,征人未免挂征鞍,會免臨岐多倉卒。繡幢煙影碧油車,放出南山鱉鼻蛇,若道葛藤猶未斷,一杯清供趙州茶。 贈參軍周元執居士 不忘[A15]靈山親付囑,牧童明月騎歸犢,未到人牛不見時,休隨草色平川綠。雨餘芳草是前村,牧笛無端欲斷魂,卻向古鄰荒寺去,大家扶起破沙盆。 ᅟᅟ==[A15] 靈【CB】,雲【嘉興】(cf. X72n1435_p0302b04)== 贈司馬劉斗漚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縱橫出沒無拘束,閒雲蹤跡渺天壞,魔佛從來皆眷屬。放生容易殺生難,火宅之中叫野干,露地白牛車上坐,寶鈴珠網夜天寒。 贈光祿吳淳太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缽盂中是千鍾粟,橫吞一粒齒牙香,卻笑饑人果空腹。一粒原來何處生?大千心畝廓然平,夜來賸有栽秧雨,好向綠楊聽曉鶯。 贈典謁葉翼所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花蜂豈就枯枝宿?鑽向銀山鐵壁中,他家好似無情物。場開選佛看登壇,莫道心空及第難,踢殺猢猻縛殺鬼,不知菩薩是何官? 贈宮端丘言思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彌陀一句無真俗,數珠繩斷佛聲消,卞和剖破荊山玉。分明寶鏡映千燈,擇葉尋枝我未曾,識得燒菴真供養,泥牛搖尾過窗櫺。 贈孝廉李在璞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修幢拗折瀟湘竹,實相門開聲悄然,短衣破笠黃金域。江風淡蕩法身寒,江雨凄清夜未殘,休把鵑啼比鶯語,萬花叢裏現優曇。 贈中翰葉白於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期君試聽無生曲,無手人彈無耳聽,聚合從前親骨肉。團圞何處問他方?一片空心選佛場。打鼓卻看誰作主?釣魚原是謝三郎。 贈問卿余集生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爾自彈絲我吹竹,合成一調供眾生,梵天花雨成夭穀。攪不清兮燒不香,捉賊須教有正贓,溺器踢翻清夜曉,傳燈名字間僧行。 贈都閫余周生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日午虛窗剔明燭,廚前巧婦細思量,自笑能炊無米粥。諸天同器不同餐,肘後金符近[A16]已刓,馬足似雲弓似月,將軍今夜下三韓。 ᅟᅟ==[A16] 已【CB】,巳【嘉興】== 贈太學方士雄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青山滿目原非物,荊棘叢中穿過時,何論橫趨與直入?旋風八字打將來,寶網金繩觸處開,萬壑千巖春自煖,兔光和露護珠胎。 贈太學汪吉所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加鞭倒跨泥牛犢,牛背頻將鐵笛吹,聲聲韻出無生曲。無生曲子孰[A17]賡和?石人解拍木人歌,遊遍支那歸去晚,衣冠之下古彌陀。 ᅟᅟ==[A17] 賡【CB】,𢋫【嘉興】== 贈文學陳旻昭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瓊苗遠發瀏陽佛,揚吾家醜逼吾忙,管保千生受塗毒。千生只在一朝圓,毒鼓聲騰萬馬先,廓爾子韶明物格,紫雲金殿暗香傳。 示余得之居士 不忘靈山親付囑,日用何妨耕與讀?書中全露聖賢心,大似良田獲嘉穀。聖賢俱自道場來,儒釋源流莫浪猜,會得拈花微笑旨,龜毛拂子舞三台。 示泰水禪人 一口氣不來,畢竟甚處去?剔起眉毛知住處,銀山銕壁也須開,劈面當機解回互。大力量,休恐怖,趙州略彴古今傳,笑看幾多驢馬渡。 示鄧九如居士 頓悟心源開寶藏,灼然笑點馬師圈,頂門果具摩醯眼,黑白終歸句下圓。 示李何事居士 頓悟心源開寶藏,摩娑睡眼見青天,現成公案重拈出,三個猢猻夜𥳽錢。 示傅遠度居士 頓悟心源開寶藏,衲衣底事有來繇,囫圇吞箇青州棗,直至而今飽不休。 示劉今度居士 頓悟心源開寶藏,庭前柏子話偏長,道人不諳西來旨,一陣清風一陣涼。 示鄧直卿居士 頓悟心源開寶藏,家風不與世人同,百千萬種諸三昧,只在尋常語默中。 示劉文長居士 頓悟心源開寶藏,全身領荷亦遲遲,更思吸盡滔天浪,笑倒江西馬大師。 示葉對育居士 頓悟心源開寶藏,肘後靈符衣裏珠,幾多玄妙都拋卻,認取楊岐三腳驢。 示王有功居士 頓悟心源開寶藏,毘盧頂上好安居,須知別有通霄路,烈漢從來不畜書。 示吳叔達居士 頓悟心源開寶藏,隨聲逐色過朝昏,一條拄杖穿雲走,得失親疏總不論。 示瑞崖上人 頓悟心源開寶藏,扶桑元在海門東,衲衣時藉雲霞補,剪尺無煩問誌公。 示泡菴居士 頓悟心源開寶藏,眉毛血濺梵天紅,橫拈寶劍當陽擲,觸處逢渠振祖風。 示元淳居士 話頭一句如弦直,耀日精金覿面看,行過水晶宮殿去,門前尚有玉欄杆。 示顧長卿居士 話頭一句如弦直,甘露還從天上來,八角磨盤親撥轉,無根樹子倚雲栽。 示姚鄰卿居士 話頭一句如弦直,進步寧知行路難,稍得順風催客便,蕭然無意過三灘。 示劉自度居士 沒蹤跡處莫藏身,釣盡澄江躍浪鱗,藏身之處沒蹤跡,華亭兩岸花狼藉。迸破虛空別有天,綠楊深處草芊芊,更須簡點家常事,跛腳驢兒在後園。 示汪心鏡居士 來機即赴未為難,背觸俱非肯綮間,大火聚中看變態,真文不欲露全班。 #---------------------------------------------------------------------- #【經文資訊】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 第 27 冊 No. B197 博山無異大師語錄集要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3-12,最後更新:2022-10-15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 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CBETA)依「嘉興大藏經(新文豐版)」所編輯 #【原始資料】CBETA 人工輸入(版本一),CBETA 人工輸入(版本二),毛佩君、廖予安、廖予慈大德提供新式標點 #【其他事項】本資料庫可自由免費流通,詳細內容請參閱【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資料庫版權宣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