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偽披真
——二年正月在延慶觀堂宏誓研究會講——
人之處世,貴真率耳!德莫德於真,賊莫賊於偽。古之聖賢豪傑,無不成於真也。然偽亦即出於古之聖賢豪傑,故老子有:「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之說。「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侯之門,仁義存」。嗚呼!演及今世,人智益開,人偽彌甚。袞袞諸公,集大事而享大名者,察其表,觀其言,聖賢豪傑,誠何多讓?但茍一揭去其假面目,則黑暗之裏幕,醜穢雜肆,殆令人不可嚮邇!此所以真潔高尚之士,憤之、嫉之不能自己,慨然欲披髮入山,抱石沉淵,以謝此五濁惡世也!然而悲天憫人之念,梗於胸次,嘗思抉偽披真,必有一根本解決之道,期有以一洗現社會之偽習,促人類黃金時代之實現。太虛不敏,略有一得,請就此以貢陳諸君之前。
一曰、名譽不足惜:太虛嘗作名之罪惡論,得數萬字,於去年八九月間,刊登於紹興公報,今不能遍舉。試質言之,則名譽者,事行之所著而社會所以酬有功者也。又、名為實之賓,一受此名譽之報酬,則事行之實功,即由代替而消滅,故智者功成而不欲居名也。且名譽一成,即為名譽所累,而惜名之甚者,動止顧忌,言行多諱,當為而不敢為,不當為而亦為,乃無往而不以偽!彼汲汲唯名是求者,將謂名譽既得,可為所欲為;殊不知所欲為者未能為,而已奔疲於名矣!凡若是者,皆終身一名之奴隸而已。縱得名垂萬世,既已自喪其真,復以偽熏偽,流偽毒於天壤,亦罪人之尤者耳!況務名而不務實,名又未可必得者哉!故吾人立身行事,莫若以真。真何所憑?亦自憑之良心而已。良心者,萬物之端也。純任良心者,一動、一止、一言、一行,雖舉世譽之不加勸,盡人毀之不為沮。心如直弦,無所遷就,活潑潑地,不受污染。維摩曰:「直心是道場」,此也。孟子曰:「浩然之氣,至大至剛」,此也。陽明子曰:「但憑良知,即知即行」,此也。莊子曰:「是進於知者」,此也。無恐怖、無沾滯、無趨避、無顛倒,故大真實人即大解脫人;而一是以名譽不足惜為本。二曰、道德無可崇:夫道德者何?乃吾心之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耳。唯其感通天下之故也,故於宗法社會,則有所謂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在大同社會,則有所謂自由、平等、博愛;在儒教則有所謂仁、義、禮、智、信;至佛教、則對六蔽而有六度,對三毒而有三學,對十惡而有十善,對八萬四千煩惱而有八萬四千法門,復有所謂四無礙辯、四無量心、四大無畏、四精進行等;凡是、皆道德之跡非道德之所以跡也。徒崇拜古人道德之跡,而不求之自心之所以跡,是為心死之人。莊子曰:「哀莫大於心死,身死次之」。故金剛經謂:「若有菩薩,以無量無數身命布施眾生,不如聞此經一四句偈,功德尤大」。大般若經謂:「若復有法,過於涅槃,我亦說是空」。而達摩對梁武曰:「造寺寫經,並無功德,淨智妙圓,體自空寂」也。蓋著道德之跡,則矯揉造作,奸偽百出,非愚即妄,無往而可,萬物皆不能各安於真性,而天下囂然矣!博愛為殺人之本,偃兵為造兵之原,非虛語也。故吾人安心立命,亦莫若以真。真何所在?即空寂之自性是也。百千功德,性自具足,無施不獲,安用外求!崇拜道德之跡者,不自知其適與道德背馳也。吁!是亦佛之所深可憐憫者乎!
然名譽不足惜,不足惜亦不足惜;道德無可崇,無可崇亦無可崇。若以太虛不足惜、無可崇之說為足惜可崇,則又適與太虛不足惜、無可崇之說東轅西轍矣!佛之說法,無非與人解粘去縛耳,若於佛語轉生執著,則諸佛亦將無從施其辯也。
太虛末學,何足以語道!且未嘗習知俗世之禮法,獲受聖賢之教化,故出言吐語,大都不經,僻行怪狀,不理眾口。然隨宜示現,不存軌則,如鳥飛空,並無足跡,可無論也。即就事相以論之,髮留一寸,本出佛制;服隨國俗,自古已然,彼印度之比丘,固未始穿袍著褲、似吾國俗人今所目為和尚者也。雖然、太虛於是,無可不可,茍有機緣湊泊,則隨感而應,尚可由圓頂方袍者現為非圓頂方袍者,況由非圓頂方袍者復為圓頂方袍乎!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習俗,彼以太虛為奇怪者,彼亦自奇怪之耳!太虛自撫之良心,奇怪二字,殊未敢承認也。夫隨喜贊嘆,因利而導,廣運方便,不主故常,此入世利生之宏範也。觀堂創於四明尊者,道香德馨,被於天下。顧降及近世,幾成穢藪,流風餘韻,湮滅無存!今得佛教偉人諦公來為住持,劈頭以改觀堂為觀宗講寺,以樹作新之基,入泥犁而莊嚴,現淨土於彈指,躬逢其盛,曷勝欣羨!而式海、智恆、桂明、玉旺諸師,復有宏誓研究會之設,與太虛夙昔心期,尤為吻合,不自知其言之纍纍,喜可知矣。今以時間短促,所懷欲吐者,僅以概括之詞,出其端緒,他日有暇,當探蘊宣奧,列舉而一詳述之。人言亦言,太虛無言;正言若反,幸諸君垂思焉!
(見佛教月報一期)
(附註)原題「觀宗講寺宏誓研完會演說詞」,今改題。
佛誕紀念會演說
——二年四月為清海講演作——
「佛身充滿于虛空,而恆處此菩提座」,佛果有生滅乎哉?「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佛果有去來乎哉?眾生有生滅去來之情,斯佛現生滅去來之跡;眾生之情盡,如來之跡亡;淨法界身,固未嘗有出沒也。然佛既循眾生之機,示生滅之跡,吾亦安能遽破人類之執見,而衡於般若之真理哉!
顧幻娑婆世界中,幻閻浮提之幻眾生,以幻演幻,幻幻不同,而今古俗殊,東西時異,於世尊誕生示滅之跡,遂傳說紛歧,莫衷一是。或謂佛生於此方夏桀時,商末武乙時,西周昭王時、穆王時,東周平王時、桓王時、莊王時,二十九主貞定王亮時。佛滅或以穆王壬申,敬王庚申;西藏則以靈王乙卯;錫蘭則以景王丁已。甚至有謂佛生於漢文帝時者,上下相差之數,不下千載;各信其說,共有七十餘家之多,可謂極支離奇幻之大觀也。由是觀之,可見眾生迷昧之情,無所不至。天地人物,無非幻之表示,歷數文言,無非幻之現象,益可曉然也。但由於異方殊俗,歷學未能統一;洪荒草昧,史學未能完善,亦一大原因也。然茍無一定之說,不足以起人之信仰。宗教以得人信仰為妙用,於前諸說孰是孰非,將烏乎定之?是誠一最有研究價值之問題也。
雖然、佛既以循眾生之情,示現生滅之跡,今亦惟循眾生之情,以人類最多數所信仰之說而定之耳。佛教之流行,以中國為最完全。法琳法師既嘗攷定周昭甲寅誕生,周穆壬申示滅;今復依琳師推定者,開佛誕二千九百四十年紀念會於中華民國首善之區,大多數人亦已奉之無異說,則佛誕之紀年,不定於是而又將誰定哉?但古今歷數,沿革實多,震旦建正,三代有異,而西竺則以寅月十六為歲首,寅月十五為歲終,欲斷定佛生於何月何日,蓋亦未易措辭也。唯民間既以四月八日為佛誕節,已成不可轉移之俗尚,則非四月八日是定又復誰定哉?顧茲者民國成立,改用陽曆,至陰曆四月八日,陽曆已五月二十日也,何適何從,將誰是決?須知民國之所以改用陽曆者,乃迫於世界而不得不然者也。中華民國既迫於世界之趨勢而不得不然,則佛教亦處此趨勢之中而有不得不然者,特陽曆改用伊始,民間未能普及。竊謂自今年以往,當遵用陽曆四月八日為佛誕日;而鄉曲僻壤未能遍知者,不妨循用陰曆。庶於世界之趨勢,國民之風尚,兩得允當。此徵之日本,有前事之可鑒者也。
嗚呼!吾今為斯說,吾知自是其是食古而不化者,必將以吾說為大不韙;然余亦無暇與之辯也。當更進其論曰:佛既應機示跡,眾生之機感無常,佛之示跡亦復不一。故釋迦實成佛於無量無數劫前,仍不礙於三阿僧祇中,現比丘身、現居士身、現農工身、現帝皇身、現六欲天身、現四禪天身、現聲聞身、現菩薩身,乃至現龍神修羅身、外道梵志身、羽毛鱗甲身、餓鬼地獄身、及夫現丈六金身,現千丈盧舍那身;或示壽千劫萬劫,或住壽剎那一念。法華云:「三千大千世界,無芥子許不是釋迦捨身命處」;即可知三千大千世界,無處不是釋迦示生處;即可知自有三千大千世界以來,無年無月無日無時不是釋迦降誕示滅之期,又安知今日之人類中,無釋迦示現乎?又安知今日之畜類中,無釋迦之示現乎?夫釋迦固常作是好夢,而年年月月日日時時刻刻念念剎那剎那降生、出家、成道、轉法輪、入涅槃也。吾人果欲紀念之乎?則亦必日日時時刻刻念念紀念之乃可。吾人果能刻刻念念為佛誕紀念,則吾人方且念念皆佛,念念即佛。佛身充滿於虛空,佛身亦充滿於吾人念念也。佛身充滿於吾人念念間,吾人之念念亦充滿於佛身。念念乎,佛身乎,吾人乎,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盡法界皆成一大光明藏,於是乎吾中華民國二年佛誕二千九百四十年四月八日。燦爛莊嚴之紀念大會,斯真成其為佛誕紀念會矣!
(見佛教月報第二期)
佛教兩大要素
——六年九月在台灣靈泉寺講——
集東西南北之人,成法喜禪悅之會,有大因緣,良非等閒!而不佞由海天萬里,雲水百城,今得與諸君晤談一室,慶幸何如!法華經云:『諸佛如來皆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夫此一大事因緣,物物具足,誠能究盡其義,則凡出現於世者,皆有一大事因緣在也。又云:『佛種從緣起』。古德則曰:『識得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今既值善慧禪師提挈此大因緣網之宏網,使諸君與不佞之心光,重重交映於眉月靈泉之間,能不相率一證佛法之大義,而忍令虛擲此大好之時節因緣乎?
佛法大旨,要唯真俗二諦:以真諦故,超出世間;以俗諦故,普度眾生。二義同時而無前後,二法一體而非對待。在佛菩薩之行,祇是一事,故又曰:唯一實諦;所謂以大智故,念念證覺,以大悲故,念念同塵;大智大悲,恆現一心是也。順眾生機,隨宜說法,遂由一實諦演為五乘,會歸其極,不外令人人超出世間而普度眾生耳。不超出世間,則墮於凡夫法而非佛菩薩法;不普度眾生,則墮於小乘法而亦非佛菩薩法。抑非超出世間則不能普度眾生,非普度眾生則亦不能超出世間;故梵天猶有邪見,而小聖未免偏執也。昔釋迦世尊示人修行佛法之榜樣,壯歲出家,獨入深山,超世出世,成最正覺。菩提既證,涅槃不住,轉大法輪,廣度眾生,嗚呼盛矣!大丈夫不當如是耶?然所謂超出世間,所謂普度眾生,容易模糊影響,流入岐途,今應略顯其義,令人無疑。
一、超出世間義:何謂世間?文字語言法是世間,依群眾起故,由習俗成故,古今變遷故,國土離異故。復次、數量時方法是世間,可推測故,落邊際故,假施設故,非決定故。復次、和合法是世間,無體性故,趣離教故。復次、因果法是世間,無根極故,起追求故。舉要言之:五蘊、七大、八識、十八界、十二因緣.二十五有等一切有為法,以有生老病死故,以有生住異滅故,以有成住壞空故,以有對治破除故,皆世間法也。然則吾人起心動念,殆未有不落於世間法者,果將如何而可超越出離乎世間耶?此所當回光返照,深參力究,而不可草草放過者也。即如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則欲發心修行,不可不先將所謂無所住者悟得。從外觀之,人物依地輪住,地輪依水氣輪住,水氣輪依風輪住,風輪依虛空住,虛空無所依,故無所住。從內究之,五蘊幻體從煩惱業緣生,煩惱業緣從無明妄想生,無明妄想從覺心轉動生,而本覺真心無所從生,故無所依住。徹悟本心之無所依住,淨除諸念,猶如虛空。虛空無依無住,亦無虛空可為餘法依住,亦無少法能依虛空而住,則風輪亦以無所依故無所住,風輪且無所住,況水氣輪、地輪、人物之輾轉依風輪而住者乎?由是一切諸法,皆無所依住,以無所依住故,無住生心,生心無住;所謂一切法不生而般若生,般若生而一切法不生也。言至於此,逗露不少,然非親見本不生本無住真心者,終是空談白話,了無交涉。
二、普度眾生義: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眾生即佛,佛即眾生,胎卵濕化之四生,天人鬼畜之六趣,無不皆具如來智慧功德之相,直示真心,普令成佛,豈不痛快直捷!無如眾生業力差別無量,妄想執著種種不同,非有無量不同之法門以應之,不足成普度眾生之益。故於未有出世善根之三惡眾生,且令聞三皈名,受五戒法,近載人乘而度三惡,遠作三乘出世之種。又於未有出世善根之人道眾生,令知佛法僧義而起正信,教以十善法及世間禪定法,近增福德而生天道,遠亦作出世之因。又於已種出世三乘善根之眾生,亦隨宜成熟而度脫之,所謂聲聞以四諦法,緣覺以十二因緣法,菩薩以六度萬行法是也。我等今幸在人道,欣聞佛法,縱未能即成佛道,亦當依佛法修行,俾生生世世不失人身,乃可隨力以進趣佛道,宏揚佛法,即超出世間普度眾生是也。昔裴丞相序圓覺經曰:『諸天耽樂,修羅方瞋,禽獸懷狖獝之悲,地獄有幽沉之苦,可以端心慮、趨菩提者,惟人道為能耳』。端心慮,趨菩提,既入寶山,勿空手回,此則不佞與諸君共勉之者也!
(出東瀛釆真錄)
(附註)覺書題作「台灣基隆靈泉寺之說法」,今依自傳改題。
我之佛教觀
——六年十月在台灣佛教講演會講——
一 佛教與吾人之關係
茫茫宇宙,譬如一大逆旅,吾人與萬物並生此逆旅之中,要皆過客而已。逆旅未至銷毀,即過客不絕來往。然逆旅依然存在,悠悠千古,一代一代之過客竟不知其何所歸往?祇少數所謂帝王、將相、聖賢、豪傑、名士、美人者,稍稍留其痕跡,供吾人之瀏覽憑弔。嗟夫!古人之跡在此,古人之真何往耶?雖然、吾人自幼而壯,自壯而老,剽劫於無常急駛之流,猶落花之墮湍水,不容停駐,數十年之光陰,一瞥即逝,又將有後來之過客,以已往之客哀吾人矣。嗟夫!吾人自哀不暇,尚奚暇為古人哀乎!吾人在世,度一日即趨近死限一日,如牽赴屠場之豕,步步行近死地;生而不得不死,死又不得不生,隨業流轉,生死無已。夫生死之變亦大矣!吾浪死虛生,虛生浪死,竟不能稍稍自覺,稍稍自由,可不哀乎!不寧惟是,即在有生之域,數十年間,其本心誰不欲勉為善行以邀天福,親悟真理以成聖智,達美滿優勝之地位,獲常住周遍之安樂者,故曰「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顧牽攝於事勢,顛倒於感倩,馳逐於名利,奔走於衣食,又鮮不喪失其本心,始誠實而卒流虛偽,始高尚而終就苟且,忘己而役乎物,昧因而騖乎果,甚乃習非勝是,積妄成性,亦何嘗稍稍能自由能自覺乎?嗟夫!吾人於此逆旅之宇宙,既如盲人摸象,曾不能一睹其真相;即反之小己之志行,亦不能自主自遂,冥冥焉莫自知其所來,倀倀焉莫自知其所往,既無異乎禽獸之盲動,又寧免草木以同腐乎?嗟夫!人為萬物之靈長,人為有理性之動物,人為有目的之動物,其真意義果安在乎?若竟不求吾人之真意義,而安於禽獸之盲動,草木之同腐,則謂之心死之人。「哀莫大於心死」,身雖未死,亦僅行尸走肉,而所謂人者,則早已失卻矣。夫佛教者,即救度吾人之本心而活之者也。令人人發自心之智慧,悟自心之常樂,故吾人之自心,即光明無量、壽命無量之阿彌陀佛也。令人人充自心之慈悲,致自心之寧靜,故吾人之自心,即能仁寂默之釋迦牟尼佛也。蓋吾人固非不能遍知遍覺自由自主者,祇以未得無上真正之道,安定其心志,立定其性命,故常為物欲所誘而生諸苦惱,常為環境所惑而生諸妄想;苦惱障礙,妄想流轉,是以不能證如來智慧德相。夫吾人雖欲專一學,欲精一義,亦必心安志定,而後能有所成就。故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此宗教與吾人之關係,所以甚深甚重,更無第二事能與相等也。然欲令吾人安信志之心,定慧性之命,必求佛教之無上真正之道,非其餘人天之邪宗,小教所致也。而宗教者,即皈依之義;皈依者,即皈向其心依止無上真正之道,心與道一之謂。無上真正之道,即是佛教,佛教即是佛、法、僧三寶。佛是能覺悟開示無上真正之道之人,佛法是佛覺悟開示之無上真正之道,佛法僧是信解行證無上真正之道之人。三寶之德,不可言量!吾人在茫茫苦海中,三寶為舟航;漫漫黑夜中,三寶為明燈;悠悠險道中,三寶為導師;冥冥曠野中,三寶為真宅;舉要言之,三寶是吾人第一可依恃者,第一可崇拜者,亦是第一能覺悟吾人者,能救護吾人者!故吾人凡有心知靈覺者,皆有佛性,皆是佛子,皆應了解無上真正之佛道,信仰無上真正之佛教,皈依三寶以為安身立命之地。從之於哲理上轉迷成悟,於倫理上轉惡成善,於身心上轉苦成樂,於世界上轉凡成聖也。令更從宗教上、哲學上、科學上、倫理上、政治上、教育上等種種方面,與佛教皆比較而分別觀察,令知究竟唯一佛教,為無上真正之道,故吾人皆應信解受持也!
二 宗教上之佛教觀
甲、分別觀 1.宗教上之緣起,三:一、人人皆有離苦惱而得安樂,免死亡而獲常存,轉濁惡而成淨善,了諸法而明真性之本懷。二、眾生自無始以來,有二種障:一、無明障;二、煩惱障。吾人既有前之本懷,復為二障所障,不能通達,遂生妄見而執妄法。三、有釋迦牟尼佛大覺聖人出世,斷除二障,得遂本懷。本其身之所崇,教示吾人以三界惟心、萬法惟識、一切法因緣生之一實相印印定諸法,令吾人了悟無常、苦、空、無我,得達其常樂我淨之目的,遂有「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之佛教——唯一正教起。
2.宗教上之要素,五:一曰信仰,他教有三:一、如信有天神上帝為宇宙唯一真宰等。二、如信世界萬物、皆天上唯一帝主所造等。三、如信善惡苦樂罪福唯由上帝命令所支配等。佛教亦有三:一、實——體——佛,信一切法唯心,心真如覺性即佛。二、德——相——法,信一切法因緣生,諸法實相不可思議。三、能——用——僧,信因果不昧,緣起無盡,十方三世利益有情。
二曰心神,心神之界說者,他教則為鬼神:如世俗傳說人之形軀死亡後,其心魂精魄或為鬼為神之類。天神:如婆羅門教、耶穌教、天主教、回回教等,不悟即心自性之真如體用,謂為天上之唯一真性等。靈魂:婆羅門教於三世輪迴執靈魂說,耶穌教於人心死後執靈魂說。佛教則為心性:萬物唯心,心本覺性,即如來藏妙真如性。心神之理論者,他教之有神者三:多神則拜動物、拜山川草木、拜門堂井灶等。一神則祠天主、祠上帝、祠大梵天、祠摩醯首羅天。神汎則以現存之萬有皆神,觀宇宙之閎渺悠久生寅畏心,於宇宙之真體生渴慕心等,皆謂之汎神教。無神者,如虛無斷滅論等。佛教則宇宙惟心,物我無性,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三曰因果:因果無謬,罪福不亡,固宗教實踐上一重要義。他教或有現在而無過未,或有過未而無現在,或有現在未來而無過去,或雖三世而偏執一端,不識因果之真相,唯佛能圓滿證說三世之理。
四曰慈悲:凡宗教各有慈悲救世度人之義。粗觀之,孔之仁,墨之兼愛,耶之博愛,似與佛之慈悲無別。然細密察之,佛教之慈悲,有生緣慈悲、法緣慈悲、無緣慈悲之三種,他教唯有生緣慈悲之小部耳。
五曰教主:凡宗教必有現實世界上人格最偉大之教主。佛教以釋迦牟尼佛為教主,釋迦牟尼佛為五洲萬國有歷史以來第一偉大人物,其降生尊貴之族、帝王之子,其出家壯盛之年,富樂之人,其修道六年苦行、成最正覺,其救世轉大法輪、度無量眾,故曰「天上天下無如佛,十方世界亦無比,世間所有我盡見,一切無有如佛者」!
乙、圓融觀 上來依分別門觀之,佛教如大海,他教如斷港;佛教如赫日,他教如爝火;佛教如雪嶽,他教如土阜;顯然有其淺深勝劣高下之異。昔雅典大哲亞里陀大德曰:「吾雖甚愛吾師柏拉圖,然不如吾愛真理」。今吾於各教教主、教義亦如是,雖汎然莫不尊愛,而一經與佛教比較,則真相所存,彰明較著,不容為各教曲掩。雖然、佛教不特其尊無上,抑其大無外也。無外、則無對絕待,無待絕對則離一切相即一切法,而若邪若正若小若大若偏若圓無不融歸佛心矣,茲更作一圖表示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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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界者,眾生心是宗極,一心教示萬法,法法絕待,唯是一心,心心圓融,遍含萬法,夫是之謂佛教。牟尼現世,天人之師,軌範行業,迺宣教戒;教戒未足發智故,聞義學以窮理;義學未足證心故,修靜慮以體真;靜慮未足悟物故,廣為無量方便法門以濟眾。夫至廣為無量方便法門以濟眾,則群眾所傳誦持續之道術,又寧有不可融歸乎佛法者哉?即如耶教崇拜宇宙唯一天主,佛亦稱三千大千世界主。又耶教謂上帝創造世界,蓋出於婆羅門教崇祀大梵天者之說,佛亦嘗自稱我即大婆羅門及大梵天。耶教不設形像,此亦佛教中之一種無相法門,金剛經所謂「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是也。舉此犖犖數端,餘可類推而知矣。要之、宗教者貴乎上得其真,下能益民。益民之道,貴乎律儀清正,心行慈善。耶教上得其真與否,雖不敢知,然能勤修乎利益生民之業,未離人天之行,異乎回教之多近修羅法,及其餘教淫、教殺、教盜諸不律儀教,以牛戒、自餓、投灰,諸苦行外道近於畜生、餓鬼、地獄者,其盛行乎世宜矣。雖然、地藏常居地獄,觀音現身餓鬼,釋迦嘗為種種畜生以行菩薩道,則三惡趣法亦何嘗非佛法乎?是故種種外教之法,入佛法中皆成佛法,但除其執,法本圓融,所謂「千流萬派無辭讓,始見歸墟佛海深」。
三 哲學上之佛教觀(另見)
四 種種相之佛教觀
余初列題,本於哲學上之佛教觀後,尚有科學上之佛教觀,倫理上之佛教觀,心理上之佛教觀,政治上之佛教觀,吾人崇信佛教之必要七篇。今以時間短促,故建立人心之三德性,顯示佛法大意,演繹十種三法門以渾括說明之。
ᅟᅟ ┌────────┬───────┬───────┬────────┐
ᅟᅟ │ │ ┌文 字│ ┌實 智│ ┌自 性│
ᅟᅟ │一、人心之三性德│般若┤觀 照│解脫┤方 便│法身┤受 用│
ᅟᅟ │ │ └實 相│ └真 性│ └變 化│
ᅟᅟ ├────────┼───────┼───────┼────────┤
ᅟᅟ │ │ ┌聞 │ ┌攝 善 法│ ┌凡 夫│
ᅟᅟ │二、佛教之三聖學│慧┤思 │戒┤攝 眾 生│定┤聖 人│
ᅟᅟ │ │ └修 │ └攝 律 儀│ └如 來│
ᅟᅟ ├────────┼───────┼───────┼────────┤
ᅟᅟ │ │ ┌轉迷成悟│ ┌轉惡成善│ ┌轉苦成樂 │
ᅟᅟ │三、三轉法輪 │初轉┤ │二轉┤ │三轉┤ │
ᅟᅟ │ │ └轉妄成真│ └轉染成淨│ └轉凡成聖 │
ᅟᅟ ├────────┼───────┼───────┼────────┤
ᅟᅟ │ │ │ │人佛┐ │
ᅟᅟ │四、三不二門 │心物不二之實體│因果不二之定理│依正├不二之法界│
ᅟᅟ │ │ │ │生佛┘ │
ᅟᅟ ├────────┼───────┼───────┼────────┤
ᅟᅟ │ │ ┌科 學│ ┌法 理│ ┌政 治│
ᅟᅟ │五、人群之要素 │學術┤ │德行┤ │政教┤ │
ᅟᅟ │ │ └哲 學│ └倫 理│ └宗 教│
ᅟᅟ ├────────┼───────┼───────┼────────┤
ᅟᅟ │六、科學之三心理│知識 │感情 │意志 │
ᅟᅟ │七、人性之三同好│真 │善 │美 │
ᅟᅟ │八、中庸之三達德│智 │仁 │勇 │
ᅟᅟ │九、學校之三育 │智 │德 │體 │
ᅟᅟ │十、國家之三權 │立法 │司法 │行政 │
ᅟᅟ └────────┴───────┴───────┴────────┘
更一心三德,圖示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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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東瀛采真錄)
(附註)原文無題,今依意加。
論佛教與孤兒院
——七年在寧波孤兒院講——
今幸寧波佛教孤兒院開成立會矣!太虛嘗訂定斯名,為發起人之一,茲當略說佛教孤兒院之義,以釋回惑而資信行。
一、佛教之本性: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有佛無佛,性相常住。然道無自相,宏之在人。今吾人所知所信之佛教,溯厥源泉,實流出於釋迦牟尼佛大圓覺心。大圓覺心之成分,真智慧與真慈悲也;真慈悲之謂釋迦,真智慧之謂牟尼,大圓覺心之謂佛,大圓覺心具眾理而成萬事之謂佛教。故佛教之本性,即真智慧、與真慈悲,而佛教之本性,又即吾人之本圓覺心也。然云真智慧、真慈悲,當知與世俗之所謂智慧、慈悲者,不唯絕異,且適相反。世俗以科學、哲論為智慧,以倫理、神教為慈悲,蓋佛教中之倒想妄見凡情我愛耳。故欲證得吾心真智慧、真慈悲之本性,當別開方便之門;若求之科學、哲論、倫理、神教,則奚啻南其轅而北其轍乎!證真智慧之方便門有三:曰無實、無相、無願。無實、即無可執取義,亦是空義。姑就輓世科學所依止之唯物哲論以言之,其謂宇宙諸物皆屬現象,然有原質為彼實體,或說原質有若干數,或說唯一伊態爾氣。今試問彼:所云原質,為盡異乎環境諸現象耶?為不異乎環境諸現象耶?不異乎環境諸現象,則此若干數原質者,此伊態爾者,亦現象中之一現象耳!既同為現象,則不得獨指之為實體。蓋異乎環境諸現象而絕非吾人之官覺心知所能構接者,則此原質云、實體云,已超出經驗之外,自違科學之例,僅憑虛擬立之一空名詞耳。彼既認原質為集起宇宙現象之實體,今攷之所云原質,先空無所有,則由原質而集起之現象,譬猶織蛇毛所成之鮫衣,益屬空無所有之事,從可知矣。彼科學家、唯物論家所執為實在者,核之乃唯是一無所有之空名詞,故曰倒想妄見。推此一端,餘可例知。了其唯是空無所有,則倒想銷而妄見除,始稍稍開發真智慧矣。無相、即無可分別義,亦是假義。即就空名所詮空相言之,空若決定有空相者,有此空相,空應是有,空既成有,有亦成空,空之與有,交無定相,是以名相本無,義界假立,以假立故,互遍通徹,以遍故諸法一相,以一相故離相無相,以無相故無可分別,無分別故絕待圓融,入無相門,真智慧乃朗然洞徹矣。無願、即無可趣作義,亦是中義。即就一相無相絕對圓融言之,隨舉一法皆得為一切法中心,具一切法,則吾人亦莫不本來具足一切功德,無欠無餘,更何趨求造作之有!入此無願門者,真智慧赫然圓成矣。
得真慈悲之方便門亦三:曰無貪、曰無瞋、曰無癡。世俗之仁愛,皆從自營私欲中、好攝他屬己之念而孳乳。人固有不必以身軀為自我者,然以身軀為我所安危與共之一物,故愛著生存壯佼,順從其所樂,役役以為之殉而不恤。推此以泛觀殉諸所好,乃至殉國、殉教、殉義,雖高下異數,通局殊會,其本質固同為自營私欲也。即父母之愛子女,亦以子女從自身種種勤勞得成,愛子女無異愛自造之功業藝術,且盼其報恩及嗣志於將來耳。由有所貪求而施仁愛,既以自私為本根,則人各有其自私之念,互相扞格,必不能悉如己意,遂其所求,於是嗔恚生矣。貪而遂,則戀著不捨,反之、則由嗔恚而怨慕無已,凡是皆所謂愚癡也。今創辦佛教孤兒院諸人,稍有欲藉之以保存或擴充佛教之勢力,及欣羨他教之由此暄赫流俗,意將追步其後而與之競爭,甚且逐逐於聾瞽其心者之毀、譽、稱、譏、盛、衰、榮、辱之念,不能暫釋乎胸次;則佛教本自慈悲,適以孤兒院乃貪、嗔、癡之矣!其為求一己之名聞,或冀所住寺庵賴以安利者,更無論已。蓋佛教之真慈悲,須以真智慧為正因,先淨盡我愛之根株,空諸所有,後不可思議之真界,觀諸如幻眾生,本具無邊福智,徒以迷惑顛倒執著纏縛,自為障礙,不獲現證,於是興慈與樂,運悲拔苦,濟物利人,不由分別,是為清淨之善。
二、佛教與世界眾生:依佛教當言世界眾生,就通俗之名詞言之,亦可云佛教施行於社會之利益。夫佛教之施行於社會,即佛教本性之發揮於世界眾生也。然世界無邊,眾生無量,淨穢千差,苦樂萬殊,故惑業有淺深,而障緣有廣狹,佛教隨之而為差別,遂有五乘之法。夫眾生但是迷情,而世界無非妄相,使之脫迷情而離妄相,悉證乎真覺圓德,遂有出世三乘。聞佛法而悟本唯真覺圓德,迷情妄想體性空寂,世界眾生不度而度,名為佛菩薩乘;是佛教之本旨,亦佛教施於社會究竟之益也。其次、雖未能即證元心德性,然以有出世善根故,或因自觀察力,或因聞佛法力,得以解脫迷情,超離妄相,是為獨覺乘、聲聞乘。又其次,以未能具出世善根,貪著迷情妄相為實,雖聞佛法,不能了知,諸佛大慈愍故,就迷情妄相,使之畏罪求福,止惡作善,回動向靜,息想歸神,是為人乘、天乘。儒為人乘,道為天乘,耶、回、梵、哲諸教,介天、人、雜鬼、神而為人天乘。其所以導民為善、化人入神者,宗教、哲學所大同者也。故佛教流行於社會之利益,上者為餘宗之所無,下者統他教之所有,盡世間一切政教學術之利益乎民生者,不足比佛教利益之萬一。
三、孤兒院定義:通俗所知者,幼而無父,或兼無母,或兼無諸姑、伯叔、親友、戚屬為撫養教育者,則為孤兒,若今孤兒院所收養諸孤兒是也。進就佛教之勝義言之,一切眾生,皆為佛子,凡未能發菩薩心,生如來家,從般若母,依慈悲父,受法喜禪悅之食,披解脫莊嚴之衣,獲清淨功德之財,成善巧自在之用,以之逼迫乎根塵識,馳驟乎貪嗔癡,輪迴五趣,顛連九有,生死苦海,沉浮不定,善惡業道,竛竮無歸;若我今現前眾人暨乎宇宙一切生靈,胡莫非茫冥弱喪之孤魂,貧窮孤露之孤兒哉?
四、佛教與孤兒院:夫救濟勝義之孤兒,佛教出世三乘之事也;唯佛教之所能者也。救濟通俗之孤兒,佛教人乘、天乘之事也,亦世教所共能者也。今既因吾人惑業深重,未能率九界有情得佛法菩提涅槃之益,隱蓋天擎地之大丈夫相,效扶牆摸壁之嬰兒行,與孔、墨、耶、回之徒,共營人天善業,以辦此通俗孤兒院,則亦姑就通俗孤兒院之所善者言之耳。考通俗所云慈善事業,若賑災、恤兵、保赤、濟貧、施醫、養老諸端,則有養無教;若辦不收學費之小學校、半日學校、星期學校、夜學校諸端,則有教無養。或遍濟以慈悲,未足增其智能;或稍開其智慧,未能盡其扶助;胥未若孤兒院之對於孤兒者,衣之、食之、醫之、居之,盡其慈濟,俾有以遂生於現在,復授以國民教育,益其智能,俾有以自立於將來也。故孤兒院者,實發揮智悲兼大之佛教本性於世界之最好場合也。
五、孤兒院與社會:廣義之社會,小之以言一家庭,大之以言全世界,國群亦社會之一,不言可知。就消極方面言之,社會中何以有游民、流氓、乞丐、馬騙、竊賊、強盜、淫娼、罪囚乎?雖由社會種種惡習相緣起,覈其總因,則固在乎應受教育之時代,為孤貧所困而未能晉受相當之教育,造成其自立自治之能力,即令社會上減少其有害無利之分子也。抑已由游民乃至墮落為罪囚者,原因不一,且不久將離乎社會,雖救之亦鮮成就!而孤兒之墮落於將來,則純由他人遺彼之困難迫成之,且其有害於社會者為日方長,吾人坐視彼無告赤子墮落為將來害群之馬,實不仁之尤!坐視其害吾群於將來,不先設法以防止之,又不智之甚也!更就積極方面言之,不唯造就一孤兒,即令社會上增一能自立自治之人,且疢疾益智,孤孽者達,自古聖賢豪傑大都出於孤寒,唯其孤寒,故操心苦而慮患深,智術德業,乃日修月進,令兒童之長大於縱逸戲樂之家庭,其不逮育成於整齊嚴肅之孤兒院審矣!即佛法中之修行人,亦於苦諦為第一大師,則安知將來無德被群生、功垂萬世之聖賢豪傑,由此甇甇孤兒中乎?
六、佛教徒與孤兒院:夫佛教徒者,以宏法為家務,利生為事業者也。以言宏法,則孤兒院與佛教之本性,既如此密符,可不力求發揮乎?以言利生,則孤兒院與社會之公益,既如此閎遠,可不力求發達乎?今寧波佛教徒,既發心辦此佛教孤兒院,當各盡其能力之所及,以維持擴充之,不待論矣!竊願我東震旦土各省道縣之佛教徒,皆發心組立佛教孤兒院,由佛教第一孤兒院乃至第幾、第幾十、幾百、幾千、幾萬億孤兒院,林林總總,使大地無復孤貧失學之兒童,則社會之公益蒸蒸發達,佛教之本性亦稍稍發揮耳。有此人道以為之基,然後可以端心慮、趨菩提,救濟勝義之孤兒,咸成無上正等正覺。
(見覺書一期二期)
(附註)原題「寧波佛教孤兒院之演說」。
佛教與吾人之關係
——八年十月在尚賢堂講——
佛教與吾人之關係,一者、佛法是人人好覺悟、好平等、好自由、好普濟之共通本性故。二者、人人不好迷信邪信,好正信悟信,惟佛教能令人人悟自心之佛而信自心之佛教,絕無一點迷信邪信而得極圓滿之正信悟信故。三者、佛教能滿足人心之宗教上要求故。四者、佛教能滿人心學理上之要求故。五者,人人皆欲於世界人生兩問題得究竟之解決,惟佛教能得究竟之解決故。
(見覺社叢書二期)
(附註)本文自「覺社之佛教集講演會」中節出。
中國人口頭上心頭上的阿彌陀佛
我中國有眼耳口鼻心思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阿彌陀佛的,也沒有一個不曾念過幾聲阿彌陀佛的;那二萬萬的婦女們,至少也有一萬萬的人常念著阿彌陀佛,更不消說得的了。照這樣看起來,這一句阿彌陀佛,豈不是我們中國的人連著眼耳口鼻心思同有的一件東西麼?我們既然每日同這阿彌陀佛在一起,這阿彌陀佛到底是個什麼道理?又豈不可考究考究麼?
前幾年、有一位學校裏做教員的朋友,那日遇著了我,突然向我道:到處看見老太婆們口裡喃喃的念著南無阿彌陀佛,恐怕這些老太婆們未必能懂得念這南無阿彌陀佛是什麼意思罷?我當時答他道:這一句阿彌陀佛,原是不很容易懂得的。不曾讀書識字明理的老太婆,口裡喃喃念著,心裏不知道這阿彌陀佛是什麼道理,為什麼念這阿彌陀佛,又何足為奇呢!即在一般號稱讀書明理的人,又有幾個能懂得呢?足下若知道時,這南無阿彌陀佛六字,到底是什麼道理?念這阿彌陀佛,到底是什麼意思?到要請教請教了!那知這位先生竟找不出一句回答的話,便低著頭赸赸的去了!我看同這位先生一般的人,恐還不少呢!
有的說:南無阿彌陀佛,是說這個佛單是西方有的,我們南方是沒有的意思。有的說:阿彌陀佛,是人人堂上的阿母,是寺院裡的大佛,合攏來便是阿母大佛。把音聲稍微讀別,又接著把字寫錯了,遂成了個阿彌陀佛。我有時也曾去問問那念佛的老太婆們!你為什麼要念這阿彌陀佛?念了這阿彌陀佛有何用處?他便回答道:念一句阿彌陀佛,是死後做鬼時可當一個錢用的,我們為著死後要錢用,所以念佛的。這種影響模糊的解說,他們也未嘗不以為有來有歷,很有道理,但未免與南無阿彌陀佛的道理,念阿彌陀佛的意思,相去的太遠了!
有人說:你道沒有人不念過幾聲阿彌陀佛,這話恐不對罷!中國人口裡頭念佛的雖多,也不過齋公齋婆罷了。我答他道:這是因為你沒有在我們中國人心頭上、口頭上、極平常的時節細細體察體察,所以不大覺得;倘能夠細細體察,不但能夠覺到個個都是念過幾聲阿彌陀佛的人,而且阿彌陀佛的道理,念阿彌陀佛的意思,也就能夠見到幾分呢!
有的時候,聽見或看見人家殺豬啦,殺羊啦,殺強盜啦,殺雞、殺鴨啦,殺得怪兇怕的;打賊啦,打丫頭啦,打養媳婦啦,打小孩子啦,打得怪悽慘的;罵天啦,罵家裡人啦,罵親眷鄰舍啦,罵得怪刻毒的。又見那種種勞苦窮急的人,勞碌辛苦到了不得的時候,餓煞、凍煞的時候,家敗人亡的時候,投河、上吊走頭沒路的時候,救又救弗得,勸又勸弗信,心中一陣難受,墮著灑下幾點同情淚,便不知不覺口裡念著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這一種景況,大概在有點天良的人,十有八九是經過了的。就此、可見這阿彌陀佛是慈悲的道理,念這阿彌陀佛是惻隱的意思了。
有的時候,遇著了大水啦,大火啦,兵勇啦,強盜啦,種種的急難;遭著了官司啦,牢獄啦,種種的橫禍;又有那身體病痛啦,家產傾敗啦,親愛的生離死別啦,怨憎的對頭會面啦,種種的苦惱;兜到心上來躲不脫的時候,心裏頭便自然不歇氣的默念著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這豈不是拿阿彌陀佛來當做一個能夠救苦救難的人,念阿彌陀佛就是懇求他救度的意思嗎?
有的時候,看見或聽見十惡、五逆沒有法子奈何他的惡人遭報應死了;又看見或聽見那指天畫地、賭咒罰誓慣冤枉人圖賴人的人,這一天忽然統統宣露了出來,當場受萬人唾罵;又有時見自己的冤家對頭的人,死了或吃了苦,心裏頭一爽快,又喜又懼,亦往往把一句阿彌陀佛,信口念出。這豈不是把阿彌陀佛當做因果報應?念這阿彌陀佛,就是常常記著因果報應,不敢為非作歹的意思麼?
又有那羨慕別人家富貴榮耀有福氣的,或者受了人家極重的恩惠自覺今生不能報答的,便也不知不覺在心裏頭口裡頭念著阿彌陀佛,豈非阿彌陀佛是個福最大、恩最深的人,所以念著阿彌陀佛求福報恩嗎?
又有那一般普通社會的人,與那些吃洋教的人,學堂裡的學生,滑頭滑腦、油口油腔的人,逢著了和尚啦,尼姑啦,齋公齋婆啦,朝山進香誦經拜懺的善男信女啦,便口中稱著阿彌陀佛以代招呼,或為調笑戲弄;或者如叫化子等,有所求乞。無論出於何種,總是認阿彌陀佛是佛教的符號,稱念阿彌陀佛是表示佛教的意思了。
照上面所說的種種事情看起來,慈悲惻隱是阿彌陀佛,所以念阿彌陀佛。救苦救難是阿彌陀佛,所以念阿彌陀佛。因果報應是阿彌陀佛,所以念阿彌陀佛。錫福施恩是阿彌陀佛,所以念阿彌陀佛。佛教的符號是阿彌陀佛,為表示是佛教,所以念阿彌陀佛。豈不是個個人皆念過幾聲阿彌陀佛的麼?豈不是阿彌陀佛的道理,念阿彌陀佛的意思,就此也便可以明白了幾分麼?
但是這阿彌陀佛真正的道理,念這阿彌陀佛真正的意思,究竟還是沒有明白呢!我們中國的人,既然個個已經同阿彌陀佛結了深不可解的緣,豈可不快快明白明白他麼?若要明白,聽我慢慢道來:
南無阿彌陀佛是一句天竺國裡的說話,變成我們中國話:南無就是恭敬、皈依、信仰、服從;阿彌陀、就是沒有邊際的智光、與沒有限量的福壽;佛、就是聖人、神人、天人、全人、至人、有道德的人、覺悟了的人、智慧才能最偉大的人等;合起來就是:「敬從那無邊無量智光福壽的聖人」。這阿彌陀佛不是我們這個世界裏頭的,我們這個世界,喚做忍苦的世界。在二千九百多年前,有一尊釋迦牟尼佛出現在我們這個世界,為我們說了阿彌陀佛與那個極樂世界的歷史狀況。我們遂知道阿彌陀佛在未成佛未有極樂世界以前的時候,本是一個皇帝,當時也有佛住世。這皇帝極其信崇,後來也從佛出家作了僧人,修行不久,便成了羅漢。重發大菩薩心,立願要在將來由他及同著他發願修行的人,修成一個極樂世界,思衣得衣,思食得食,想到那裏便到那裏,想有什麼便有什麼,一切的安寧快樂無不完備,一切的危險苦惱無不離脫,同住的人統是好人,既無惡人,亦無惡事,自然駸駸乎日進於善,直至成佛,更無退轉。既修成了這個極樂世界,復要將此極樂世界的名字,十方世界無不聞知,使聞知者皆生欣慕,但念阿彌陀佛的名號,便可於轉生的時候,由阿彌陀佛前來接引,生到極樂世界裏頭去。到後來,果然成了個極樂世界,這世界在我們這世界的西邊。成佛名阿彌陀,與許多的菩薩、羅漢同住其中,常常說法聚會,時時到十方苦惱的世界去接引救度眾生,使他們生到極樂世界裡頭去。那釋迦牟尼佛,因為見我們這個世界是極其苦惱的,住在裡頭又是極其危險的,因為雖做了個人,能活幾年是沒有一定的,一口氣不來便死了。就在活的時候,病啦,老啦,冷啦,熱啦,種種說不盡的苦痛圍繞著身心,無法離脫,所以教我們個個人心裏頭口裏頭、常常念著阿彌陀佛,使我們到了臨終轉世的時候,便可由阿彌陀佛救度到極樂世界去,永遠享安寧快樂,更沒有一點兒危險苦惱。這才是念阿彌陀佛真正的意思了。
這南無阿彌陀佛的道理,念阿彌陀佛的意思,既然完全明白了,而且我們中國的人,先天上已經有了這個阿彌陀佛,念佛的工夫是很容易做的。大家能時常的念阿彌陀佛,便可與阿彌陀佛的心願互相感應,猶如無線電機一般,自然常常有超出世間的志量,不致埋沒在這個忍苦的世界中了。
有的人說:如此說來,這念阿彌陀佛,實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也想時常念阿彌陀佛了。但是我們為人在世,未免都有家庭的、社會的、國家的關係,不能就拋棄了去當和尚,這又如何是好呢?我答他道:你這又錯了!當和尚是一件事,念阿彌陀佛是一件事;做事不做事是一個問題,念佛不念佛是一個問題,都是各不相關的。所以念佛與在世做事毫不相妨,且一念佛便能使世間的人做世間的事更做的好了。何故呢?因為這阿彌陀佛就是慈悲惻隱故,就是救苦救難故,就是因果報應故,就是修福報恩故。所以有父母的不能孝養,必不能念阿彌陀佛,能念阿彌陀佛,必能孝養父母;有子女的不能慈育,必不能念阿彌陀佛,能念阿彌陀佛,必能慈育子女;乃至為國民辦事的不能忠其所事,必不能念阿彌陀佛,能念阿彌陀佛,必能忠其所事;所以我們中國人只要把心頭上、口頭上、本來有的阿彌陀佛時時提醒著,自然不愁不一日日的好起來!
(單行本)
世界宗教會成立之希望
五月十二日,世界宗教會在上海新法界寶昌路南呂班路山東會館大成殿開成立大會,因未預會,以文代講。
僕忝墮佛教之數,得為世界宗教界中之一份子,請攄所知,略貢微言。竊宗教之名,佛教素有之,凡屬於言論者則曰教,屬於觀行者則曰宗,蓋以之區別言行者。又有分佛教之理論為若干部,判之曰某教某教者;而隨一倡道者出,於佛理別資一途,信從者繼續不替,後世遂頌之為某宗某宗者。復有譬宗為綱,喻教為網者。就此三說,根究其字意,皆各個代表一義,適成一反例。今世通稱之宗教二字,必由譯述者,取西文意會中文,假定無疑。然通稱之曰宗教宗教,連合宗教二字成一名詞,其名義果何在乎?如宗教學者,於宗教之內容外觀種種方面,皆有研究之心得;獨於宗教之名義,殊未睹正當解說。名無定義,將何從徵其命名之意乎?竊謂宗者、信仰也,教者、理行也。能信仰此理行者則為人群,能為人群所信仰者,則此理行。合宗教與人群之關係而言之,則猶云人民所信仰之道理及行為耳。明乎宗教之名義如是,斯可以窺其命意而進求乎實際也。進求其實際之塗術維何?曰研究倡導何等道理,建立何等行為,足以使全世界之人民,永遠決心信仰者,即倡何等道理,立何等行為,以副人群大同之趨嚮焉耳。但世界之宗教亦夥矣,各術其術,各神其神,甚至互相攻詆,互相非毀,真理乃愈離愈遠,如江河之一決,而永不能復合,良可痛矣!荏苒荏苒,以至於今日,學說朋興,橫議紛起,知識益進化,道德益退墮,潔士仁人,殷憂莫極!何幸乃有世界宗教會之發起,以治宗教之弊,而救世道之窮!僕嘗忝為會員之一,兩赴成立大會均以改期而返。訪聞今日確開成立大會,竊留他方,未克遠赴,故以筆代口,披露區區;且未暇亟進頌詞。惟希望我世界各宗教之上士,彼此虛心研究,棄短取長,使各教之真理,離而復合;繫人群之信心,久而彌堅,則不惟宗教之幸,抑亦全世界人類之幸也!僕將從之以觀微觀妙,諸君其毋外僕也!
(見世界宗教會記載第二冊)
(附註)原題「釋太虛演說稿」,今改題。
對治中國人通病的佛法
佛如一個大醫生,能善知一切的方藥,遍醫一切的病症。又如一個醫劑師,能採集一切的藥材,配成一切的藥品。佛法如一部大醫書,種種的病理醫方,無不載明。又如一爿大藥舖,種種的藥材藥品無不備蓄。但醫藥之需要,乃因疾病以生起,在醫者雖必完具全備,始足以供病者之所求;而病者則但知病之何在,當用何藥以醫治之可也。處今之世,居此之國,諸君乃發心以求佛法,殆皆菩薩發心,欲診知國人病之何在,而以佛法醫治之耳。太虛於佛法,既鮮修證之效於國人,尤少診驗之功,亦姑貢其所知以就正諸君而已。
竊國人第一大病,乃在混沌,此徵之代表中國人最高心理之所謂太極,所謂自然者可知也。孔氏書之太極,既係指陰陽未分明時之混沌氣象;而老氏書之自然,亦惟窈冥恍惚之是稱。因此、中國人於一切心境,皆以不解解不了了之混沌、恍惚、為第一義諦;循是以學佛,遂喜附會無為無分別等名句為玄妙,而不一證其實際。殊不知佛法之無分別,乃無分別之智,非無分別之混沌;乃由觀察、研究、思考、審擇、分析、判別之極,透徹過心境之對礙,一切法自體洞然明白,了了顯現,不假擬議,謂之無分別智,實係無法不徹底分明了別,豈可以混沌恍惚當之哉!此根本之病不袪,故無論遇何宗教,遇何政治,都孌成東牽西扯牛鬼蛇神之怪象。而佛法於中國,除極少數專深者之外,亦僅發生一種糅合中國舊謬思想之罪業報福迷信,於真正佛法,概不起何種關係也。今欲治中國人之通病,非先破除此根本的混沌心理不可,其對治之道,則在實證。必一切事事物物,非從根本上親討得一個盡量的徹底真實證明,斷不容輕易放過,以讓他混沌恍惚過去,則宗教、政治等亂象,庶有澄清之望。不然者,經世利群,出世修道,胥永墮在漫漫黑霧冥冥長夜中,將無一而可也。
中國人第二通病,乃在僥倖。此由根本的心理混沌恍惚之故,不究其所以然之本因,但著其當然之結果,迷為自然,昧由天命,於是祗問運氣之如何,不論行業之如何,常乘機取巧以貪便宜,祈福禳禍以工趨避,但冀不為而得,不作而獲,以圖一旦之僥倖。欲對治此病,則在明因。若能破除混沌心理而得個真實證明,則正因果之理了然自見,必須深察乎長遠微奧之因果,有森然秩然不可侵犯之大法,而見決無便宜可貪與趨避可工,庶能不驚浮偽,由敦樸力行以求達所達之地。否則、但望收穫而不事耕耘,終無倖得也。
中國人第三通病,乃在懶惰。既專望僥倖而獲,則懶惰乃勢所必至,種種取名弋利之法,殆無一實事求是,精益求精者。諸業廢弛,百工枯窳,惟以坐享遊食,端拱無事為高貴,皆懶惰之徵也。現今世界諸國民,無有能及中國人之懶惰者,欲對治此病,則須修佛法之精進行。然若能確知正因果之理,當不期然而自能精進矣。
中國人第四通病,乃在怯懦。懶惰沿習,不惟於德能無所增進,必將損其本能本德而怯懦成性,亦屬勢所必至。欲對治此病,須修佛法之勇猛行,但若能精進勤行,則怯懦之習不難自除矣。
中國人第五通病,乃在頑傲。由混沌、僥倖、懶惰而至於怯懦成性,縱有勝善,亦不能勤勇求益,改造創作,則勢必至於頑劣媕陋,而對於其餘之優越者,強以色厲內荏之虛驕傲氣臨之,此皆中國人之老病根。佛法來中國數千年,所以不能沾實益者,亦由乎此;當修佛法之慚愧行以對治之。但混沌、僥倖、懶惰、怯懦之病去,則此頑傲之病亦自除矣。
中國人第六通病,乃在昏亂。此為近二三十年來新發生之病,以為強有力之外勢所侵壓,非復色厲內荏之虛驕傲氣所能鎮臨,既失其藉以自固之圉,而以混沌、僥倖、懶惰、怯懦、頑陋之頭腦,大受外來強有力潮流之打擊,其安能不頭昏眼花手忙腳亂乎!於是昏不知辨,亂起行動,此實為中國人二三十年來之惡現象。欲去此病,當醫之以佛法之慧定,由昏而亂,亦須由慧而定。必須以大慧照破一切環境而不為搖惑,乃能泰然安定,擇善而行,成真正之進化,而治本之法,仍從破除混沌心理做起也。
中國人第七通病,乃在厭倦。此由昏眩中亂碰、亂撞、亂取,亂捨、亂迎、亂拒之既久,如白雲蒼狗一般,刻刻變換,不可執捉,徙奮勤勞,空無實效。入世求冶,不勝煩惱之困;出世學道,又為邪見所誤。於是吃吃睏睏,遊遊蕩蕩,一切厭倦,毫無遠志!此當修佛法之深遠心以對治之。所謂甚深心、廣大心、長遠心、堅久心,處處存深憂遠慮之心,而進求常安永善之道,庶可挽救也。然此非先事由慧而定之定慧不為功。
中國人第八通病,乃在貪狠,此由厭倦所生反果。蓋人皆厭倦,無復深心遠志,一部分流於頹喪,一部分激變為貪狠,只圖目前之快意,以遂財色權榮之慾,不管如何害民、害國、害家、害友,甚至不顧體面,不恤名譽,皆能下得狠心以為之,此以近三四年來為最甚。非發平等大慈、同體大悲之心,不足以救矣。然若能稍存深意遠志,貪狠之燄自戢,層溯其本,必先治混沌之病乃可。
欲對治上述中國人之通病,擇之大乘各宗之佛法,淨、密偏重他力,求趁現成,不能對治其病。天台、華嚴亦好為流宕玄渺之說,易附混沌。三論破除分別,亦分別既極以後之事。今正須向無疑處起疑、有疑處斷疑為徹底之研究,故惟「宗門之參究」與「唯識之剖證」為宜。但宗門之辦法,僅二三特性之人有效,非可行之眾人者;若行之眾人,則又轉落虛豁故,祇有佛法之唯識學,為能起中國人沉痾而愈之也。唯識前挽阿含、俱舍諸部,後攬瑜伽、華嚴諸部,而總持大成者,則在於成唯識論;必相輔以行者,則為因明入正理論。此之二書,統世上所有學說,今尚為第一無比之勝義也!若中國人高小或中學學生,皆能熟讀此二書而了其精義,則中國人之病庶其有治乎?
(見海刊二卷十一期)
為什麼要修學佛教
——十一年四月在黃陂縣自新堂講——
一 何謂佛教
二 佛教之內容
三 佛教與吾人有何關係
四 吾人因何要研究及修持佛教
佛法的精義甚深難知,不是言語可以說出來的。但他的義理雖然深妙,卻又在吾人日用尋常之中,並非離掉吾人日用尋常另外有所謂佛理佛法。只因吾人迷逐幻影不自覺知,將自己本來現成的佛理拋在九霄雲外,好像佛是佛人是人,斬然截成兩橛,似乎佛法與吾人沒甚關涉,一講到學佛便好像是一件希奇古怪不合人情的事,這就錯了!現在分四層來講:
一 何謂佛教
佛者、梵語佛陀,漢譯為覺者。故佛之一字,即指一對於宇宙及人生之迷夢,乃至一切世出世間萬法之迷夢,能夠澈底打破而得大覺大悟之人。由此大覺悟人說明宇宙萬法之真理,并說明此真理人人皆可悟到,又為之創設種種能夠悟證真理之方法;由此種種方法是佛所施設之教法,故合稱為佛教。吾人若能確信其教法,依教奉行,必有解悟真理實證真理之一日也。
二 佛教之內容
佛是覺悟者之義,其所覺是宇宙萬法之真理,而此真理及萬法乃人人心中所同具;祗以一向迷卻本來,不能調和聚集令其顯現了達,故流轉生死繫於業苦莫能自拔!佛教、即為此一大事而立教者也。其內容,以佛、法、僧三項為主。法者、軌持之義,謂能軌範任持一切事物故。僧者、清淨和合眾之義,一心照了一切法,一切法集顯於一心,相融攝無礙故。又佛者說法化導於僧者也,法者由佛施設於僧者也,僧者依法修行於佛者也。非佛無以有佛教,非法無以成佛教,非僧無以持佛教,故佛教之內容必具佛、法、僧三者。
三 佛教與吾人有何關係
吾人心之自性是靈覺的,若非究竟正覺之佛,無以悟吾人心覺之自性,未免恆為迷失本性之人。又吾人覺性是遍照法界萬法的,若非佛法遍明法界一切法,則無以顯吾人性覺之相。又覺含法界,萬法唯心故。吾人的體用性相,是法界萬有調和一如的,若非佛法之僧統理大眾一切無礙,則無以全吾人性覺之用。故若非佛教,則吾人便失其為人之真價值,而吾人之體相用一切皆失。以此、可知佛教與吾人關係之深切矣。
四 吾人因何要研究及修持佛教
吾人向來因迷亡其真價值,致體相用一切隱沒,不能現前施行自在,而從此迷惑造妄動之業,感牽縛之苦!故吾人欲脫苦須淨業,欲淨業須破惑,欲破惑須悟得其真價值;明體達相以全其用,此則除佛法莫能為功也。故吾人當研究佛所說之教法而了解其理,由了解其理更進之以修習行持,乃能實現吾人之真價值也。
依此四端,可知學佛為吾人極平常極必要之事。而決非不近人情者也。
(王淨元記)(見海刊三卷十一期)
(附註)出「前川聽法紀聞」之一,原文無題,今補。
佛教之因果觀
——十一年四月在黃陂前川中學講——
佛法者,明白事理之方法也。宇宙萬有不外事理二門,而欲明此事理須用一種方法。然事者指實事言,理指真理言,吾人必先明真理,然後所作方為實事而免於虛偽錯誤。
凡一件實事之發動成就,不外乎因果律。其發動之種種方面,即因是也;由此各方面所湊合結集,而成就發現為一種事實,即果是也。如宇宙間之山河大地飛潛動植,乃至細微到於一微塵一芥子,皆是果相;此果必有因由,故吾人可據果以推因。
如現前之講台,亦一眾因所成之果,故須有能作木工之人,利用木工之器具——規矩繩墨等,而擇取適於作桌子之木料,依此眾因而成就桌子之果。
因果之相,同時俱生。如木為因,然已具有可以作桌子之功能,故在因地時即含有果相;迨已作成桌子時,而此桌子乃木桌,並非金鐵泥石等桌。由此可知在果已成時,因相仍在;故因果之相雖可分,而是同時俱有也。
穀種入地乃可為結成榖子——果之因,然必其地非是石田,又須水力滋潤,日光照臨,人工培養,然後至秋季乃能結實。此土壤、水力、日光、人工等即為之緣,至新榖之果乃榖種之親因與土壤等眾緣和合而成。故吾人從果上可以推因,復在因上便可以測果;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未有瓜種生豆、豆種生瓜者。
因種起作用後,中經多相,其體量形狀均與原來因相不同。雖不同而其最後結果仍與原來因相相同;此在佛法上謂之異時因果。如春種榖子,中間經過發芽、成稻、開花種種,至秋後始結果。常人不能澈底明白因果,如種榖後未見即刻結果而但見發芽開花等相,遂以為因未必有果,或以為果未必從因來。
因果可互為因果,如舊榖種可結新榖子,而此新榖子又可作明春之舊榖種是。
世人多欲明白因果,然外學等——如科學、哲學——因其推測之方法有錯謬,或稍有發現自起執著,故於因果律不能澈底明白,既於因果未透徹,故所發現之事實復成虛偽錯誤。吾人若能澈底明白因果之真理,遂可選擇良好之因,而成就一良好之結果;避去不良之因,而免不良之果。故根本上欲知因果真理,遂有研究佛法之必要。
佛法能說明世出世間萬法之本體現象及其因果,一切世間學術宗教亦皆稍明因果,然以說不究竟,遂生錯誤;惟佛法能徹底說明。
ᅟᅟ ┌───神造
ᅟᅟ ┌世界───迷─┼───物質
ᅟᅟ │ └─┬─┘ ├───自然
ᅟᅟ 真果體┤ 迷─│──┐└──┐
ᅟᅟ │ ┌─┴─┐└───┤
ᅟᅟ └人生───悟────┴惑……業……真果體
婆羅門、耶、回等謂世界與人生由於神造,如謂為大梵或大自在天或上帝等所造成者,如居城者不知稼穡之狀態及經過,遂認米榖為米店之人工所造成,此乃欲求真理而於真理未明,創為臆說。
科學家反對前說,謂世界人生皆由各種物質和合變化而成,及至各物質解散其體遂歸於斷滅,或仍化為氣體。如人於收穫新榖時見此新榖由稻稈花葉等緣所成,而不知此花葉等乃由最初之舊榖種而發生,可謂知緣知果而不知因。
自然哲學家謂世界與人生乃是自然之現象,殊不知若係自然,則世界與人生不待因緣和合便應成就,此乃於因果真理不明,而又顢頇不加推求。佛法謂世界與人生皆由吾人一心之不覺而發為迷惑,由迷惑而發動行業,故可知世界人生乃由惑業而有,非是神造,非是自然,亦非僅以物質和合變化而成。吾人現前一念之心,本具智慧光明神通妙用,祇因一念不覺而起惑造業,遂現自身他人山河大地等等現象。此如人於醒覺時本無夢境,而睡熟後夢象宛然,夢中亦有內身外物山河大地,而夢夢相續,惝恍迷離。故世界成住壞空相續,人生生長老死相續,不得解脫,不能出離。欲求解脫出離,還須明了本心,令其念念常覺不昧乃可。此如吾人欲求不作夢,須能常時醒覺令其不睡始得。
一心之本體原是靈知不昧,而又有可覺可迷之妙用,由迷悟不同,故所現境相不同。十法界中由地獄以至菩薩,皆一心所變現,此如各人作夢之心不同,故各人之夢境不同也。因果為一心所造,而萬法不出因果律,故吾人若能知此心能造因果,自加取捨擇別,乃能斷惑止業而避免苦果。此明實事。
若論真理;此真理即吾人一心之本性,此本性本來圓滿周遍,德相具足;祇以迷昧不覺,其妙用遂不顯現。儻吾人先由信解實事之因果,依教起行,漸至明心見性,了知真理,確實證明,即是成佛之境界。故佛者,即大夢已覺而不復入夢境之人也。
(王淨元記)(見海刊三卷十一期)
(附註)出「前川聽法紀聞」之二,原文無題。
人生之苦迫及其解脫
——十一年四月在黃陂木蘭女學講——
吾人因何而講究佛法耶?因吾人既已受得人身,常遇困苦拂逆之境,若欲解脫出離,則有講求佛法之必要。此不但講求佛法為然,凡吾人所云為動作,皆因解決現前困境而發動,如飢求食,寒求衣,住求房屋等。又因求食遂連帶求榖米而講農作烹飪等事。
人生之苦多矣!自呱呱墮地後,必有生活之能力乃能求得衣食住,故幼年必須研究種種學問,學習種種技藝;又有老病衰弱等苦,此屬於自身者也。又天災水旱、猛獸毒蛇、瘟疫、飢饉、險巇坎坷等,此種種苦惱屬於自然界者也。人生不能單獨生活,必賴群眾共相維繫,乃能共同生活;因此需要,遂又發生種種盜賊戰禍、制牽連累、妒嫉毀辱、爭奪謀害等等苦惱,此屬於人為界者也。
嬰兒出胎即哭,可見人生憂苦與生俱來;此一聲之哭,即表示其當時所感最為痛苦,且似自知後此之苦方接踵而俱來者,此為生苦。童年時代種種生活皆不能完全自主,故一般童子之心理,多以為迨我成年便覺快樂。及至成年,則由壯而老,遂又感受種種痛苦,如六根漸壞,身體衰弱不能享受人生圓滿之幸福,此為老苦。若壯年時四大輕安,環境順適,似足稱為樂矣,乃忽焉疾病發生,身體上感受種種痛苦,而與老年、童年時無異,此為痛苦。吾人有生必有死,此死之一關為人人所不願到,而又為人人所不能免。及至大命將傾,莫可奈何!最後一棺附身,萬事皆已!面對此死魔終無術逃避,此為死苦。
生老病死四苦固為人人所同具而不能免,此外則恩愛者欲求其常聚,乃事實之結果往往而有生離死別等事發生,而演為愛別離苦。又人所愛護之物而終久不能保持存在,當其損壞亡失之時,則對於所愛之物亦感受一種愛別離苦。恩愛之反面為怨憎。吾人對於所怨憎之人,或厭棄之處所事物,常不欲其聚會;乃事實往往不然,如冤家聚頭,仇人見面等事,此為怨憎會苦。
前說人生在世因欲維持其生命,及發展其種種樂欲,故有衣食住、名譽、光榮、威勢、權利等等要求,人人如是向前馳求,不能無衝突制限,所以往往求而不得;此求而不得之情事,亦能使吾人感受苦惱,是為求不得苦。
求不得之反面尚有所謂捨不得苦者,如人因飢寒而求衣食,儻有人知求食之苦由於飢餓,而欲將此飢餓捨卻而卒不可捨,推而至於生老病死等皆欲捨而不得,是為捨不得苦。
總之、吾人既落形氣之中,頭出頭沒無往非苦,總前八種痛苦觀之,可知吾人之一生無時不沉淪苦海中,故欲求出離解脫此各種苦惱,而須研求佛法。蓋純正之佛法,乃可以指導吾人出脫苦海永得安樂之方法也。何則?前之諸苦非是天造地設,亦非自然化生,且非決不可出離,乃由因緣聚合而成之果。故欲免除苦果,須依佛法上所說苦果之因緣,而不再作此能感苦果之因緣,則可免苦矣。
吾人若能確信萬法皆由自心所造,萬法又不能超出因果律,故從此一心自造善因則可不感惡果。蓋前說種種苦痛乃由自心所造成,非從外來;仍可由自心改造而出脫也。吾人靈明之心以向來未覺故而起貪、瞋、癡等惑,復由此迷惑而起種種行業,行業既起自然而感受苦果,故欲免苦,須先將此一心上所俱起之根本無明及三毒煩惱磨治盡淨,方能斷惑止業則苦免矣。此貪、瞋、癡之三毒,不但能使吾人生時發生現行之惑業,儻不磨治盡淨,雖色身死滅而此心中之三毒,仍能起惑造業而為苦果之因。
三毒既為眾苦之因,欲免苦須斷三毒。然則何法以對治三毒,斷除三毒乎?佛法一大藏教,法門無量皆為演說戒、定、慧三德以治除貪、瞋、癡三毒;即戒以治貪,定以治瞋,慧以治癡。然戒定慧之理,非一二言句所能宣說,佛有方便法門,即以念西方阿彌陀佛名號為方法,念念相續,勤行精進,信願往生極樂世界,此念佛之念頭即是戒、定、慧,即能治除貪、瞋、癡,若念到一心不亂乘願往生之時,即是真正永久越出苦海之時也。簡便易行,願聽眾諦信之!
(王淨元記)(見海刊三卷十一期)
(附註)出「前川聽法紀聞」之三,原文無題。今加。
論佛法為人生之必要
——十一年六月在安徽佛教會講——
論到佛法大意,本來頭頭彰顯,不待言說,言說不及。若欲方便開演,則塵說剎說,說之終不能盡,今又安從宣揚起耶?夫佛法雖不單為吾人之需要而施設,亦不單為吾人之需要而存在,但吾人欲信解行證於佛法,必先知吾人於佛法有必須之需要,心志乃能堅切;故今且就吾人之需要上一推論之。通常所謂吾人者,實唯指此身命而言。失此身命,即無所謂吾人,故吾人以維持保護此身命之生存安全為第一需要,而衣食住等等資生之具,及營謀此資具之事業尚矣。然此身命資具非突焉而集,蓋有從之而出生,而長存,而歸著之處。故上之則有宗祖父母,下之則有子孫雲礽,更自伯叔兄弟,旁及姻婭戚畹而有此大家族,光前裕後,養生送死之需要矣。以今察之,家族又棲寄於群眾之社會,使無秩序安甯之社會,則家族亦不能保其團聚傳續之繁榮,故秩序安甯之社會,亦成需要。更進而察之,則社會之安甯秩序,又須有強固嚴整之國政以保持之,故強固嚴整之國政為尤要。然使國與國常相戰爭侵伐,則大地莽莽刀兵之劫至無時,國群家資之為身命所需要者,仍無以保全,則太平大同之世界又尚矣。推至太平大同之世界,庶乎完成保持身命之需要矣;然旱潦不時則飢饉洊至,陰陽失調則疾疫流行,其所以困厄身命者猶在,纔可寄其希望於化學、農學、物理學、生理學、醫學等等進步以免除之耳。藉令刀兵、飢饉、疾疫之三災皆滅,而人生身命之安全達於極度,但人身生活之命限殊促,上壽百歲,世不數覯,五十今衰,七十古稀,極全世界人類所傳承、所創造之智力用以保持之者,卒不過占空間者數尺,占時間者數十年之身命,老死一至,即歸澌滅。堯跖同為腐骨,聖愚盡化黃土,草、木、禽、蟲,朽亡無擇,不亦大可哀歟!或曰:吾人行孝慈於家族,則祖父孫曾之彝德有恆;立忠信於國群,則社會政治之功業可崇;施仁義於世界,則人道文化之言教垂久,使吾人死而不死以常存者,固有此立德、立功、立言之三不朽在焉。然此三者之所以為人稱誦不衰,亦祇以相續相互能維保於身命而已!微論其保持之者,仍皆為一個一個數十寒暑即消滅之身命,都無價值可言。即就其相續以言,子孫相續,無不滅之家族;君民相續,無不滅之國群;人類相續,亦無不滅之人類,及無不壞之世界。家族、國群、人生、世界皆滅壞之時,此三不朽云者,亦尚能保存而不朽乎?故此之不朽云者,亦不過茍延殘喘,慰情聊勝。使吾人僅如此者,其最後之結果,卒不免歸於斷滅虛無而已。欲求所謂不虛此一生者,終無所得,不尤深可哀歟?夫既得此生,當求不虛得此生,若使此生終歸斷絕,則今亦安用維持?由維持此生命而得不虛之真果,於身命乃有維持之必要;故既能滿足維持身命之需要,當以求其不虛此一生為尤大之需要。於是探究生生不生、化化不化之本元,或名之曰天命、天性、天理、天主、自然、自在、大道、大梵、太極、真宰、上帝、神我等等,而崇拜皈命之,以冀保存其最高永久之價值,或乘萬化而無極,或登九天而永生,則從凡夫又轉成外道,認有漏業果為真常覺性,業盡果壞,依然一場落空。至此、則欲求不落空亡而成實效,惟佛法乃成第一需要矣!
佛法最初淺之說,即在能供給凡夫所希望不虛此一生之需要,而發明從惑起業,由業招報,得報又起惑之正因緣生果義,以破除外道之邪因、無因。使先有以發見惑業果三流轉不斷之生死苦輪,方知外道所崇拜皈命者,正此生死流轉之苦果所依起之惑業而已。既知生死流轉之苦輪,及見苦果集起之惑業可斷,則苦網可得解脫,而當修戒定慧等種種正道以超出之矣。故欲了脫生死,當先了知生死,知苦、即是了知苦惑業苦之牽率流轉,修道以斷集、證滅,即是了脫生死。凡外且未能了知生死,又安能了脫生死乎?了知生死則便見一言一行之業皆將展轉獲果招報以相續無盡,已足使吾人得知前無始、後無終、內無中、外無邊之業果恆流,價值不滅矣。此為人天業果之教。然或善、或惡、或罪、或福,浮沉不定,升降無主,非修生空慧以根本解脫之,則常處勞作憂慮之中,難免危怖!故三界不啻火宅,而三乘竟出苦門也,此為三乘解脫之教。雖然、三界之苦,招由妄業,妄業之興,乃依迷惑,迷惑而有、有非真,有如睡心之夢事,譬眚眼之狂華,故彼業果當體空寂,但能智照現前,本來德性圓成,此為大乘般若之教。設非佛法,吾人終末由捐眾累而圓萬德,故惟佛法為吾人最切之需要。然佛之法門,方便無量,雖一切皆能得入,而在此邦,則北宋來要以參禪、念佛二門為實踐之行。參禪須頓悟本心,直下相應,一切繁興,常不離此,蓋非大力量人一站站住者不能。餘雖覺悟,其力未充,尤不免隨無始業習暴流以流轉,則非以戒定慧法一門深入,久久修習,以轉其現業流識不可,此則念佛一法,亦為具足戒定慧法一念中修之妙門矣。然專念阿彌陀佛以求往生極樂淨土者,因此方惡緣充滿,眾苦逼迫,生命呼吸,尤為危險,長劫修行以轉識成智,艱難不易!於是本師釋迦佛引同十方諸佛,皆懇切示教吾人:在西方有一極樂世界,乃阿彌陀佛本行淨願所成,專以不可思議願力攝受十方世界沉沒在苦海中之眾生,使藉登彌陀願力大船,先誕登安養之地,然後於純樂無苦諸佛菩薩常會一處之淨土,聞法修行,以令有進無退。欲上此願船者,一、須深信佛所示淨土之教,真實不虛;二、須時時發速出娑婆苦海而往生極樂淨土之願;三、須止惡修善,力念阿彌陀佛,俾與佛之本願及其淨業相感應一致,則平日常為攝護,而臨終決承接引,不致隨雜業流轉矣。斯又為吾頭出頭沒於苦海而無力自拔諸眾生所最需要之法門!吾人有感覺於佛法為需要者,即當勉力行之!
(安徽佛教會記)(見海刊三卷八期)
(附註)原題「在安徽佛教會之演說」,今依廬山學改題。
論佛法為救時之必要
虛空無邊,世界無量,眾生無盡,佛種種救濟世界眾生之方法的功力,亦無邊、無量、無盡;本不能指定一方域、一時代以論之。但應吾人所知之限量而起言說,則今此交通所及之一人間——十數萬萬人的五洲地面——,實為煩擾惱害困迫苦痛最劇烈之時,若非以佛法救之,則無論用何種方法,其苦惱必將如水益深,如火益熱,而永無得救之日。
夫世間種種之宗教、學說,其理論及事行,誰非求致自由平等之樂,冀免強逼高壓之苦者?何以皆不能救今此人世之厄,而必佛法乃能救之也!則正以種種之宗教學說——學說包括哲學、科學而言——,其理論皆唯物的因果論也——物,作一個東西解釋——;其事行皆敵戰的佔取行也。基督教以上帝那一個東西為因,而生天地人物之多果,固唯物的因果論也。馬克斯學派以「生產」的那一個東西為因,而生人群世變之多果,亦唯物的因果論也。唯物論家以若干原質、或無數原子為因,而生萬有之果,固唯物之因果論也。唯心論家以多人格心、或一宇宙心為因,而生萬有之果,亦唯物的因果論也。蓋彼所說的因及所說的果,要皆認為一個一個的東西故耳。夫一個東西之謂物,既認為一個東西,則不問其所指這個東西之性質德量如何,而皆可歸之彼一物或多為因,此一物或多物為果之唯物的因果論也。存此理論於心而發為事行,其必為一個一個東西由對敵戰鬥而求佔據取有,決無疑義!科學家以征服自然而行動,馬克斯派以煽令勞工仇敵資本家與戰爭而佔取之為行動,何莫非敵戰的佔取行者?出此數例,可以概觀世間種種之教學,皆唯物的因果論、敵戰的佔取行矣。今世莽莽之禍亂皆發源於是,唯佛法能除此迷謬,故唯佛法能救之也。
所謂佛法,可以唯識的緣成論,與慈悲的善巧行概括之。緣者、有互相資助的關係,而無獨個自有的實體之謂也。明一切皆無個實而但有眾緣,雖不無眾緣幻成的相用,而非有獨個實在的體性,是謂不無非有之中道的緣成義;佛法是全說明此義者。然此所云眾緣,太為散漫,欲令得其要以相契應,故明唯識。以眾緣雖恢詭莫可窮詰,或即知識,或即隨知識而起的情志,或即知識情志所現的境相——質是本識現的,影是轉識現的——,或即知識、情志、境相的分位,或即知識、情志、境相、分位的無生滅無差別理性,一切皆不離識,故為唯識的緣成論也。唯識的緣成論中,都無一個一個的東西存在,但有不離於識之互相資助的關係,及此眾緣化成的假相幻用,故敵對無從安立,而戰鬥亦無從發生,且亦畢竟無可佔據取有者。於是一切煩擾惱害、罪惡苦痛皆根本消滅,而唯存以眾樂為樂而普令得樂為慈,與以眾苦為苦而普令離苦為悲,所發為無數的善巧行。善巧行亦曰方便行,或折、或攝、或逆、或順,或奇、或正、或經、或變,唯化是適,不居故常。到此、則雖世間種種的宗教、哲學、科學,亦未始非藥籠中之妙藥矣。善巧之行雖復無量,要皆以普令離苦得樂為歸,故為慈悲的善巧行也。
今云佛法為救時之要者,以今此人世之所患,無一非唯物的因果論與敵戰的佔取行所致。唯佛法有澈底療治之唯識的緣生論,與慈悲的善巧行之妙藥,故取佛法為救時之要。
(鄭太朴記)(見海刊三卷九期)
應病與藥之佛法
——十二年正月在宜昌佛教會講——
凡事欲窮究竟,必明本源,眾生法然,佛法亦然。欲明佛法之為何,當從源頭溯起,即是佛因何事而生世?佛法因何事而建立?明斯二者,即識佛法源流,自能融會事理,不生牴牾。原夫諸法實相,本無可說,因真如自性,人人本有,個個不無,在聖不增,在凡不減,所謂離一切相,即一切法,尚無有佛,何況有法!然而我佛住世說法四十九年,權說、實說、橫說、豎說、頓說、漸說,傳來此土者,不過如大海水之一滴,尚有三藏十二部數千卷之多,則又何故耶?蓋佛之一字,即是覺義,法之一字,是軌持義;佛法即是覺——之軌持,以覺法覺眾生者曰佛,不覺覺法者曰眾生。覺與不覺義相對待,眾生與佛義相對待,故佛為眾生而出世,佛法因眾生法而建立。法華經云:「諸佛為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為令眾生開佛知見、示佛知見、悟佛知見、入佛知見,以一切佛法開示悟入一切眾生,使一切眾生開示悟入一切佛法,佛法源頭,即在於此,佛法究竟,亦在於此」。今以譬喻明之:眾生如病者,佛如健全人,亦如醫師,佛法如醫方亦如醫藥;因眾生有種種病,故佛有種種法,病者得藥,疾痼方除,佛法如處方,故佛說有三藏十二部經。世無無病服藥之理,故真如自性不可以言說分別,無說而說,蓋由此也。
眾生因無明而有,無明即病,廣說為八萬四千塵勞,略說有一百八種煩惱,今約為二類:
一者、凡夫病,二者、外道病。夫依業果報,而有眾生法界,是業報有二種:一者、正報,即諸眾生等各各感受此身,皆由先世所作善惡等業,因由此身正受其報,故名正報。二者、依報,即世界國土及器用等具,諸眾生等入各各隨其果報之身,依此而得住持,故名依報。凡夫人等虛妄執著此依業果報之身,於中強立主宰,或計為我,或計我所,貪求馳逐,造業無窮,蓋由始計身為我身,我見既立,則必求種種資生之具,一眾生如是,各眾生皆如是,二貪相逐,競爭斯起,貪求不得,或得不滿願,必起瞋恚,貪、瞋二根,依止癡住,癡即無明,一切煩惱之本根也。凡此種種,欲為之本,欲有五種:一曰財,即財產欲,如貪求田宅貨利等。二曰色,即男女等欲。三曰食,即嘗味等欲。四曰名,即聲譽等欲。五曰睡眠欲,即昧略為業,令心闇劣者。凡此五欲,悉隨癡起,原無自立,諸眾生等無明夢中不覺本性,乃有種種貪求,不知五陰之身虛妄不實,猶如水上浮漚,水因氣而聚沫,人依業而受身,發業潤生,無有窮際,從流溯源,以著我故;所謂凡夫病者,概約如此。
二、外道病者,其見較之凡夫稍進一步,亦知五陰之身難可久住,欲求涅槃解脫,惟欲寶愛其身,與凡夫病同,但求住持之道,則逈然大異。然而不出二類:一者、欲即五陰之中擇色心質素而控御變化之,以為永住之基,妄計必無失壞,即是涅槃解脫,為神仙家修煉精氣神等,是即其類。二者、於五陰外,妄計有造物主主持一切,在一切世間之上,故能不受世間生滅,若以彼為依,一至彼處便脫輪回,是涅槃果,是解脫道;如婆羅門計有大自在天及大梵天等,求生彼天,及基督教求登天堂,皆是其類。斯二種道,雖較勝凡夫,以佛法判之,仍不出虛妄執著。何以言之?六欲、四禪、四空等天,歷劫住世,各有短長,然壽命終有窮極,如非想非非想處天壽命八萬四千劫,可謂至長,然經此劫已,復歸生滅,不過短中稍長,暫中稍久耳:故不出三界因果,不出五趣升沉,無一真實。
我佛世尊為對治諸眾生等種種病故,立四聖諦:一者、苦諦,總則、六道生死,別則、二十五有,生死夢中,不識蘊、處、界法,虛妄執著,既依業報之身而著我,不知是身即為眾苦之本,饑渴寒熱,瞋恚驚怖,憂悲老死,逼迫身心,無所寧息。審諦蘊、處、界法,似有身相,名假施設,實不可得,是為苦諦。二者、集諦,審諦此身皆是過去無量世等煩惱業招集所致之苦報,而現在煩惱業,復為集起當來苦果之因,是為集諦。三者、滅諦,即是涅槃勝果,審諦無為無起諸法,能證涅槃寂滅之理,五鈍五利諸煩惱結,皆擇令永寂不起,是為滅諦。四者、道諦,正知、正慧,通理無礙,審諦由此道故,能得勝果,為諸有情勤求解脫,若三十七品、四十心位等,是為道諦。苦果集因,是世間因果;滅果道因,是出世間因果。知苦、斷集、慕滅、修道,是為佛法。觀四諦境,修四諦智,是為學佛。
以上略述佛法源流,至修菩提之行,法門無量,即以言說分別,非匆卒所能盡。而是中念佛一門,即持阿彌陀佛名號求生極樂之法,最為簡而易行,普被三根,上則法身大士,下逮十惡凡夫,一念回心,十念相續,便階聖境,雖有九品次第,同屬圓證圓修,真簡中之至簡,亦圓中之至圓!法海無涯,惟求果腹,志菩提者,應勤斯學!
(王邕記)(見見海潮音四卷六期)
(附註)原題「在宜昌佛教會演說詞」,今改題。
為求受皈戒諸官兵說法
——十二年正月在江口東山寺為陸軍第八師步兵第三十團講——
昔釋迦世尊為順應一切執金剛菩薩眾之特別機緣故,開法界心殿,示現毗盧遮那佛身,宣說圓滿果海、祕密莊嚴真實言教。今日此法會之眾,既無異一切執金剛眾,則此江口之東山寺,亦無異法界心殿,而應此特別殊勝之機,亦當為說特別殊勝之法,其各諦聽!
法華經中釋迦世尊普告大眾曰:如來法王,出現世間,王於法界,興賢聖軍,與諸煩惱魔、業魔、生死魔、天魔等戰,既獲戰勝,乃解髻中寶珠以賞諸有殊勳者。故佛法僧三寶無異一大軍國;而皈依三寶受戒修行者,亦無異加入於此軍國之中,共盡義務,同享權利也。但世間之軍國,乃彼疆此域,互相戰守,增長煩惱,造業受苦者也。而佛法僧寶之軍國,則不離當處,反之自心,以制治降伏剋滅諸煩惱業苦而得大解脫,得永安樂者也。今欲加入佛法僧之軍國,以達到解脫一切煩惱業苦,獲得自在安穩快樂之目的,當如何發趣,如何究竟,且略為一申說之。
入佛法僧之軍國,當首由皈依三寶以為投軍入伍。既投入軍伍,當發無上菩提心以為主帥,一切身口意等諸行業,皆須依遵此主帥之命令而動作,絕對服從,不得違背;若稍有違抗,則便喪失法身慧命,既知主帥,當知主帥所常駐之大本營,即是平等大慈悲心;凡隨從主帥者,衣食必於是,寢興必於是,乃至登山、入海、輪刀、上陣無不必於是、不可稍離於此,然此一大軍國之國土是何?則佛魔、聖凡平等所依之一真法界是也。吾人既投入佛法僧之軍國,當遵菩提心主帥之命令,從慈悲心本營而行止,以守護此一真法界之國土,降伏治化一切魔凡等眾,務使盡為良民,安居樂業,共享和平,毋令稍有侵害擾亂於此一真法界中者。此上為最先要了知之第一義。
但吾人即心自性之一真法界,無始來久為一切無明、惡見、貪、嗔、妄想等魔賊侵擾,欲得安居樂業於此,非奉主帥依大本營,大興一番戰伐而剋伏之不可。策略既定,當以行布施波羅密為戰術;能捨一切貪著,離一切執取,犧牲財物乃至身命,以保安一真法界、救度六道凡夫故。然若非軍紀嚴肅,則戰術雖佳,時或不免反增擾害,故當進以持戒波羅密為軍紀;能止息殺、盜、淫、妄等壞習慣惡嗜好之一切過失故。外善戰鬥,內嚴軍紀,更當行忍辱波羅密以為防禦;身則堅盔厚鎧,營則深溝高壘,能令安固不動,不為一切六塵境界風三毒無明風所搖奪故。既能防禦,更當行精進波羅密以為運輸;水則舟艦,陸則車馬,空則機艇,向前退後,四通八達,往來迅速,進行無滯故。然若非衣食充足,材餉齊備,則軍心不能凝固,故當行禪定波羅密以為軍需;凡一切工程、錙重皆出於是,能成辦諸事,無所勞乏,資悅身心,無所疲倦故。然雖已一切完備,若無利器,仍不足以破煩惱賊之巢穴,斷生死魔之命根,故當行甚深般若波羅密多;以妙慧之刀劍,實智之槍炮,照空五蘊,度一切苦厄,乃能殺盡一切魔賊撫輯五分法身功德之良民,安居一真法界。所謂「護生須是殺,殺盡方安居」,至是、乃為究竟成佛也。
若能如是了知,如是修持,則此身便是佛身,此地便是佛地,經行及坐臥,常在於佛中,更不待向他人求法矣。乃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此咒即為佛法僧軍中之祕密口號,常持誦此咒,則能安住出入於佛法僧之賢聖軍中而無阻滯,切要切要!但於前來所說,以歸依佛法僧之三寶,受持殺、盜、婬、妄、酒之五戒,尤為至要。故稍停當為傳受三皈五戒,俾能識自本心,明自本性,以善為護持,再不毀犯染污也。
(蕭止因、皮劍農合記)(見海刊四卷四期)
(附註)原題「在江口東山寺為陸軍第八師步兵第三十團中求受皈戒諸官兵說法記」,今改題。
學佛應先解決三個問題[1]
ᅟᅟ==[1] 原題「在沙市佛教會講演錄」,今改題。==
——十二年正月在沙市佛教會講——
太虛此次由彝陵經過沙市,承佛會諸居士及地方各界人士邀約來會,得與在座諸君聚處一堂,研究佛法,是非常欣幸的!
但講到學佛這件事,先要研究;欲研究,先要解決三個問題:一、為甚麼要學佛?二、可以不學佛否?三、拿甚麼去學佛?
對於第一個問題,所以要學佛的原因,就是我們平常的要求。平常有甚麼要求?無非是要安安樂樂,無非是要永久安安樂樂;有此要求,所以要學佛。依佛法說:無非為令世間解脫一切苦、得究竟樂。既要離一切苦、得究竟樂,所以就要學佛。有一種人講:離一切苦得究竟樂,這種要求,原來人人有的,何必要學佛才能如此?所以第二個問題就發生了。對於第二個問題可以設為問答:假如有人問我們為甚麼要學佛?我答以非學佛不可。照這樣說,似乎武斷得很!其實並非武斷。就眼面前說:比如有饑寒的苦惱,得了衣食,饑寒的苦惱離脫了,就可以得安樂。比如流離失所,漂蕩無歸,得有住所,流離的苦惱離脫了,就可以得安樂,比如小孩子得成年人撫育,也就可以離苦得樂。照這樣說;豈不都可以離苦得樂麼?為甚麼要學佛?為甚麼要提出這問題來研究他?如饑寒時能得飽煖,流離時能得住所,凡衣食住人人所需用的,有自人人供其所求,又有國家保持社會現狀,是種種方面都可以離苦得樂的,又何必在佛法上求?但是、在世間上是不能完全離苦得究竟樂的!比如饑寒之苦,有食可以無饑,有衣可以不寒,然不過暫時離苦,而苦根尚在;且因謀衣食必起種種惑、造種種業,所以一切苦又隨之而起。比如人生,有情世間不止一人,必有家庭,有家庭要安居樂業,便有負擔,因負擔又生種種拘束,種種煩惱。稍得安樂,苦又隨之而起,所以不能離一切苦、得究竟樂。推而廣之,不但家庭如此,即社會亦然。社會上可以互相維持,以我所有通彼之無,但是成了社會,到了社會有益的地方,種種煩惱亦隨之而生,由是互相侵擾,互相妨害,互相併吞,生出種種煩惱,發生種種困苦,所以不能離一切苦、得究竟樂。
有種人說:這是可以有救濟方法的,只要有強富的國家、良好的政府,這苦就可以免。這話也不甚錯,因為有富強國家、良好政府,一國人民得以安居樂業,自然是一種幸福;但因這一點幸福,而痛苦又生。大凡一個地球上,不止一國,國與國相鄰,必有交際,因交際而生交涉,因交涉而生戰爭,因戰爭又發生種種痛苦,種種義務,可見有國家有政府,亦不能離一切苦、得究竟樂。
就上說概括一下,我們人世上要求離一切苦、得究竟樂,實在無有辦法。佛經上說:「以苦欲捨苦,苦終不能出」。然人世上要求離一切苦、得究竟樂,原是正當要求;但雖是正當要求,一切辦法都做不到,惟釋迦如來才說出種種法來,令眾生離一切苦、得究竟樂。對於此種問題,從前我已同人討論過。有一位儒教老先生,他說為甚麼要學佛?我們讀聖賢書,行豪傑事,以揚名顯親為希望,以齊家治國為事業,照這樣可以不學佛了。對於此種理由,就人言人,原不失為聖賢君子。但是要求離一切苦、得究竟樂,仍是辦不到的。這原因在何處?如儒教所講的,無非道學、詞章、考證三種,這三種、我細細把他推究起來,便知道我的結果。
道學家所講的重要處,不外民胞物與,萬物一氣,為天地立心,為萬物立命。但自佛學家看起來,所講都是生生相續,也是有苦惱的。所以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暫時勉為救濟,也無辦法。易經六十四卦既濟之後,繼以未濟,可見暫時能濟,終久不濟,也是不能離一切苦、得究竟樂。所謂頂上的道學,尚且如是;講到詞章,更不是了。在中國古來詞章之高美,莫過詩與離騷,詩所以言性情,國風之作,多半男女淫詞,雅頌之篇,無非讚美帝王神武;離騷美人香草,滿紙皆是。就此看來,凡詞所流露者,無非殺業、淫業,雖有所勸戒而根本業力未除,要想離一切苦、得究竟樂,如何可能!
若夫考證,所以研究經史,因經史而知今古之所以興、所以廢、所以治、所以亂,未嘗與國民無益;然欲求達到離苦得樂目的,終不可能的。所以發生離苦得樂之要求者,以天地不完美,故有種種苦惱,要想把他離脫,不惟儒家這三種做不到,即現今世界哲學、科學所研究的,也是做不到。所以要求離苦得樂,非歸到這學佛範圍內不可。試再進而批評道家。
有一位講究道家的先生說:像我們學道的人,以精、氣、神為三寶,煉精成氣,煉氣化神,煉神歸虛,也可離了這軀殼,更昇而為天上神仙,長生不老,豈不就可以離苦得樂嗎?何必要學佛呢!況且佛法修性不修命,道家性命雙修;依此看來,可不學佛。但是他說的方法,不是無功的,也不是無果的,不過他的功用在精、氣、神上,這樣精、氣、神、如能保持得住,未嘗無有好處,無如到了功用一完,仍然墮落!何以故?因為他捨卻一四大和合的假身,又修成一五陰和合的報身,較世人的生命雖然多活幾百年、或幾千年,或幾萬年、豈知萬年一夕,一夕萬年,剎那剎那,轉眼成空,仍然是苦,以未達離苦之究竟地故。至於講到命字,命是個甚麼東西?本是虛妄的、不實的、一種業力的繼續,離此業力之外,無所謂命;道家不過把他拿來擴充延長,不知其為虛妄不實的。以命是苦之根,故佛法是解脫業力的,所以能究竟常樂;道家是延長業力,所以不能究竟常樂。依此說來,道家既不能得究竟樂,所以不得不學佛。
又世上的人,也有信婆羅門教的、基督教的、回教的,這三種教皆是一神教。一神者、所謂上帝是,以上帝為唯一真神,無論何物皆是他造的,所以主宰萬物,支配萬物。他的用意,無非說他是可以救眾生的。這種教的理論是說世界何以有,萬物何以生,他是創造世界萬物的,高出世界萬物之上的;但使信他唯一真神,朝夕禮拜虔心祈禱,便可到永久安樂的地方;他的用意無非如是。但他講的唯一真神,也要研究他一下,到底是假設的,是實有的!假定為實有的,他是從何處而來?如說他唯一真神是自然有的,世界萬物也可以自然而有,為甚麼要他來造?且造的萬物,人是一種,何以有智的、愚的、善的、惡的、富的、貴的、貧的、賤的,種種不公;唯一真神,至公至平,何以所造的人,有如是種種不平?依此推究起來,此唯一真神,還是有的,還是無的?有無不能定,便縹緲不實,直同龜毛兔角,徒有名詞而已!可見依此而求究竟安樂,還是不能的。
又有一種新學家,說哲學可以發明真理,科學可以發明實用,依哲學與科學,心思智巧,利用自然因果,一天進化一天,文明也一天發達一天,到了進化之極,自有美滿結果,可免困苦,可享安樂。但是這種學說,也還要考究一番。
所言的進化,是否依地球上人來講的?地球在虛空為行星之一,是有限量的;地球之經成、住、壞、空、不知凡幾,地球既有壞的時候,即令進化不已,如到地球壞了之時,也與地球同壞,依然落空,與人生而又死,有何區別!可見科學、哲學也無結果。
依上種種宗教、種種學說、討論也得其大略,然欲求離一切苦、得究竟樂的目的,仍不可能。大宗教、大學說尚且如此,其餘如某某門、某某社以及一切旁門外道,更不必問了!所以非要學佛不可,既是必要學佛,所以第三問題又因之而起。
講到佛學,原有次第。其次第為何?不外教、理、行、證、四種。是依佛智慧所證得的真理而說出來的三藏十二部經典;依教研究,明白佛說的真理謂之理;依理做去為之行;行到功行圓滿的時候謂之證。教理所講明的,是說明一切人及一切眾生本來真心是圓明清淨的,人人如此,一切眾生莫不如此。此圓明清淨心,即是佛性,諸佛與眾生無二無別。禪宗有明心見性之說,無非發明本心,自見本性而已。我們向來因無明不覺,起惑造業,造業固有苦惱,有苦惱故不得安樂。諸佛所說,無非教人離一切苦得究竟樂。其何以離、何以得?不外發明本性。如要過細推求,言之甚長!好在沙市有佛教會,會中諸人對於佛學很有研究,佛經流通處所儲經典也不少,儘可來此研究研究。
學佛不是專求佛理的,是要依佛理去修,才是究竟,所以又在行字上再來一講。有人到此地方,必有疑問:說眾生本來是佛,本來清淨,何必要學?只為無始無明所以迷妄,因迷妄所以顛倒,因顛倒所以造業,因造業所以流浪生死,輪迴六道,受種種苦;學佛是去迷妄顛倒的,所以要實行。如但明教理,不加功用,是不可的。因不明佛性,所以造業受苦,能發明佛性,了了顯現,圓明寂照,得大解脫、大自在,才能與佛一樣。古德說佛是明悟之眾生,眾生是未悟之佛,便可以解決此疑問了。然一推其無明所自來,無始無始,不知所自起,以無明妄動故也。曾為天也,曾為人也,曾墮入諸惡道也,不知經過若干的世界成住壞空——,如要離一切苦、得究竟樂,用何種方法下手才能達到目的,又不可不加以討論。
吾人何以迷妄?由自心慳貪而迷妄也。蓋慳貪是迷妄之根,如要去迷妄,須從破慳貪下手![2]
ᅟᅟ==[2] 此下編入淨化主義,今略去,以免重出。==
唯佛法能對治二障
——十二年正月在沙市佛教會講——
佛法不可說,說有不可,說無不可,說非有非無不可,說亦有亦無亦不可。然佛法隨緣應機,說有亦可,說無亦可,說非有非無亦可,說亦有亦無亦可。
佛法根本,是諸佛所證實相。法華經言:『諸法真實相,不可以言宣,而以方便故,普為眾生說』。以此看來,佛法是諸佛所證之法,以此所證之法而為眾生講說。我們現在未開智慧,未能了知,何能說法?所以要說,無非是本諸經論,考求十方三世諸佛之所說,才能悟入佛之知見。凡夫得開知見,才能了知佛法。世人及一切眾生皆具佛性,以無始以來中了病根,所以成為眾生,流轉六道,要以佛法治病,才能悟入佛之知見。今天就是講對治病的方法。
我們不是現在有的,未生之前有前生,前生之前有前生,前生之前又有前生,其來無始,虛空世界亦如此。虛空之前有世界,世界之前有虛空,虛空之前又有世界,世界之前又有虛空,也不知經過若干若干的成住壞空!吾人執有現在的我並我所依的世界,因有二種障蔽故。何謂二障?一曰、煩惱障:煩是煩擾,惱是惱害,以煩擾惱害的力量,於是身心性命被其煩擾惱害而成此障。二曰、所知障:知是知識之知,於所知事事物物而不明事事物物的實相,因之錯誤顛倒而成所知障。煩惱又是依所知障來的,以所知事事物物不能明了實相故而成錯誤顛倒,以錯誤顛倒故而又生出種種煩惱,如求樂得苦,求解脫得束縛,求自在得障礙皆是。此二障、人及一切眾生,生來就有的,生來既有二障,因錯誤顛倒而起營為方法,其所得結果終是苦果。
佛觀眾生病之所在,在於二障。這二種障可以人類平常所有的來證明,如何證明?所謂宗教思想、學術思想是。
宗教這名詞,有了不久,原於日本,由日本傳入中國,可概括為信天、信鬼神,分開言之,不外一神教、多神教。一神教者,如耶教、回教、婆羅門教是。多神教者,如中國之墨教、道教、日本之神道教以及舊婆羅門教是。一神教信天能父一切、主一切,多神教則奉事各種禽獸、水火、鬼神等。然無論為信天、信鬼神,皆可總名之曰宗教。推宗教原起,是從所知障、煩惱障來的。何以知其從二障來?因為吾人原來就是不明事事物物的實相,以不明之故,初時本想為善,後來或反違心為惡,初時本求得福,後來或反違情得苦,乃疑此中必有神來主宰裁制我,而神之權力出萬物之上,為我們所不可逃脫的,此是天神教的緣起。譬如我們居在深山之中,無見無聞,有一天走到平原之上,看見天地如此高大,日月如此光明,萬物如此繁盛,以為奇哉希有!因而生疑:此中必有個全知全能的主宰,才能如是如是;此亦是天神教之緣起。
再就二障推論之,煩惱障中有我執,所知障中有法執。以我之故,對於我有親愛者,對於他人有與親愛相反者。如對於親愛者一旦離別,思念不忘,以思念不忘故,種種形容結在思念之中,而有所謂祖先存在,由祖先存在故疑軀殼之外必有靈魂,死了之後永遠存在的所謂神我是,這一種神我,不止祖先教為然,即中國之道教,印度之婆羅門教,也是從此來的。所謂神我,即是常見。又有儒家主張:宇宙中形形色色皆是陰陽二氣變化來的;由二氣而生五行,氣聚則生成為物質,氣散則死。物質消滅,即是斷見。二見皆由所知障來。以所知障故而成宗教思想,自佛法言,總名之曰外道。
這宗教中,或曰天神,或曰鬼神,由他創造,由他主宰,覺得吉凶、善惡,冥冥之中確有賞罰,於是畏之懼之,而祈禱之心與規避之念,牢不可破。所謂宗教大意,不過如此。
依上來所說,見得種種宗教源於所知障,因此現在有人說宗教在萬有之上或在幽冥之中而有大力量,不可觀察,是拿來安定人心的,操縱人心的,如俗言神道設教是。宗教思想既源於所知障,以所知迷妄顛倒故而生不平等心,以不平等心故而生人我是非,以人我是非故而生戰爭,如歐洲之十字軍是。以此看來,可見種種宗教都有二障,可以證明佛教所說不虛。
以下講學術思想以證明二障。一切學說,毋論為東洋的、西洋的,可分為哲學、科學思想。哲學在古時範圍甚寬,到了後來,逐漸分析,遂成為科學,而哲學範圍甚小。譬如吾人居在宇宙之中,宇宙原來本體是何,也是哲學所要講明的宇宙本體。本體上種種講法,有說是精神的,有說是物質的,有說精神、物質合有的,本體不可知,所以發生種種學說。推想如何變化、如何進化,由變化、進化而成種種現象,是為哲學思想,以此哲學思想而成宇宙觀。宇宙觀中之人,講明人之問題,而成人生觀。西洋人講哲學的原理,不外人生觀、宇宙觀,皆不能得真實結果。即以進化論看,這是西洋認為是真實的,文明的,而文明的結果,釀成歐洲此次大戰,殺人幾千萬,流血幾萬里,文明撲滅,進化何有!推原其故,無非由所知障生。大概古來哲學,皆是如此道理;近來由哲學分析成一科一科學問,合之而成科學的哲學。種種科學,一部分一部分的來講,就物質方面言,也有好處;但因根本錯誤之故,現象無不錯誤,以二障不離故。二障不離,所得無非苦果。以上是以學說思想證明不能離二障。
由此推論結果,宗教思想,哲學思想,皆發生於所知障、煩惱障。若講到佛學緣起處,則實不同。佛教緣起,是打破二障,超出二障之上而發出來的,故無有二障。所謂佛者,是打破二障,超出二障,圓滿覺悟之人。佛所說打破二障,超出二障法門,是曰法。依法打破二障,超出二障是曰僧。佛、法、僧、是曰三寶。
太虛望大家皈依自性三寶,從此打破二障,超出二障,不為宗教思想、學術思想所束縛,才能悟入佛之知見。以悟入佛之知見故,出繫迫苦而得自由自在,出疑畏苦而成圓覺圓德。佛法之妙,不可思議,如是如是!
(孫止后、陳石琴合記)(見海刊四卷五期)
(附註)原題「在沙市佛教會第二次講演錄」,今改題。
心地
——十二年正月在荊州佛教會講——
荊州是歷史上有名的地方,太虛此次因到宜昌、沙市,承此地佛教會諸君歡迎,與此地有緣,才能與大家說法。起信論云:依眾生心而說一切世出世間法。維摩經云:無法可說,是名說法。法因眾生心有,故宜依眾生心說。眾生心譬如地大,地大之中,含藏了一切動植山川的種子,在地面才有一切動植山川的形狀;故惟眾生心乃能總攝一切世出世間法。古今所有滄桑陵谷的變遷,都在大地之上,四時之有春、有夏,草木之或榮、或謝,亦都在大地之上;猶之眾生為聖、為凡,為智、為愚,皆不離乎一心,所以佛法謂之心地法門。眾生心為一切世出世間法所依止,譬如大地為一切山川草木之所依止,所以佛說一切法,即是說明眾生心。
不講大地茫茫,但就荊州說,古今來不知經過多少變遷成敗;眾生心也是一樣,不必說普遍法界眾生心經過多少輪迴流轉,即就個人言,從無始來也不知經過多少輪迴流轉。現在的荊州,在春秋時為楚國的郢都,到了明朝,遼王開藩於此,歷代以來視為重鎮,然經過一番戰爭之後,必呈一種荒涼景象。荊州這個地方,從春秋至今,不知經過多少成敗變化。也如我們現在這個人類,有貧富、貴賤、苦樂境遇不同的,皆是從無始來或為天、或為人、或為修羅、畜生、或為地獄、餓鬼,不知經過許多輪轉而來,皆在此心地之上,與荊州的變化一樣。既能明白心地,就要發明心地!心量本是盡十方、徧虛空、包三世的,無論天堂、地獄,及過去、現在、未來,或南北東西,總不離此一心;能夠發明此心,才能了達世出世間一切法門。所以華嚴經云:『偏觀法界性,一切惟心造』。此心不是一人獨有的,不是眾人共同的,不是佛才有而凡夫沒有的,不是人之外另有的,原為自性本有,遍十方,包三世的,既知遍十方,就知不僅限於人界而止;既知通三世,即知過去也是此心,未來也是此心,不過雖是一心,但輪迴六道不能保其為人耳。就如荊州地方,雖說古今不變,但不知為荒涼、為繁盛,經過許多變化,以至今日耳。
眾生既不離心,有心就能造業,既造種種業以為因,都要隨業受報。業有善、有惡,所以、結果就有樂、有苦。善惡因既由心造,苦樂果亦不離心。所以在佛法上說,要發明心地;能發明心地,自己就可作得主宰,不受他所支配了。欲為聖則聖,欲升天則天,欲成佛則佛,欲作祖則祖,這種種因全憑一心所造;如能明心見性,自己即可作主。惟心所造的業,所受的果,雖有種種不同,實則此心內外如一,古今不變,既知此心不變,所以成了佛也是此心。眾生與佛,同此一心;依佛法修證,皆可成佛。
未明此心的人,既為眼前境界所障蔽,就不知此境界如何發生了。譬如這個荊州地方,古今盛衰變遷,原不離乎此地。我們只為眼前的境界所障蔽,就不知以前的種種境界了。未明此心的人,不知心量廣大長遠,只知在眼前的根身器界中討生活,於是為種種自業所支配,遂受輪轉生死之苦;可見我們不可不發明此心。否則、不知心之廣大,就迷惑此心,造一切業,受種種報。若明白人人都有這古今不變內外如一的心,又知造善業得樂果,造惡業得苦果,苦樂因果皆由此心而造;學佛與不學佛,即可由此取決。
佛、就是大覺悟者,所謂覺悟,就是覺悟這向來迷著的心,因為此心一覺,就有不覺,對不覺言,就名之為佛。所謂一切法,有因緣法,有果報法。因有清淨因、染污因,果有苦果、樂果。十法界都是由心所造,明白此理,就要明此廣大長遠的心,發此廣大長遠的願,不為現前境界束縛障礙。憑此菩提心,用以自覺覺他,使人人皆可成佛。
學佛、不過平平實實發明此心,並不是甚麼祕密巧怪法門。譬如荊州地方,無論想造成如何繁盛,只要憑此地人工,以種種適宜方法,皆可成就。此心亦然,如能發廣大長遠心,不為眼前境界障蔽,便可以證菩提果。要證菩提果,在根本上,應將上來所講的道理看得明明白白,將自己的心認得清清楚楚,那就眼前境界皆此廣大長遠的心中所顯現,不至為所障蔽了。然講到不為眼前境界所障蔽,也不是教人一切眼前的事都不去做,不過應行正業,止一切惡,行一切善,立廣大長遠的志願,既能發廣大長遠的志願,就不為眼前境界所障蔽,去造惡業,受此輪迴,可以自己作主。久而久之,心中以前的惡業就可以空,未來的惡業就可以止,自然能成清淨安樂的業因,久之即可成佛證果了。
荊州自民國以來,遭種種變故,不免荒涼!大家不要為這荒涼景象所阻,如能發心往繁盛去做,將來自然可以恢復原狀的。就如人能不貪眼前境界,本此廣大長遠心以求無上菩提,久之自可成佛。
太虛此次來,很辜負眾位的屬望,但很有所希望於眾位:從地方上講,人人發心把荊州恢復到昔日的繁盛原狀!就心地上講,人人本此光明圓滿的心,個個成佛,這就是太虛所希望了。
(李笑雲記)(見海刊四卷六期)
(附註)原題「在荊州佛教會講演」,今改題。
歡迎蕭督軍致謝詞
——十二年三月在武昌佛學院講——
推原佛學院之發起,固非為各人專作修行自利之計者。觀人世之無安,憫眾生之在苦,謀一救世救人心之良好方法,克以貫徹始終而實驗其真理者,捨佛學外了無別法之可從。諸院董於是乃創立斯院,而辦此挽救人心最稱完善之佛教事業,所謂從大悲心中之所流出者是也!然佛之無上正覺,亦從大悲心起,即從大悲心發出救人救世之意願,向上精進,修習不已,至成佛之際遂完具救人救世之資格,其能力可以發揮無盡。故今日各學人之當力體督軍之訓辭,以救國救世之大悲心為本,堅定其志趣,展發其智能,孜孜用功向學,庶不負督軍降臨本院之盛意,及院護、院董殷殷垂望之本懷,諸學人宜永誌而無忘焉!
(見海刊四卷四期)
(附註)本文自「蕭督軍蒞佛學院記」節出。
紀念佛誕的意義
——十二年四月在中華大學講——
今天四月初八,是釋迦牟尼佛誕期的紀念日,並且是他的二九五〇年的誕期紀念日。我今天所講的,就是這個題目。我們必須先曉得了什麼是佛,他是如何來的,然後我們方可以曉得今天的紀念是甚麼一回事。
甚麼叫做佛?佛就是覺者的意義;淺言之,就是一個極明白的人,已經大醒了的人。佛字乃簡稱,梵語佛陀,就是無上正遍覺者的意義。佛的體是甚麼?就是我們各人及一切世界萬物所共同的本體,此本體亦即是各人如如常覺的真性。若有人能完全通達此體性者,此人當即是佛,若迷此體性,即名眾生。但我們眾生雖是迷了我們的體性,然我們的本體真性,仍是現成的、完全的,無有些子的傷損,絲毫的減缺。這個本體真性,佛經中亦稱之為如來法身。這個法身,在於佛就謂之法身佛。諸君應知佛體即你我共同之本體真性,我們若能因今天的佛誕紀念喚醒了自己的本性,則今天的佛誕紀念,不但是釋尊的紀念,也就是你我自己的紀念了!
上來所說你我與佛同體,不過是說得這法身佛的理。而諸君對於如來法身的真相,實在一點也未有夢見,所以佛經上說:理雖頓悟,事須漸脩,諸君雖已悟得此理,如不脩證,則諸君雖與佛同體,而諸君仍是眾生。諸君應知釋尊之所以稱為佛者,非天帝所贈封之名,亦非人民所共舉共讚之號,乃由他先悟了法身的理,繼修六度萬行,經三大阿僧祇劫,乃至親證了這法身的完全真相,得了大覺圓滿的果,故名之為佛。雖說他的體是你我所共同的,然而他的這個由脩得來的大覺圓滿果,則是他與阿彌陀佛等所獨有的,你我尚未能有的。這個不共大覺果,佛經上名之為報身佛。
上來雖說佛的體就是我們及一切世界的體性。然而這所謂一切,實在不是你我的見聞覺知可以完全曉得的;因為、一切的世界實在太大,而你我見聞覺知所及的境界實在太狹。雖說在明白了的人,見之無處不是,然在我們這些久迷的人,實在遠求之於千里也不可得,不但求之而不可得,且愈求之則愈遠。所以、這佛的法身,不是我們的言說所可表詮的,既非言說所可表詮,如何我們今天又能來為他開大會做紀念呢?況且論到佛的報身,那我們更無可紀念,無從紀念了!因為、他那大悲、大願、大功德所成的大覺果,是不共於我們的,也不是我們的思想所可緣得到的,既然思想尚緣不到,那如何又有我們今天的這佛誕紀念大會呢?諸君應知佛的法身、報身,皆非言說所能詮,思想所能緣的,故於此二者,皆不可紀念,亦無從紀念。而所以有此紀念會者,實因為有釋迦牟尼佛的應化身的原故。所謂佛的應化身者,即如所謂二九五〇年前,有一佛降生印度之迦毗羅城,其名曰釋迦牟尼,其父名淨飯王,其母名摩耶夫人,其幼名悉達多,十九歲出家,三十歲成道,成道後說法四十九年而涅槃。其應化世間之跡,如名人家族等,皆當時人之所目擊,於後世亦有傳聞可憑,經史可考。所以我說惟應化於人世所示現之生滅身可有紀念。釋迦生於四月八日,所以我們今天就為他做誕期的紀念。
上來雖明紀念會之來由,但是諸佛以何因緣而應化於眾生中呢?這個因緣有二:一、由諸佛本願慈悲度生,復見眾生之所以升沉於苦海之中者,皆由於不認識其自己的本體法界的實相,而於境界上妄計有人我、苦藥、好醜的原故;若得大力者指導之,即可使之自證本體,出離苦海。以是因緣故,諸佛乘其大悲之本願,運其大智之萬能,遂來應化於我們眾生類中,所以我們稱佛,應稱之為大悲救世者。二、由於共業所感。所謂共業所感者,例如現今中國之所以大亂及生民塗炭而不聊生者,皆由於國人肆縱其貪瞋之念,作種種惡業的原故。假使中國人人皆具有道德,皆作善業,亦何至變成現今的中國呢!諸君應知眾生之所以有佛應化其中者,實由於大多數眾生之共同善業所感,所謂諸佛之報身,猶如月光,眾生共同之作業,猶如水波,月雖常照於水,但必隨水之清濁有無而隱現其影。諸佛度眾生之悲願,雖恆古不易,剎那常存,但亦必隨眾生善業之深淺,善根之厚薄,示現隱沒。諸君於此若能明暸,即是悟得應化之真理,應化之真理若明,即可由之而悟入法身之實相,證得報身之實果。我於此就敢對大家說:我們於世界上的一切,惟佛乃有真正的價值,足以為吾人之所紀念。因為、那些世間人的種種的救濟方法及救濟的事實,皆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終久是不能使我們出離這苦海,使我們得大自在的。諸君細心想想:夢中人如何能喚醒夢中人!所以我說有真正的價值,足以為吾人所紀念者,惟是已覺大覺的佛。我們今日因紀念此已覺大覺的佛,若能從睡夢中念念自求其醒覺,乃不虛此佛誕紀念之一舉。
(陳維東記)(見海刊四卷七期)
(附註)原題「二九五〇年佛誕紀念大會太虛法師在中華大學演講說詞」;演說集作「佛誕紀念會在中華大學之演講」,今改題
世界佛教聯合會開會講詞
——十二年七月在廬山世界佛教聯合會講——
今天是世界佛教聯合會成立之第一日,亦即為開講佛學之第一日,於此廬山牯嶺最清涼之所,得與諸公濟濟一堂,暢談妙諦,亦實為難得之盛況,大好之勝緣!但常人以研究佛法,實踐梵行,專屬諸出家之和尚、尼姑兩眾,於在家之祇求耳聞,未必心念貫通,身體力行者,遂置之不講;而近今西洋文化盛傳時代,又以為東方佛教是古舊的、陳腐的!民國十二年來,學潮澎湃,國人咸惕然興起,始研究實學,考求真理,乃克知佛學為一簇嶄全新之救世大法,不限於古代,不局於東土,尤不拘於出家之僧尼,而確有遍及現代世界各國永久不替之可能性,與現在世界上各色之人眾,皆具有密切之關係焉。約其要點言之:擅文章者,廣通內典,可益見淹博閎肆。修道學者,全明佛理,可更資策勵精進。以故、佛教中人,欲普宣法化,當參照基督傳佈之方式。耶教中人,欲精益求精,亦當研究三藏十二部之玄理。世間各類人等,若能互相聯合以祈共進於至善,方知大覺世尊為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所謂如理而證,如證而說,絕非東方古舊之陳腐,而實可以通行世間、宏濟群品之至道要術也。蓋根本之義既經決定,則世間一切善業,與佛法不相背謬者,均可於佛法中得有相當之利益;若由之深造而自得,又無一非得達彼岸之通塗者。如是、則安得不以一聞佛法為快哉!矧廬山係中外人士暑期避暑之良所,今茲適逢其會,發生此世界佛教聯合會,若得中西人士共資探討,以為佛教傳佈世界之媒介,何幸如之!現分為十講以說明之,俾見廬山真面目於佛化世界云。
(程聖功記)(見海刊四卷八期)
(附註)從原題「佛法略釋」中別出,為廬山講學之發端,故今改題。
黃梅在佛教史上之地位及此後地方人士之責任
——十二年七月在黃梅講——
一、佛教之來由:佛教出自印度,起源於釋迦牟尼世尊,在彼土或興或衰之年代,及分宗裂派之淵源,暫略而不宣。我國佛教之起源,自漢明金人入夢,遂開彼般若之心胸,滌彼無明之煩惱,因是遣使西域,迎佛像、取佛經、而佛教東渡自茲始矣。佛教在中國派別,雖有種種,而黃梅在佛教史上之地位,則專屬禪宗。此宗傳自達磨,以不立文字、惟傳心印為宗旨。來此土之年代,在梁武帝時頃。迨及初唐,方達于禪宗完全隆盛之時代,此與黃梅佛教有莫大之關係,莫大之因緣。考達磨在西天為二十八祖,在東土為第一祖也。達磨傳二祖慧可,可傳三祖僧粲,粲傳四祖道信,信傳五祖宏忍,忍傳六祖惠能,此即一脈單傳之三十三祖也。此六祖師資相傳之因緣,有玄中之玄,妙中之妙之真諦。惟初祖至五祖,其道猶未能大昌於世,迨六祖受衣缽而後,始衣止不傳,法被天下。不獨緇流得法者多,而儒生高足亦多有入於禪宗之室者,此乃佛教一時之盛也!考六祖受法之因緣,東禪寺為傳法之場。師到黃梅時,一異鄉邊地之青年賣柴人耳。爾時一談之下,五祖即知其有大智慧,堪傳大法,令供職米頭,苦行以深磨煉。久因書偈壁間,為眾驚歎。五祖知傳法時至,遂於夜半為其說法,將衣缽傳授之。時五祖會中有一上座,名曰神秀,為大眾皈仰。眾意傳五祖之法者必神秀,而不圖五祖之竟傳于六祖也。然使五祖無巨眼特識,不潛授衣法于六祖,從世俗之見而傳秀師,則禪宗之風,又豈能光被中國,而流及高麗、日本乎!蓋中國自晚唐、五代以來之佛教,可謂完全是禪宗之佛教;禪風之所播,不惟遍及佛教之各宗,且儒家宋、明理學,道家之性命雙修,亦無不受禪宗之醞釀而成者。故禪宗者,中國唐、宋以來道德文化之根源也,而其樞要則在黃梅五祖之能毅然決然以傳能大師為六祖耳。此可見黃梅佛教史地位之重要也。
二、現在禪宗衰頹,已達到極點。茲欲重為振興,當明五祖傳六祖之道為根本。自民元迄今,人民稍有回心向佛之思想,但中國之佛教,乃禪宗之佛教也,非由禪宗入手,不能奏改善世道之效。故在不慧之意見,起禪宗于既仆,挽劫運于今時,全賴黃梅僧俗諸公發無上菩提心,重整五祖之規模,大揚五祖之宗旨,以之救全國全世界之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實為諸君惟一責任!
(覺慧記)(見海刊四卷八期)
(附註)本文從「在黃梅講演之紀載」中節出,依當時講題改。
佛法之教理行果
——十二年七月在黃梅明倫堂講——
佛法非一時中所能盡述,故今講佛法,亦無從講起。然諸君欲知佛法之妙亦不難,譬如飲茶入口,即知其味,不飲則終不能知也。但是知道有佛之法,必先知有佛,並知佛之所從來。須知佛由人成,非佛成人。凡屬有覺性之物,皆有佛性。如萬物各有自性,且依四大而言:地性堅、水性濕、火性煖、風性動,而眾生之心皆覺為性,故云: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但我們祇有佛性,而德相功用,未嘗發揮,倘能發揮出德相功用,則無往而非佛也,亦無往而非佛法也。
講到佛法:不出教、理、行、果之四。所謂教者,即三藏聖教也。三藏者:經、律、論是。早此二千九百五十年時,有釋迦牟尼世尊,現身說法,實因悲憫大地眾生迷惑自性而濟渡之也。佛世唯有身教、言教,迨佛涅槃而後,有三上首曰阿難、迦葉、優波離,結集佛住世時所教所行之真理,遂名曰經。經之梵語名修多羅,此經藏之所以由來也。律之梵語毗奈耶,所謂律者,即調伏三業之規律也。佛未示寂以先,即有律法,如行住坐臥、聽法、應供,皆須遵守戒律。論有二種:或佛論,或弟子之辨論。佛論者,佛住世時有九十六種外道,邪見紛紜,佛胥以理論之,乃破諸外執。如迦旃延先為外道,後因佛申諸正論,即皈內教。佛弟子論者,即舍利弗諸人及後世佛弟子之論也。但佛弟子論,須以佛之道德為根本。考大藏經、律、論,明代時有八千餘卷,現存者未遑詳記。
我們現在知道自己有佛性,及知三藏聖教之來因。但所謂教者,有二種差別:一、記錄佛及聖眾所示現種種之事蹟,二、記錄佛及聖眾所解說種種之言語。括二種之記錄,示現事蹟為身教,解說言語為言教。然知有佛、有教、須先起信。究而論之,起信屬後,明理為先;理尚不解,信何由起!若不知理之所在,即為盲動。欲解此理,可以二諦概括之:所謂二諦者,即勝義諦、世俗諦,勝義諦又名真諦、或名第一義諦,彰本寂之理,所謂實際理地不受一塵,是非雙泯,能所俱亡,指萬有為真如,會三乘歸實際,謂之第一義諦。明緣起之事,所謂佛事門中不捨一法,如勸臣以忠,勸子以孝,弘善示天堂,治惡顯地獄等,謂之世俗諦。此二諦中所包天地人物,蘊處界等,苦集滅道諸法,若以真如實際言之,則此妄有之萬物為俗諦,不能通於勝義也。所言蘊處界等,蘊、即五蘊,處、即十二處,界、即十八界,等者、等於七大之地水火風空見識等。欲明此道理,有俱舍論、成唯識論,諸君可研究之。苦、集、滅、道四法,此二諦而言:苦、集、道屬俗諦,滅、屬真諦耳。苦以集為因,集以苦有果,集惑業而獲苦果,依苦果而生惑業,此乃人生流轉生死之因也。道者,有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覺支,八正道,總之、則為三十七道品。欲離苦得樂、出生死、入涅槃,當修此道也。一真法界以二空為門,二空:即人空、法空;能證二空,則通達一真法界。蓋一真法界不可思議,故云能證二空之真理,則謂之一真法界也。
既知此教,不將此理講明,即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與天仙鬼神等眾無分良莠。此天仙鬼神亦輪迴六道,不能超出三界,故必知其所以然,方為了解真理。前謂天地人物等在生死流行中,欲知確實,惟在理之明不明耳。倘真信了教,解了理,必知修行的津梁。但修行須以戒為首:依三藏而言,戒即律藏,戒分五戒、十戒、乃至二百五十戒等,其意義太繁,且略而不詳。所謂行者,即三業之所行也。三業者,身口意是:身不行殺、盜、淫,口不行妄語、惡口、兩舌、綺語,意不行貪、瞋、癡,此身三、口四、意三不行即十善,反之、即十惡也。然善惡之發現,皆由意三所主動,身口七支則附從耳,所謂一切惟心造也。上面所言二諦真理,謂天地萬物皆屬虛假,就是人生於世,不知死從何去,生從何來,大抵生死輪流,實緣意之三毒根而起也。上云貪、瞋、癡,即三毒也。貪心起時,應以慈心伏之,瞋心起時,以悲心伏之,癡心起時,以般若之心伏之。般若梵語,華言智慧,常存慈悲智慧之心,則能種諸善行,二六時中不離此善行,即可以了生脫死而達到妙覺佛果之地位也。
(覺慧記)(見海刊四卷十期)
(附註)原題「在黃梅明倫堂之講演」,今改題
覺悟真我與往生極樂
——十二年九月在漢陽水警廳講——
佛法不在遠求,即依現前世間事,能作得條條是理,事事如法,就是佛法。古之祖師有云: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謂迷世間法是眾生,覺世間法就是佛。若問眾生迷的什麼?可答云:就是佛所覺的。問佛所覺的什麼?亦可答云:就是眾生所迷的。是故佛與眾生,本是一法,更無別法,只有迷悟之分而已。但現今世界上人,往往自命為聰明,不以為迷,孰知此正是其迷處!彼等所作一切事,都為著這一身,執此身為我。若問此我是何狀,生從何來,死從何去,則茫然不知!但以為就是這數尺血肉之體、與幾十年的生存而已,過了這幾十年,血肉之身死滅了,則我亦沒有了。如此看來,人生世上沒有一點意思!且人人以為死了就完了,遂敢在這世界上胡作亂為,強陵弱的,眾暴寡的,無所不為!以為既無善惡報應,死了即無事;但就現前的血肉身認定為我,凡我身所需要的衣食住財產等,專一貪求無厭,若貪求不得,就發憤怒,與人爭鬥,此皆由於不明白各自的真我,僅執定這個假我為是,所以作事不循道理。若問真我在那裡?如何去明白他?則亦不必說遠,亦不必說他個特別的名字,但就世人說死了就了的裡邊,找出一個死而不死的東西來就是。這東西如何找出呢?就顯淺說,世人到了死的時侯,其身雖然將死,其心尚罣念父毋妻子財產等,不隨他死;又如自尋死路的人,大半因為對不住人或受不住苦,就想將此身自殺,離開了他,孰知你縱自殺其身,而此為主要自殺的心,并不同他一起死,此不死的心,就是真我。從無始以來,盡未來際,任你經過幾千萬億年,總是不會斷滅的;不過、隨生前所造的善惡業,輪迴於六道中。如生前作事規矩,造善業,死後再變人身,善少的作平常人,善多的作富貴人,善更多的或生在天上作天王天眾,享天上的福。若生前作事不規矩,造惡業,死後就不必得人身了,或變畜生,或變餓鬼,或入地獄,都隨他惡業的輕重為轉移。但人在世上,作善者少,造惡者多,所以佛經上說人身難得,就是這個緣故。
如前所說,既知我們有不死的心,不滅的真我,則知我們平常所執的假我,所謂數尺之身和幾十年的生命,都靠不住,勢必力求覺悟我們的真我。當知這不死的真我,本來不消為他貪求衣食住功名富貴等,他於這等事全不用著;且彼本來清淨圓滿,道德品行俱高,才能知識并美,萬事俱足,全然不要外求一點。只為世人都迷了他,不知去享福,反以執著現前的假者,事事貪求,造無窮惡業,竟累他時常墮入畜生、餓鬼、地獄等三惡道中,就如奴隸犯法連累主人的一般。由是以談,我們說學佛,并不是學一種奇怪的法術,只是要覺悟我們平常所迷的真我。真我既明白了,則知不要再為這假我去貪求,於是各人循著世界正當的道理作一切事,自然士、農、工、商各安其業,各得其所,國家也可安寧,世界就此和平。況平日習慣作好事,造善業的到臨命終時,這種好習慣仍然現於心上,真我乘這好景象遂去受生為好人。若平日習慣為惡的,到臨終時好景象總不會發現,一定只有惡景象,真我乘著惡景象就往三塗受苦去了。由此看來,三世因果,六道輪迴,雖是這死而不滅的真我去受,實在都由平時造善惡業成了習慣,到他日受苦樂報,絲毫不能改易了。是故我們要想現在作個好人,將來得好結果,務須先覺悟這不死的真我,照著世間正當的道理,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造成一種好的習慣才是。
上來所說,照世間法去止惡行善,固然獲得福報,後世為好人或上天作神等,但總在三界輪迴之中,福盡還墮,罪滅復升,時上時下,頭出頭沒,終是危險!若要真實離苦得樂,求一萬全之策,只有一個念佛法門,更沒有再好了!此法門是釋迦佛的大慈悲心,憐憫眾生自力不足,不能一生修行即了生死,一生不了再轉一生,容易迷惑,若造惡業,墮落三塗,前功盡棄!於是教人但念阿彌陀佛,求佛力加被,雖自力薄弱,亦可借佛力接引,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一生彼土,永不退轉,所以最為安全。蓋我們現住的娑婆世界,是此土眾生惡業感召的,故現種種苦惱不淨;彼之極樂世界,是阿彌陀佛大悲願力及諸菩薩善根力結成的,故現七寶蓮池種種快樂境況。但彼土雖隔此世界十萬億佛土,若求往生,亦不為難。但照前說,平日知道止惡行善,更念阿彌陀佛名號,就可往生。因為阿彌陀佛原來造彼世界,並非專為自己享受快樂,是要接引十方苦惱的眾生去同享快樂的。他既有此心願,我們若又發心求往生,則佛的心與眾生心兩相感應,就如打電報一樣,這邊發機,那邊就知道了,不費多少時間,又不須走一步路,只要你念他,他就決定來接你去生。以此言之,阿彌陀佛的大願,譬如大輪船、大火車,不信念佛的人,是不肯上他的船和車,信念佛的人,如上了輪船、火車,無論什麼不中用的人,臥在船車內不作一點事,也就到了。所以念佛這個法門,是千穩萬當,不問上中下三等人都能修行的。
就今日所說,總括大略,是說佛法都在世法中,不必去求諸遠,但覺悟我們這死而不滅的心,依世上正當道理去作,培其善根,再加念佛,則決能往生淨土,了脫生死,成就佛道,這就叫作學佛。所以、我說學佛并不要離了世間法去學。就諸君今日職位言,是在警界,正好就警察中應作之事,一一作得合理如法,與佛法不相違背。更加以念佛,則現前幾百警察,就是將來幾百尊佛。佛遠乎哉?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唐大圓記)(見海刊四卷九期)
(附註)原題「在漢陽水警廳演講」,今改題
佛法要在起行
——十二年臘月在武昌佛學院講——
吾輩學佛,應知三藏十二部一切言教,皆是教人起行之方便。若有雖解教理而不知起行者,即是違背佛意,不得謂之學佛。至後分立宗派,不過方便不同。故吾昔在廣州講佛乘宗要,曾將大乘各宗分為教門派、理門派、行門派、果門派四種。雖有教、理、行、果之分,而皆為起行之門。惟其如是,故佛教各宗如萬水朝宗于海,皆當宏揚,不可偏執一是。然則今日學佛者,第一在先發菩提心,次則修菩薩行。以菩提心而修菩薩行,則不求證果而自證菩提之果。故華嚴經說善財童子自蒙文殊開示南行,處處參訪善知識,皆曰:我已先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而未知菩薩云何行菩薩道,修菩薩行,惟願大德開示訓誨等。夫菩薩行本無窮盡,佛觀眾生根機,曾開八萬四千法門,亦欲眾生各隨樂欲,信解起行以成妙果。中國在唐時各宗興盛,各趨行果。唐後、教下各宗漸衰,惟達摩禪宗綿延不息。近日佛法昌明,教下各宗漸次恢復,而密宗尤為絕而復續,其于修行,直依果法為門而起,較顯教更為緊切。所願已發菩提心者,量自根機,若修密教以趨行,亦捷足先登之一殊勝方便也。
(見海刊五卷一期)
(附註)本文自「佛學院行散學禮並歡迎大勇阿闍黎及陳皮兩居士」中節出。
孝順之道是為佛法
——在漢口佛教會講——
一、孝順父母,以身命之所從生故。
二、孝順師長,以德慧之所從起故。
三、孝順業因,以依正報體之所從成故。
四、孝順聖教,以真理正智之所從得故。
五、孝順法性,以世出世間皆依為本元故。
六、孝順佛心,以世出世間皆依為主導故。
(見海刊五卷三期)
學佛初門由三法入
——在武昌佛教會講——
一、信入:信有信信、解信、行信,未到解信、行信,須有信信為基,信信之表示即受三皈是。三皈者,皈依佛法僧為師,更不以其餘之天道、魔道、外道、神道、鬼道為師也。
二、解入:聞熏教義,研思經論,法界事理,了解不惑。三、行入:約之為二:一、自力入。二、共力入。自力入多門,約為觀心;觀心多門,約為反觀能思惟心何在為總要。共力入多門,約為念佛;念佛多門,約為專念阿彌陀佛名號為總要。
有信無解行則愚,具之則為智信、深信;有解無信行則狂虛,具之則為正解、實解;有行無信解則雜劣,具之則為淨行、勝行。若具智信、深信、正解、實解、淨行、勝行,則入學佛初門,否則終在佛門外遶,不能入門。
(見海刊五卷三期)
佛法要略
——在武昌佛教會講——
佛法廣大,約之可分三層:
一、五乘共同佛法:五乘者,人、天、聲聞、緣覺、菩薩是也。五乘共同教義,於世出世法無不包羅。世即生死義,在生死界內為世間;能解脫生死為出世間,故人、天為世間,聲聞、緣覺、菩薩為出世間。然無論世出世間,皆不能出因果之範圍,故明三世因果相續,為五乘共同之教義。蓋因果明而後知生死之所以生死,生死了達而後能對症用藥,以求解脫生死之方,而達出世之目的。茍其不然,則是不問病情而妄求藥方,無異盲人騎瞎馬,遊行於黑暗世界,不特徙勞無功,且易墮入危途!或更將騁其私欲,妄造惡因,馴至愈趨愈下,即欲保持人天之果而不可得。故曰:因果之理,不但為五乘共同之教理,實為佛法入門之始基也。然因果二字,雖屬簡單,而圓該法界一切事理無遺,即吾人切近之生死因果,茍欲徹底洞明,真實了知其非常非斷之正理,已非易易。凡夫所謂身前無前世,身後無後世,固屬斷見;即外道所謂靈魂、神我等,亦屬常見。斷見易除——只須見鬼神輪回之事實——,常見難破,——須明十二因緣諸法實相——。破斷者略一偏重,即落於常;破常者略為過量,又似乎斷。斷常二見,固不合於佛法,其破常破斷而昧於因緣真理者,亦非能與佛法相契。蓋人之生也,由五蘊和合而成,四大解而五蘊散,即謂之死。五蘊者,色、受、想、行、識也。識蘊中之根本識名阿賴耶,能保持無始來本有新熏有漏無漏一切種子。五蘊和合之相續既分散,其種子中強有力者起而為主,又和合五蘊之身,即謂之生。生而復死,死復又生,生死流轉,無有已時。即由因生果,果復為因,因果循環,相續不斷之義也。現在之報,由於過去之因,而現在之業,又生將來之果,生生不己,故非斷;現在之果不同過去之果,將來之果不同現在之果,隨業轉變故非常。譬如國家由人民積合而成,人民解散,則無所謂國家,故不可謂常。然自古迄今以至於無窮,雖朝代屢更,新陳代謝,而此和合之國家仍非烏有,故不可謂為斷。學佛者宜先信此因果之理,而後可言信佛法;若由信佛法而宏揚佛法,尤宜細心參悟,精深研求,而後能持為利器,以行方便之化導。
二、三乘佛法:三乘者,聲聞、緣覺、菩薩也。解脫生死,求證涅槃,為其共同教義。二乘之目的,全在乎是;菩薩雖發心廣度眾生,亦非不自求解脫,且必自能解脫而後能解脫他人。利他之性愈急,則自身之解脫愈不容緩。故菩薩之出三界與二乘同,其出生死外以提攜生死內之有情,所謂為眾生而修行者,則與二乘但求自了之因地有間矣。
三、大乘不共佛法:其特點為求無上菩提,乃大乘菩薩所獨修,與二乘但求涅槃者不同。其目的在證得大圓鏡智,其果位之無量光,固無所不照,其在初心時,即已了知眾生皆有佛性,與我同體,故其大悲心發乎自然,不待勉強,所謂眾生度盡我願力乃盡之大願,皆大悲之所流出,固非二乘者所能幾及也。綜觀地球今日人類,能聞佛法而略生信心者,已居少數;其能由受三皈而守五戒、十善者,又此少數中之一小部分;此一小部分中,能真發出世心,非求世間名利恭敬者,已如鳳毛麟角;其非求世間名利恭敬,而又能發度脫世間沉迷之大悲心,直向無上菩提者,更非所常見。故居今日欲佛法普及,不可執人天乘法為淺小而不說,必須以人天乘之佛法,為佛法普及之前提,方能挽狂瀾而回世運。今日佛教會同人之宜擔此重任,實有責難旁貸者,同人其自勉焉!
(黃慧勤記)(見海刊五卷六期)
(附註)原題「在武昌佛教會之開示」,今改題。
世界佛教聯合會宣告開會之宗旨
——十三年六月在廬山大林寺講——
現在世界說文明史的,要不出東西洋兩大系:西洋文明系可以基督教代表之;東洋文明系可以佛教代表之。
然東洋範圍很寬,凡屬東半球皆是,若印度、暹邏、緬甸、日本、中國乃至波斯等。然則一教何以能代表東方之文明?如印度有婆羅門,中國有孔教、老教及諸子百家等,日本有神道教,其餘諸國各有其習俗的教,多是很古很盛很普遍。佛教以時間論,不及印度婆羅門教之古;以空間論,亦不及婆羅門普遍五印度。中國儒、道亦然。然佛教所以能代表東方之文明者,因其餘諸教,唯通行於本國境內,不得通行境外,例如印度婆羅門、中國儒、道等。唯佛教發源於印度,流布中國,由中國而朝鮮,而日本,其餘暹邏、緬甸、西藏各地均有佛教。東亞之地,佛教幾無不遍,此為佛教代表東方文明者一。
至若佛教教理,山重水複,層層疊疊,圓融入妙,無有阻滯;能淺能深,能略能廣,白雲紅霞,卷舒自在。語其淺,有人乘、天乘能涵蓋世間一切有漏善法盡;語其深,有菩薩乘、佛乘能括出世間一切無漏無為法盡;語其略,一言包羅或無有言說;語其廣,大千世間無非古佛文章,謙下若水,無微不至;虛通如空,無孔不入,此為佛教代表東方文明者二。
今則將進而融攝西方文化,合天下以開全地軸之新文明,此廬山有本會講演之所由也。然此一大事因緣,為世間有德慧術智之士所共同有分,非一家一國之私事也,願諸君進而教之!茲先請日本真言宗權田大僧正代表小林僧正講演;照吾儕以大日如來之密光,俾淨嚴妙心皆得以開顯焉!
(象賢記)(見海刊五卷九期)
知識行為能力之三者能否一致
——十三年秋在武昌佛學院講——
驗其知識,察其行為,探其能力,此三者一致與否,然後是聖、是凡可得而分矣。一切有情或知識高超而行為不端,或行為嚴肅而能力微弱,或知行一致而無能力,或行能俱美而乏智識;人性之不同,各如其面,此亦無可奈何之差別也。唯其性情不同,故求學之趨亦異:或遍重於知識,或注意於行為,或置心於能力。所以、希臘柏拉圖以世界一切人民分為三類:一、知識者,即能為哲學之士,不識謀生之術。二、保衛者,即強勇護國之人,而無幽玄理想之心。三、農工等者,即有謀生之技而無正知之流。雖然、真正有志之士,必須知、行、能三者成為一致,始可顯其學問之成功。不然、縱有真確之知識而兼勇技之能力,若無增勝之行為,則不能利用其知能於善道,反以此知能助其惡事,滋其罪業,此確知、強能不如無也。縱有端正知行相合一致,若無實用之能力,則成一種空談虛論,於事何濟!縱能行俱美,若無正知,則事理不明!設有所為,徒成迷信。是以要有正知,方有端行,既有正知、端行,方顯能力。古聖賢流美於萬古,遺澤於千秋,自可想其三者之一致也。
佛法大旨,雖甚繁多,亦此三者之一致而已。何以言之?以世所謂知、行、能,即佛法中之境、行、果也。真正之知識,即是智慧,故佛具大智慧,方能了達諸境,名無上正遍知也。淨善之行為,即是道德,故佛依於正、而修淨善,名萬德具足也。佛法既具無上正知,圓成萬德,自然而成美妙能力之果,所謂以無畏力、施設無量善巧方便化導眾生是也。但世人多以才藝為天所賦,所謂天才也。佛法不然,而以為新舊熏習所成。例如吾人始生,不成事理,後由學習,亦漸能之。故有宿習之力,則今世易學而能之,無宿習之力,則今世強學而能之。是以知、行、能之三者,由宿習成熟,非天賦也。故多學一次,則多一次之熏習,多一次熏習,即多一次成熟。知識高超,行為完善,能力具足,三者一致之理,豈容歧出乎!故西洋言真、善、美:謂此能知之心,與所知之境,如實相應,謂之真;又以此心調和物我、自他無礙,謂之善;既有真知善行,法爾而有美妙之能力。孔子以智、仁、勇為三達德,此心之明謂之智;此心之公謂之仁;此心之強謂之勇;此三者相與一致,方成達德。佛法大日經云:菩提心為因,大悲為根本,方便為究竟。蓋菩提即覺,此覺非菩薩之分覺,乃佛究竟照了諸法、澈底之大覺。佛具此大覺而成同體大悲,為萬行之根本,廣度無邊有情。佛既具此同體大悲,而所起萬行,皆為善巧方便隨順世出世間一切有情而行導化,此佛法中一致之言也。由此觀之,則知、行、能三者,凡人不能一致,賢哲可能一致,佛乃究竟完成一致也。
(研究員會中記)(見海刊六卷五期)
宣講佛教對於人生之關係
——在武昌佛教宣講所講——
我今天到這宣講所與諸位接談、很是歡喜!因我前去武、漢時,就聽體空和尚說蕭督辦有創辦佛教宣講所之舉。不料我此次來漢,成立已久,并聞各位均常常來此聽講,而且共同念佛。離開半年之久,又加許多親信佛法與念佛之人,佛教亦繼長增高,世上風俗亦依之遷善,此即如孔教所謂: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之說。但是佛教之教化,其目在免吾人輪迴大苦。吾人自無始不覺,受六道輪迴之苦,若造有善業則上昇,造有惡業則下墮,生生世世,了無止期,故生生世世受此輪迴之苦不能解脫。非但生生世世有此輪迴,即當一念亦有無量輪迴。譬如吾人生起一念之善,是即為天;生起一念之惡,是即為鬼為畜:於一念中即忽然而天,忽然而鬼,忽然而畜,而況晝夜六時,不知其幾千萬萬之輪迴!所以佛教的教化,即是使人免去現在的輪迴與未來的輪迴。吾人如欲免種種輪迴之苦,則當先依佛教保全人道之法始。儻吾人人道得以保全,再進一步則可昇天,再進一步則可超出三界,由超出三界而至菩薩,由菩薩而至成佛。從一步一步之進化,而證至不可思議究竟之佛位。若捨此不圖,別無良策也!更進一層講,佛教不是一方一隅獨得沾其恩澤,亦非少數之僧伽與少數信仰人應獨受其教化,是由這一個宣講所的教化法,而推行於世界之上,使世界之上,人人得沾佛教的教化。但此等責任,并非是少數出家人與少數信仰人所能達得到的,是全在聽講諸位,以聽講之力量,進而研究佛經,再由研究佛經之力量去創立許多的佛教宣講所,以教化全世界的人。若論世界各種宗教,皆可以教化世界的人為完全正當的人格,奚必規規於佛教呢?但欲明白為人的究竟道理,惟佛教為能耳!所以我們大家欲明白做一個究竟的正當人,皆要從佛教上去研究一番;欲研究佛教的道理,現下非從宣講入門不可。從前的出家人,除念經、禮懺而外,并不知道宣講佛法,教化世界。今既有人提倡佛法,宣講佛教的道理,而聽講諸位亦宜發起勝心,一方面將所聽的教化他人,一力面將輪迴問題常常覺悟,對於世界一切生慈悲心。而慈悲之生起,從何入手呢?譬如吾人日常受用一切資身眾具,皆從多人的力量而成,故一人的生活,亦須與世界上人相通無礙而後可。若不生慈悲心,則相爭相鬥,不惟大家不能安樂,即自己也不能安樂。所以學佛法的人,便是修學這個慈悲心,此心具足,則爭鬥殺傷不起,大家得其安樂,自己亦得其安樂。若不受佛法的教化,則慈悲心不能具足,不安分之事相繼而起,大家既不能安分守己,各各皆逞其欲望以相凌奪,而世界無片時之可安矣!由這樣看來,自己不能安分,大家亦不能安分,大家不能安樂,自己亦不能安樂;推其根本,就在未受佛法發慈悲心的熏習之所致。總望大家以生起慈悲心為本,若慈悲心生,則人身可以保持,不致墜失;人身既不墜失,則此人身便是出世的正因,為菩薩的正因,為成佛的正因。可見現下的慈悲心,一經增進,便是大菩提心;進步又進步,便到究竟佛果。今日是就此佛教宣講所,與諸位略講這個佛教對於人生的關係。其他甚深之道、非今日暫時所能講得到的,待有機會,再與諸位接談。
(妙空記)(見海刊七卷三期)
(附註)原題「在武昌佛教宣講所之演說」。今改題。
在留滬日僑歡送會答詞
——十四年十月在上海日本俱樂部講——
中、日兩國佛教徒與各地佛教徒,國雖有別,佛教是同。一、由教理上立言,一佛法教藏,發原於釋迦在菩提場之大覺,中、日佛教理無二致。二、由歷史上推論,日本佛教傳自吾國;近五十年來,日本佛教同胞忙於對付維新後之摧殘,中國僧尼每固執封蔽以自豪。今者、日本之難既除,中國之封蔽已開,中、日佛教同袍應相砥礪。去歲、承貴國同袍之光臨,今秋又蒙大會之盛招,以同人之不學無術,實有負諸君厚望!然而謀中、日之親善者,即所以發揚佛化而救世界,而佛化實有謀中、日親善及救世界之可能。吾人此行就教貴國,以求推行佛教於世界之方針,冀與貴國佛教徒同負宏揚佛教於世界之責任!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發揚佛化以濟現世界之恐慌
——十四年十月在神戶歡迎會講——
同人等此次赴東亞佛教大會,道經貴地,承貴會招待之殷,實深感謝!同人此次以純粹佛教之資格,赴東亞大會,其宗旨即在與貴國之佛教同胞謀真實之親善,揚我佛之真光而救世界之戰亂,非惟瞻仰貴國之佳山佳水與夫莊嚴燦爛之廟宇而來。
所謂闡揚佛法真光以救現世界之戰亂者,即覺得現世界之人類,都處於極恐慌之狀態中;而感受此境況最重者,則惟歐洲各國。其原因即為物質文明發達,生活日高,而天產物亦日以之減少;又以歐戰影響,而人民處境愈蹙。年來吾東方人亦感此同等的不安者,實為崇拜西人之物質文明而起。適才鳥尾君謂日本佛教,以西洋文化侵入而佛之古風漸墜,蓋所謂西洋文化,換言之即物質的文明,為保存及發揚佛法之古風,救濟現世界的恐慌,此吾中日佛教徒應負之責!
吾更推原西洋文化即物質文明之理由:蓋西人天性,予智自雄,好勇鬥狠,而養成此性者,即學術與地理使然。溯西洋學術,發源希臘,所謂梭、柏、亞之西方三傑,為西方文化之重鎮。索其思想,皆偏於智勇,缺乎仁慈。故柏臘圖之理想國,把人類分為三級:曰哲學者,勇力者,工作者。由此、吾人可見其側重智與勇,而忽乎仁與德也。至東方人則重於仁德,而智勇則次之。故東方文化,概言之曰智仁勇,即為儒書之三達德;儒之仁義,與吾佛之大慈大悲等,皆為東方文化之精神所繫。而佛教之全體大用,曰大菩提、大慈悲、大權巧、大勤勇,以覺慈為因本,而勇猛勤行其種種善巧方便之菩薩事業,則為有益之勇猛,而非擾害之奮鬥。佛法之貴在此、而救今日西人之偏霸者,亦在此。
西洋上古之時,人口較現在減,人智較現在低,故社會尚堪安靜。中古以北蠻侵入而人口以之增加,更以繁殖之速,地狹而人眾,其時之能安寧,實賴基督教自東方傳入,高唱其平等博愛與以維持之力,故西洋得過千多年之太平。近世紀以來,人智漸以進步,科學逐漸發明,粗淺的基督教,頓呈不穩之狀。文藝復興以後,近代之西洋人漸由基督之沉醉中而醒,加以長足的進步,而登物質文明之極頂,人類亦以之轉入極不安寧之劇變中。而現世界各國,惟歐化之馬首是瞻,故如火如荼之歐化幾遍全球,而全世界之競爭紛亂,實西洋之文化有以使然。蓋歐化之進步靡已,世界之恐慌愈迫,居今日而欲謀世界的安寧,必先改革西人之文明;而改變西洋文明,非基督教所能為力,故佛法實為救濟現世界混亂之良劑也!
現在西洋所充滿者,曰科學,而世界人所崇拜者,亦為科學。惟佛法之精密思想,於科學實有過之無不及者。故欲斥伏西洋文化,又必先斥伏科學;科學雖有種種差別,然歸納於一句言之,曰思想精密,有條不紊。而佛法之精密,則駕乎其上也,故斥伏科學,必須佛學,非耶、回、道等所能斥伏。科學斥伏,則好勇鬥狠之歐化,亦必轉為大慈大悲之美德,而世界和平可望實現。
現在有佛化之國,實為東亞,而能將以傳布世界者,則惟中日兩國。故能負傳布佛教之責任者,即為吾兩國之佛徒,同人此次不遠千里而來,其惟一之目的,即在作中日兩國實行攜手,而圖傳布佛教之真光於歐美,以謀世界之和平!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附註)原題「在神戶歡迎會之講演辭」,今改題。
應日本關係中華民國之五團體歡迎會致詞
——十四年十一月在日本帝國俱樂部講——
鄙人七年前曾到貴國一次,當時見全國所充滿者,皆是物質的文明。前次之震災,雖然物質奇巧的反感,然亦為同業所招之報應。為冀免將來的災危,覺有施行佛化之必要,遂有東方精神文化復活之氣象。至謀中、日親善,實為兩國國民應有之要事,以同文同種之國,實不應有此互相猜忌之心。今後以佛法謀中、日之親善,實為得計,切盼兩國人士之努力精進!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應少女少年團之歡迎會答詞
——十四年十一月在日本東京講——
二十世紀,為人智極進化之期,又為道德極淪亡之時。當諸君之青年時,有如一年之春,能有良好的培植,將來即能得美滿的結果。諸君于此幼年時間,得受最高之佛化教育,而為道德上之養成,將來投身社會,必能從佛教之道德的軌道上進行!今日觀諸君之活潑精神,即為將來佛法普被全球之預兆。吾敢武斷二十年後的日本佛教,必有更盛于今日者。祝諸君長足進步,前途福利!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談臨濟四賓主
——十四年十一月在日本臨濟大學講——
赴東亞大會之同人,大都為臨濟宗,鄙人亦臨濟宗,今日與諸君講演,正是家裡人說家裡話。太虛雖無臨濟老漢之手段,然亦欲上追遺規,下振群聾。蓋佛法之真髓,厥惟禪宗,臨濟宗為禪宗正統;正統之要,今日且就四賓主略言之。所謂主者,唯是正智不思議法界也。
一、賓中賓:即在取虛妄我法相之五趣、二乘地中,於佛法不了解離言說之實相,妄於名相求真。換言之、即以妄為真。古德有云:「倚門傍戶心如醉,出言吐語不慚惶」!
二、賓中主:禪宗之旨,即在離去名言而直下明心,此為禪宗正義。所謂賓中主,即了解文字語言非佛法,而真實之佛法,則在離去名言,真修實證。古德有云:「口念彌陀雙拄杖,目瞽瞳人不出頭」。
三、主中賓:即是已證得離言不思議法界,深契妙性,亦即已得到祖位。以利人故,於無可言中而假立言說。古德又云:「高提祖印垂方便,利物應知語帶悲」。
四、主中主:在教中謂為離言不思議法界,維摩經中以無言說而顯不二法門,如文殊問云:「如何是不二法門」?維摩詰默然無言,文殊歎言:「是為真入不二法門」。古德又云:「橫按鏌邪全正令,太平寰宇斬頑癡」。
由是四賓主義以正之,佛法不可在言說文字中求,而利他故亦不離文字。然第一要識得主中主,偈云:「識得主中主,佛無立足處,一場閒葛籐,付青山流水」。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附註)原題「在臨濟大學講演辭」,今改題。
讚揚法華之特勝
——十四年十一月在東京日蓮宗立正大學講——
今日得到日本最特出之日蓮宗的貴大學來演說,極為歡喜!釋尊於法華會上,始將出世現身說法之本懷,盡量披露;而三世十方如來轉法輪度眾生之真意,亦皆曉然大白。未到法華之前,或大、或小、或頓、或漸、或偏、或圓、或權、或實,雖不無大、頓,圓、實之教,然終有與小、漸、偏、權隔礙之形勢。一經法華開顯,乃知小、漸、偏、權皆是如來不思議方便。對聲聞弟子云:『汝等所行,是菩薩道,皆當成佛』,而聞者亦無不承當之者。於是乎無復大、小、頓、漸、偏、圓、權、實之隔,一言一文一行一事皆為如來度生之妙法,亦皆為眾生成佛之妙法。然此猶為法華之通意,其尤超特奇勝者,更有開跡顯本之本門佛在。跡門為文殊、彌勒等尚可推測;至於本門則純是佛之自住甚深法界,逈絕思量擬議,然應佛三輪之化與三乘聖眾、五趣含識一切心行境路,又誰不一一承此離思絕議之真實本而建設耶?乃日蓮上人直從離思絕議之真實本,握定為日蓮宗旨,見眾生之本佛,佛國土之本淨,但須一聲大乘妙法蓮華經為增上緣,以悟其本佛本淨之妙而已。夫國治民安而獲人世康樂,十善之行即足以致此;然不達諸法實相,則心易搖惑,搖惑則不能安立於正,而天下騷然矣。故惟日蓮能從實際之真本,立定正法,正心而正天下。貴大學秉日蓮上人立正安國之宗旨,作育英才,荷擔如來家業,鄙人亦惟有隨諸君後,宣揚不可思議之妙法蓮華,使風雲擾攘荼毒生靈之全地球人類,早皆契證於本地之法身淨土而已!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附註)原題「東京日蓮宗立正大學演說辭」,今改題。
中日佛法之異點
——十四年十一月在日本京都市政公所講——
現在將應南禪寺晚齋之請,不能與諸君詳談,謹將中日兩國佛教異點,略舉數條,並盼諸君指教!
一,日本佛教初由朝鮮傳來,旋即消滅。後經聖德太子之經營,漸次派遣貴國高僧留學敝國,而敝國之大乘各宗斯傳貴國。中國佛教雖由漢明帝夜夢金人於前,而摩騰、竺法蘭以後,傳教之梵僧大都自動而來。內求與外來不同,此中日佛教之異點一。
二、日本佛教,起初由聖德太子個人之深信與提倡,後又由大多數貴族之繼承維持,並有出家而維持佛法者,在中國則與異也。中國佛教,純由深山大澤之高僧住持,歷朝佛法雖由當朝保護,出家住持佛法者,大都以隱逸為高。朝貴與野逸之不同,此中日兩國佛教之異點二。
三、日本佛教經聖德太子提倡之後,國民能領受佛法,並各自努力提倡;而中國由漢時排百家而尊儒,而以神仙惑世之道教亦同時成立。至佛法之到中國,初經五嶽道士之排斥,繼以三武、一宗之摧殘,全國佛法幾經絕續,而唐、宋後儒者排佛之風亦盛。在貴國自聖德太子而後,蒸蒸日上,維新初雖經神道教之妒詬,然於佛教之大體無損。承受與排毀之不同,此中日兩國佛教之異點三。
四、日本佛教自傳來之後,一一皆能保存持久,如天臺、真言均發揚光大,至今未衰。在中國、則以朝代之變更,國內之戰爭,有明德之帝主、則佛法興,遇橫暴之君王、則佛法毀;唐而後各宗之式微以此。保持與流變之不同,此中日兩國佛教之異點四。
五、一國有一國之國民性,而國民之性,寄於宗教學術。貴國固有之教為神道教,故貴國國民心理,近於神祕,而佛教密宗之能在貴國特放異彩,此為一大原因。而在敝國則人心趨重性理及自心之修養,古文化之諸子百家,與佛法之大小乘經論皆不甚融洽。逮唐朝慧能大師,直下明心之禪宗始興。推原佛教之所自,流出於佛陀之大菩提心,禪宗在直下印證自心為與佛無二之覺心,一方既窮佛法之根核,一方又適應華人之心理,遂打入華人之心理深處,發舒為宋、明儒者之理學。故隋、唐後之佛教,當以禪宗為中心。密與禪中心之不同,此中日佛教之異點五。
六、日本現存佛教之各宗派,大率由高祖傳來如何,即保存與傳受如何,故各宗派皆有獨立之精神。此精神之目的,即在尊傳來之祖,日本佛教,大都如是。中國佛教,對傳來之祖,雖有相當之尊敬,而實際上則尤推重於釋迦牟尼為唯一無二之所尊,以祖傳之法亦出於釋尊故。尊祖與重佛之不同,此中日佛教之異點六。
七、日本佛教之能有進無退之原因,則在聖德太子憲法之制定,而政教一致,故能以佛法施諸朝野,充滿全國。至中國治國之責,向為儒家所專有,佛教不但不願加入,縱加入亦必與儒者衝突,故佛教徒率以閉門自修為職志。化群與修己之不同,此中日佛教之異點七。
八、近代日本佛教,於古代所傳保存無缺,適應現代由西洋來之新文化,漸變其古風而期普及民眾。至近代中國佛教徒之努力者,在恢復隋、唐間佛教之古風,以隋、唐光明燦爛之古風復,則佛法之勝以彰,故為復古思潮之運動,校勘經論而從教理之整頓。適今與復古之不同,此中日佛教之異點八。
前來八條,不僅說明而已,是希望中日兩國之佛教徙,相互了解而取長去短,互謀東亞佛教進一步之發達。前來所舉,掛一漏萬,盼諸君糾正之!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傳教西洋之提議
——十四年十一月在日本京都大谷大學講——
今日承貴校之招,來與諸君講演,此是一件最難得之機會。適承貴校長過於獎飾,實深慚赧!近代中國佛教雖有復興趨勢,而私心猶以為如泉始流,恆欲覓一普及佛法之道。此次在上海未首途赴日之前,自心中抱有兩種觀念,其觀念的動機,覺得近世紀世界之混亂,皆為世人的盲目擾動,若無最高無上之佛學為之指導,則永無澄本清源之日。此次參觀貴國社會,使鄙人所抱兩種觀念皆認為滿意:
一、中國佛教,向來自蔽,故佛法在中國雖已歷二千餘年,而朝野上下人士,能理會而深信者,實寥若晨星。鄙意即在如何使佛法普及,使世界人能知佛法為人生之需;故近年來對於宣傳佛法之事業,努力為之。而所辦之事業,在貴國十年前已一一具足,甚至淨土真宗一派所辦者,亦應有盡有,此實使鄙人最滿意而羨慕者。此行既抱有以佛法感化世人之觀念,到貴國後,對此事極為注意,今番由神戶而東京,由東京而名古屋、福井乃至京都,社會之制度上,人民之風俗上,受佛法之影響最深切而信仰最濃厚者,莫如京都。而京都佛教徒所辦之社會事業,最多而成績最有可觀者,為淨土真宗之東本願寺。而東本願寺對於社會事業之側重者,尤在教育。而教育機關之最有精神者,則為貴大學。故能使京都人民精神上受佛法影響最鉅者,亦為貴大學。今日參觀貴大學及京都社會人眾之於佛教關係,能與鄙人謀佛法普及當從教育著手之一確證。
二、普及佛法之後,藉以引人入勝者,厥惟像教。鄙人七年前曾到貴國一次,略瞻各處古物,自心中常以為日本是收藏中國文化之寶藏。近年來日本文化,又轉而趨於西洋,廓而充之,可謂收藏世界文化之寶藏也。此次赴日本之東亞大會,即為瞻仰世界文化寶藏而來。蓋貴國於各文化之能保存永久,即由貴國天皇二千餘年之一統未斷,此世界各國所無者。又自聖德太子制憲而後,政教協力,使佛法得由政府護持而放大光明,此亦東亞各佛教國所無。貴國既有此兩種特點,故能收藏世界文化。以鄙人觀之,日本之收藏世界文化,有如佛法中所謂之阿賴耶識,常相續而恆隨轉,故於世界文化,能收拾而寶藏之。鄙人此次參觀所及,如永平、法隆、東大等院寺所藏古物之多,及貴大學所藏梵文、巴利文、英文、藏文等書籍之富,足以驚人。又中國頻年新文化叢書之譯本,多取自貴國;近來西洋各國所有之英文佛書,亦去自貴國,由斯鄙人對於貴國佛教有兩種希望;
一、日本能為佛教重鎮,為世界文化之光明幢。而貴國佛教各大學對於英文、巴利文特為注意,故能負傳布佛法於世界之責者,亦為貴國。而貴大學又以歐文最著,將來日本向西洋宏法,亦惟貴大學之馬首是瞻。所謂大谷,換言之即大口,吞吐十方,鎔世界為佛教之國。
二、前謂世界混亂,為世人之盲目擾動,非最高佛學與以破斥難有澄本清源之日。貴國為佛化新起之秀,亦世界文化寶藏,而貴大學又為淨土真宗所辦之最高學府,將來不難以佛法真光,化混亂的世界各國為彌陀依正莊嚴之淨土!人能宏道,願與諸君共勉之!
(滿智記)(見海刊第六卷第十二期)
(附註)原題「京都大谷大學講演詞」,今改題。
佛教與吾人之現在未來
——十四年十一月在名古屋市政會講——
今天得到有名之名古屋市,又得到市議會來與諸君聚談,榮幸何似!而見諸君之踴躍歡幸,則又徵諸君對於佛法之精進。未講佛法與吾人之關係以前,且先談佛法大旨:
佛法是覺悟的而非迷昧的,是平等的而非階級的,是慈悲的而非暴厲的。以正覺之智慧,與平等之大悲,為佛教根本精神,發而為救世利人之事業,此為學佛者之正當生活。佛法建立於正覺、大悲上,故其施設亦不離正覺、大悲。吾人生於人世,當謀人世幸福,人世的幸福,當於正覺、大悲中求。
夫人之所以為人,即有超過非人之特點,即佛教所謂之大智大悲。故忿爭、愚癡之心,非人類所應有。人能本此超非人之特性而行,則不良之行為可以除,人類得以安寧,而人格亦以完備。佛法中首先戒殺,以殘殺有失人德,人能不殺,則人世間之戰爭可弭。然而人生之保持者為衣食住,而人世之攘奪者亦唯衣食住,當知衣食住三,各有分齊,不可以強盜之手段而侵奪之。各安其分,勿事爭執,此佛法所以有不盜之戒。以之而行,則人格之安寧,得子孫之繼續;蓋人倫存於夫婦之道,此我佛之所以戒邪淫也。人各有志、有心、有思想,彼此不知而能表現其志其心其思想者為言論,故所發之言不可虛妄,此佛法謂不兩舌、不妄言、不綺語、不惡口,此之四戒,為佛法人乘正宗,此吾人之所當注意,盼諸君實行之,而高尚之人格可以養成。但人以食色為性,若不克除其貪心、瞋忿爭鬥心,則發必擾亂社會。最先尤應戒除癡邪心,而後方可去種種過惡,惡既除,善斯生,此即佛法與吾人做人之標準,亦佛法與吾人之現在關係也。
人格既成矣,而人生不過百年,縱可一生幸福,亦是轉眼空花,所謂幸福,等於癡人說夢。能與吾人以究竟幸福者,唯我佛法。立吾人之真生命,非父母所生,亦非現在而有,所謂前前際,後後際,無始無終,而現在生存之色身,殆業力之暫現耳。若能豁通三際,則人生之大可以證,而真正究竟之幸福以之得。然以心若猿猴之人類,更以外境之牽纏,引發業力,以之而變化流動——所謂眼隨色轉,耳隨聲轉——,儻無主宰於其中,則危險滋生,而真人生之幸福亦不可得。佛法有救脫此危險之方,曰一句彌陀,染念俱淨,能行斯坐斯而念到無所念,與彌陀之願力相接觸,引生萬善、脫離眾苦、而人生之究竟幸福以之永存!
以此觀之,佛法能與吾人以道德之標準,永久之幸福,於過去現在未來獲福無量;祝諸君精進,獲此無量之福!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從奈良說到佛法之本源
——十四年十一月在日本奈良興福寺講——
奈良、為日本古文化之中心點,而在座諸君,都係各宗長老,以太虛之淺學,何敢在諸君前饒舌?蓋奈良為日本佛化之發祥地,吾人借境生情,而推徵原始佛教之思想勃生。蓋諸佛為何而說經歟?菩薩以何而造論歟?夫原始佛教,曰苦、曰集、曰滅、曰道、斯四聖諦,為根本法輪。經云:『所謂苦,逼迫性。所謂集,招感性。所謂道,可修性。所謂滅,可證性』。苦為逼迫而厭苦欣樂,人之恆情,然倒行逆施之苦惱眾生,以苦而為樂。經又云:『此是苦,汝應知。此是集,汝應斷。此是道,汝應修。此是滅,汝應證』。蓋知苦必斷集,慕滅必修道,四聖諦中唯此道為關要,故佛說三十七道品法,而令之離苦斷集,人間世始有究竟出苦法門。佛說此四聖諦時,正在波羅奈國之鹿野園;而奈良多鹿,今日與諸君聚談,不禁聯想到我佛昔日之鹿苑法會。鄙人此次到貴國,參觀各地,覺得奈良為東亞佛法之源泉。更以法相、三論各宗之根本道場,均在奈良,吾人以大乘佛法之教義推之,所謂境行果三,括之殊盡,為學之始,在明所觀境,由境起行,由行證果。大乘各宗,詳於境者,不外乎三論、法相,三論宗遮破一切,而法相宗則建設一切,一破一立,不落有無;故談大乘佛法,必先以三論、法相為根本。明境之後,當繼之以行,所修法行,莫尚律宗,如攝律儀戒,攝善法戒,饒益有情戒,自他兩利,惟律宗之三聚戒具之。
三宗之根本道場,均在奈良,故奈良是日本佛教之發祥地。然於大乘之無上果法言之,則莫善乎華嚴,一部華嚴經,無一字一句不是顯佛功德莊嚴之圓圓果海者。奈良東大寺,為日本華嚴宗初祖所興道場,由此種種推徵,則奈良於佛法中位置之重要,更不待言。
由三論、法相以明境,大乘律宗以起行,華嚴以明果,境行果三法為一佛法藏之大綱,奈良佛教兼而有之,洵大觀也。日本佛教,表面上是與中國一致,而於施設上則與中國異。日本佛教是政教一致,神佛一致,然此皆為應用上之方便,剋實的考究,吾望全日本都以奈良之大乘各宗為準繩,則與佛法之真,庶幾日近!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附註)原題「奈良興福寺之演講辭」,今改題。
追蹤古德的精神
——十四年十一月在日本天台宗大學講——
同人今天冒雨來山,承諸君不避艱難遠迎,實深感謝!今日目睹諸君情形,吾人不禁聯想到傳教空海等諸前輩之故事。當傳教大師等往敝國留學時,海道險阻,交通不便,而諸古德仍破浪乘舟而到中國,將中國之臺、賢、禪、密各宗,相繼畢業歸國,開千年不磨之門庭。而我們回想自身,此次赴東亞大會,處處承貴國同胞之厚待,尚感疲乏,追思古人,實深慚愧!今天諸君不避艱險遠迎,想諸君心理,不過由同為佛學之感情,冀中日佛化之發達而已;由此足徵為上追古德之遺風,不啻為第二傳教也。更等而上之,則諸佛難行能行之行,諸君亦得之也。大概平常人都把色身看得很重,故處處均感不便,而於諸佛諸祖無邊際等虛空自他兩利之苦行,遂無從做起。蓋學佛之要,在自利利人二法中均以苦行為重。故吾人談佛學,必先忘身,以身為行之累耳,此佛之所以先破我見也;而鄙人與諸君亦當勉力於此!再、學佛之要,在直截根源,天臺中心智顗、慧思、慧文三大師所說者,皆由自證離言之不思議法界中流出。故我們學天臺,必先要將天臺之根源尋出,而後以全力赴之。智者為中國小釋迦,吾盼諸君為日本之小釋迦也!更進而言之,真實的佛法,非凡情所能了解,而欲求佛法真實,亦非易言,必先要具有超佛越祖之志願,克苦勤勞,傳教諸古德之能在日本佛教為開宗之高祖者以此。盼諸君努力,祝諸君進步無量!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附註)原題「在天台宗大學講演辭」,今改題。
菩薩行先從人道做起
——十四年十一月在神戶華僑講學會講——
今日承我華旅居神戶各僑胞之招待,得於此莊嚴聖潔之講學會,受諸君歡迎來此講演佛學,欣幸何如!
然佛學乃真修實證之學,既非口頭講了可以完事;且「舌底無衲子,筆下無禪師」,而佛法直是離言絕思不可說的。換言之、要證明佛法是何,必須親身去成佛。否則、欲從佛之言語文字中求了知佛法,終是不可能的。依此說來,豈不一切經律論皆成廢話?而吾人既未成佛,且不知如何可以成佛,不亦於佛法皆無路可通耶?所以不能不以種種方便譬喻之辭強為之說。
世人營營於一身之衣食住;進之則為一家;有餘力者能兼顧鄰里親友鄉黨桑梓;廣之能為一國;至能天下為家、四海為友,其仁心普及於全球人類者,已同鳳毛麟角;況能發盡於未來度盡等虛界一切世界眾生之菩提心歟!然所以如此者,則因局執占空間數尺方、占時間數十寒暑之色身為我,而不知迷此為我,實無有我,在浩浩渺渺之真生命海中,此不過一浮漚而已。浮漚起滅靡常,心海固湛圓無際,無始無終,無邊無中,循業隨量,變現諸有,有皆幻有,妙絕思議。於此恍然大悟,乃知人生自有真,而菩提心蓋不待他發,本來現成如是耳。
悟得本菩提心而志求無上菩提者,即為菩薩。菩薩之行,先從做人之道行起。做人之道,首在一歸依處,依一切善行之最清淨本源的佛法,仗淨行善友為輔導,以五常之德綸貫於五倫之間,修持十善、為信滿入住之基礎。能如是、則現身為人世之賢聖,足以上追孔、顏,將趣圓滿之菩提,定可親近彌勒。同人等赴東亞佛教大會之後,遍遊日本各地名勝,明早即須登舟歸去。匆匆不能多話,惟舉此為臨別之贈言。「人身難得,佛法難聞」!冀諸君聞熏思修,能深究於佛法藏海而超然自悟!
(滿智記)(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附註)原題「神戶華僑講學會演說」,今改題。
自造
——十四年十二月在蘇州自造寺講——
上下數千年,縱橫數萬里,人民種族之龐雜,學術思想之紛歧,實不可一概而論!故今抽繹講述數項于下,以窺一斑。
一、有一類知識活潑之人,不甘枯槁沉悶于一生數十載光陰之下,茫茫以生,昧昧以死,來不可待,往不可追,薾然役役,受形待盡,于是起要求的思想,對人生形成之由來,及宇宙萬有之緣起,求其一個明白。但因無研究的利器,憑著意識測度,錯覺模仿,其結果于光影門頭遽下武斷,謂人生由來,宇宙緣起,均是操于一有人格的大神為之主宰,為之支配。然此真宰的大神,又超乎人類萬有之上焉。但此等神話,自遠古至近今,經世事後先的遷變,人智遞邅的發展,其趨勢不得不隨其所應之潮流以更改其主張,故有多神、一神、汎神等論。其所主所說雖代代不同,其有神之觀念一也。此名為神造論。
二、有一類世間學者,不滿意神造論,于是生種種的反響,用科學分化方法,搜歷史、古物,考證、實驗、推究人生之由來,宇宙之緣起。其結果,于種種說明下一假定,謂人生與宇宙,均是物質組織成形。如發現人身或由若干原質,或由無數細胞之結合,而人生則從下等動物進化來也。其發現全宇宙的事物,亦惟是同一方法。故其說明一事一物的成壞,必一個一個、一段一段的剖析,析至于不可析,巧立一名,或原質、或原子、或電子、或愛、或力等,為形成宇宙萬有不同之要素,雖時成時壞,其要素不過時顯時潛,自成一種物質不滅的觀念。雖命名各各不同,其唯物觀念一也,此名為物造論。
三、更有一類人,雖亦作種種的研究,解決宇宙萬物問題,含有神造、物造之彩色。然不若前二者傾向于兩方,各走極端。如推求世界萬有未發生以前之本體如何,有以空為本位,從空無中漸漸化生世界萬有。如云:「天地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此為虛無造論。有以元氣為本位,從混沌元氣中有陰陽消長不息之變化,于是逐漸形成世界萬有,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等,此為太極造論。
綜合上各種推究的結果,宇宙萬有如何發生,如何造作;莫不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以佛法觀之,彼所主之神造論、物造論、虛無造論、太極造論,無非夢中說夢,而反自以為覺,固哉其迷也!然其顛倒迷妄之原因,大概可分為二:一、不明真實法相義,二、不明真實因果義。蓋彼亦曾推究到法相義、因果義,例如能創宇宙萬有之神為因,所創宇宙萬有為果,此為因果義。又神者為宇宙萬有之實在,恆常不變,宇宙萬有者,為神之現象,變化不居,此為法相義。其所明因既非真因,其所明果亦非實果。因果既非真實,則法相亦屬顛倒。扼要言之:因發明此等之鼻祖,均是生死凡夫,以無明迷惑心為動機,發其千差萬別之思想,造千差萬別之事業耳。若夫大塊載之以形,勞之以生,佚之以老,息之以死,鼠肝、虫臂、龜毛、兔角,任造化之推移,循宿業之發現者,更無足論矣!
若以佛法言之,無別造作者,唯是自造。何以故?凡真能造作者,與其所造作物,總不離各自活潑靈明運動知覺之心,發動種種因、種種緣,因緣和合、則宇宙萬有從之創造。其創造之原始,即迷此真實法相義、真實因果義,莫知起始,無所終窮,因因果果,遞邅無間,通達佛法者,即抉破此二種之迷,明生即無生故。迷此二種故,就此活潑潑的心對逆順的境界,發生種種惡念,作出種種的惡業,造成三惡道的依正二報。若就此活潑潑的心趨向于正義道德上行,所謂持五戒,行十善,修四禪,入八定,造成三善道的依正二報。故此三界——六道——各個眾生,依各自活潑靈明心而造作,造何因,得何果,此之謂業報。得此業報之業報總體,名阿賴耶識,亦名業識。歸就於各個眾生,或三惡道、或三善道之各類範圍,就此各類範圍,內變身命,外變器界,故人生之由來,宇宙之緣起,各各是自己所造。自造之身命,住自造之世界,自造之世界,還載此自造人身命。各就其各個眾生自識所造之善惡差別,所得各個自類身命、世界,美醜、壽夭、淨穢不同。能如此澈底了解人生宇宙,識得如此為真因,如此為實果,則若因若果及貫通因果之法,即是真實法相。故要求明白此二種者,不于外求,就于現在剎那間靈明活潑心中求。識得現在受者果,即是過去因,現在作者因,即是未來果。故此因果,皆自造也。造苦因,得苦果,奚怨奚尤!造樂因,得樂果,何幸何欣!乃知現在受苦果者,亦可造樂因得未來之樂果;現受樂果者,若是造苦因,亦可招未來之苦果,善惡輪迴,苦樂循環,如春蠶作繭,自纏自縛!如夜蛾赴火,自燋自爛!誰是自癡甘醉此者?
人間世有真慧心者,感此苦樂相仞相靡無窮極之宇宙,欲求脫離,即就此靈明活潑之心,趨于善,去于惡,擴充移植以造圓滿善因,減縮剷除以淨盡其惡因,得證羅漢、辟支佛、菩薩、佛陀之果位,亡其分段,乃至變易生死,亦不外從此一念靈明活潑的心行去耳!豈從外得,豈事他求哉?亦不過如握手成拳,舒手成掌耳。十法界迷悟染淨、因果凡聖,皆自心造。華嚴經偈云:「應觀法界性,一切惟心造」。故凡真能明白因果者,亦必能明白法相,能如此確實真信,洞底了解,即為宇宙之王,于萬有之中得其自在。從此之後,凡所修持,都憑自己決定,其中間所經過歷程,則與三乘往覺先賢如出一轍,必無疑者。但是、眾生無始虛妄習氣非常之重,茍能稟教修持,念茲在茲,或暫伏煩惱的現行,智慧暫時開發,貫通因果事相,覺悟真實理性,既而時過境遷,無明又發,智慧隱蔽,不能得其真把握。要得此真把握,亦無他術,宜研究經論,或親近明眼高德,對於佛祖真如等流的言教,有發憤忘食、樂道忘憂的境界,淪骨浹髓,純與真理融化,一舉一動皆從個中流出,此為有力之覺悟,雖天下非之而不加沮,天下譽之而不加勸,所謂立定腳根,八風吹不動也。從此所起之思想無不純淨,所發之言論無不中肯,所作之事業無不適當,對於向來種種謬誤根本淨除,到於圓滿菩提歸無所得也。
然此行證,固不無先後之異,及達到目的地一也。第一、即持戒清淨,止息諸惡,調善身心。不有持戒,定無由入,慧無由發。故持戒為定、慧之嚆矢,菩提、涅槃以戒為基礎,其重要可知。人能持戒,如新浴之身,得一種非常快愉高潔之人格也。第二、即禪定寂靜:使內心精純,不因外妄動而得安寧。實因持戒之力,遮身口七支之過,得專志於內而獲鎮定,縱使外物誘衒,亦莫之奈何!故人若能得定,即精神作用和平統一。如一國一土,盜賊潛蹤,不事干戈,入其境者,如登春台。入禪定者,一心寂靜,輕安快樂,有非局外人可知者。然此定心對於煩惱,惟伏而不能斷。第三、智慧圓明:要將無始黑暗惡習煩惱,以極明利之智慧斷除淨盡,故戒定猶殺散盜賊,社會表面雖現和平,其隱憂方興未艾;今此智慧,如搗破盜窠,使其無容身之處,殺者殺,投者投,肅清一切,再無鋒火之驚,使完全成一郅治國家,良善社會。煩惱根蒂既斷除淨盡,其靈明活潑的覺心清淨無疵,則依此心所變現之色身與器界,皆得其清淨,圓成其本具佛性功德,究竟佛果也。
總上所講,依佛法根本成語,即教、理、行、果,所謂依教明理,依理起行,依行證果。故佛法雖浩瀚無涯,此實為佛法大綱。古今宏揚佛法大德,立宗判教,咸循此為起點,為歷程、為結歸,此佛法所以是微妙圓通深不可識者也。念佛法門亦然,因聞如來如實之言教,而得覺悟如此五濁惡世眾苦充滿之世界,都由無始煩惱心所招感變現,於是要求解脫此極苦世界,求生彼極樂世界,於是念念阿彌陀佛,念念厭離娑婆,念念欣生極樂。故知求生西方,依然憑此靈明活潑的心,豈離心外念彌陀,離心外生極樂?實因此心可造彌陀,可造極樂。今既自造,還自生之也。換言之,西方極樂世界亦由彌陀願力所造成,故我們念佛求生,彌陀與極樂,不過為一種增上的勝緣。切實言之,我們將來所生到的極樂世界,所見到的阿彌陀佛,還是我們各個自心所造成耳。凡是生到極樂世界的眾生,同是一種清淨的心,同造一種清淨國土。凡是處在極苦世界的眾生,同是一種惡濁心,同造一種惡濁國土。物以類聚,共業所感,誠非虛語!故真實修淨業者,能發清淨心,修清淨行,即將阿賴耶識所含藏善種子,起善現行,各各為因,互互為緣,惡種子、惡現行滅盡,善種子、善現行充滿,自造成一種純清淨的世界,奚假他求哉!
上來惟講自造二字,善體會者即可以通達諸法實相,即可以明白宇宙萬有,即可以明六道、四生,即可以明四聖依正。在會諸公聞之者,亦有動於中而興起修持乎?雖然、自之為自,究何是自?若云是心,心復何在?心之一名,其實如何?則又非窮參力究一番不為功,願與諸君共勉之!
(象賢記)(見海刊七卷五期)
(附註)原題「在蘇州自造寺念佛社之講演」,今依太虛叢書哲學集改題。
唯識之名義
——十五年六月在北京彌勒院講——
唯識之理,廣博無量,非略談所能盡;今但就唯識二字之名義一談:
云何名識?即今日俗語所云知識。如何名唯?乃單獨義。連合唯識二字,可云獨有知識而無他物。
但知識有能、所之兩方:能知識者有八種識,如眼能知識色,是名眼識。耳能知識聲,是名耳識。鼻能知識香,是名鼻識。舌能知識味,是名舌識,身能知識冷熱粗細等觸,是名身識。然前五識各能知識自變自緣之特別境,不能兼知識他識所知識之境,至第六意,如一閣之總理,則能兼知識前五識所能知識及不能知識之一切諸境。又如吾人睡眠時,眼、耳等前五識皆停止不起作用,儻猶有種種之夢生起,即知是第六意識之作用。至於睡最熟時,夢亦無有,則前六識皆無。但偶有虫咬或蚊剌時,即時身起盲動,用手搔爬,應知是乃尚有第七末那識執著有我故也。末那譯云意,與第六意識不同,亦云意根。既有能執我之第七識,亦應有所執我之第八阿賴耶識,此譯云藏。藏有三義:一者、含藏一切法之種子,謂之能藏。二者、為一切法之所藏隱者,謂之所藏。三者、為第七識執之為我,謂之我愛執藏。
所知識者,共有六塵境界,謂眼識所知識者名曰色塵,耳識所知識者名曰聲塵,鼻識所知識者名曰香塵,舌識所知識者名曰味塵,身識所知識者名曰觸塵,意識所知識者名曰法塵。至第七末那識所知識者,即第八賴耶識,但第八是識,而第七妄執為我,是為錯謬知識。至第八所知識者,即前七識之種子及根身,世界之本質。又吾人所認為根身、世界者,即色、聲、香、味、觸、法等六塵。則應知世間萬事萬物,皆無實體,不過識所知識而已。然有一疑問:謂若外境皆是識所知識,今試於北京欲知識一泰山,何以不能?此則宜知前六識不能獨立成其知識,尚須依託別識所變之本質以成其自識之知識;此別識所變之本質,即第八識之相分。凡識皆可略分為二部分:一、能知識之作用,謂之見分。二、所知識之相狀,謂之相分。
二十二日午後。
(大圓記)(見海刊七卷八期)
(附註)原題「在彌勒院說法」,今依義改題。
祝南洋佛教之聯合
——十五年九月在星洲福州會館講——
太虛此次南來,承諸同志殷勤招待,不勝感謝!星洲諸山長老及各大居士,發起講經會,邀太虛主講,自問雖於佛學曾事研究,然並未有何切實之成就,殊為抱愧!今天與諸位見面之始,洵為難得之因緣,從欣慰之中,發生無限希望,略言如次:
考星洲為南洋群島之總口,管歐、亞交通之中樞,能於此地固結團體,議訂辦法,將我佛大法從事宣揚,自不難敷暢於五洲矣。蓋現代學說多有所偏,惟佛圓融,堪救斯世!吾人果以我佛之大慈悲心為根本,發菩提心,猛勇精進,自度度人,則佛法必遍行寰宇,光昌大地也!近年國內各地,兵戈擾攘,天災人禍挾以俱來,民生困苦,達於極點。有識之士,多提倡佛法以資挽回,現時收效雖微,將來結果必巨,此可預卜也!今我僑胞痛世界之詭變,紛鬥難已;念人生之無常,墮落堪虞,因而有斯講經會之組織,屬意甚善,功德無極!惟太虛猶有一言貢獻於今日與會之諸山長老及各大居士者,則切須注意於此後「南洋佛教聯合會」之籌備是也。現今世界,凡欲舉辦何事,不可不聯合多數人以為之。吾佛教徒處此繁劇競爭之時代,尤應本乎互助之意義,聯合進行。一則、可免彼此隔閡之弊,一則、能收互相扶助之益。故南洋佛教聯合會之設立,誠為當務之急而不忽視者。願諸同志努力促成焉!
(甯達蘊記)(見海刊七卷十期)
(附註)原題「與華僑同志見面時之演講」,今改題。
經商與學佛
——十五年九月在星洲晉江公會講——
平常人看得學佛是很難,往往聽人講究佛學,以為我未講究過,不能去研究;實則、佛學並不艱深,而學佛亦並不難。世間無論何事,均可與佛學之理相通,無論何人均可以研究佛學。各位大都是經商者,所以拈此「經商與學佛」一題,略與各位討論之。
一、經商與學佛之心理 我雖未曾作商,而知凡在本鄉或海外經商者,其心理大都是在求得發財,所謂將本求利是也。學佛之心理,亦在求得發財,但非經商者僅圖金銀財寶、衣食房產等之獲得,而在求得功德法財——禪定、神通、福德、智慧等——以為無窮之受用耳。兩者之內容雖不同,而其希望在求得發財之心理,則一也。再表以明之:
甲、經商者所求之財——金銀財寶等——肉體的一部份有限之財
乙、學佛者所求之財——禪定、神通、福德、智慧等——肉體及非肉體的無限之財
商人求財之用途,或為個人生活,或為家庭生活,或為社會公益,或為世界公益等;學佛者求功德法財之用途,小乘用以自度,大乘用以自度度人,而以佛法度盡眾生,齊成佛道為目的,此示兩者之大較也。
二、經商與學佛之行法 經商者,是在通有無,利人生;如甲處所無者——指各種貨物言——,則以乙處所有者以運濟之;反是、若乙處所無者,則以甲處所有者以運濟之;于一般人之生活,至有裨益。學佛者,是自利利他,望人成佛,以所得福德智慧之自利,再用以利他;正與經商者之以運濟貨物流通有無,便利人生相等也。至經商者之行法,大抵可分三種:一、資本豐富者,或作大商業之經營,如設大公司、大工場等。二、資本少者,或用其智識能力而作各種之商業。三、資本無者,或運用其勤儉之勞力,而作小小之商業。學佛者之行法,亦分三種:一、上根人之具有福德智慧者,學佛甚易。二、中根人之具有少分福德智慧者,學佛亦易。三、下根人福德智慧全無者,但能勤懇發心,只要肯學,亦能成功。中國向來有行商坐賈之說,運輸貨物,流通各地者為行商;固定一地,銷售貨物者為坐賈。坐賈與佛法中之專一行修,以自悟悟他者相類;行商與佛法中之參訪諸方,以自度度人者相類。
大概經商者,自己須有經商之知識經驗,與夫高尚道德,而又須能觀察社會上之情勢,臨機應變應付環境,如是商業始有發達之希望。學佛者以自利利他為標準,尤處處以隨宜修持及觀機設教,化導眾生是務。觀此、可見經商與學佛之行法,殊無二致也。
三、經商與學佛之關係 吾人在世,凡作何事,若專賴自己有限量之知識能力,而應付茫無依恃之外境,繁無限量之現象,實有所不能。於此、須在精神方面求得安心定志之處以為補助。然能使人得到安心定志者,探之世界各宗教學術,莫若佛法。因餘者均偏,惟佛圓滿。經商者茍能學佛,則可得到精神上之安慰,而有一定之把握,其補助作業之功,誠屬不鮮。雖然、如何學佛須得方法簡便者,以先受三皈依——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為是。蓋皈依佛後,則己之生命已得一種之保障,不致墮落;皈依法後,則因得聞正法,漸起正信精勤進修可至成佛;皈依僧後,則己身即預菩薩、聲聞等聖賢之中,所作無不成辦矣。
復次、吾人經營商業,不能專恃自己之知識能力而即可得到很大之利益,還須恃有一種道德之標準。果能先受三皈依,以為信仰佛學之始基,繼修五戒、十善以為道德之標準,如是、則能作一很有道德信用之商人;由此推廣,亦即所以造成很有道德信用之商人社會,豈不甚善!
由上說觀之,經商與學佛關係至巨。願到會諸君,細心探討佛教之真理,身體力行,達到商人之目的。以所得之資財,辦宏揚佛法之世界公益,則經商之道,即與學佛之道相通,可以直趨無上菩提。而本日之所講,不為虛過矣。
(甯達蘊記)(見海刊七卷十期)
袪世人對於佛法之誤會
——十五年九月在星洲中華總商會講——
今天得與海外僑胞,在星洲之中華民國的總商會歡聚一堂,以佛教之道理相談敘,是非常欣幸的!趁此良好的機會,且先將世人對於佛教所誤會之處,略與各位討論一下。
依佛法言:本來一切眾生均具有佛性,佛之真理不從外得。不過、因世人未明佛教真相之故,致生誤會而為障蔽,遂於佛法不能信解。今天到會諸君,大都對佛法是有信仰和了解的,但諸君欲希望一般人皆信解於佛法,尤不可不將其誤會之處一為分釋之:
一、愛國者以佛教不宜國家興盛之誤會:有一種富愛國心的人,存心愛國民大眾,欲使本國興盛,雄峙世界,得到美滿的幸福和榮譽。此種人是極可敬的,但每每不信佛教,因他認佛教雖高深玄妙,但是不能使國家興盛的。其實此種心理,純是誤會的。他不知佛教是宜於愛國的,很可以幫助國家之興盛的,並不與愛國行動相妨礙的。例如古來有最信佛之阿育王及戒日王等,曾以信仰佛教而統一興盛其國家。後舊教復興——即婆羅門教等——,佛教衰亡,其印度國家亦隨之衰亡。又如我國唐太宗及明成祖時代,最興佛教,而國亦強盛。明末清初,一般人皆毀佛教而竟至衰亂。今日本、暹羅等國,為亞洲最信佛教之國,亦為亞洲僅有之獨立國。由此可見能信仰佛教、奉行佛教,實可以興盛國家,而不信佛教,每致衰亡,故愛國者正須研究了解於佛法也。
二、流俗以習見之僧尼代表佛教者之誤會:一般人以佛教雖講得如何高深圓滿,但因習見一般僧尼之行為,並無足以令人可尊崇者,遂以之推測佛教,不過如是,不足信仰!此種人是以所見僧尼代表佛教,實屬誤會極矣!以未一究佛教內容之真相也。請以佛教內容之成分言之,佛教應分三種:一、佛:人格極高尚,因能拋除富貴,發心救世,以道濟人故。二、佛法:佛法置于現世之科學、哲學中,均為無上之真理,實可以利樂人群,並行不悖。此法為釋迦牟尼佛所自證而教人的微妙真理,故稱佛法。佛法者,自覺、覺他、覺行圓滿之法也。三、佛教徒:修學佛法的曰佛教徒。此分二種:甲、超人的佛教徒,如諸天及聲聞、緣覺、菩薩等。乙、人的佛教徒,此又分二:一、非部眾的,如宰官、長者等;二、部眾的,此又分二:一、清信士女,如在家奉佛之優婆塞、優婆夷等;二、出家僧尼,此又分二:一、修證宏化者,二、流俗習見者。
平常一般所見之出家人,不過是佛教僧尼中流俗習見之一小部份,何能以之代表高深廣大之佛教,明乎此,則無謂之誤會,可完全消釋矣,再表於左以清眉目:
ᅟᅟ ┌佛教徒┌超人的佛教徒
ᅟᅟ 佛教┤佛 法┤ ┌非部眾的──宰官長者
ᅟᅟ └佛 └人的佛教徒┤ ┌清信士女
ᅟᅟ └部眾的┤ ┌修證宏化者
ᅟᅟ └出家僧尼┤
ᅟᅟ └流俗習見者
三、經濟學者以佛教徒為分利之誤會:現代一般講經濟學者,以為人人能生利,則人類之生活發達,可共享優裕之幸福;因專注重生利方面,遂病佛教徒為人類之贅疣,是分利而不生利的寄生蟲,認佛教為不可信仰,茍信仰則有害於人類,是誠極端之誤會也!須知信佛是信佛,作事是作事。佛教徒,凡士、農、工、商均可作,不能專詆其是分利的。況且世上之人,均是互相為利的,士、農、工、商,各有其責職,各有其互利之所在,當公平分判之。即以佛教徒中之僧尼言,若能求得佛理,開化世人,使增高道德心,不作害人事,所謂以宏法為家務,利生為事業,如是則佛教僧徒不唯不分利,而間接直接為利於人群,正無量矣!
四、經世者以學佛必須出家之誤會:有人心想學佛,而以學佛必須出家,遂致不敢學佛,此亦大誤會也!須知學佛不必一定出家,出家僅佛徒中之一種,在家亦可學佛,但能明了佛理,潛心修持,成佛地位,人人可到。參照第二條所釋,自然一切無礙也。
五、熱心世事者以學佛為消極之誤會:有欲挽回世道、拯救社會者,以學佛為消極,不能裨益人群,此亦大誤會也!須知佛法中有大小二乘,小乘在自度,當其修行時雖似消極,而實則以小乘為階梯,仍漸次達到大乘之積極救世;至大乘菩薩,則純為自度度人之積極行為。故佛法不唯不消極,且是積極中之積極者!
六、懶散者貪山林閑靜為佛法清淨之誤會:有人生性懶散,夢想出家,以為山林閑靜,可享清福,如是之人,遂使世人誤會佛教徒皆是好懶貪閑,無所事事者。須知真偽當辨,善惡宜分。如上之人,本非真實佛徒。何以故?若是真佛徒,雖處山林,非貪靜樂;蓋以預備自救救人之材具耳。如讀書者之在小、中、大學時之景況,正所以作將來濟世利人之用也。至所謂清淨二字,佛將世界人群治理得極和好安靜之意,非懶散者之貪閑靜可當此也。
七、著無者執虛空斷滅為佛法寂滅之誤會:有人執虛空斷滅一切沒有為佛法之寂滅,此亦誤會,而未知佛經中所謂:『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之意也。淺言之,佛所云寂滅,是人世上各能相安無事,共得清平,內無劫盜之苦,外無侵奪之患,即一切不好的事完全沒有曰寂滅。由此可見佛說之寂滅二字,正是世界人類之所共同希望者也。
八、著有者懼佛法說空消滅人世之誤會:有人以佛經中說有五蘊皆空,無常、苦、空等,誤認為佛法一味說空,若信佛法,則將來人世亦必為之消滅。因生恐懼,不信佛法,是不知我佛當日說法之方便意旨也。佛說法時,對著無者則說有,對著有者則說無,皆破其迷執,務以使一般人澈底知道人生、宇宙之真相耳。
上來所說,乃略釋世人對於佛法所生之誤會而已,尚未談到佛法之正題。太虛在星洲尚有時日,改日再與各位詳細討論佛法中之真義。
(寧達蘊記)(見海刊七卷十期)
欲求人類之真幸福須「止惡修善」
——十五年九月在福州會館講——
太虛此來頭一天,即到貴會館,共叨擾數天,今日又承各位歡迎,好似舊地重遊,格外有一種深厚之意味。而對於各位,又不禁有一種很有情的心理。
講到佛法,本無可說,即有言說,亦不過隨緣而說。今因貴會館之「福州」兩字,遂聯想到凡屬世界上之人類,無非為求幸福而已;講佛法亦在使人求得幸福,並希望一州一省一國一世界,均成為有幸福之州省國家世界,人人均成為享幸福之人耳。
中國古來有一名詞,曰神州,佛稱此土曰南瞻部洲,再大而言之,稱曰四大部洲。現今地理家分吾人所居之地球為五大洲,可見國或世界,同可以州名之。我們為國民或世界人類造幸福,均可謂之使國及世界成為有幸福之「福州」。故「福州」實為世界人類之所共同希望和要求的。而西洋有一派人生哲學家之主張,「求最大多數之最大幸福」,為人生目的,亦本乎此意也。
但世人或為家庭、或為社會、或為世界以求幸福,其目的大多相同。不過求幸福之道,往往不能深知,而常因錯誤而發生許多苦痛。如今日世界之列強,為求己國己族之幸福,而恆不顧他國他族之幸福,壓迫之、殘殺之、毫無憐惜。又如中國近年來之軍閥,為達求私人野心上最大之幸福,彼此殘殺,迄無寧歲。彼輩雖欲求幸福,而結果反得其禍,故吾人當明求幸福之正道。
依佛法講,要求幸福,並不從搶奪殘殺而來,乃要人修善求福。所以佛法最注重是要人「止惡修善」。能照此四字作去,世界自可太平無事。蓋人類之根本要義,是在保存其生命,故保全生命是人心為善之根本。唯須推己及人,使世界人類均能互相保存生命;凡屬損他人生命之事,絕不去作。如此、在儒家謂之為仁心,在佛家謂之為慈悲。以有仁心和慈悲之人,世界人類幸福,始能成就。
諸位都是福州人,可以說都是具有善根福德之人。若將善根福德,推之一省一國一世界,必盡成有幸福之樂土矣。現在諸位,雖在海外經商,而心目中必時時眷念祖國,思將自己之智巧財力盡量以救濟。但徒恃智巧財力以救中國,恐不成功;因真要救國救世,必須先有一種根本之道德,以求得人類有了共同相安之生存,然後方有真正之幸福。所以佛法要人「止惡修善」,第一是使世人均知道宇宙含靈,咸同佛性,都與自己是如一的;明乎此,斷無有自己願意殺害自己者,而相殺害之事乃可休止。故佛法之三皈五戒中,第一條即是不殺生。如殺生,則對於仁心有虧,不能止惡。須視眾生之苦樂,若自己也苦樂,如是、則與佛說之慈悲相合矣。
平常許多人,一見佛法很高深,便作望洋興歎之感;而不知佛法即是人生安穩之寄託處,極切實而不空泛,只須守持五戒中之不殺,則人類立刻減少無限糾紛,得到無限幸福。欲救今日亂爭之世界,唯在止殺。而止殺之訓,佛言最詳,人但遵行,便得利益。如此看來,佛法與人生並不疏闊,而隨時隨地,均有密切之關係。故太虛與諸位最後申言,佛法以「戒殺為首,慈悲為本」!此八字願諸位努力提倡,則他日之世界,必真成為共享和平幸福之福州矣。
(寧達蘊記)(見海刊七卷十期)
在廈門日光岩講
現今國內戰事,甚為猛烈。當此天氣寒冷,負傷兵士及戰線內難民,殷殷待救。我等以慈悲為宗旨,須從速組織救護隊,前往戰線以拯救傷兵,及一切難民。齋姑可作看護婦。出家人無家屬之累,犧牲、冒險、耐苦,乃應盡之義務。當實行菩薩救眾生之道,方是佛教之真慈悲也!若空談學理,在寺岩中誦經、拜懺,安受坐享,非真佛教之主旨,請諸君注意!
(見海刊七卷十一期)
(附註)本文自「太虛法師蒞廈記」錄出。
佛化青年之模範
——十五年十月在廈門鴻山寺為中華中學童子軍講——
太虛此次由星來廈,承各佛教團體及各界領袖,熱烈歡迎,殊為感激!而對於貴童子軍,尤深歡喜!故特略陳數語,以申謝忱。
自西方物質文明東漸,以鎗砲、戰艦、飛機等殺人利器傳入中華,國家社會遂深感不安;而東方固有道德文化之精神,亦因之萎靡不振。吾人處茲顛倒狂亂之世,亦應將東方固有之精神文明傳播西方。灌輸于金髮碧眼人腦海之中,以救其弊而解其毒。此等大任,全賴青年。諸君欲勝此任,有二童子可以取法,今為諸君一介紹焉:
二童子者:一日文殊師利童子,一曰善財童子。文殊師利童子,智慧廣大,凡世出世間一切諸法,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善財童子,道德最尚,而好學尤切,凡具有學問乃至有一技一能之長者,無不親從其學。雖年輕小,不嫌其幼;或年老大,不厭其腐;茍有可學,雖蹈湯赴火亦不畏退,其求學之精神如此,可謂大勇無畏者矣。諸君若能取法二童子,則將來不難擔荷傳播道德文明於西方矣!
此二童子之歷史,備詳於佛說華嚴經。諸君欲明其底蘊,可取而讀之,誠良好之師友也。時間短促,不能細談,諸君勉旃勉旃!
(蕙庭記)(見海刊七卷十一期)
(附註)原題「對中華中學童子軍之演講」,今改題。
來廈門之感想
——十五年十月在廈門南普陀寺講——
太虛此次由星洲返滬,經過廈門,因南普陀為名勝之區,地方信士亦多,故抱參學的觀念來此。今承各團體及佛界同胞聚集一堂,得與勝會,非常欣幸!雖是無何可說,但對之頓使發生三種感想,今略提出與諸君一談:
一、因地感想:廈門、於中國向謂之大廈國,廈門即是大廈之門戶也。現在中西交通,中國有兩個大門戶:一是廣東香港,一是福建廈門;而香港自開放以來,為西方生存競爭、物質文明輸入中國之大門戶,雖未嘗不因之使生活豐富,但中國鎗砲、輪船、火車,及種種害人殺人之具,亦無不由香港輸入,使我東方民族受種種迫害,得種種不安寧而痛苦的結果。欲去除此種種不安寧之痛苦,須將東方固有的最高尚、最和平的道德文化,從此廈門大門戶輸出,照破西方的黑暗,方奏神效。然所以能如此者,一為廈門大學新創設國學研究院,一為南普陀寺已成立之閩南佛學院。蓋近年來中國的少數學者,漸窺得東方偉大性之文化,如考古發見地下之古蹟,或察先民之遺籍,推驗到古代偉大民族之精神。然欲重新發皇此精神以應現世之潮流,而喚醒科學萬能之迷夢,廈門大學之新建國學研究院應負此重大之責任。且廈大為華僑所設,易由南洋以及西洋也。而南普陀之閩南佛學院,為近時國內各佛學院中之比較良好者,地方信士亦有從之研究者,若能將此佛學精神發揚以漸達南洋,則可普及世界。故廈門為發揚中華國學、提倡道德文化、輸入西洋之大門戶也。
二、因教感想:南普陀寺是佛教機關,今天來會者,一部分是佛教徒,其餘亦大都與佛教直接間接有因緣關係者。然對於教之感想,蓋有二說:一是隨宜之教,一是大乘之教。這兩種性質,自釋迦牟尼時已有之矣。因地方民族希望不同,隨宜施設,所謂隨順眾生而為說法。或設人天教理,使作人天業果;或設小乘解脫教理,適應印度外道心理,使進一步得證解脫;若依真正無上正遍知者所證諸法實相之教理,即大乘佛法。此就佛教有兩種性質而言者。在中華佛教,經過六朝至隋、唐時,佛教大盛,在學理思想多屬大乘;然唐後一般信徒往往趨向小乘,對於自己修證切實注意,倡明佛法於社會,則不關心!士大夫信佛者,多出晚年發心,名利心消,但求自身清淨,依從佛法為歸宿而已!其餘一般無學識者,為求人天福報發心信佛,在當時政治上,確有使人改惡行善之重要關係,而在佛教上,不過一種人天因果而已。以前兩種,一為人天,一為小乘,皆非真正大乘佛法也。現在廈門佛教,非疇昔可比,我覺得廈門佛教,很有大乘的氣象,許多青年學子,組織佛教團體,能作種種宣傳佛事,又能兼行種種教育公益事務,藉此宏揚大乘佛法;出家徒眾,除自行修證外,參加宣揚宏化者亦復不少。以此觀之,廈門佛教、不惟不是以上人天、小乘之佛法,實為真正大乘佛教之真精神也!
三、因人感想:佛說法的法會大眾,自帝王以至苦力之種種人眾皆有,且種種靈獸奇鳥及非人類等亦參與其會。中國向來舊習,以佛法但為出家人的,其餘皆非佛法中人,豈不謬甚!原來佛法為一切大眾公有,非出家獨有,今天來會大眾,非惟出家一部,即士、農、工、商,男、女、老、幼,以及其他民族宗教之徒亦歡聚一堂,以此推想當時佛說法時的大眾,恍然復現於今日矣。可見佛法已成社會化,而將原有大乘佛法,恢復如初,足為佛法前途之光明也。
上來三種感想,歸納言之,東方道德文化,必有復興之機會。一面倡明佛理,使人人了解真實意義,然後將佛教大乘真義,普及世界,使佛化成社會化。一面將佛法真正救世利人的事業,實行做出。近來中國內亂,無歲無之,戰爭相續,兵匪相攘,十五年來仍無休息之希望,天災、人禍、慘之極矣!故我們須一方面本佛慈悲濟世利人之心,認為自己之責任,將災區難民竭力救濟;一方面將大乘佛法真理,發揚光大,普及社會,使一般人民自心覺悟苦痛之根本,從自心根本解決,如此乃真為學佛之人也。
(達如記)(見海刊七卷十一期)
(附註)原題「在南普陀歡迎會講」,今改題。
歡送日本佛教訪華團致詞
——十五年十月在上海——
去年我們在貴國時,蒙各方面之歡待,至今銘心不忘!此次諸公來臨我國,萬事不周,甚為慚愧!太虛當諸公渡華之時,各方面之種種事情冗繁,須說明者,尤以南洋方面之招請為要;出發時,舉凡一切,均託王一亭居士辦理。凡所不到之處,諸公萬勿置於中懷也!諸公至上海時,余遂急欲歸來,輪抵福建,又引留數日,昨始歸社,未得與諸公久談,洵為遺憾!今日在此,得歡送諸公,喜為遺憾之中一好因緣也。
語云:有志者事竟成。余三年前,欲聯絡中、日兩國之佛教,發始於廬山,得佐伯僧正、木村博士之來華,引起去年東亞佛教大會。我國二十餘名之佛徒,偕赴貴國,今又得諸師來華考察佛教,今後擴大宣傳,使兩國之佛教直接結合,研究佛學,宣揚佛法,以期引起世界佛教徒之活躍,教化眾生,實利無量矣!
余此次到南洋去,於新嘉坡設立南洋佛教會,第一步工作,使佛教文化,得便流通於南亞細亞,從此能擴大進行,引起教育事業,由是非推行佛教大學與圖書館之建設不可。就兩者之前途觀之,經營上、在南洋佛教開發上,為何等之必要!希我佛徒
共力為之!照南洋現狀考察所見,略敘如此,祝諸公健康,同聲呼佛教萬歲!
(法舫譯自日本佛教徒訪華要錄)(見海刊十卷三期)
楞伽大意
——十六年春在法苑楞伽祈禱會講——
法苑同人,以世人昧於業果之理,演成爭殺之事,因體我佛慈悲之意,發起上海祈禱息災會,持誦大乘入楞伽經,於每日下午三時,請余演說楞伽大意。余思此會為時既促,而楞伽妙義重重無盡,既不堪作具體之研究,又未能為抽象之討論。僅就余持誦時所感覺者,約略言之:
相宗六經,楞伽第一。經談五法、三自性,明法相義;八識、二無我,明唯識義。相唯識之所變,識為相之能變。能變之識,類別為三:曰異熟、思量、及了別境識。所變之相,雖則無量,賴耶所變者,有漏雜染相、名、分別,是彼諸識之所變緣。正智、真如,唯諸佛自證聖智所緣行相,非諸凡夫、外道境界,故純善無漏。凡夫、外道所變所緣,皆煩惱有漏之法。世出世間法,漏無漏攝盡。深密經云:「諸識所緣,唯識所現」。蓋離識之外,實無餘法,故一切法唯識。
凡夫外道,由不了達身外之境——山河大地動植物等——唯是內識之所變,遂執能知之識以為我,而計被知之境以為法;因計我法為實有故,起惑造業,所以永淪生死苦海。諸佛悲愍眾生,故施設名句文身之教法,使覺悟被知之境即能知之識所現;知境唯識,則不復貪戀迷惑,而思自造善法以成就樂境也。
蓋識種有二:一為有漏種,一為無漏種。有漏種所生之果,皆雜染法,隨順有漏而受生之有情,其業重者,則所領之境純苦無樂,其造因輕者,或苦樂參半,然終不能究竟離苦而得樂,故皆為惡果。無漏種所生之果,即諸佛之身土,故為至樂而無苦。吾人自無始以來,法爾有漏恆現;其本具之無漏種,則隱伏於賴耶識中而從未現行也。故修學佛法,其功用即在引發無漏之現行,而伏斷有漏之種子。
然現行之有漏法何以能斷滅?未起之無漏法何以能發生?能說明其斷滅與發生之理由者,則佛菩薩所言關於唯識之經論也。證以本經,則其立名已隱含上述之二義。蓋楞伽城為譬喻辭,諸異生類為現行之煩惱所牽動,所以拘礙於生死之中,不能出離,故佛以城喻生死縛;然城所依者為海,亦即喻變現眾生根身、器界之集起心也。此心為煩惱法與無漏善之所依止,亦為聖、凡產生之根本,故借海以為喻。以海有容納萬流之能,似阿賴耶識能含藏一切諸法之種子,遇緣而起諸法現行之大用,故經云:「藏識海常住,境界風所動」。楞伽城為夜叉王及其眷屬之所居住,喻諸眾生,無始時來即為煩惱有漏法所染污,致無漏佛種隱埋不現,所以生死相續,往來於三界之中。夜叉賦性殘忍,常行殺害有情,與煩惱相類,故可為喻。佛從龍王宮出,乃至夜叉藉佛神力請佛說法而悟入一切法唯識所變之義,意顯眾生本有之無漏佛種,須藉佛說清淨無漏名句文身以為引發之緣。綜觀上述,則楞伽經所顯示者,應有二義:一為惡,一為善。眾生心在未聞佛法以前,皆為煩惱惡法之所集聚;逮佛出世得聞妙法,則本有無漏善法為之引生,而煩惱惡法逐漸以之消滅也。
今者、大地騷然,一球六洲,宛然夜叉食肉之場,而滬濱一隅,尤為產生吾華萬惡之大本營,其被禍將更甚於各地!然諸仁者今既回心向善,又得諸師持誦經咒之力,或當因此而消滅也。蓋眾生之業力雖不可思議,而諸佛神變加持力亦復不可思議,但專一持誦,心無他緣,為眾生回向,自可於冥冥之中,轉重為輕、轉輕為無也。
佛為究竟圓滿清淨之果覺,能以自證所得之神力,使用於眾生八識中,而現起等流之相。如現代催眠術,以能催眠者之心,施於所催眠者,兩心連續而和合發生不可思議之現象。此凡夫之心,兩人結合,效力猶且如是,今吾人持誦經咒,即是以佛之大智大悲大定力而加持行者,變濁土為極樂,登凡愚於聖道,亦指顧間事也;但視行者之精誠何如耳!
楞伽言加持,即攝密教微妙義。密宗金剛藏菩薩,由佛神力之加持而能說法,蓋佛之神通不可限量,不惟有情之凡夫,可由加持力而說法,即無情之草木宮殿皆可以佛之加持力而說法。今諸仁者為滬上將罹戰禍,建茲道場,顯密雙修,亦在藉眾人悔罪的同情心,及十方三世諸佛之加被力,而改變其將臨之禍而為福;人或疑之,余深信焉。縱滬上人士未能一致的覺悟而將心懺悔,不足以消此將成之業果;但每日在座之淨業行者,以自誦經咒力,聽聞佛說力,則多聞熏習,如理作意,而增長佛種,頓現淨土,殆無可置疑矣!
(唐大定記)(見海刊八卷三期)
(附註)原題「楞伽祈禱會演講紀要」,今改題。
護法
——十六年三月在福州功德林歡迎會講——
此來,為佛法際此危急存亡之秋,有以謀團結而圖救護,已經貴林代表宣告於先。且諸林友既信行佛法,則於佛理必多研究了解,而能真實修行矣,毋容贅述。但佛法處此危難之空氣中,謀如何救護佛法於千鈞一髮之間,轉衰為盛,大行佛事,即余之素志,亦今日所急待討論者也。所謂護法,非謂佛之法,要藉吾人為護法。金剛經云:「如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捨,何況非法」?則可知佛已捨一切法,而一切法皆為普濟未度彼岸之眾生而設;我們正為自度度他,故而要護法。蓋眾生之於佛法,猶暗室之明燈,度海之舟筏,為度眾生之昏溺,故須體佛本懷,以護持正法耳。當此危難時,今為我佛門四眾,對家裏人說家裏話,但求切實,不事虛套。須知利濟眾生,非要成佛方能,凡了解佛法而篤信修習之學佛人,皆應隨時隨地應機設化。故人人須先發菩提心,行菩提道以利濟眾生也。若能如此,乃謂之真能護法,而眾生亦實得其益矣。佛法甚深微妙,不易證知,學佛者難而苦之,所以往往習非為是,作機械式之法門修習,以致大乘正法流於猥鄙,不獲普濟眾生之心,不修大乘菩薩行以濟世利生,乃招迷信、消極、自了之譏。發普濟眾生心者,即為發大慈大悲心;既發此心,而後修行利他,曰菩薩行。楞嚴經云:「未能自度先度人者,菩薩發心」。蓋菩薩以同體大悲,視一切眾生之苦猶己身苦,所謂以他為自,而即以普利眾生為自利也。學佛者能發心行菩薩道,即可以護持及昌明於佛法,抑亦成佛之第一要著也;否則即為毀滅正法者。法華經云:「三世諸佛,皆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又云:「為令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則普令眾生入佛知見,固為三世諸佛之本懷,以眾生本來是佛,徒以迷故妄受生死,妄求涅槃,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則眾生立地成佛,於此能直下承當得起,則宏法利生為分內事,當仁不讓,復何所用其推諉耶?諸位久植德本,以三世諸佛之本懷為懷,擔當佛法,普利眾生,聯合四眾積極進行,從事護法度生之工作,以期內契真理,外應時機,實所厚望!諸位於佛法門,皆久已修習,余本無甚可說;不過不欲辜負此一會之時節因緣,重為提起,所謂「一回提起一回新」,願與諸君共勉之!
(寂光記)(見海刊八卷八期)
(附註)原題「在功德林歡迎會之演講」,今改題。
現代青年與佛教之關係
——在日本佛教青年會講——
一、過去到現在的人間,是由精神而進到物質的。總觀全球,覺過去時代之人類心理,如中國、日本暨歐西各民族,其視為最可寶貴尊重者,則是道德文化。故西洋在中世紀,則以基督教為共主,而中、日則以周、孔、孟、荀之化,貫澈數千年以為治理,殺身成仁,捨生取義,至今猶有遺風。其後、則由道德文化而漸移到於重視政治、法律,如法蘭西之革命,其目的則在求立法權、參政權,以能公立約法,參預政事,則可享得平等權利也。到現在、更知經濟能左右政治,而所爭之點遂亦趨重於爭財產經濟之平均。依此以觀,是由道德時代而變為政治、法律時代,又由政治、法律時代而趨于財產經濟時代了。是知現代人類精神思想,通同集注于物質的經濟財產方面。因物質為不平之發達,貧者怨憤不平,而富者窮奢極慾,供不應求,千方百計亦不能滿其欲望,以是階級爭鬥殺機遍伏。流弊至此,無有辦法!是由精神生活而進到物質生活之路已窮矣!
二、現在到將來的趨向,是由物質而到精神的:前言人人在物質上均想爭得奢侈之享用,而致造成現世之階級戰爭,皆是因不能滿足其欲望為動機。由是反觀之,乃知要想求得身命之安全,當在精神上求而不在物質上求。如近代歐洲大哲倭鏗之講精神生活、及提倡和平弭兵息戰之舉等,是則精神文化復興之動機也。人類思想,先既由精神而進到物質,今物質路已走窮,窮則變,變乃通,故又須由物質生活而進到精神生活。然當此交替轉換之際,能迴翔盤旋其間者,厥惟佛法。
三、佛教為現在到將來之樞紐:考西洋文化,大概多智、勇而少仁慈,東方文化則多仁慈而少智、勇,惟佛法智悲兼大,為東方極慈悲、智巧之文化。又古代西洋雖曾得耶教之博愛,今以其神話不為科學知識相容,為破除迷信者所不齒,威信已失,勢難再立!東方之孔、孟雖較完善,而又犯王政之嫌,與今平民主義相違異,是皆不能適應現代人類之思想與欲望。惟佛法慈悲平等,理智圓滿,若能由信受佛之理智,容納佛之慈悲,則人世乃有復生之機。
四、青年應站在時代之前:大凡人類有青年時代、壯年時代、老年時代;老年為休息時代,壯年為服務時代,惟青年為預備時代;如草木之生芽、開花,正是進取增長的時候,故青年不可退在現代之後,或處在現代之中,而當站在現在的時代前面去。因青年是時代前進的領導者,凡青年的人們,不要為現代環境所籠罩,應看現在趨向將來之要點何在,認清方向,就要向此走去,不要停頓。前已講明,現在到將來的趨向樞紐,在於佛法;諸君既為佛教的青年,那末就要大家充分受佛的教化,以慈悲充足、智慧圓滿的精神來轉移時代,勿為現時之環境所困!
五、佛化青年乃足為時代前驅者:佛化的青年,就是全世界人類進步之總指揮及先導者。那末、這個要死不活的世界,非有悲智充滿之佛化青年為引導,不會有生機的。青年諸君就是破曉之陽光,昏夜之警鐘,將來之救世主。今天觀貴會成立,我已從無限歡喜中發生無量之希望。
六、今後佛教之青年應走的兩條路:甲、現實主義:舊來佛教徒之習慣,大概圖清閑而不做事,對於現實社會之文化、教育、政治等事業,一概放棄而不肯為。現在青年的佛教徒,應該反是。我們要充滿佛化的慈悲、智慧,加入群眾社會活動,加入人類實際生活,此種活動,即是佛法不離世間法之義。要使世間中皆充滿了佛之慈悲、智慧,亦即變世法為佛法。
乙、精進主義:學佛的人,無論作甚麼事,皆是為普利人生的。未學佛的人,凡一舉動,大概總是為己,或為宗、為族、為一部分而已。學佛人凡所作為,以圓滿的智慧、充足的慈悲,觀全世界人如一,必為之興利除弊,使全人類皆得安樂。如此奮勇精進行去,方是佛教的青年。臨末、祝諸君為真正之佛化青年,來為世界青年之領導者!
(晤一記)(見海刊八卷四五期合刊)
勞工之道德
——在裕豐紗廠講——
現代之人界,日新月進,而其增進之原因,確由人力工作之發達,則工作實為世界進步之原素也。試觀動物之中,除人以外,若禽若獸,類皆藉天然之功用而存活;如服羽衣毛,茹毛飲血,既無求進之思,亦無上達之念,蠢蠢然消磨其往世之宿業而已。而人則不然,饑之食、渴之飲、寒暖之衣服,涼燠之房屋、每日之需用,一一莫不由人工製作而來,足見勞工者供給於社會之大功也。譬如米飯來之於農,始由下種,繼而耕而收而礱而炊,經如許工力方得入口,豈如畜類之自然而飲食乎?觀此、則人畜之異點彰,而吾人必當勤於工作,亦可知矣。飲食如是,衣服、器室亦然;若所居之屋,必須經木水泥鐵諸匠之工技而後成,更其材料亦必由經若干部份之氣力而來,豈如禽獸之穴山架樹而居乎?則人之貴於禽獸者,亦即能以手工而處置其衣食住耳。故吾輩今既為人,必宜作工,有工作方稱為人,不然則與禽獸無異。世人明乎此理,自然能每日勤力而作其所有之工作矣,而其人亦可稱不失為人之資格矣。今貴廠集合多人,共同工作,出其製造品,供給於世界,此實可欣可喜之至!況乎貴廠製紗,可由紗織而成布帛,使社會一般人藉此布帛得以溫暖者,非諸君之功歟!而諸君足稱社會最尊最貴之人矣!今太虛得能同室交談,其樂何如耶!今有數語,太虛謹以勸告於諸君:
一、勤:如上說、吾人日之所需,須由工作而來,然工作尤宜於勤,若不勤則一曝十寒,欲求事之成就者罕矣。古云:一夫不耕,天下必有饑者;一女不織,天下必有寒者。一人廢工,尚且如是,何況多人?若是、則諸君既入工廠,豈可不以勤其工作為旨乎!切莫閒遊放漫,而空費可貴之光陰,但當勤作工業,即為社會之最有價值之人物,此太虛之所深望也。
二、儉:吾人既異於禽獸,則衣食必來自製作之力,而一粥一飯來處不易,半絲半縷物力維艱,況人易老,年老則力衰,力衰則不能工作,無工作則衣食來自何所?故當年輕力壯之時,預先積其糧食,預積即儉之謂也。故云: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諸君既勤於工、豈可忽乎儉用之道歟!
三、和:和乃成事之根本,立業之基礎。今如諸君同居一廠,上自廠長,下及工員,互親互愛而相和合,故貴廠之實業日見其發達。若不然,則無論事之大小,各相破壞,所作無成。故兄弟和而家興,上下和則國強,信哉斯言也!
四、慎:一言興國、一言喪邦,乃因謹慎與粗忽之關故也。諸君既知工作為最尊貴之事業,則自當自尊之,慎重之,切勿粗言暴氣,自取其敗。若行之於先、悔之於後者,晚矣!
五、信:信為吾人處世之根本,而在諸君工作者,於信尤宜重視之。所謂信者,乃心口無二,若心有所思,出之於口,切勿口是心非,心是口非,若心口不應則失信,信失尚有誰敢親近乎!故我釋迦世尊,重戒於妄語也。凡人之重用吾,重於信也,既因信而重之,言合道順,尚畏何事之不成乎?昔者有乞丐行於路上,於草際見一皮篋,乞丐知此必人所遺失,遂守而不取,因恐此物失自窮苦者,若取之將受其罪也。未幾、失主覓之而來,蓋一銀行長。行長見丐者不取非禮之財,重其人,任以事,不數年丐者亦遂發達而為銀行主矣。丐之由丐至銀行主者,非由信而來乎?
吾人初生,性本純潔。經云:人之初,性本善。奈何趣世稍久,積習漸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熏習之不良,成社會之敗類,依人度食,其恥胡底!故宜振之奮之而取自立,對諸惡習,遠避而湔除之,則何慮不為社會之崇貴乎?若欲尊榮於社會,豈可忽於上列之五字!無如眾生苦惱,或迫於餓寒,或困於疾病,致忘其勤儉,失其慎信,此亦勢所難免。今也、幸有挽救之機,欲求挽救,莫如求佛。蓋我佛大慈大悲,廣度有情,凡遇所求,求無不應,若吾人能禱拜而敬信之,我佛必能依吾人之禱者而應焉——此有教理之根據,非迷信語,閱者進而研究之可也——。夫佛通號也,今君等耳所向聞者,則莫若阿彌陀佛及觀世音菩薩。然阿彌陀、西方極樂之教主,普遍光明,壽命無量,使眾生離苦得樂之慈父也。觀世音菩薩、向極靈應,尋聲求苦之悲主也。諸君欲得社會之尊貴者,歸宗莫如信佛,我佛慈悲,定能攝受,惟願諸君勉之!
(靜記)(見海刊八卷十一二期合刊)
(附註)原題「在裕豐紗廠演講」,今改題。
在中日佛徒聯誼會致詞
——十七年一月在上海講——
頻年盡力佛化,實感佛教有與各國聯合共進之必要,而東西各國,惟日本能保存各國輸入之佛學,又能融貫西洋哲學之所長。深望中、日兩國,從事於佛化之共作,俾成為東方最高之文化。現在與玉居士等刱辦寰球圖書館,期萃集東西各國之佛教圖書,為世界佛理之新結集,現已粗具規模,深盼中外諸君協力扶助!
(見海刊九卷一期)
出國宏化臨別之演辭
——十七年八月在上海滄洲別墅講——
今日承蒙寵召,得與善男信女聚首一堂,頗覺欣慰!茲逢國內五中全會開幕,訓政伊始;美國發起廢戰公約,已由各國簽字。先到科學發達的國家,傳播東方最優美的文化。或以中國人赴歐、美皆是去學歐、美人者,而太虛今乃去教歐、美,視為創舉。其實太虛不惟不敢存去教歐、美人之意,且未敢懷去學歐、美人之見。以去歐、美求學者,大抵皆須有中學以上程度,在太虛則並小學教育而未嘗受,何有去學歐、美人之資格?不過現今世界交通,數月可環游地球,電信相傳,片刻互達,於任何一市場,無不為各國家、各民族、各宗教、各階級之人類所群集,實已有超脫各國家、各民族、各宗教、各階級,而搏合為一全人類之傾向。在此傾向上,蓋已具有融化各國家、各民族、各宗教、各階級種種文化之特長,而鼓鑄為世界全人類文化之基礎。而回視太虛二十餘年來所食息其中之釋迦牟尼佛陀的文化,從釋迦牟尼本懷中所流出之大乘文化,確具有超脫種種流別,容鎔種種特長而發揚為世界全人類文化之本質;尤其是大乘漸教之文化,完備有發達人生的,組織群眾的,及科學的,進化的各條件,足以適應時機而導人生於向上發展之途。然東方各民族多欠承先德遺化,只圖現成受用,由懶惰而墮落,致善根浮薄,唯有隨他人起倒,一時難期振作。獨歐、美民族,以近代之努力精進,有漏福慧日益增勝,庶其有悟入佛陀無漏大法而膏沐人世之可能。蒙莊有言:女偊有聖人之道而無聖人之才,卜梁倚有聖人之才而無聖人之道,使有聖人之才者得聞聖人之道,則太虛之赴歐、美,竊有微願焉!惟自視歉然,故猶未敢必之,但期親經一度之游歷觀察,以為此理想之印證耳。至於國中佛教,在今實居最崩壞不安之際。診其病之所在,一、由住持佛法之寺院僧眾,不能於佛法精進修學宣化,以致頹唐渙散,無復生氣。二、由以世界思潮而有中國民族近年之革新,信佛緇素,未能及時以應赴上去,致全國曾受近代教育人士,發生誤會,為種種不合理之排斥。欲袪此誤會,使成諒解,太虛亦冀從近代思想來源之歐美,稍效綿力。然實際上使中國佛教起衰復興,非全國佛教緇素,化除成見私見,原本佛陀之遺教,努力修學,努力宣化,適合時宜,服務民眾,以規律化、組織化、勞動化不可!新近國中佛教,在首都籌備中國佛學會,而發起全國佛教代表會議,或可為一改善振起之基址。已創立佛化教育會、東方文化研究院等,仍盼努力協作!今日在座諸公,亦有為此會之主要籌辦人者,竊望繼續而勇猛精進,不懈不退,則太虛遠游所至,亦仍當隨時貢獻愚見,以備采納。今幸值高會,以一時之歡喜,不禁以河漢無當之言,瑣瀆清聽,并謝諸公之厚餞!
(見海刊九卷八期)
(附註)本文自「太虛法師歐程紀略」中錄出。
全南洋佛教組織之希望
——十七年八月在星洲中華佛教會講——
星洲為太虛舊游之地。昔年之來此,為時雖短,然感星洲各界人士與信佛之熱烈;印象深入心腦,永難忘卻。此次赴歐,道經星洲,又得與諸公歡聚,欣幸何如!然前此來星洲,尚無佛教團體之組織,今則已有印度與中華之兩佛教會,良堪重視。以東方民族本多信佛,但以無組織,而不能有偉大能力表現;星洲為南洋之中心,亦為東西洋往來之樞紐,希望能由此有組織之佛團,發展為全南洋之佛教組織,漸至聯絡東西洋而為全球之佛教組織,而發揮佛教之光輝於世界,是太虛對於貴會之希望也!惟行期匆促,不能與諸公詳敘為憾!好在千里一心,呼吸相通,他日歸國,當再與諸君一證佛法與人心世道之關係也。
(八,二七,國民日報)(見海刊九卷九期)
(附註)本文自「星洲鴻爪」中節出。
我之學佛經過與宣傳佛學
——十七年冬在倫敦講——
一、我之學佛經過 我棄家學佛以來二十餘年矣,初參禪未悟,誦閱及聽講小乘大乘各經論,積記聞解釋之所知,對於宇宙人生各種之事理,頗能滿足理智上之要求,信佛之心亦因之益進。然仍繼續禪宗之參究,久之在讀般若經的參禪心中,證得實相無相不立文字之正法眼藏,始超脫一切而實現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之意志。故觀一沙一草一蟲一人以至全個之宇宙,直覺其皆有靈妙神化之無量德相,交遍無礙,全個的人生宇宙遂皆在怡然安樂的情感中;不惟信佛,且自信是佛矣。
自信既立,即欲發表自信之理以信人。然適在有五千年歷史文化及受全球各國思潮劇變之中國,深感應付之學識工具缺乏不足,乃一方研究佛陀及歷代高僧說教化世之學說及方法,一方則研究中國之古學及由各國譯來中國之各種新學,以之構成佛學與東方西方各種學說思想之體系,以為入世應化之工具,於是乃成為可以自覺覺他之大乘佛子。
二、我之宣傳佛學 我十年來即專作自覺覺他的大乘佛子生活,將自信之佛學宣傳出來,以令世人共信:一方、將中國向來局在寺院僧眾之佛學,使之普及到一般民眾中去,組為近年來中國一般民眾對於佛學之研究的修養的各種團體,并設立佛學院等以廣興僧眾教育,謀改善寺院僧眾之組織。一方、又聯絡全球各國之佛教信徒及佛學者,并考察各國之佛教狀況及其學說之異同,曾至日本、南洋各處,迄今乃來歐洲,並擬由歐洲而美洲。集合各國各派佛學者,設立一「世界佛學苑」來互相研究,共同昌明佛學於全世界之人類中。在歐洲已得法蘭西許多學者贊同發起,成立一通訊處於巴黎之「東方博物院」,猶希望英、德、美諸國佛學者來共同發起!
我所宣傳的佛學思想,為適應現代的世界人類之根機起見,約為四項:一、科學的佛學,以最新之科學的方法研究佛典,并以最新之各種科學的發明證明佛學之真理。二、實證的佛學,以禪宗或瑜伽的方法,對於哲學家所討論的最高問題,予以實際證驗之解決。三、人生的佛學,即從完成人生、發達人生的向前進化中,走上自他兼濟的大乘覺路。四、世界的佛學,解除佛教向來在各時代各方土各民族所傳,為各種文字各種宗派的偏執,以成為世界人類同解同行的佛學。
(出寰游記)
(附註)原題「太虛法師在倫敦之演講」,今改題。
發揚社會化的佛法
——在西人講演會講——
現從歐美宏法經檀,蒙列位盛意歡迎,銘感不已!談到佛學一層,現在已成為社會化,與前時佛法大不相同。前只係出家的一流人,及達官貴人晚年時與失意無聊之士,始為佛法之研究,於農、工、商各界並未有人注意,此只是貴族式的小乘佛法。現在則須將佛法普及於人類,不論英、俄、德、法、日、美,均須有佛法的宣傳,成為社會化與大同化的一種佛法,方能使全人類感受其益。故佛法不是離人群而獨立的學術,舉凡政治家、法律家、教育家、科學家、哲學家、文學家、農、工、商等等各種人物,均須研究,不必出家然後謂之學佛。蓋學佛者,多謂為出世之人,但吾人必須入世乃能救世。試觀釋迦牟尼之談經說法,專向人群以宣傳其道義,則救世之道,非使人人從事於大乘佛法的工作,何以能普濟群品乎?且佛法是從心理的建設,以到國土的建設,假使人人能明佛法,以佛法的大雄大力大無畏的精神來辦理世間一切事情,烏有不能舉辦、不能建設者!故吾人應當研究佛法,應當提倡佛法,使佛法成為普遍的社會化與大同化,斯為當務之急矣!又佛法的經典,各國皆有譯本,如英文、法文、德文、梵文、日文、巴利文、藏文等,但終無如中國文為豐富與優美,故中國人應當從中國文以研究佛學。
(見海刊十卷四期)
(附註)從「太虛法師經過檀香山一瞥」文中摘出。
寰遊之動機與感想
——十八年五月在世界佛教居士林講——
去年出國,先到歐洲,再到美洲,為時共歷九個月。[1]此次出國的動機,因為覺到近來這世界上種種的事情,都受了歐美的影響;即如今日中國各事,也隨著外國的變化,如變成今日如此的中國。不但中國是這樣,如東鄰的日本,也是在這五六年來,隨著西洋各國的變化,而變成今日如此的日本。在這一點意思上,我就覺得現在的全世界,實在是彼此息息相通的;他的變動,如一架機器的轉動,又如自鳴鐘全部機關的運轉,僅由一根發條所致。現在的西洋,正如自鳴鐘裏的那根發條,能使其他各各的部分,都隨著變動了。現在這個世界的局面,雖然比從前大得多,但是因為交通的便利,那世界的各事,就能夠息息的相通相關;所以、中國如果想變好,不但單獨中國自己能變得好的。那西洋化的一切事物:如政治、經濟、宗教、學術、思想、習慣等等,須得他們都變好,我才變得好;如果他們愈變愈不好,中國單獨要變好,也是辦不到的。這世界上的情形,如全身的血脈一樣,萬難依著國界,一國一國的把它隔斷起來。如果我們想要中國好,同時就要全世界都好;不但要救自己,還要去救全世界。但是不幸得很,今日的中國,只會跟著這世界的潮流跑,一點自主都沒有了;不但政治、經濟等是這樣,乃至思想以及各種平常的見解,都失卻自主了。我們必須將中國優美的道德文化發揚起來,使全世界都來領受;佛法就是一方面要使人類種種互相侵害的事減少下去,一方面要使人類良善的德性行為增長起來。雖然佛說這人生世界都是無常的,變化的,但想要人心趨向於善的方面,就必須要明白覺悟,現前一切萬法是怎樣變化起來的。如果存心時刻都想利益大眾,則不但眾人可得利益,即自己也可以得到利益。在這一點上,佛法和古今來聖賢所說的,大概都相同,但有廣狹深淺的分別而已。倘能如此存心,種種苦惱都能化為安樂,世界就得和平。即遠而言之,如西方極樂世界,亦無非由阿彌陀佛的無上善心,勸化多眾,由此淨因增長才成就淨果的。現在這世界上遍布了天災人禍,佛教必須實際上負起一種救濟的責任來才好,非但空想罷了。當今西洋人具有轉動這個世界的力量,可是西洋人不但不了解佛法,而且與佛法不相應。如果能到以佛法的力量來轉動這世界的時候,這世界便有望了。那麼、今日的西洋,到底有沒有可以信受佛法的機緣呢?我看西洋人對於凡百事物,都要先研究清楚了,才肯實行,隨即發生了效驗;倘能以這種態度來領受佛法,從而實行,便能夠很快的將佛法布於全世界。不像中國人,往往不求甚解,敷衍了事的。而且、佛法在中國存在的時期太長久了,心理上似乎疲了,以為也不過是這麼樣。假使佛法傳布到西洋去,與以一種新鮮的激剌,也許能夠因此便實行起來罷!我從這幾點意思上著想,所以要到歐、美去觀察一下。
ᅟᅟ==[1] 余此次遊歷之所經,適為自西向東之繞地一週,但中間亦不少自南向北又自北向南之曲線耳。自東向西行,以在大西洋及太平洋上為最直。每行二三日,須減退一小時,大約從上海經南洋、印度洋、大西洋而抵紐約,差十二小時;故於太平洋上之遠西遠東分界處,自西向東則增一日,自東向西則減一日也。自北向南者,考由上海向新加坡,及舊金山向檀香山,天氣則由冷而熱;自南向北者,考由紅海向地中海,及由檀香山向日本,天氣則由熱而冷,此為環遊中所感時序氣候之變化也。中國在亞洲之東,繞向亞洲之南所經者,為安南、柔佛;由是西向,則為錫蘭、印度、波斯、阿剌伯;由是向北而入紅海,東岸即阿剌伯,西岸即非洲,兩岸皆大沙漠,故異常炎燠。由紅海經蘇彝士運河而達地中海,東岸之亞洲,有漢志、猶太、土耳其等;西岸之非洲,則埃及等。此所經亞、非二洲多古國,乃今除暹羅、土耳其二三國能獨立外,餘若印度等皆已淪為歐洲法、英、荷、比諸國之屬地,殊為可歎!就宗教言,爪哇、印度、及波斯、阿富汗等,本為佛教流行之地,今印度則惟有婆羅門教、回教、耆那教,餘則惟有回教及新傳入之耶穌教;而佛教殘存之古佛,僅可見之於歐洲諸國之東方博物院耳!回教諸國之身歷其境者,僅一遊埃及首都之開羅,即著名金字塔所在地,類多偉大之回教堂;土耳其等歷代帝王之墳塔,亦多有在其中者。而開羅已為一英國式之新市場,人口百萬,為非洲之第一大都市焉。在地中海經過者為意大利,至法國南部之馬賽而登陸,約車行八小時至里昂,再八小時至巴黎,法國之首都也。余住巴黎兩次,約五十日,由巴黎渡海至英京倫敦,舟車僅八小時;倫敦至比京白魯塞爾,舟車亦僅八小時。余在英、比二國約一月,由比京至德京柏林則為十七小時。余在德國所遊之城市較多,若柏林菜勃齊、耶納、佛郎府、達姆斯達、敏興等。歐洲夏間不甚熱,頗宜遊覽,惜余乃在秋冬,草木黃落,風雪嚴冷,未免減興!春間至美國東部之紐約、華盛頓、芝加哥等,雪猶未消。惟一至西部之加里福尼亞州等處,則山青氣和,常年如在晚春初夏之時,殊足增人快感也。余在歐、美諸國參觀者,為各大學校、圖書館、博物院、公園等。法國有皇宮二處:一即浮羅博物院,內以圖畫為多;一距巴黎二小時火車之凡爾賽皇宮,宮外林泉清曠,宮內保存舊時帝后起居之形狀,壁間圖帝王歷史以供觀覽。余觀德國之敏興、柏林等皇宮,建築陳設亦略相同。比國之非洲博物院,亦皇宮之模仿凡爾賽者。博物院有普通者,有專門若天文、交通、工業、農產、植物、動物、民族歷史等者。例如天文博物院之天文室中,利用電器電光之作用,旋轉屋中之圓頂,周天日月星辰之交錯流佈,歷然如觀掌文。據云:國家圖書館以法國藏書為最多,然英、德及華盛頓之國會圖書館,亦不相上下。各大學除德圖書館之外,各科又有各科之圖書館,加以各學者各有一屋書籍,常人亦皆有幾架書籍,故書籍之富,實為歐、美近代文化發達之一徵。即中國文之書籍,不論新舊,凡中國所有者,彼東方學校或圖書館中,大抵有之;而中國所已無之古籍、古器物、古美術品,亦時可考見於彼都之圖書館、博物院、展覽會中。余在柏林時,適開中國展覽會,德國駐華卜爾熙公使等曾邀同觀,商、周之古器,亦陳不少。其他於各國東方博物院中,見關於佛教之雕刻、圖畫尤富,其屬於爪哇、新疆、波斯、阿富汗等國之佛像、及佛教史之雕繪,多為向所未見聞者也。==
這回是先到歐洲,因為歐洲是西洋文化的根源地,美洲的文化也是從歐洲流傳過去的。歐、美各國關於佛教的情形,可分三種來說:其一、是各大學和宗教學院裏的專門學者,他們所根據的,多是錫蘭文和不很完全的梵文;錫蘭文的屬於小乘,梵文的屬於大乘,英、德兩國受錫蘭文的影響較大。也有由西藏文和日本文來研究的,至於從中文探究的就很少了。他們的態度,如比國有一位佛學者名普善,他是以講佛學出名的,然而他卻是個天主教徒。其二、是個人各自研究,也有因此而起信行的,他們也有因為游歷東方,到錫蘭、西藏、日本等處,因一時的感動,或譯書的關係而興信仰,但這種人也不多。其三、是結為團體,以共同研究或共同信行的。這三種人之中,有曾游歷或住過印度、錫蘭、西藏、日本、中國,和一二種東方文字有直接研究原典的,也有僅從譯成的英、德、法文來研究的;我在德、在法,都曾遇見過剛才從西藏回來的人,在錫蘭和日本,都有幾個西洋人因信仰佛法而出家的。英京倫敦,原有佛教會兩處,法國最近才成立巴黎佛教會。我因為見到歐陸無論團體的或個人的,對於佛教的關係,彼此幾全不通聲氣,或絕無聯絡,往往因這種研究傳播佛法的中間人死了,佛法便不能長久保留下去。所以我此行除在各處演講佛法外,[2]予歐、美佛學界的影響有三種:一者、引導歐美與佛學有關係的團體或個人之間,互相聯絡,為更闊大之組織;二者、引起其對於中國文佛典的興趣;三者、發起世界佛學苑,在法、英、德、美諸學者名流參加者,已分設通訊處於其本國。按佛法在歐、美流傳的情形,大概是由歐及美,在美復受日本的影響,美國西部舊金山有日本人辦的佛教布教所數十處,常有美國人去聽講。美國人從前在這裏曾經辦過一個佛教會,現早不存在了。美國的東部,接近歐洲,如我到過的紐約,倒甚少見有與佛教的關係。
ᅟᅟ==[2] 余之講演,皆為佛學。法國之大學院、巴黎大學及東方語言學校等聯合所開之講演會,則在東方博物院。其他尚有東方文化學會、證道學會、及佛教美術學校等講演。英國由牛津、劍橋、倫敦教授等聯合所開之講演會,則在東方文字學校。於德、美兩國中講演尤多。英、比、德諸處之演詞,已見本年第一期海潮音記載。美國則著名大學哥倫比亞、耶路、芝加哥、加里、福尼等,皆曾講演,而美國在紐約、哈福、卜技利由各宗教學院,亦因請講而得參觀考察之機會。關於宗教研究之專門學院,不能不推美國為最善。法國天主教之大主教及英國為歷代帝后墳墓所在之皇家教堂主教,皆曾約余相晤,並參觀教堂中之一切。其餘在法、英、比、德、美諸國,游觀天主教、基督教、回教、猶太教等之教堂,不一而足。過耶誕節,則觀於柏林之某大教堂;過復活節,則觀於舊金山之某天主教堂。他若英國美以美會之紀念會,及各教堂之講演,亦多往參觀;以紐約之福斯登牧師聽講之情形為最盛焉。==
現在歐洲有一部分學者,覺悟到惟有佛教能使這世界進於康莊大道,化除戰爭,永得安樂;但這也只是少數學者的見解如此,至於各種對佛法具有信行的小團體,在歐洲環境之中,實在感受著有許多的困難。對於無論什麼宗教都不相信的,這尚非多數;惟有原來信天主教、基督教的人很不少,法、意兩國更多,這當然由於有悠久的歷史所使然,雖然近代有信教自由的規定,而以少數的佛教分子處在這種環境之內,當然要經過許多的困難了。但究竟說來,惟有佛法最適應現今時勢的需要;因為從前的歐陸宗教觀念,和現代的科學根本不能相容,宗教的宇宙觀,和以自然說明萬物的科學態度,成了衝突!又因近代工業發達,社會經濟組織大異從前的結果,人們都覺得各種力量都在人類自己的身上,那些創世主宰的觀念,當然不能再相信的了!如果將佛法和其他宗教同樣排斥,便是莫大的誤會!倘能明白過來,便知道不但兩者並不衝突,並且知道由各種科學以及近代各種經濟組織發生出來的許多不安穩的現象和禍害,都能靠佛法來補救消除,使近代的社會更有進步。須知佛法是說明一切法都是因緣和合所成的,非特世界、國家、社會是如此,即小至一微塵亦如此;這個因緣和合所成之理,即可貫通科學之理而無間然。因係因緣和合所成而無自體的,故是空;係因緣和合所成,而時增、時減、時生、時滅的,故是假;即此空假不二,故名中道。那科學的宇宙觀,也就是說一切事事物物是因緣和合所成的,但不及佛法說得這般透徹圓滿。所以、凡是到了科學發生矛盾現象,或遇到什麼障礙的時候,佛法就都能夠在那矛盾處、障礙處、一一為之打通,一一為之活動;足見科學和佛法非特不相反,而且是很需要的。
這回游歷觀感之所及,和與諸學者名人談話討論之所到,都覺得佛法確是現今世界人類最需要的一種新信仰。可是、這不過是很少數的思想家才知道,且這種偉大的事業,也決不是靠少數人的宣傳所能成功的,那大多數民眾信仰之轉移,非各國佛教徒為共同之努力不可。有了一種國際間之組織,才能夠成就一種世界的大運動。另一方面,佛教內部的各分子,又必須提高其程度,使成為各國健全的分子,不但獨自參修便了,並且要存心濟世利人,實際的負起責任來。這樣、才能夠將佛教的真力量、真功用顯出來,否則、只是拿幾句慈悲為本、方便為門的話頭說說,這不但不能使人信仰,而且以為空話而已。現今各國佛教徒較有組織而稍能顯其作用於歐、美者,當推錫蘭之於英國,日本之於美國;其次、則暹羅和西藏兩處,雖無宣傳佛法到國外的力量,卻是在本土都能有住持佛教的和合眾?而最散漫凌亂無力量者,則實為中國佛教的寺僧!現在必須趕快將這種弊病革除了,才能夠振興起來,擔荷宏法利世的大責任。弊病的癥結,在於各個寺院已經化成祖傳子承的變態家族,早將和合眾的真僧義失掉了。流弊所至,現在祇有各為其一寺一院的住持眷屬,和遊食掛單於各處寺院間的雲水僧眾,而絕對沒有為一縣、一省、一國的佛教團體。雖然年來也有時勢造成的團體出現,但個中情形非常散漫,絕無整齊劃一的管理和組織。所以、雖然全國有許多佛寺和許多人,卻不能有一種力量表現出來,危機臨頭,束手無策!歷觀各國,無論是佛教非佛教的傳持宗教者,都是教團而非家族式的。須知佛教的三原素:是佛、法、僧;佛是教主,法是教典,僧是教團。僧的本義就是和合眾,和合眾就是崇佛依法而有組織、有紀律的佛教團,可見住持佛法者是在僧。原本的意義,就是住持佛法者須有一定組織紀律的佛教團。且看三藏中律藏所載,大抵是關於傳持佛法的僧團組織。只因中國民族是向來以家族制為中心的,以至佛教傳入中國住持之教團,也成了變態的家族了!近代國家社會的組織,都在分化減輕去家族的關係,使各個人成為國家社會的健全分子,以組成健全的社會或國家,何況為宗教的傳持者無不是教團,而佛教的傳持,本來就是和合眾佛教團呢?所以、中國佛教寺僧急應革除一寺一院的家族制,化成一縣、一省、一國佛教團,凡寺院財產以及各個人的心力身力,都應該供獻給教團。須知僧無別職業,專依佛教為職業;僧無別生活,專依佛教為生活,就應當完全為佛教而犧牲一切,而精進修學,這樣才成為有力佛教團,足以住持佛法,而且發展佛法於人世。至於由家族的寺僧化成佛教教團之後,那時有寺院財產,都是佛教教團之所有,和合僧伽即為住持佛教的教團;那時、各寺院的財產,應辦何種事業,都由佛教教團來支配,各種財產事業的辦理掌管人,都由佛教教團來選任。這樣、一方面可以造成僧內健全的個人分子,汰除一切偷惰頑劣的敗類,使老年的有以修養,青年的有以求學,壯年的得以各盡其才力,辦理各種佛教應辦的事業;一方面,由這健全分子所組成的有力教團,根據著佛法的真理,廣作各種濟人利世的事業,改良人群的風俗,促進人類的道德,救度人生的災難,消弭人世的禍害,將佛法發展為全社會、全國民的佛法。照這樣的先將中國的佛教提高以後,中國的佛教團才能出而聯合各國的佛教團或佛教徒眾,組成全世界的佛教團,共同努力,將現今世界人類所最需要的佛法發揚實行出來,成為全世界人類的新信仰了。簡括的說:總要本著佛陀的大慈悲願力,造成能實行佛陀大慈悲願力佛教團,有了這種的教團,才能夠實現佛法濟世利人的力量。否則、我國佛教的情形,但有家族式的各獨寺院,和散漫般的雲水個人,所依賴以生活的一切,都將不能保存,[3]還有什麼能力來濟人利世呢?佛法中的各種好聽名詞,不都成了空話了麼!所以、如果要佛教在這人世間有事實上的功用,必須有健全的份子,和完善的教團,才能夠覺破世人的迷惑,才能夠拯救世人的苦惱,才能夠有真正的佛教,世界人類也就可以從真佛教中得著普遍的信仰了。
ᅟᅟ==[3] 寺廟管理條例,乃表示政府解散中華佛教總會而產生之一種代替物,及保持寺僧變態家族之弊制,使不能成為中國各級佛教會之障礙物也。今內政部所依據改訂之寺廟管理條例,除加入可由地方政府解散廢止以奪取寺產之外,其他概襲其舊。今既明非有佛教會不足以住持且發展佛教,故非要求取銷之不可。夫佛教與回教等同為宗教,彼教之教堂、禮拜寺等既無此等條例,獨令佛教之僧寺與道教之道廟有此條例,殊為可怪!今吾佛教當為堂堂正正之宣言,凡屬於佛教之寺廟財產,當為佛教僧完全所有,斷不容任何人假借任何名義可許其攘奪;其不屬於佛教之寺廟財產,設非其所有權者願捐施於佛教,佛教僧斷然無所貪戀。至佛教僧所有之寺院財產,應如何管理支配,由全國佛教僧所組各級佛教會處理之,於政府則批准各級之教會章程,俾可照章行使其教會權,並於內政部設一宗教局,專掌管宗教之行政,以示宗教平等。然在此訓政時期,可先由內政部設一宗教整理委員會,以整理關於國內之宗教,至整理完竣時撤銷之。關於各宗教寺院庵堂及財產,宗教整理委員會應規定其所有權及管理權,例佛教寺產之所有權在中國各級佛教會,其管理權則屬之由各級佛教會所選任之各寺產住持或職員;革除以剃派、法派等變態之傳繼習慣,並由宗教整理委員會舉行各宗教寺產登記,然後各歸各宗教教會所有管理之。至有宗教教會之組織法,應有同異;例佛教會應為各縣、各省、全國之三級,會員大致分僧眾、信眾,寺菴僧眾為當然僧眾會員,應舉行攷試登記,汰除莠劣,其自願還俗者聽。信眾之個人入會與否,聽其自由,唯組織成團體者,應悉加入佛教會,以收佛教團體統一之功效焉。晦盦速記。==
(晦盦記)
記者將講演錄繕寫將竣時,適接居士林寄來法師之講演底稿,茲將原稿中有為講演所未及者,別列為註,以備參考。
(見海刊十卷四期)
(附註)原題「歸國後在上海佛教居士林演講詞」,林刊作「太虛法師在本林講演詞」,今改題。
去歐講學及經過之一斑
——十八年五月在上海印心精舍講——
佛法大旨,不外真俗二諦,二諦非二,即一實諦,在觀察上及趨向上,可說有二。凡是立體之物,均有兩面,雖有兩面,實即一體。如吾人雖祇見月球一面,固知仍有反面,然兩面即一月,因觀察及趨向有二。真俗二諦之融通不二,亦然。
諸君雖未離世俗形事,可說已在從俗入真中進行,因願行所向者在求真諦。而余則彷彿是從真入俗,因已在許久時間中,概為隨俗而宣揚佛法及護持佛法。蓋佛法依國土眾生而顯現,因有眾生國土,所以有佛法顯現。法華云:「大通智勝佛,十劫坐道場,佛法不現前」。現前,即佛法真諦顯現於眾生國土。但吾輩首當確定信心,應用從俗入真而得到真諦之親證,樹立自覺自悟之根基;而後自悟悟他,再從真入俗而隨順世間,漸令他人亦從俗而入真,而佛法才可流通。故佛法須合乎眾人之心理,古人云:「識得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即從真入俗。今之有情心理之長短在何處?是應加以觀察!然入真之功愈深,從真入俗之效果乃大。余因為人之心重,於從俗入真之功未深,致入於世間,亦未能成有深益。
此次到西洋之旨趣,是想將佛法流布歐、美。佛法本來一切眾生同有,因各有煩惱業報障礙,故須有種種言辭、譬喻、方便善巧以開發之,應病施藥,去先觀察一下。今之人世,在近年能轉動世界潮流者,乃在西洋,故西洋各種或好或不好之事業,皆已普遍傳布世間。欲宏佛法,亦必藉西洋的轉動力去轉動世界,以成為佛法的和平人世。因有此意,故余乃往西行,試有否成熟之機感。然此皆是俗諦,乃從俗諦上以導向真諦方面進行。
去歐以來所發生之影響:一、西洋先見錫蘭佛教,認為佛教根本,而不知大乘。錫蘭佛教為巴利文所傳,為小乘三藏;而梵文大乘,於印度多已殘滅,因經婆羅門教、回教破壞之也。唯據近來印度一般學者之考察云:「佛生喜馬拉亞山脈泥泊爾國」,而此國近頗有殘缺之梵文大乘經典發現,如寶積、華嚴等,但均不完全。西人所知乃錫蘭之佛教,其次則梵文及西藏文者,從中國文而知者殊鮮。而日本學者,及中國學者之從西學者,且據西人之說以考中國佛典之誤失,中國文佛教遂益不為西人所重。以西人治學,從考據入手,故將華文經典,對於據巴利文、梵文之原文,或當或不當,每加詳確探討。余至西洋後,他們才知中國佛學之重要,引起研究之興味。二、英倫夙有佛學小團體多處,德國亦有多處,其個人信佛且坐禪、食蔬者亦有之,但向來不互通聲氣。余去後,才為渠們聯絡貫通,導之相見討論。三、余初經巴黎,即發起世界佛學苑,後來法、英、德、美均有人加入發起,覺得有蒐集世界各種文字之佛學,聯合各國人共同研究之需要。四、余此去又引起日本人向歐洲之布教。從前、日本人只知學西人,不敢向西人講學,但並非無此能力、人才、經濟;今則余從巴黎赴美時,已有日本派僧去傳教,且將建寺巴黎矣。
錫蘭人云:「我經有者則信,無則棄之」。因此西人學於錫蘭者,即根據錫蘭;學於西藏者,即根據西藏,各成派別,互相是非。故余之發起世界佛學苑之旨意,有兩種:一、應將各國有關佛學的文字,收集在一處,作比對會通之研究。二、應將各國佛學者聯合起來,互相討論切磋。由此期成為一種超脫各時代各民族拘礙之世界佛學,使大地人生皆得飲佛法之甘露。今參加發起者,已有五六百人,內中有學問者,有信行者,尚鮮首作財施以謀建設之人士,但巴黎已有願捐出地皮者,當時要余接收,余以尚須緩圖,故仍擱置。五、一、體參記於滬金神父路花園坊賢因精舍。
(見海刊十卷四期)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
——在上海普濟協會講——
今天應上海普濟協會之招,到此與各位談談佛學。佛學無所不包,從何講起?眼前有標語一條云:「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且即講此。
佛所覺悟的法,不是別的東西,即盡世間一切所有事事物物,將他真面目看清,即是佛法;並不是矯揉造作出一個甚麼法來。原來、佛的意思即是覺悟,佛是一個能覺悟的,無所不覺悟的人,所以講佛在世間覺悟,並不要離世間而求一覺悟的法。通常人都知道「四大本空,五蘊非有」。何謂四大?地、水、火、風是。何謂五蘊?色、受、想、行、識是。四大及色是物質,受想行識是精神。我們求覺悟,就是把這四大、五蘊,分析明白而不迷惑,就不會錯誤,即沒有苦痛。所以佛法不但在世間,即此全世間就是佛法。若說離開他、逃脫他,便是迷,便是痛苦,便是不覺,便背乎佛法。
四大、若照現在科學的話講,地就是固質,水是流質,火是熱力,風是動力。五蘊表現人的身體及動作行為的精神。由固體、流質、熱力、動力及五蘊表現人的身體動作行為的精神而結合之之謂人,即此人是地、水、火、風、色、受、想、行、識而已,此所謂本即非有也,不是強將他看作沒有。再進一步說:大概人都免不了執著為有,執著一切事物為固定實有,執著為我,由此生貪心、生瞋心,一切人類鬥爭皆由此發生,動機雖微,而其害則甚大。
人的身體,係由無數細胞和合而成,人生如山中流水一般,時時遷變,而且彼此互柤交換,可見其虛假不實,所以說他是空。如果說:他有個固定的東西,豈不是知識上錯誤!佛法就是打破知識上錯誤的。然此不但說是人,就是無機的物件,也是這樣的。譬如這個桌子,經過材料、人工、油漆、種種集合而成;當其造時,已具壞相,時時遷變,時時交通。人人如是,物物如是,真可叫他萬物一體。在這時時變易時時相通的狀態,何能執著為有個實體為我?我們將這些真相看明白,相變相通,無終無始,聯絡一體,那有我人?更那有貪心、瞋心發生呢?戰爭的念頭,白然會消滅。
慈悲的心,是對殘害的心。害他人的結果,則自他俱害;利他人的結果,則自他俱利。因為將人生的真相看明,自然只有利人的心,而沒有害人的心。比如一份人家,這人利益一家的人,結果自己也受其利;反之、專害家人,結果自己亦受其害。此一家之小,推之社會、國家,何獨不然?存這種心思,就是貴會所謂普濟了。濟、還容易;普的意思就較難了。比如我熱了,他們拿把扇子來,即是救濟。本來、濟是個比方,如以船隻濟人過渡一樣。我們飢餓、寒冷,要飽、要暖,就是濟,不過這是只濟一己還小;若將此心擴大,濟一家,濟一國,濟一世界,那就是普遍了。譬如屋內之燈,照耀一室,都是普遍而調和的,儻有一點不普遍不調和,就是不平等。室中一人談話,室內外人皆能聽明。又如無線電傳播廣闊,皆是表顯普遍的道理。所以有句常話,存仁愛心的,萬物為一體;存爭鬥心的,骨肉成敵國。我若不能將這世上的萬物息息相通互互相關的看明,若互相障礙,互相衝突,處處執著,就比方人生病一樣了。病要醫的,我們能覺悟,就是能醫這迷悟的病了,所以佛又號大醫王,佛法就是醫世間心病的。濟的意思,也就是醫的意思。
世俗有道德不道德這一句話,大概利人是道德。害人即是不道德。佛法是完全以利益人世間為要務,而且以普濟為義務的。
濟的意思,還有物質上的濟,精神上的濟,都是我們要照行的。佛本是普遍澈底的大覺悟的人,所以我們一方面要做普遍澈底的救濟世間的事,一方面須依佛的用功方法,要普遍澈底的覺悟世間一切萬物的真相,才是我們真正普濟的目的。
學佛的法門甚多,先須研究佛的遺教,以道德的行為,統一我們的精神,積極以求覺悟的進境。最簡單的法門,即是念佛,是集中我們的思想以求普濟,及求覺悟的最簡單的步驟。
(陳秉良記)(見海刊十卷九期)
對於九華佛教的感想
——十八年中秋日在安徽九華山九華佛教會講——
九華山是中國有名的四大名山之一,香火的興盛,僧眾的繁多,在中國除了普陀而外,那就要推九華為第一了。太虛三十年前,在俗童年時,曾來進香過一次,而山中的情景,彷彿記得大概,惟有甘露庵和迴香閣,尤有深刻的印象,留於腦際中,無或稍失也。然此一回重遊,是應兩湖佛教教徒請往講經,兼到各省考察佛教教務工作進行與否,道經大通,特來九華謁禮地藏,參觀九華佛教教務。不意全山的各剎長老,和愛太虛的大眾,出以熱烈的歡迎和種種的優待,實在是感激萬分!此次和各位相見,有無限的愉快!然在此愉快之中,還有幾種特別的感想,不妨和各位談一談:
第一感想:就是信仰佛教者,不能作社會事業和利益社會人群者,因為中國信仰佛教的,完全為消極的迷信,而不能積極的自覺。所以細究之,十之八九所謂信佛者,差不多都是齋公齋婆式,念佛、放生、迷信于神鬼生活了。九華的佛徒則不然,不但全山出家的,從事于社會化的農禪、工禪、商禪,即在家的亦多從事于佛教佛化。然此種種,都是全山長老德化所及,致有此美滿的結果!
第二感想:就是住持僧寶者,往往不能精神團結,和衷共濟,所以佛教中的團體,往往剛成立還未施行,即袖手旁觀,互相排擠,終至于瓦解而後已。九華住持僧寶者則不然,如九華的佛教事業,方興未艾,這都是全山長老精神團結,一致努力有以致之的。然以考察所得,九華佛教事業,將來是很有希望的。不過此種很好的現象,差不多完全繫乎九華山上的四大叢林;若四大叢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做去,則九華的光譽洋溢乎國內外了。
第三感想:就是作事畏難者,因為中國人向來老脾氣,敷衍了事,事情一敷衍,就辦不出良好的結果。所以做事不能敷衍了事的,希望四大叢林和山上一切的大眾,以地藏菩薩的法緣,和地藏本願的精神,更本各人的大悲心來感動地藏菩薩,而顯各人本地風光。一人努力,一事成就;十人努力,十事成就;百人努力,百事成就;能如此勇猛精進往前做去,不退初心,則九華佛教教務前途光大,誠有不可思議者也!而山上的僧制整理,易如風吹秋葉,爐熔春雪耳!
第四感想:就是人材困難,因為人材困難,國內的教務,尚四分五裂的不能進行發展,更說不到國外了。憶去歲在歐、美的時候,留意于歐、美的佛教輸入和來源,得有兩種的印象:一、在歐、美北部的佛教,是從日本方面輸入,因為日本處于太平洋東岸的,西岸即歐、美也。二、在歐、美南部的佛教,是從南洋輸入的,因為南洋和歐、美的南部相接近,且南印度和仰光、緬甸等處又屬于英國,故佛教的輸入,更屬意中事了。然此種佛教輸入,都屬于小乘教,大乘教則未之見。予去歲遊歐、美時,彼邦人士漸稍稍注意于中國的大乘教,蓋以前彼邦佛教,完全和中國無關也。希望九華全山長老,熱心教育,培植人才,則他日布教國外的人才,皆以九華為發源地也。
第五感想:就是教學有方,中國佛教的教育,十之八九都希望造就講經法師。然細究講經法師,尤非兩三年間所可造成,必須長時間修養,方可有成。若能在此兩三年中,教學者把佛教的大意指導學僧,使有系統的認識,然後再從事專門深究,庶乎有濟。更希學僧課餘從事運動服勞以健康身體,免養成中國書生習氣,無大作為。憶去歲在歐洲得聞大學教授和大學的學生,往往有暑假時到茶樓菜館中充當下役,抹桌洗碗以運動身體,蓋亦為健康之道也。
第六感想是佛教和社會隔膜:因為佛教和社會隔膜,往往引起社會的反感。思彌補其反感的方法,莫若以感情感化之也。于此次來九華時,途中所見種種的難民,均屬無依無靠鰥寡孤獨六根不全者;若九華全山的長老為發起人,組織孤老院,乞丐收容所,貧民教養所以救濟之,則社會對於佛教的反感,必可以此而消滅於無形中也。此種施設的經費,并不一定困難,祗要有人提倡能實行,即以九華進香的香客,或遊客慈善家等來山參觀者,特派一善於詞令且通佛法者領導之參觀,勸其解囊捐助,總可樂為。此種難民,能作工者,亦可以使其自食其力作工焉。
上面的感想,拉雜而談,掛一漏百,尚祈全山長老指導就正以補不足!
(悟性悟生合記)(見海刊十卷十期)
怎樣去作軍官
——十八年十一月在長沙第一軍官講習所講——
一 緒言
二 動於慈悲而止於所宜
三 精於智能而忠於所信
四 勇於為公益犧牲而恥於為私利爭鬥
五 本於有所不為而後有所為
一 緒言
今日承胡所長的雅意,邀來此與各位說佛法,非常的欣幸!雖然佛法本無可說,然亦不妨隨緣而說。貴所題名曰軍官講習所,是中國國民革命軍軍官之學習所,各位將來都是要為軍官的,一言一動,皆於全國國民有莫大之關係。即要養成實行國民革命的精神,有此精神能力,方可以一當萬,可將向來一切不良的習慣打破,而建設良好的社會。良好的社會實現,則國家以至世界,無不完美。故中山先生對軍人演說,亦專注重革命的精神。有革命的精神,即可犧牲自己,為大眾人民謀福利。如是用心,則與佛學一致。大乘佛學,即是要自己茹辛噉勞,為大地眾生謀幸福;然又不是盲從而動的,是有主義以為目的的。今可分數項來說:
二 動於慈悲而止於所宜
中國革命軍,是為國際的地位不平等,及主權不自由,國內則人民常在軍閥之壓制中過生活;國民革命,就是改革不平等的為平等,不自由的成自由,使全國從壓制中解放出來,得到平均利益,這是國民革命軍的出發點。佛學就是要學菩提心,行菩薩行。從大慈悲,求大覺悟的心,名菩提心,亦名大悲心。觀見世界眾生,具一切悲慘的痛苦,而同在苦中復互相競爭障礙,苦上增苦,很可憐憫!於是而生出一種大慈愛心,要謀一種善巧方法來解脫此世間痛苦,遂了知一切眾生之苦,皆由不覺而招。要脫此苦而得樂,即要得大覺悟。欲令眾生得大覺悟,須先自得大悟覺,此即是學佛人的責任心。所謂行菩薩道者,廣而言之,為令無量世界一切眾生得大覺悟;切近言之,即為全世界人類或全中國國民,除痛苦而謀安樂,犧牲自己一切去供獻眾生,為眾人謀利益。可是要實際的去實行,說說是算不了數的。此種精神,與革命精神同一性質。但佛學由全宇宙慈悲所發出的精神,範圍極其廣大,目的至為深遠,非一時可以達得到的,要一步一步的去作實現的革命。如革命軍先謀中國共同之利益,而來革命一樣。這樣的發心,即是發菩提心;如是的工作,即是實行菩薩之行。故說佛學之精神,與革命之精神,是貫通的。由動機上言,為人群謀利益,則同是慈悲心。有了慈悲心而為人群除痛苦、解束縛,打破一切的障礙,即有奮不顧身之精神。如中國國內有種種的障礙,要去剷除他,非恃軍人之力不可。國內則所謂帝國主義,用軍政經濟強力來侵奪中國人民的利益,我們若為中國人民謀利益,亦非排除他不可。欲排除他,則捨了軍人,又不能夠。如是種種動機,皆是要為大眾謀利益,故皆是慈悲心。然此慈悲心的行動發出以後,即要止於所宜!如現在中國國內的障礙,是軍閥,我們將軍閥打倒了,但自己再不要為軍閥才對。國外則為帝國主義侵擾,但我們將他排除,自己能獨立以後,也再不要變成帝國主義去侵奪他國,等他國再來打倒我們。恰恰止於所宜之分位上,對內不變成軍閥,對外不變成帝國主義,而以應為被壓迫民眾及弱小民族謀利益,方為止於義之所宜。
三 精於智能而忠於所信
在佛學上言,行菩薩道,應當精於智能,忠於所信。倘無智能,即要有錯的或無效的行動。行動若錯或無效,則自己雖然犧牲,而為眾人謀利益之目的,仍不能達到,甚或反加損害。故要達到目的,就要精於智能。智能即是好的智慧及能力。在佛學上有「無量法門誓願學」的話,就是要將精巧的智能,預備充足,然後其行動方有好的結果。雖有智能,若不能忠其所信,則漂蕩無主,亦不能達到所期之目的。佛學中言菩薩由種種法門而達成佛之目的。但須確知信佛與眾生法性平等,但應信仰已成佛者為標準,以佛已能證明全宇宙人生之真性,我現在要達到此目的,即要發心學佛,行菩薩行;攝同志同行者,造成比我現在所住更好的世界。故佛學的無量智能,皆要忠於所信,換句話說,即是要皈依三寶。而革命軍亦然,既要精練軍事的智識技能,尤要忠實於主義的信仰。今中國所信的,就是三民主義,忠於三民主義,更須忠於能實行三民主義的領袖,及同志的團體。若智能充足,而又忠於所信,就有非常的能力,能實現非常的成功。
四 勇於為公益犧牲而恥於為私利爭鬥
然更要有大無畏不顧一切的勇猛精神。但要勇於為公益犧牲,而恥於為私利鬥爭。仲尼云:「知恥近乎勇」。倘若為公益不肯犧牲,為私利而起爭鬥,即是不知羞恥者,即非有勇者。如此、則革命精神,渙散無存,革命目的亦即不復能達到。而在佛學,亦即失其為菩薩行了。
五 本於有所不為而後有所為
在佛學之修養上,即由戒而定以至於慧。戒者、戒有所不為之事,去作當為之事。定者、以平常之精神是散漫而不一的,常被外面之色香等所引動;要精神統一,要不為萬物所轉,就要定之能力,方能使精神統一而不散漫。精神統一之後,方能達所要之目的。要達此目的,就要戒要定有所不為。故軍人要有謹嚴之紀律,若無紀律,任意而為,則全體散漫,行動必無所成。尤要有指揮統一之命令,在人類團體之組織,軍隊為最有紀律之團體,若不能指揮統一,則可成為己與己鬥,自與自爭的流弊。所以中國國內,近年常有爭鬥,衛民的反以害民,皆是由無紀律的軍隊,軍令不統一,軍紀不嚴肅所致。軍令軍紀,即是限制其有所不為,而必為所當為的。故軍人須遵守紀律,且服從命令。遵守紀律,即佛學的戒,服從命令,即是佛學的定。故要有實行革命的精神,就有「本於有所不為,而後有所為的」兩句話。今日所供獻諸位的,就是這一點意思。
(紹奘記)(海刊十一卷五期)
(附註)原題「大師在長沙第一軍官講習所演說辭」,今依當日講題改。
戒為定慧之根基
——在寶華山慧居寺講——
寶華山慧居寺是中國宏律的最大道場,太虛今日來此會戴季陶院長商世界佛學苑設在首都事,適逢貴寺傳戒,乘此機會,將佛在人世安立教團的律儀,略為一說。在座的僧眾,有係住在此寺久經受習律儀的,有係現由他方來此寺受戒新習律儀的。大家都知道佛學的三要:是戒、定、慧,而以戒為定、慧之根基。戒有七種:即比丘戒、比丘尼戒、室叉摩那戒、沙彌戒、沙彌尼戒、優婆塞戒、優婆夷戒,所謂七眾律儀戒也。律、即佛所遺留的規律,凡屬佛徒應常遵守;譬如國家所定的法律,凡屬人民應常遵守。持戒有止持、作持二義:止持即是止惡,凡殺、盜、淫諸惡行,貪、瞋、癡等妄念,以及種種不軌則的行為,能造身、口、意三惡業的,均當禁止。作持即是行善,凡佛律中所規定的種種善行,及日常應作之功課,均應精勤做去!
持戒至於極其嚴謹而威儀具足的地步,無愧無怍,理得心安,定即由之而成;禪定既成,則慧自生。所以定、慧依戒為基,未有不持戒而能生正定、正慧的。
慧有三種:有聞所成慧,有思所成慧,有修所成慧。聞人說法或自讀經論,恍然大悟,即聞所成慧,依佛教律思維而行,至於體驗明覺,即思所成慧。此聞所成慧、思所成慧,尚係依他的、有分別的、有漏善慧,由此更進一步,依照佛法由戒生定,潛修精進到聖智自證的地位,即修所成慧,是謂無分別的無漏慧。總之、要圓成無漏的定慧,以持戒為基,要建立佛教於世,以具足律儀為本,望大家努力!
(李子寬記)(見海刊十二卷八期)
(附註)原題「在寶華山之講演」,今改題。
佛教會是本佛教之慈悲心和智慧心所組成的
——十九年一月在晉江佛教會講——
今天是晉江佛教會開成立大會的日子,太虛因游覽泉城名勝,得參預此會,心裏覺得有無量歡喜;秉此無量歡喜的心,來與到會的學佛同志談談。
講到佛教的事情,向來一般人的觀念,都以這是寺院僧眾的事,與我們社會民眾沒有交涉的。其實、這觀念是錯的!佛陀的徒眾,本有四眾:比丘、比丘尼二眾是出家的僧眾,優婆塞、優婆夷是在家的信眾,在前二眾是主要中堅的份子,其數宜少,其質宜精;在後二眾是普遍的深入社會裏,其數愈多愈好,然須有一致集中重心之信仰。今天看到本會來的人士,出家眾不大多,而在家眾卻很多,而且似都抱著一顆熱烈的信心而來,適合我剛才提出的兩條件。依此看來,晉江將來之佛教,其前途必有很大希望,深願來會的學佛同志,擴充此心,為己為人,共同負起這佛教的覺人救世的事業,向前進行!現在把我所要說的話說在下面。
佛、原來是印度譯音,具足應稱佛陀;用中國的意義來講,就是覺者;是一個覺悟者。我們平常的人,對於宇宙間之事事物物,不能徹底明白其真相,或縱有很多學者來說明這樣那樣,不過對於這宇宙的大謎猜猜而已,終是依舊不中的。佛陀是對於這謎不但猜破,而且把這真相一一的揭示出來。所以、吾人尊呼之為佛陀,好像中國人稱孔子為聖人;現在稱有學問的人為學者。有了佛陀這樣偉大崇高的人格,於是就產生佛法、佛教、佛理、佛學等名物,牠的質量,就根本於佛陀對於宇宙中所有一切底事和理完全徹底的覺透,如從黑暗的無底洞裏到了青天白日底光明世界上來。但是在他一個人是得解脫,而無底洞裏尚不知沉沒了若干的眾生,他要喚醒這若干眾生同出此黑暗而登光明大道,故將自己所親見到的光明境界——即佛所證悟的宇宙真理,巧妙地表現出來,這就是佛法。經過他的門弟子記錄編輯成的三藏十二部,就叫做佛教。我們後人去研究他,就稱他為佛學。
佛陀為什麼這樣不辭勞倦說那好多的教法,其目的安在,其原因又安在?茲分成兩個意義為其總要素:一、慈悲,二、智慧。
慈悲:佛陀說法四十九年,他的動機,就是慈悲。因為他用慈悲眼觀見無數迷途眾生,在這黑暗之中,不是墮入深坑,就是落在井塹,這在眾生自己分上,本是一件最痛苦事情!但多數眾生,反不覺其苦痛。在佛呢,他是一個明眼的人,瞧見這樣慘劇,如何不傷心啊!假使佛是沒慈悲心者,那末、這些佛法、佛教都不會產生流傳到現在;他究竟是一位大慈悲者,見到眾生的苦惱等於自己的苦惱,換言之、有一眾生苦惱未拔除,就是他的責任未圓成,他為這慈悲底責任心所驅使,所以非使眾生們同離苦惱,同得快樂不可。也就是使眾生離開這黑暗的世界,而進向光明大道,這完全是依慈悲為出發點,而慈悲意義到底如何呢?慈悲並非是深奧玄微不可思議的東西,就是我們平常作一件事,不論大的小的,都要從這慈悲心出來方可。如現在要解除民眾的痛苦,這就從悲心中流露出來的。同時、又要使民眾得快樂、得人生的真幸福,這就是從慈心中流露出來的。是以古今之大聖、大賢、大教育家、大政治家,無不以民眾的痛苦為痛苦,民眾的幸福為幸福,皆是慈悲心之所驅使。不過、佛的慈悲心,能窮盡其量,一切眾生都受佛的慈悲心平等所蔭覆罷了;其他的都是局部的,也沒有徹底的,進一步言之,慈悲心是根據發慈悲心者所證悟的理之淺深而不同,佛是徹底證悟宇宙之真理者,徹底證悟人生之真理者,故其所發出的慈悲,乃為徹底,乃為究竟。故慈悲為佛教底第一種要素。
智慧:佛陀所謂覺者,他用什麼去覺悟宇宙人生真理呢?就是智慧。同時、他運用這智慧,為未證真理眾生說無數怎樣去悟證真理的法門。然此不過指示法門而已,我們未曾證悟真理的人們,依此法門去修行、去悟證,一旦打破黑暗,見到光明殊妙境界時候,那還靠我們自己底智慧。故無論什麼,從外面塗飾上去,或有所授受的,都是不徹底、不真實,唯有從自己心源上抓住的東西,才算真實,才算徹底。智慧是心靈活動的泉源,照徹宇宙,照徹人生,覺悟自己,覺悟他人,無一不是牠微妙的作用!由智慧的意義來講,平常人因智慧有所缺少,其心量就有限量,往往只注意個人的利害,就變成為自私自利,損人害公,於我與非我上起是非憎愛,……發生種種不道德的行為。這就是智慧缺少的緣故;因為我之心太濃,覺得自我以外都不是我,由這窄狹的心理生出種種的苦惱。佛教的重要關鍵,就是開人的智慧,把人們窄狹的心理,擴而充之以至於無垠。舉一個例來講:如人與人之間,彼此發生之關係而構成的社會,有了其他的人們,才有自己的個人,倘是失了一切的人們,自己向什麼處安身立命?所以禍福得失,都是全人類共同所招感,共同所承受。佛陀看穿了這原理,雖渺小的個人,也由其他一切人們的緣、和個己業因、眾多因緣和合所成,故一舉一動,在在與全人類有直接和間接的關係;也即此一舉一動,由受全人類直接或間接影響而產生的。故佛陀的大公無私之慈悲心,沛然而生,其一舉一動的出發點,都根據著智慧而為謀全人類、乃至全眾生界之幸福,故智慧為佛教第二種之要素。
佛教構成的要素,是慈悲和智慧。平常人把佛教看錯了,以為佛教是離開人世界,躲到虛無寂滅的洞裏去!我們須知道佛教的慈悲,是為民眾拔除苦痛,為民眾謀幸福;逃空山深谷,獨善其身,那裏是真正的佛教?所以真、正的佛教,乃是改良社會的事業,創造真美善的世界者。由是、足見中國一般人所想像的佛教,完全錯了!其次、還有許多信佛教的民眾,與醉生夢死的僧尼們,對於佛教的真理全不明白,竟將佛陀看做牛鬼蛇神一樣的東西去奉祀著。佛陀本以真理啟悟於人,使人們都開發自己本有的智慧,不是叫人這樣糊塗的去迷信。故這樣可笑的迷信,不是佛教的本身。因為多數民眾和僧尼沒有受過相當教育,而是成為糊塗者,將佛教的真相掩遮住了,成為佛教進步的障礙物!真實地講起來,佛教以智慧為要素,無論在科學、在哲學的理論和實用上,都是博大精深,切近於人生,全無迷信的色彩。故此後我們信佛教的人,應在這方面努力,依著佛陀的智慧去研究,對於人生有了真正的覺悟纔好!
佛陀是慈悲和智慧所鑄成的一個偉大的思想家和道德家,依其慈悲和智慧心中所流露出來流播於世界的,就有所謂佛法。依佛的教法去實地練習的實行家與其團體,就有所謂出家僧、尼和共同所依住的寺院,并有為後人所紀念的佛像與菩薩、羅漢之像等。此外、還有些雖明佛的真理而信仰佛教,本身不限定出家,兼社會各種的職業者,於是就有在家信佛徒眾。由此佛教有了出家二眾與在家二眾,構成功佛教的團體,如現在之佛教會。佛教會似乎新產生的時代品,其實呢,乃依佛的智慧和慈悲所攝引的四眾,早已有了佛教會的組織。現在的佛教會,不過把原有組織的形式,表現在此刻的世界,成其為一個特性的團體罷了。其所以重新組織的原因,不外近世紀中國受世界各國的影響,全社會的組織都有了變動,故我們佛教團體也重新組織一下,以隨順時代的潮流。同時、把佛教的慈悲和智慧,應用到現實的社會上,將佛教的真理昌明到全世界,俾能真的解人類之痛苦,謀人類之利益。
現在講到佛教會所應辦的事業了:一、整頓內部:依佛的慈悲心和智慧心為結合的中心點,出家在家的四眾有嚴密的團結,同時、於出家二僧所依住的寺院,也須有切實的整頓,此即是佛教會本身的事業。二、研究教理:將佛教博大精深的教理,和世間一般的學說,作統盤的研究和刻意的深入,到底佛教和世間一般的學說所討論的是什麼,并分其高下,此應設立專門研究學術機關,以佛教會力量而設立之。三、方便布教:佛教教理過於精深,非一般普通人民所能了解,我們要想將整個的佛教打入民眾心裏,使佛教深入於社會,是須將佛教研究所得精深之教理,用方便法門使成淺顯的民眾化。一般人們見到、聞到,都不覺其困難,都能易知易行,使佛教成為社會中心之運動力,此有賴於多設立佛教宣傳所,以實行方便布教。四、慈善事業:佛教內部真能整頓使成有組織、有訓練的團體,同時又有深刻教理上的研究,又有深入淺出的向民間布教,應再進一步表現佛教的慈悲力和智慧力,以救濟社會中的老幼貧病無告的弱者,此如慈兒院、養老院、平民醫院等之設立。
以上四種事業,重要的是內部整理,須先將佛教會組織起來;然此要佛教徒眾和信眾先有一致和合的精神,然後其他二、三、四項自有辦法。如此、不但佛教本身由此得以發展,同時、社會民眾所得的利益也就不淺了!太虛今天很熱烈的希望,希望今天到會的僧眾、信眾、和各界諸君,能完全了解佛教和佛教徒所組織之佛教會,是依據佛陀慈悲心和智慧心為出發點而構成的,毫無其他的作用。深希望各界諸君予以好意的扶助!
(芝峰記)(見海刊十二卷四期)
養老慈幼之意義
——十九年一月在泉州婦人養老院講——
一般社會的人們,不是將佛教看做不足道,就是看作太高深了。其實、佛教的出發點,是叫人日常行為上,身體的活動,口頭的活動,和意志的活動,都應本著自己有利益、於人有利益而去活動的;所以做人的最重要的條件,是各安其分,各盡其職。以各安其分故,不去侵掠他人,不求僥倖,不圖非分。各以盡其職故,於己分內之職,盡心盡力去做,同時對於他人有互相協助、互相救濟之天職。在前者即是自利,在後者即是利他。然我們有了自利就可以了,何必又要利他呢?這理由假使在全盤社會上看起來,年輕力壯的人,似乎有了自利就可以了;但是試問年輕力壯的人是不是由年幼力弱而來,漸向年老力衰而去。這年幼與年老前後兩期的人生,一者、正在生長發育、含苞待放期中,一者、已入於衰殘暮景。還有一些殘疾纏綿長處苦痛,這些都沒有獨立的能力,都是靠年輕有力強健者,教育他、扶養他、救濟他的,而且此教育、扶養、救濟,也原是年輕力壯者的應盡的天職。故處在社會的人們,在應有天職方面講,祇有自利沒有利他,是不足以盡社會的原理。在年輕力壯時,一方面扶養老者,同時接受老者老練的思想,因為年老的思想,比較年輕的來得有經驗、有把握的緣故;一方面教育幼者,同時將自己所獲得的知識以灌輸之,使人類的知識日趨於進步。如此承前啟後,老者有養,幼者有教,則人類社會安有不發達之理!
佛教裏所講的菩薩,一般未入佛教的人們,就聯想到城隍、土地的偶像了,其實佛教所指的菩薩,並不是這些,乃指學佛的有自利利他的人,人能自利利他,就是菩薩,所以、現在希望在座的各位,都發自利利他的菩薩心,做菩薩應做的事,那末、各人都得掛上菩薩的頭銜了。學佛本來就是學做菩薩,可是我們中國佛教徒,說起來是很慚愧!菩薩的職志,是在使一切眾生離一切苦痛,獲得一切快樂。就是有一眾生未離苦得樂,菩薩都應負有相當的責任。可是我們佛教徒,不但不能使一切眾生離苦得樂,就是這同類的人們,都還在苦惱掙扎之中,而尤其是中國的人民,因天災人禍的交加,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使壯者盡其職,老者有所養,幼者有所教,現在我們佛教徒尚未能作到,這是何等的慚愧啊!倘是社會上一般的人們,或農、或工、或商、或學,各站在其人生所需要的職業水平線之上,都問心無愧的各安其分,各盡其職,則社會自然安寧,都過著快樂的幸福。社會之所以擾亂,人生之所以苦痛,其原因是因為社會中有不良份子,不安其分,不盡其職,在在去侵掠他人和暴棄自己的職權,於是社會不安的現象發生了!所以、我們要求社會安寧,人生快樂,首須我們實踐自己的良心去安分盡職。社會之所以形成,多半靠著中堅份子、年富力強、安分盡職的人,他的心地非常光明,同時、他自己精神也有所安慰,所謂:「君子坦蕩蕩」。社會都是這樣的安分盡職的份子所組成,其社會自然的安寧了。進一步、又能把自己力量去扶養老者,教育幼者,救濟貧病及遭意外之禍者,則人生也就快樂了。
現在中國掛佛教會或其他各種團體的招牌也不少了!其真能去辦佛教的事業,如整頓內部,研究教理,方便布教,慈善事業等,能設備實地去行者很少!而晉江佛教會將成立,內部整頓,自有莫大的希望;對於慈善事業,如慈兒院、教育無依無怙的孤兒,如養老院、扶養老而無告的貧婦。此後我還希望晉江的信佛民眾,對於天災人禍病貧交逼的人們,應設立救濟院、醫院等;至於失業的人們,亦須設工藝所等以補救之,一一使成為有系統的慈善事業。
在社會上能自立自治、相助相濟的人,在佛法上講,還是初步的工夫。進一步、盡量的擴充,可以成賢、成聖、作菩薩、作佛了。然都以初步的工夫為基礎,倘是能作進一步實行,其意義當更為深長!例如慈兒院、或養老院,在佛法真正意義上講,都含著很深的道理,不僅僅祇有物質上給養,還要在精神上、道德上去扶植他。如教導孤兒,不但祇教以為人的知識——所謂初步的工夫,同時、開發其本有佛性,使其善根增長,修菩薩行,以至於成佛——所謂很深的道理。如給養老人,也是使其精神與道德有所修養;因為、年老的人暮景無多,身體衰廢,而精神生命之欲望無窮,在此應當以佛法的道理去啟發她,使其精神無窮的生命導歸極樂。由此以言,凡辦佛教事業,不能同世俗社會事業同等而視,應當有進一層深的意義才是。平常人說:「人間無一片乾淨土」,其實人間不是沒有乾淨土,倘是我們佛教徒都能努力,建設有意義的事業,這乾淨土就可實現於人間了。
臨了、我要對貴院的老人說幾句話:你們既然同到這兒來,同住在這兒,不必存心自己是一個養老的人,應當覺得這院就是自己家庭,對於同住這兒的人,應當作姊妺親戚看,如此、一切口角是非的煩惱,都不會發生,而精神方面也都得到暢快安寧了。再加之以每天念經念佛,求生極樂,則這念佛的心與佛的心時時相通相感,而這養老院一天一天與極樂世界接近起來,所謂托質蓮華,與諸上善人俱會一處的目的,也就不遠了。你們大家都同存著這樣心,都作這樣想,而精神上感到無限快樂,則念佛與作事——平常能作的事,所謂安分盡職的事,都感著非常的興趣,非常的有精神了。
(芝峰記)(見海刊十二卷九期)
(附註)原題「泉州婦人養老院之講演」,今改題。
安海與養正
——十九年一月在安海養正中學講——
安海、可說是晉江第一交通便利的商埠,貴校——養正——又是安海文化的中心。太虛今天因候車在這裏停了一天,乘此機會來貴校參觀,得與各位相聚一堂,這覺得是很有殊勝的因緣!現在與各位偶然相遇,沒有什麼話可談,今就將貴地——安海、與貴校——養正作題目,略說幾句罷了。
「安海」的海字,平常說是水的總匯,積聚成廣大淵深的叫做海。然在海字上加一安字,牠的反面,我們可推測而知了。因為廣大淵深的海,有時起了大風,於是波浪掀天就不安寧了。希望這海澄清不波,所以叫做安海。再將海的意義推廣來,就是這人世間積聚很多的人,也得叫做「人海」,而人海也要使之平安。人海裏也時常發生險惡的風波,如國家與國家強弱的不平等,種族與種族異類的歧視,階級與階級之分裂,在在都足以引起鬥爭風潮,而人海就變成為很危險了。所以、古人有意謂在汪洋海上不大危險,而最危險的算是人海風波。故這人海,應設法使之無驚浪才好。水積成的海,依佛法的分類,是屬於「器世間」的,而我們人是屬於有情世間的。然無論這是器、是有情,均是結果,而非原因。能夠發生這兩種結果的原動力是什麼呢?這叫做「業力」。此業力在各個有情分上,有共同的業力與各別的業力之不同:由各別業力故,發生各個有情的自身——有情世間;由共同的業力故,發生有情共同受用的海——器世間之一部分;故此二種之業力,亦是深廣無涯,亦名「業海」。此業海由各個有情與共同有情互相衝動激盪,於是成為生存起滅不安定的業海,能使業海安定,這才是根本要圖。
推進一步,這洪波浩渺的業海,牠的原動力從什麼地方來呢?這是從各個有情心上發生的。因為每個有情的心,各為其全宇宙的中心——人海業海——,心能統攝全宇宙的因果,故每個人的心,又叫「心海」。心海裏藏著種種不同的業的原動力,由現業的力如風一般,擊發心海,使生層層的波浪——即種種煩惱與業果,而心海也就不得其湛寂泓澄了!所以、使心海的安寧,也是人生本性上之要求。心海既為每個有情統攝全宇宙一切因果的中心,而這中心不是一個一個固定有實質、互相排拒、互相阻礙的東西,而是互相普遍、互相涉入。故每一個有情心,能融攝融入其他一切有情的心,一切有情的心,能融攝融入這一個有情的心,所謂「一入一切,一切入一」,平等圓遍,自他不二之理性。例如甲有情的心理為宇宙中心時,而乙有情及其他一切有情的心理都為其涉入的助伴;而乙有情的心理為宇宙中心時,而甲有情及其他一切有情的心理、亦都為其涉入的助伴。如是展轉相望,主伴重重,豎窮三際,橫遍十方,無邊無中,無始無終,平等一味,是為「性海」。我們能夠發現這本來具足、本來如是的性海時,則一切不平安的現象,都轉為平安的勝境了。然此等不平安的現象,並不在性海之外,就在這性海中自相隔礙,自相擾亂,而成心海、業海,與有情的人海,無情的淵海,衝激震盪,不能相融相攝,故不能與一味平等普遍的性海相應。反之、倘能與一味平等普遍的性海相應,那末、這不平安的現象,不但轉為平安的現象,且同時於一一現象中,都能表現其普遍平等性海的全體,與性海相應一致,那就不會發生不平安危險的現象了。
此一重一重不安寧的海,要怎樣使之與性海相應一致而得安寧呢?其最大前提,就在「養正」。養正者,是求養其正性、與這人人本具各各不無的性海相應一致。倘是真能把這正性靜養而不失,都能與正性融合無間,則從性海而起的心海的活動,也隨之而正。進言之,則由正心而擊發動的業亦得其正,由正業所造成的社會人海,也得平安寧靜。又由各個人心海平正故,所感得器世間的海,也會波平浪靜,不再發生險惡風波了。推其本源,是在養正性而成為正心,發為正業,由正業所創造而成為全宇宙的正氣。歸結起來,就是這樣:「若欲安海真能安海,須是養正真能養正」。
(芝峰記)(見海刊十二卷十期)
(附註)原題「在安海養正中學校之講演」,今改題。
紀念釋迦牟尼佛
——十九年四月在閩院講——
今日為紀念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以其於二千九百餘年前之今日誕生人世。一般人名今日為浴佛節,以取其誕生時以水沐浴之意也。然中國向來都是以舊歷之四月八日為紀念,即在舊歷之今日,是否確為釋迦牟尼佛之降世日,尚屬問題!因佛陀降生於印度,而印度曆本與中國舊曆不符者。現在中國政府既頒行西曆為國曆,故在中國之佛誕紀念,亦應改為國曆四月八日;然此新例非佛教創始,即如孔子紀念日,亦由國府頒行改舊曆而用國曆,故吾人紀念釋迦牟尼佛,在方便導俗方面、亦不妨法乎此也。然釋迦牟尼佛者,究有如何之資格為吾人有價值之紀念歟?茲分言之:
一、釋迦牟尼佛為生於人世之一有情,而非所謂神祕之神道類,不過人格偉大,智慧圓滿,道德超拔,慈悲深厚之一人,故雖涅槃久遠。尚有極深之印象潛刻於吾人心中而不泯,足為有志士之標率也。且從其智慧、道德、慈悲心中所流出之言論及其行為之紀載,於是乎有精深博洽經律論之三藏教法,與同時受佛化及繼續相傳近三千年而不斷之徒眾,解脫人生之痛苦,得其真正樂趣者,已非算數之所知。若斯人格在人類歷史上,可謂空前絕後,吾人安得不紀念之!
二、釋迦牟尼佛能發見宇宙人生之真理,為有知識者所謳歌而羨慕。夫宇宙人生之真理,不過由佛發見而已,非謂未經佛陀發見以前原無真理也。譬如科學家之發見一事一物之定律,而此定律之真理本有。但宇宙間之最可貴者,則為創始發見力耳;世之沉銳之思想者,往往能發見一事已不易易,而況釋迦牟尼佛於全宇宙之萬事萬法之本來如是之真理,悉能一一圓滿見之,且以名句文之屈曲音聲,而組成有條不紊之教義,顯示所詮之一切真境,俾得人人能與佛之智慧、佛之覺悟、佛之所證境之分齊相埒,此又為人之應所紀念者。
三、佛之人格、佛之所明之理,既如是偉大而圓滿。在橫的方面言、有普遍之空間性,所以釋迦牟尼佛本生於印度,而其教非僅限囿乎印度,即如中國、日本、錫蘭、暹邏、東亞半球皆有佛教,輓近浸淫而灌輸乎歐美,則佛教幾遍於全球矣。在豎的方面言、有永久之時間性,故佛相傳至今將近三千年之久,其間雖不無變化,到今日依然有怒潮初漲之勢。佛教之所以於時間、空間而放現如斯之光彩者,其原因在釋迦牟尼佛之人格之偉大與涅而不淄之真理;尤藉其徒眾能一心負傳播佛法之使命,而以全部佛法打入於全人類之心中,雖不使全社會之人人皆起自心之覺悟,要之其已受、當受、將受佛教之利益,自不待言。故吾人於今日而紀念之,亦屬分內之事。
四、釋迦牟尼佛偉大人格之產生歷史,為有價值之研究。然在此應鄭重考慮:譬如一宗教家或其他偉人之產生,則必從其人類文化史上、或所處之地位與時代,以及人種民族、天然環境、家氏血統、生平師友之各種關係而研究之,或有從其個性而考察之。而一般之學者大概依據第一種方法入手,而我以為從其特殊個性下手,較為適當。蓋一地方、一時代、或一種境遇及師友等,皆能發生多種差別因緣與關係,至於徹底之原因,則無馬跡可覓,從特殊個性而求得之,較為可恃也。譬如中國周代所產生之孔子一偉人,若在其時代以及各種之任何環境上而推其所以成孔子者,未免軼失其真相矣;因孔子雖不無受時代環境之影響,然其天然之特殊個性尤為重要。釋迦牟尼佛之產生印度,而能成其為釋迦牟尼佛,蓋亦因其天然之特殊個性。若明乎此,則能尋到歷史上之偉人,較有把握。
申言之、若專從人類歷史學上研究,在此人類不外從其遺傳學上著手,先推考其父母兩系之血統,於種族、於環境各種條件悉圓滿而優美,於是纔能產生偉大之人物。但人類種族非憑空而有,所以復從人類在歷史上推度之,距今五六千年之前野蠻人,而再考察乃至過去一百萬年前之初民,知其展轉推演而成後世之遺傳性。然人類乃由生物演進而成者,復自四五萬年前推求生物之原始,然此乃為研究生物史之學者所研究也。蓋生物由地球而生成,於是而有研究地質史學者,而地球又不無與天文發生關係,於是有研究天體史學者,因地球為繞太陽系八大行星之一故也。而太陽之體量雖大而廣,若從幾千萬萬年而揣度,仍屬有限量而窮盡焉,再由是上溯,魍魎逐影,靡所止境。本來目的乃為研究人類偉人之所以成為偉人者之一焦點,因牽涉從其關係之人類,而生物、而地球、而太陽系,然雖窮至,無論如何終不能獲其所欲達到之目的,何也?蓋所研究之偉人,仍不越乎有生命之一物,寢假而從其各種環境而體察,如地球等;而地球已超乎生物界限之有生命物,又何能知夫成功偉人之所以也?且以此種眼光去考據,非特不能鉤引其所以然,抑且唐捐其原來所要討論之問題,由此可以證明各種科學從別方下手,而研究產生偉大人格之原因,到底不能得其美滿之結果。
故余謂研究一時代偉大人格產生之原因,須從其天然之特殊個性而下手,說明世界上之宗教家、哲學家乃至大學悟者之所以產生,則必有賴乎佛學。佛學謂、宇宙之各個有情,即有其各個之特殊個性,同時、亦涵蓄每人所佔有之時間性、空間性、同類性、異類性之各種關係,即業之勢力。作用是業,即能連絡各種條件,時間、同異而與個人發生關係之要素者也。雖各種條件悉能完備,若無特殊個性之本因,亦不能綜合而成其個體矣。本因為何?據常人謂之一條生命之流,每一有情各具此一條生命流,亦可謂之業識之流。識、即知識,亦即心理活動也。夫業於識上,而即成其生命之流,此無起原無終結之生命流,乃隨業力而與時間之發生關係者,即表現個人之果體矣。此識雖無始終,而念念交換變動,所謂生滅不停如瀑流者是也,佛學謂之阿賴耶識。知夫此、斯可以與之言偉大人格之所以產生矣。為何而成大人歟?蓋一切有情雖各具有阿賴耶識,即所謂一條生命之流,而其各各業力之相殊,所以同是人類而智愚賢不肖之個性不齊,皆因各個自分業識之流之阿賴耶在,釋迦牟尼佛即發見阿賴耶識之探險家。
釋迦牟尼佛之所以獲得大覺悟者,亦即由發見此賴耶、轉換其偉大人格之一總體。然賴耶究為何物耶?梵語阿賴耶,華言為藏。所謂藏者,內中完備種種功能也。極光明者,至優美者,所謂清淨善無漏種,藏而有之。不優美者,有瑕疵者,所謂染污惡有漏種子,亦藏而有之。佛之所以為佛,乃經過自覺心上所起之定慧作用,將惡有漏種子剷除、而引發本有移植新生無漏清淨種子,以至於圓滿也。然此非經三大阿僧祇劫之長時,與堅固不退之意志,耐勞忍苦之行願,不能達到目的。釋迦牟尼佛之有此偉大之個性與偉大之人格,實為人類有史所未有,此尤為吾人不可不紀念者。
雖然有上面如許理由,釋迦牟尼佛應為吾人所紀念者,決非謳歌以往,眷戀古佛屍骸。尤其是啟吾人本身之覺悟,鑄成個己偉大之人格,與釋迦牟尼佛等。因佛陀所發見之生命之流,非佛獨具,而各個有情無不具有一條生命之流,亦即每人皆具自覺心,皆有成佛之可能性也。吾人既具本有清淨之無盡藏,安可擲棄而不顧?故須趨向於光明大道,將心中之無價寶維持不失,時時而發展而擴充,至無終盡之時期,成辦至大之事業,而能與釋迦牟尼佛偉大人格相埒,則今日庶乎成其為釋迦牟尼佛有意義之紀念會,亦可謂真能認識釋迦牟尼佛者矣。
(默如記)(見海刊十一卷五期)
佛學
——十九年九月在重慶佛學社講——
久慕貴社為長江一帶創立最早之佛學團體,且社員踴躍,於佛法有深切研究,將來於佛教歷史必深有關係。前數年迭承邀請,無如機緣未熟,不克如約。今由歆慕而能與諸君會集一堂,共同敘談,甚為慶幸!此來蓋有朝峨嵋之願,必須先了其願,俟返渝時方可作長時間之研討。惟今天既與諸君相見,亦不可錯過此番勝緣,且提出『佛學』二字略談。
對於佛學,在許多人大都以為佛教亦不過如耶、回教等的宗教而已,如何沒有耶學、回學而獨有佛學呢?因耶、回等教,但能提出一種信仰上的目標,引起人感情上的盲從而已,實不能講明其理由。在佛法、則重講其事事物物之真相,是由佛陀的聖智所親證,又能為未證知的人很精巧的講明出來,并援用種種事實引證無訛。故佛法所說,皆可供人作理智上之研究,皆有真憑確據,合於邏輯,非但空標信仰之目標而已。故佛法可供研討,可以啟發人的知識進步,而不為任何學術思想所摧破的。若其他各宗教,一經科學的知識進步,則根本即被動搖,而佛法適與相反。譬如:佛說虛空無邊,世界無量,在科學的進步,實足以證明其確。聊舉一端,他可類推。故佛學是知識上、思想上經得起研究的學理,所以不但可叫做佛教,而亦可稱為佛學。諸君對於佛學二字,必須顧名思義,根據佛的教典,認真作一番學理的研究,由之而起修行,方為正信正修行之人。佛法上、除禪宗之外,其餘無論何種法門,皆依據研究教理,方可起觀行而趨果證。教理既明,正須依理而求修證。但修行須從戒、定、慧三學下手,戒、即增上戒學,在使人身心上有所軌持。然此非僅明戒律之文理,尤貴在力行實習。至於增上定學、慧學,則如云萬法唯心,而境每不能唯心,以向來不明事物真相,顛倒錯亂,故常被境牽無自由力。在此、必須雙修定慧,由定所得之慧,方為修所成慧,故由修定乃可進修增上慧學所成立之真慧,由此真慧始能解脫生死。故欲研究佛學,須先依三藏以明教理,據理修行;次須依三學以事修習,從行趣果,方盡佛學之能事。願諸君共勉之!
(克全記)(見海刊十一卷十期)
(附註)原題「佛學問題」,今依演說集改。
破妄顯真
——十九年九月在重慶舊縣議會議場講——
佛學大綱,可用「破妄顯真」四字來說明之:
一、破妄 妄、是從迷謬中出來,因不明了一切事物之真如實相曰迷,由迷遂生出種種之誤謬錯覺,於所知境上足以引起妄業的危險。若欲破除此種迷謬的妄知妄行,須依佛法解行相應,使事物真相得以顯露出來。因為、事物真相本來是如此的,原不用另設何種方法去開顯,然以向來有迷謬的妄知妄行為障蔽,真相不能顯露出來,致事物之真相亦為種種錯覺所覆藏,故不得不用最精深、最正確、能破一切而不為一切所破之佛法以為工具,摧破其根本上之妄見,使由妄見所生之錯覺銷滅無餘,則事物真相亦即同時顯露。故欲顯真,必須破妄,而破妄即是顯真。然而人們的妄見頗非一致,皆因時、因地、因人、因事所發生。有時以佛為仙——如大覺金仙等;有地以佛為菩薩——為神等統名;有人以佛為人——如基督教尊上帝為唯一天神,名佛為人等;有事以佛為神等之代表者——如人欲求功名子女而不得專司功名子女之神,以佛為代表一切之神者。由有此種種迷謬之妄,致信仰佛教之人,不能得到真實利益,而社會一般人睹此情形,遂認為迷信,攻擊摧殘,無所不用其極!故今天專從現在中國人對於佛教的迷妄,提出略談。從前中國知識界的心理上,謬認佛教為對付愚夫愚婦的一種工具,而與神道設教混為一談,致對於佛、佛教、佛教僧徒,生出許多的誤會。
一、對於「佛」的謬見:中國各處有許多地方,以佛為能操縱及禍福人類生活的鬼神,簡直以佛為鬼本位的東西。其所以信仰他、供養他、恭敬他者,以他具有充分之權力,而能操縱一切、禍福一切之故,崇拜他乃可獲福,觸犯他懼必致禍。如此信佛,完全與佛相反;如此的信佛,不特世人欲打破他,即我們尤要打破其邪執以糾正其觀念。
至近年有由外國傳到中國的一神教,以世界上必有一唯一無二的大神,為宇宙的創造及主宰者,或以佛是人而不足尊,或亦視同主宰及創造者。殊不知佛是親證,并說明一切眾生禍福果報皆由自身所造之業相差殊而所招之果亦各不同,是以根身、器界,佛不許另有一創造主宰者為之創造主宰。既根本上不承認有創造主宰神,如何反自同於此種之神耶?以此種謬見信佛,實非正信!故此特為揭破,使能明信佛之真義而起正信。
佛是人生宇宙真相之親證者,其所親證之法,即所謂諸法實相。然所證實相,若不能為未證知者說明,尚不能認為是佛;必須用種種修行方法,而自證入不疑之境,并以大慈悲心,用善巧言辭,普為世界眾生說明其真相,破除其妄見,方為自利利他臻於圓滿的佛。故欲真學佛,須信佛為人生宇宙真相的親證者及說明者,是我們尚未證得佛之知見者的導師。以我們現今觸處皆迷,故不得不以佛為依,以佛所說之法為依,以依佛法而修行之僧為依,使能明白詔示於我,破我執迷而生正覺。
二、對於「佛教」的謬見:時人以為佛教為反科學的宗教迷信,故應除去之。此由不能認清佛教的真相;豈知佛教即是萬有真理的說明,皆根據事實經驗而為邏輯的最精審知識,實是破迷顯真的有力工具,在深於科學者,必知佛教真正是合乎科學的。故佛法不特不違科學,尤足以助長科學之進步;斥佛法為反科學的,皆是不澈底了知科學者。宗教迷信,不外多神教、一神教,此亦正是佛教所斥破的妄,如何反以加之佛教身上?
至於舊派對於佛教的謬見,則認為是虛無絕滅的,以為佛教專以消滅人生為究竟的,至今尚有斥佛教為非人生、非倫理的,皆受此種觀念之影響。此說若真,則世界之人類死盡,便可稱為大解脫了!佛法豈是如此荒謬的嗎?須知佛法的空,正是空除一切的迷妄,妄空而真顯,正是以空而顯不空也。
三、對於「佛教僧徒」的謬見:時人多以為從經濟上觀之,寺院僧徒都是坐食分利的,因此、引出種種糾紛,這也是錯誤的!據理、若從僧的本質上說,須攷究他是否合乎僧格,合乎佛理。至欲完成一個完美的僧人,頗非短時間所能成就!在修學時期之僧人,亦如在大學、中學之學生一樣,但此種學生雖不生利,亦不能認為是應當消滅的坐食分利者,僧之修學者亦然。至於僧之修行,在無佛教學識的人們,頗難認為有功用,但具有佛法知識的人,深信必有可以比之學校的學生者,僧之修行如有所成就,而能貢獻佛的真理於社會,解除世人的迷謬,應當認為是一社會教育家、或改良家,是應為社會愛護而不當排斥的。復次、我國向來又視在家的佛教徒但貪清高閑靜,而不為社會工作,祇圖自身快樂者,遂譏為厭世自私,此原非真佛教徒所應取的態度。若真的佛徒,應修其道德人格為世界模範,而作自覺覺人、自利利人的實行者,表顯佛法的真精神,方可稱為真的佛徒。
二、顯真 一、佛學的宇宙是緣生識現的:據佛的眼光以觀宇宙的一切事物,則皆是緣生識現的。事事物物皆為眾多因緣所生,以凡一事一物,皆由各各的因緣關係而生起,故此一切皆屬時生時滅相續不斷,大至國土,小及個人。然在此眾多因緣變化中,又皆以心的力量而為轉移,相對論上所明的物理現象,皆因於心的觀點不同而有差異,故無一現象可不是由心知顯現,而且受其轉變的。然心知力,亦為眾多因緣所生,故佛說宇宙都是緣生識現的。
二、佛學上之人生是革命進化的:緣生識變,剎那無間,若人隨之變化,則流轉無定,不能繼之在善而日進真矣!然心的知識為緣生變化力量中之最重要者,此心為有自覺自主力的,既可左右一切變化,則能自擇其美善者而求進步。此種由自覺努力而求得之進步,為革命的進化,而非自然進化所可比。真學佛的人。必須認定此積極向前進化,以諸菩薩行位為過程而至於佛,方為澈底學佛的人生。
三、佛學的究竟是自由平等的:上明佛學的宇宙是緣生識變,佛學的人生是革命進化,至其究竟地位,本不可以名言的,今用名詞勉強講出來,可云:即為平等自由。依平等的義來說,佛亦祗是修學的人所認為導師,而不應昧卻自性是佛而專事崇拜;且不特眾生與佛平等,即一切法亦無不平等,以一切法皆是緣生識變,在此種理性上是平等的。然此種平等,須達到佛果地位方始實證而已。所謂自由者,謂一切眾生皆各具有相當知識,皆能自覺以左右周圍的一切變化。而且、一切無情亦無自由,以一切法須為眾緣生起。有一中心為之主動,此在常人的境上雖不能明了,然達到佛地則能見得。故佛的於法自在,證知一一法、各各皆以其餘一切法為伴,一一法各能統一切法,法法如是,所以稱佛為法王。若真欲證到平等自由的佛境,須先從破妄著手,妄既破而真自顯。在此歷程中,須依從教典如法而解,如解而行,方可如實而證。
(克全記)(見海刊十二卷十二期)
(附註)演說集作「重慶舊縣議會場為各界之講詞」,今改題。
僧教育之宗旨
——十九年九月在重慶報恩寺川東中等佛學傳習所講——
今因來朝蛾嵋,經過此地,與諸君一談。若論貴所,於佛學及世學皆有教員講授,用不著我再來饒舌;但既有此機會,且為略述現在辦僧教育之宗旨。
僧教育在造就能修學及能宣揚佛法的現代住持僧寶。如國民之普通教育為國民人之所應受的,此僧教育亦為僧中人人所應受的,並不是專學作講經法師的。須知僧是住持佛法的,故稱為僧寶,其價值重在有真實的修學,高尚的道德,無間斷的闡揚佛法。其在求學之時,必遵依經律,如法修行以取得本分上的相應;出而應世,能弘法利生,改造社會,方可成為最完全的僧格。至辦僧教育者,亦應依此而為目的。如果雙方皆能依此講求,乃不愧為授受僧教育者。至諸君學成之後,當各就因緣所在,隨分宏法。即如回至各人本寺,亦可依所學以改善其弊習,對於同住之僧施以教育。一方察其地方情形,擇其所宜而教化之。更能興辦社會公益及文化事業,尤與佛法相應。如果一仍舊貫,與未學何殊?須知佛教寺院之所在地,即為一地方之教化機關,盼諸君從此改善其原來之態度,依真的佛法無間進行,方不負諸君所學。更有一言:現在為僧,須要明白時代潮流及社會真相,如再固守陳弊不除,佛教前途何堪設想?幸諸君勉之!
(克全記)(見川東講演集)
(附註)原題「報恩寺川東中學佛學社之講詞」,今改題。
佛法之原理修學及其建立
——十九年十月在四川遂寧公園講——
此次因朝峨山,道經貴縣,承趙參謀長、馬參謀長、臧縣長、暨各參謀與諸山長老之挽留,得參觀貴縣市政之整齊,建設之完備,文化之發達,人民之康樂,覺貴縣不特為全川數一數二之縣區,雖江、浙等省之縣治亦多有未逮者。今與諸君在此園林勝地,討論學術,甚為暢快!諸君中有於佛學研究有素而具修證之功能者,亦有未明佛理而欲啟發正信以資研究者,似未便以一題目概括來講,應分別數層講之。
甲、佛法原理 佛法為佛所證明之諸法實相,本不可以言宣,今欲講明諸法原理,但可從緣起上略明之。諸法者,指宇宙間之事事物物而言,其範圍甚廣。緣起、即指宇宙萬有皆由因緣所生起。緣者、即因緣、所緣緣、等無間緣、增上緣之四緣;凡為一切事物生起之關係者,皆稱為緣。諸法皆從此四緣所生起,為佛經中所講普通之原理。即如園中芭蕉,其種子即因,為人心中認識其為芭蕉,即所緣緣,由芽發幹、由幹發葉、開花,亦為相似之等無間緣;增上緣則為此芭蕉生起之關係者皆是。緣起者,即宇宙萬有皆從四緣而生起,非天神之力所造成,亦非原子、電子所集成,亦非從空突然而有,皆為許多因緣湊合而成,故名緣起。如人因父母及自業識得成為人身,又因教育、藝業等故,有各種之思想知識表現。佛法諸經論,對於事物真理之說明,雖各不同,皆不出乎緣起之義,故知緣起為佛法之普遍原理。佛書中說緣起義可分六種:一、法界緣起,二、六大緣起,三、無明緣起,四、真如緣起,五、如來藏緣起,六、一切種識緣起。茲分別略明如下:
一、法界緣起:一事物依一切事物之關係以成立,故名法界緣起。譬如一支木料,因有全屋之關係而成為樑、為柱,華嚴宗即廣明此義。
二、六大緣起:六大者,即地、水、火、風、空、識。空、即虛空,識、即心識。由地水等物質與心識的精神混合,即能生一切事物。此六大能生起種種之事物,而所表現之物,仍不出此六大。且此六大又能互為緣起,如密宗等廣明此義。
三、無明緣起:亦名十二有支緣起,因第一支即無明,無明滅則餘支皆滅。如眾生界無處而非苦境,此苦境皆由煩惱迷惑而來,由不明事理,故致觸處皆苦。故知種種之苦境,皆由迷惑之無明而生起,故名無明緣起。大小各乘經論多明此理——此上所講三種緣起,在四緣中屬增上緣緣起。
四、真如緣起:真如謂一切事物之真理,為不可以言宣之諸法實相,在四緣中屬所緣緣,為知識所觀之境。在此緣上而講緣起,為迷悟依:迷此真如則染法生,悟此真如則善法生;由依此真如或迷、或悟而生起諸法,故名為依。如三論宗以破迷為前導,迷破而真如自顯;禪宗以見性為目的,見性即見真如實相,皆從此緣起而明。
五、如來藏緣起:如來、指佛,藏、即凡夫心中皆含藏有如來智慧德相——在悟道時方能顯現——,於此藏中而講緣起,因此藏能生一切菩薩地清淨法。但過去劫中尚有惑業未盡,故忽然又能生起各種無明染法。由觀察染法而興善念,忽又因之而生清淨法。前念後念連續而生,此善法、染法之生起,皆由此藏,故名如來藏緣起。此緣起在四緣中屬等無間緣,天台宗廣明此義。
六、一切種識緣起:此識乃阿賴耶識,亦名一切種子緣起,謂一切法皆各有種子不同,因種子不同,故所生出者亦異,其存留之種子含此識中,遇助緣即生起一切法,故名一切種識緣起。唯識宗深明此義。
上來所講,是佛法萬有之最普遍的緣起義,若能會通此六種緣起,即可通達各種佛經之義理。其中以法界緣起為最圓融,謂一法由一切法而成,一法復能成一切法。而最精深者,則為一切種識緣起,謂若一一法既皆由一切法而生起,而一一法之表現復各不同者何也?謂一切法各有種子不同故也。
乙、佛乘要行 學佛之人,其目的在成佛,既欲成佛,須有簡要之工行去作,方能到得佛之地位,故名佛乘。其主要之所在,在前禪、淨等宗,已不甚適應現代之潮流。據此以觀,須認定大乘之行,先發菩提之心,此心即諸佛菩薩入世救人之無我大悲心,亦為成佛之正因。由信三寶而發此菩提心已,即涉世度人以修六度之行,而自覺覺他。若果能如此,在人世即可稱為一最完善之人,如聖賢等;在上趨佛果中,即為初步菩薩位,此即由人而進化至於聖賢菩薩乃至佛果之大乘漸教,此為人生世界真正之進化。人人皆能如此,則此世界便可躋大同極樂之境。
丙、佛學研究 如欲學佛,第一、須依教典研究,俾明佛理;其所研究之教典,以釋迦佛所說為本,若錫蘭、中國、西藏之所流傳者,皆源於釋迦佛所說。其最古之第一期傳留錫蘭,第二期傳留中國,第三期傳留西藏,此皆可取作研究佛學所根據之教典者。第二、須解理,在小乘大乘各派雖各有各的學理不同,然皆由各所在地、因時、因人之文化思想有不同處而有差異,研究者須解其理而貫通之。第三、須修行,須以研究所得之佛理,如法修行,於行事中以不悖佛理為當。第四、為證果,於修行所得之結果為證果,得到此果,便由佛弟子而躋三乘賢聖。
丁、佛教建立 在佛教的建立。須依已明佛理而作佛弟子之人,無論在家出家之佛弟子,皆須負建立之責任,以此等人對於佛教已有真確認識之信仰;其在家之男眾、女眾,應將佛法傳布普及於其他之男女眾,故我曾經提倡在家眾之佛教正信會。至於出家眾,則為住持佛法之僧寶,我曾有出家眾佛教住持僧之創議。因在家眾雖能依教明理,據理修行,未能表現佛教中之特殊儀式以傳持教法,故須有住持僧為之住持表現。若能依此建立,以最多數之在家眾,即可將佛法普及於世界;以最少數之出家眾,即可住持佛法於不替。
以上所講四層,首明佛法之原理,便可通達一切,由明理而修行,則理可證、而佛可成,然當從佛學之研究入手,更由在家出家二眾,負責建立真正之佛教於世間,則此紛擾不安之社會,庶可漸躋於大同之域也。
(克全真量合記)(見西來講演集)
(附註)原題「在遂寧公園」;演說集作「佛法原理」,今改題。
僧伽求學之要
——十九年十月在文殊院空林佛學院講——
近來辦佛學院者已有多處,學生雖唯出家眾,或兼在家眾,總之、應注重佛學。如我辦的武昌、閩南佛學院,都本斯旨。以佛學名院,乃是不離本宗之義,如日本之各宗大學,及歐美各國之宗教學院等,大抵皆以其本教本宗之學為主課。由學不離宗,而後宣傳亦不離本。然宣傳教理,亦當兼通世間一切學識才可,不然、則成為一種拘礙不通之勢。今貴院乃專為出家眾設,既名佛學院,自然尤應以佛學為重要。今人每說發大心以菩薩法為標準,若以菩薩法而論,則應五明全學,而不應專重內明佛學。不知此乃為大慧大智之人而言,就是菩薩,亦要先明自宗之學,然後才學習外典,所謂本固而後枝榮;然又不可自專而不通世學。若要將佛學宣傳于世間,令一切人知道佛學為世間獨一無二之學術,亦應該知道世間一切學術,方能因勢引入于佛學之中。但僅學世間學問,縱然博學一切,亦名世間學者,不得名為佛法中人。復次、我國從前之學經教者,為一般已信佛法之人講演,或今已知佛法大義者練習闡揚,或令結緣者作將來之道種而已。
今之開辦佛學院,非與舊時相同,是為造成僧伽資格而住持佛法之僧寶的。但此事非一日可成,乃由淺而深,漸漸的前進,期為真實佛子以報佛恩。復次、學佛雖是積漸而成,必須先將一種目標認清楚,乃可不計日期的望著目標而進,異日決定達到其目的。今住佛學院的學僧,弊端百出,錯謬不少,由于將學字錯解,祗說學生增長知識讀書而已,遂將一切苦行工作置之不做,此等皆是教育不良之所致!不知學佛之人,凡粗細工作都應一一切實進行,方具足一個荷擔正法有資格的僧伽,方能將佛法宣揚于世間,使三寶永遠流傳相續不斷,也不負今日在學院中夙興夜寐辛苦一場。希望各人于此認清,努力向前做去。
(大乘記)(見西來講演集)
(附註)原題「在文殊院空林佛學院演說」,今依演說集改。
比丘尼之責任
——十九年冬在地藏庵尼僧學校講——
佛法有在自心悟證而得之法,及在世間建立之法。在自心證得之法,於一切事皆無差別。金剛經云:「此法平等,無有高下」。至能證到究竟時即佛,未證到以前即為眾生;雖未證得,而此法性仍然平等。然若從世間建立之法上來說,就有差別不同:如法之現相有凡聖、因果之差別,法之類性有染淨、善惡之差別。若從修學上,則有四眾第子之差別,如出家之比丘、比丘尼二眾。對於世間別種事業既全捨離,則應專從佛法上去修證,專宏佛法以度凡情;在家之優婆塞、優婆夷二眾,則因尚有世間許多應作之俗事,不克如出家眾之專行。故出家之人應從此中去用一番真修實學之工夫,以期顯揚佛法、流布佛法,方不愧為出家之佛弟子。不特比丘為然,而比丘尼之責任亦同。
當佛在世時,不許女眾出家,其原因以出家之責任繁重,而梵行亦難實修,未便輕許。嗣有出真誠懇切的清淨心來出家者,佛遂聽許,即以廣為化導一切女人。因女教未昌,以致人間多出許多障礙纏縛之重重羈鎖。若比丘尼眾能證到諸法實性,用平等心善為化導,使女人各各皆得增長善報,消除惡業,改進人群之風化,從事佛法之宏布,則佛教之光燄日熾,而汝等之功德無量矣!汝等若能精進修學,方足以盡其職責,報佛深恩!
現在女界以時世之潮流所趨,為應環境之要求,已注意於各種學問以求進步。而比丘尼眾亦應對於一般所應用之知識加以探索,藉資應付。我在各處經過,見尼眾學校很少,甚盼汝等對於尼眾應學之事,以最堅固之志向,一一達到。對於應持之戒,勿令或犯,應修之行,從實際上去著手,將自信心建立起來,方可以宏揚佛法,流布佛法。將佛教之責任負擔起來,願皆勉之!
(克全記)(見西來講演集)
(附註)原題「在地藏庵尼眾學校演講」,今依演說集改。
念佛與修菩薩行
——十九年冬在寶慈佛學社講——
貴社諸居士已於佛法生深信心,故成立此社,且已組念佛會,修念佛之行等。信心之起,非憑空起,當然已聞法看經,得有了解,故生信心而念佛,且由信心生願而起行。今已有信解行願,由此精進修習,即能轉迷成悟,轉染污成清淨,轉凡成聖、成菩薩、成佛,故應將已有之信解行願保持不失而求進步,俾能向上精進。
茲從念佛行上,再略言大乘之念佛法:須知念佛之名,非憑空而來,佛之名乃依佛之德而立。若能了解佛之德,即佛之福智,故稱佛為兩足尊,故所現之身,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佛之世界,有種種妙寶莊嚴清淨國土。以此而知佛之福業圓滿,其智慧亦極圓滿,因其能證明諸法實相而講明因果之理,使人離煩惱痛苦而得大安樂。故知佛之福智均圓滿,故稱為佛。佛有無量光明相好莊嚴,故阿彌陀佛一名之中,包含無量功德,故念其名而見其光明相好依正莊嚴,微妙法義,三昧辯才。
念佛須生極恭敬心,以恭敬心念,始能由增上緣而將自心中之佛德智慧顯出。又佛之所以成就功德,以其能在因地中發菩提心,修菩薩行,以此為增上緣,而將自心中之功德種子引出;故須常隨佛學而發大慈大悲心。欲發此心,須了解無人無我之理;欲明此理,須知諸法眾緣生,而並無人我,使心量廣大,而生大慈大悲心;又以此心作種種與人方便、於世有益之事。
居士、均在家者學佛之行,雖來念佛,各須就其現任職業。除來此念佛外,在家中、在社會、在軍、商、學、農、工各界,均以無人無我大慈大悲之心而作事。就一家言之:須就全家之公共利益為先,勿存私見,則家庭和睦美滿,此即在家修菩薩行。又父母教養子女,子女孝養父母,或作各行職業,均須以公共利益為前提,勿侵害他人,純以公共利益為目的,作好事業,即修善報,作諸功德,即修福德。若廣為修習,久之福德圓滿即成佛。故念佛應念佛之功德智慧,修菩薩行,即為念佛。
又念佛種種苦行,而求得佛法之理,修禪定以開發真實智慧。故欲教化一切人,須聞法聽講、讀誦經典,修智慧行,待智慧圓滿而成佛果。此即修大乘因行,以慈悲方便修佛之福,以研究經典等得佛之智慧,是為由念佛名而及於佛法,而通於佛的因行。故念佛應知佛名,包括佛之果德因行的大乘念法。
(楊智昌記)(見西來講演集)
(附註)原題「在寶慈佛學社演說」,今改題。
淨名即是古佛
——十九年冬在淨名佛學社講——
淨名佛學社,是古佛寺原有的道場。今就「淨名即是古佛」之義,與各位一講:淨名、就是維摩詰經中的維摩詰,有大神通、大智慧、大辯才、大威力,是助佛教化的在家弟子。梵語維摩詰,此云淨名。怎麼叫做名?像種種道德、學說、工商業等,乃至動物、植物等,各有其名;名依相立,有名必有其相,名相不離故。
名之義廣:若有色、若無色、若有相、若無相,皆為名所包延;但名由相起,相又依分別生;分別心即不淨心,心不淨則一切不淨也。如淨名經云:「心淨則佛土淨」。分別之心不能成正智,要心淨而後所有不淨心才轉成正智之淨心,乃從名相即證真如,如此方成淨名。
在家菩薩,本有兒女、眷屬,及田園、廬舍、衣服、資具等事,又有百工、技藝、經商、務農諸事。淨名既現為在家菩薩,都能夠不違佛理隨緣而做;加以社會中有千奇百怪的事情,淨名菩薩亦能夠隨類顯現,去方便教化。諸位居士能夠隨淨名所作修菩薩行,對於經營家務,井然有序;更能推廣願行,在一鄉一縣辦理公益事業,皆不違背佛理;亦就是像淨名居士的行菩薩道了。淨名居士是特別給在家菩薩做一個大模範的,不是尋常的在家居士,他本是古佛金粟如來應世。比如今天我們所住的地方原是古佛寺,後來改為淨名佛學社;據我看來,淨名本是古佛,拿古佛道場來做淨名佛學社,就簡直是從本顯跡的辦法了。現在社中各社友,都已能修淨名的行了,那也可從跡顯本而開顯為古佛學社了。
(普超記)(見西來講演集)
(附註)原題「在淨名佛學社講」,今依當日講題改。
佛法之理證與事行
——十九年十一月在成都華西大學講——
貴校能將中西文化集合在華西大學一爐冶之,可以說為一大學府。我前次因赴蛾眉,經過成都,在文殊院講演時,即遇在美舊友費博士,約到貴校;嗣知貴校教授中頗有相熟之人,今日來與貴校校長教職員等相晤,雖大都未會過,而談及之下,即知亦素多默契,實為忻幸!說到講演,我向來無何學問,又安能在此班門弄斧!若佛法則根本上唯是佛的智慧所親證的不可思議之法,是超越思想言說而非思議言說所能達到的,但欲令一切未明了之人亦得明了,則又應隨順眾生運用種種思想言說以作方便引導,此即禪宗不立文字又不捨文字之意。但既云非思想言說所能達到,而又用思想言說以資引導者,蓋禪宗之向上一著,惟由智慧親證。因思想言說之成立,須仗是非反正之兩方面比對而顯,如此間所擺之花瓶,依其餘非花瓶而顯此是花瓶,遂立花瓶之名。花瓶一名之意義,既由反面而顯,實為一種概念,而非有其實體。此中之概念是抽象的,凡一切能運用思想言語來表示者,皆屬名之概念,不能達到實智所證之實法。佛典中所謂名言有兩種:一曰、顯境名言,即是思想。一曰、顯義名言,即是言語。禪宗不立文字,不但不立顯義的言義,而尤不要顯境的思想。如白的思想知識,非能得到實際上所覺之白,而但得普遍世間一種白的抽象概念而已。故由思想知識所達到的白的東西,非實際上的東西。至於尋常用顯義的言語所可表現得出來者,如學說之種種發揮,皆立足在抽象的概念上,以相辯論而已。故實無可用何等思想知識以達到實法之理,若能超脫一切文字,推翻一切思想,而又不落於愚暗,則圓明了知,諸法之實相乃朗然親證。若由真智而曾得一度證明真法者,則知諸假相當下即是真法,所謂「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也。禪宗之不立言語文字,不過要超出言語文字去證真實,而應用則纔說不立文字,早已是文字了!所以、佛法不但不廢其學說,而且發揮成極廣大精微之學說;以思想言說的說明,雖不足以得其實境,亦可使未明了者依此言說思想以為過渡之工具,漸漸達到實證。所以佛經很多,而論尤詳細,並且皆依據實事闡發真理,對於各種學術上的問題,皆有相當之解決,置之哲學或科學中,都是很值得研究的。故在於理論方面,佛教是要算得很卓越的了。但宗教及政治主義等,除理論之外,又必有其行事;而行事又有兩種:一、提高個人人格之修養,二、服務社會公益之設施。在大乘佛教,原極注重第二項行事,唯小乘則注重第一項而忽略第二項。餘如基督教之禮拜,孔教之誠意、正心、修身等,亦有第一項之修養,而佛教之修養方法最多,故於此亦有其特長。至於第二項行事,則如歐、美之基督教徒,對於社會公益之熱心,不特中國之佛教徒不及,而其他各宗教徒亦有所未逮!歐、美之基督教徒,每能現身社會,為眾人服務,故其社會事業非常發達;而我中國少數之留學回國者,多以為歐、美已不信仰宗教,其實除少數研究哲學、科學者之外,其國民鮮有不信仰宗教者,此亦基督教徒能力行公益之所致。若佛教徒能依菩薩之六度萬行等實行下去,則更能為理論行事俱極圓滿之全世界的新信仰。故我近二十年來,對於專提倡大乘教的實行,將此意義勉勵徒眾,要以群眾之利益為利益,方足以代表佛陀之精神,完成本身之職責。質之諸君,以為然否?
(克全記)(見西來講演集)
(附註)原題「在華西大學」,今改題。
將自己的寶顯露出來
——十九年十一月在新都寶光寺講——
寶光寺是全國著名的叢林,太虛今天得來此瞻仰千年的古剎,是非常欣幸的!我先見寶光寺的碑文,才曉得寶光寺的建立。初因唐僖宗來川,見其地發光而異之,掘得寶函,啟之有舍利十三粒,因以造塔曰無垢,建寺曰寶光。從唐朝到現在,不知經過了多少的變化,而寶光寺的歷史一直相續至今,這是值得我們稱讚的!寶光寺既是從地發光獲舍利寶而得名,我們就應該從而研究到吾人各各心地中所藏自性清淨的摩尼寶,這原是吾人與一切有情個個皆具足的,不過因為自來沒有遇到勝緣,不曾從心地上將所含的寶光發露出來罷了。現在各位同時到了這寶光寺來,當然是勝緣現前;各各於心地上將所藏自性清淨摩尼寶的光明發露出來了。雖然這從寶發露的光各有高下大小不同,但總是已經發現了光的。
假如唐僖宗當時得見其地發光的時候,若是不注意他輕易看過去了,不加審察,不去開掘,就決不會有獲到寶函中舍利建塔造寺的事。那末、從唐朝繼續到現在的寶光寺,就會沒有了。所以、現在大眾既因同到寶光寺的原故,已經發露了自心的摩尼寶光,就應該認真著眼,莫輕易看過去了!也要像唐僖宗見舍利放光一樣的去用心審察,大加注意,把他發掘打開,並且莊嚴塔寺常住世間,俾能施用在社會上利益群眾,成就菩薩的種種功德。
但是應怎樣的著手用功呢?頭一步、就是要尋究這光發生出來的根源地,就是要用研教理、參話頭等明心悟理的工夫,就同唐僖宗尋到發光的所在地一般。其次、就是修三增上學以伏斷妄惑,引發真智以證得自性淨摩尼性寶,就同掘地開函而睹舍利一般。再其次、依真性真智修集十波羅密等菩薩資糧,福慧圓滿,成無上覺,就同因舍利而建塔造寺一般。到了有塔有寺的時候,就能相續常住在世間,令世界眾生瞻仰,使世界眾生得益,亦是同我們明心見性而到了圓成一切功德的佛果時候,就能現身說法,救度眾生,盡未來際、無有窮盡一般。
今天所說的,就是要大家注意來到寶光寺的勝緣,不得輕放,要從此向心地中將自性清淨的摩尼寶發掘出來,福慧莊嚴,使他照天照地去。這是太虛願與各位共相策勉的一點微意。
(廣文記)(見海刊十一卷十一二期合刊)
(附註)原題「在新都寶光寺之講演」,今依演說集改。
中國今日所需者是何事
——十九年十一月在四川新繁公園講——
中國國勢之衰落,是不可諱言的。一般人推厥原因,大致不出經濟之恐慌,教育之欠良,政治之失敗,軍事之未定,然吾則謂今日欲轉亂而入治,須從建立國民思想信仰之共同重心為根本,否則治絲愈棼,徒費勤勞!觀今日中國所行之政治學術,多由各國稗販得來。然此種種法,在外國行之見效,而中國不特民眾不能接受,且內部常生破裂,則以無思想上、信仰上、共同之重心所致。余意欲濟今日中國之危亂,必須有融化一切、貫通一切之思想信仰為重心,方不致漫散無歸。說到此處,就要推重大乘佛法了。因大乘佛法,有融攝各國學術及貫通中國幾千年歷史文化之能力,專為利益群眾、改造社會,且與科學不相違背。若用大乘佛學為基礎,方不致有扶東倒西之虞!故我以為中國今日之最需要者,是大乘佛學。
(克全記)(見西來講演集)
(附註)原題「在新繁公園」,今依當日講題改正。
佛教之新趨勢及其修學方針
——十九年十一月在敘府佛學社講——
近來學佛之人日多,各處所有之正信會、功德林、居士林、佛學社等,皆為在家二眾研究修學佛法之團體。舊來向有念佛會與法會等,不過為念誦禮拜之臨時集會,與今有系統有研究之佛學社等相比擬,則大相徑庭。至近來漸有之佛學社等,得一般士夫之共同研究,漸能將佛法流通於世。由是以觀,佛法似有發達的希望,以對不振作之僧伽日趨衰落,適成一反比例。蓋舊時之讀書人讀孔、孟之書,了知事親以孝,親君以忠,乃至事神以敬等,而於佛法則鮮能研究了解及之;因之、信仰佛教者,皆屬不讀書之農、工、商與婦孺,只知崇拜以祈福、消災、延生、度亡等,致今日漸被世人詬為迷信!所以致此之由,蓋有許多的因緣,識者類能道及,慈不贅說。近來讀書人的思想業已開放,對於佛教已漸能自由探討,由研究以至於流通,遂引入不少知識份子的信仰,於是佛法於社會便日見昌明矣!
復次、近二十年來之社會,正值激變恐慌之時,以致人心不安,咸欲於各種學術思想中尋條出路,故各種宗教、學術蔚然興起。於比較研究之下,能使多數人滿意者,厥惟佛法。故思想高深之人,多來學佛,以致歸信者日形踴躍。頗有傳流到全人類之趨勢。因從各種宗教、學術比較研究所選得的佛學,確為改善社會人心之樞紐,所以舊來固守陳腐之僧人,必漸歸於淘汰,其能契機應世之僧人,與由有研究、有願力之居士新出家者,同負住持之責任,則佛法可更期發達昌明矣!
然在淘汰陳舊而激起許多新發正信之在家信徒後,與其散漫而無一致之修學與教化方針,何如有一名實相符之會社為之攝持,較為妥善,故余嘗為佛教正信會之提倡,現今各佛學團體,尚多禮拜、念誦、祈福、求壽等舊式崇仰,其能深明佛理傳布佛教以轉移人心改良社會者,實不可多得。今各位皆佛學社社員中中堅份子,大抵皆具有學識經驗,能深明佛理闡揚佛法者,對於現代社會及宏揚佛法的關係上,負有重大之責任,故須下一番深切的工夫,期與名實相符。因真的佛法,是悲智雙修,而與自私自利逈不相侔。其為眾生、興正法、度苦厄之動機,是從無我大悲心之中流露出來,非但求自修自了之小乘法可比。要在悲愍眾生,以眾生之苦痛為己之苦痛,解脫眾生之煩惱苦痛即斷除自己之煩惱苦痛,因欲斷除自他之煩惱苦痛故發大悲心。然在此心上又應如何建立正法呢?在佛法之正當修學途徑,須從教、理、行、果之次第。第一、要重聖教——即佛說之經律與三乘聖賢所造之論——。此聖教為根本所依,即以為量,如邪正、是非、皆以聖數為度量,便能判斷是非,辨別邪正。然此聖教為三乘聖賢所共遵守者,非僅誦持禮拜而已!須明此中之理,而理是能詮的名句文中的所詮義,依此理解到明切之時,深思玄悟,慚能貫通以得圓滿之理解。而據理修行,應取大小乘所共依之戒、定、慧三增上學;從此推廣,則為大乘所不共之六度行。但其中更可有一總持之行,用以貫穿一切散行,修一行即修一切行,修一切行仍不離一行——或禪、或淨、或真言等,隨其所宜,取其一行而為總持一切之行門——,如天台之一心三觀,賢首之法界觀等。若依一行而修一切行,由是漸進,是為大乘圓漸之果,至其果證之究竟位即佛。在未證佛果已前之菩薩果,如十信位之菩薩,亦須經十萬大劫方始成就,此猶是初發心而尚未決定堅固發心者。若已決定堅固發心者,為初發心住;若修淨行,須十信位上之菩薩方真有成就。若依菩提心將一切六度行貫穿起來,即此資糧便可隨願往生。然此種修行法門,遠之為佛法之基礎,近之則能建立人生道德,而為人中之正人君子;故不特為證佛果之歷程上所必需,亦為人生道德所必需,尤為現在中國之不可少者。各位處於現在之時代,對於改造社會,糾正人心,皆負有重大之責任;倘能依此菩提心去修十善六度種種菩薩行,方足振興佛教、救濟人群也。
(克全記)(見川東講演錄)
(附註)原題「在敘府佛學社講詞」,今改題。
對中國禪宗之感想
——在重慶華岩寺講——
今承本寺和尚邀太虛來講開示,然佛法本無閉藏,也不用開示,旦與各位談談閒天。太虛初出家時,也曾於禪宗門下探索一番,後來以他緣所牽,到如今直弄得通身泥水,遍體葛藤,一向不曾將這一著子提倡提倡。今天在此,因之不禁發生許多感想。大抵宗門須是過量的英豪方有得入之分,因中國由唐、宋以來佛法之骨髓胥在於此,果能直參實悟,握得宗門真旨,方足以闡明教理,及行佛事而施佛化。然中國禪宗在各叢林,降至今日,雖尚有形式猶具者,而精神則已非矣。求其能握得宗門真旨者,實渺不可得!至中國之研究教理,修習止觀,及念誦、拜禱等等法門雖然很多,直究根源皆攝在禪宗。所以、宋、元以來通常流行之天台或賢首等,其向上之人,自行仍是禪宗,至以為方便利導之普通教化法門,則為念佛與誦經、禮懺、施食、放生等,以應世人植福、消災、延生、度亡之要求,其源蓋出於淨土宗、天台宗、密宗等。已早被社會鄙為市井歌唄之應赴僧,即密宗僧,以為時既久,漸不能誠心如法去作,致為人所厭棄。於是有清以來有所謂禪門之經、佛、懺、燄口——古來僧宗門下專事參究不應外緣——,至今則又為社會人士及於佛教少有研究者之不滿矣。考「三昧水」、「梁皇」、「淨土」、「大悲」等懺,與「誦經」、「念佛」、「施食」等各種儀軌,皆古德濟世利生之方便法門,理義精深,觀想詳盡,感應道交,時著靈驗,應與西藏喇嘛所修各種念誦儀軌事同一例。而末流疲懈,致淪鄙棄。然而要求者仍在要求,於是喇嘛等之密宗修法,近又來出而代之。考喇嘛等之種種念誦儀軌,雖繁簡有殊,亦與中國應赴門、禪門之念誦同其性質。比來因中國佛教精神之禪宗不振,致僧伽淪散而不為人尊信,若能復興禪宗之精神力量,以貫徹於各種應俗之教化,務令求者作者皆激發精誠以赴之,則禪門之念誦經懺安見不如喇嘛耶?我日前遊真武山訪多傑喇嘛,有一喇嘛信徒談起從藏文新譯出之各種念誦儀軌有百餘種之多,遂謂中國的佛法不過禪宗及天台、賢首、淨土各宗,較之西藏密法祗一點滴而已。此雖未知佛法全體大用為何狀之狂囈,然亦可見中國禪宗等之為人輕視矣。然吾一考其所譯內容,亦授皈、傳戒、持咒、作觀之各種喇嘛修行儀軌耳。今中國僧徒,於禪教止觀不能認真參究修習,而喇嘛有能以最尊嚴之儀式,與極誠敬之修法以傳習之者,遂為世俗要求之所趨仰矣。凡此、皆因宗風不振,以致精神漫無所歸極,形成今日疲弊之狀。今中國佛教出家人之情形既如此,而社會對之之情形又如彼,現在為中國佛徒的,當如何激發起最勝心,向中國佛教教化根源的宗門討個分曉!如昔日四川有德山禪師者,初聞湖廣一帶盛行禪宗,嘗負一部「金剛疏鈔」擬前往摧破。路過一店,向一老婆子買點心吃,婆子問曰:金剛經三心不可得,點那一心?德山為其所難,遂去參見龍潭禪師,師予以火星送單,行至水潭邊,潛為撚滅,於是德山倏然大悟。將金剛疏鈔付之一炬曰:「窮諸玄辯,如一毫擬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大海」。夫如此廣大精深的禪宗勝法,今被人輕視為較之西藏不過其中一點,凡今日猶住在禪林的禪和子,如皮下尚有半點血的人,應如何奮發有為,以求為禪宗一雪斯恥呢!要知禪宗是窮徹人生究竟的法門,並非是求點輕安、求點意解便了事的。如沒有要徹悟生從何來、死從何去、生死死生的是甚麼之決心,可說即無參學之資格。近來我們這些老疲參已經沒用了的,你們年壯力強的僧伽,應怎樣的為悟徹人生究竟,向此中勤加探討,要在你們去作為了!
近來各處為青年僧伽多有佛學院之設立,察學僧之惡習氣日增,甚非佳象!如果欲擔當佛法的話,必須立起大志願,先學律儀勤加檢束,將無始習氣淘練一番。一方面依佛菩薩傳承之經、論,頂戴受持,通達名字言說所詮義。然後更應知道諸法實相非思量分別所能到,進向禪宗去下一番死工夫,得個自證自悟,乃可隨緣施設,方便化導,不取一法,不捨一法,方為徹底。非然者,即為戒經所呵為木頭無知者。若為佛徒而不知建立正法,利益眾生者,深為可愍!甚盼諸君從緣精研教理,發揮正行,與佛法增光,方不愧為出家佛徒!今天遇諸君感想既多,遂不覺話這一絡索,幸諸君力起圖之!
(見演說集)
(附註)原題「華岩寺講詞」,今改題。
袪世人對於佛教的誤解及喚起佛教徒的自醒
——二十年一月在思明縣佛教會講——
各界代表及本會會員!我今日並非代表中國佛教會而來,不過偶爾適逢其會,順便參加貴會執監委員的受職典禮而已。然我確是中國佛教會的發起人,而組織了中國佛教會,因此,各省、各縣也就有系統的組織省佛教會和縣佛教會,而今天思明縣佛教會也就從這系統上而成立了。在今日的中國,猶有佛教會建立起來的原因,我得負一點解釋的責任。因為在許多人對於佛教誤會的錯覺看起來,不但不要佛教會建立,並且連佛教也早應消滅了。這是中國人千百年來大家眼睛上蒙著一層幻翳,而確實不知佛教的真相,於是說佛教是迷信的、消極的,佛徒是厭世的、分利的。像這樣誤解的說法,則在今日國民革命的中國,對內要達到全民的自由平等,對外要達到國際的自由平等,佛教這個東西,無利益於人世,應該將牠根本消滅,那裏還來開什麼佛教會!可是、佛教和佛教徒的真相,並不如此,所以、應將上面四點的誤會來解釋一下。
一、有人說佛教是迷信的:大概是以信佛作為信鬼神一樣看的緣故。其實、佛教是一問題,鬼神又是一問題,至鬼神究竟存在與否,到現在、在科學哲學上還是一個待解的懸案。可是、最近的科學趨勢上,大抵已有虛心去研究這個問題的傾向,即所謂靈學的研究,已不同那十九世紀的科學家武斷為沒有;而中國的圓光、扶乩等等,也時常發見和研究鬼神的地方。然佛教與鬼神卻是沒有關係的,如真正于社會學和宗教學有研究的人,他即能夠知道世界宗教可以分作三大類:一、是多神教,即鬼神教;二、是一神教,即耶、回等天神教;三、是無神教,即是佛教。然中國一般無知的,卻不能知道。我曾在歐、美和許多科學、哲學者談過,他們知道佛教不是多神教和一神教,而認為是科學的和哲學的宗教;佛教不是鬼神教是無疑了。但佛教也不否定鬼神的存在,因為鬼神這樣東西,是值不得人們崇拜的,牠的程度不比人高,還要以佛教去教化他哩。不消說、信佛教的是完全不崇拜鬼神的,而佛教所崇拜的佛、菩薩,與鬼神絕異。那麼、佛菩薩又是什麼?佛、即是覺者。但覺有大小,如中山先生是中國革命的先覺者,佛則是宇宙人生究竟真相的覺悟者。而所謂菩薩,他對於佛所發明的真理也已得到相當的覺悟,了解宇宙萬有以至人類、都是從無量無數的因緣合成的,也即是懂得個我以大宇宙為全體的。所以、對於做事不以個人為前提,而根據佛的無我大悲,孜孜然普為眾人謀利益,這就叫做菩薩。至於佛教寺中所塑佛和菩薩像,那就是表示紀念的意義,就是世界上崇拜先知先覺者、及於公眾有功德的人而立像是一般的。至於平常人當把他認為鬼神去迷信,那是和佛教不相干的!
二、有人說佛教是消極的:這是對於佛教知其一不信其二所生的誤會,但這也是佛徒未能昌明佛教的真理之故。拿一句普通話來說:佛、就是最徹底的革命者,不但從人類習慣上下一個徹底的革新,像於崇拜自然的道理、儒教和科學等等,而在佛教上看起來,說他也是一種不徹底的。因為、自然就含有不善不美的根源在中,故對於自然亦決意奮鬥而革牠的命。而此對於自然的革命過程,也是與一般革命黨須先經過破壞而後才建設是一樣的。但有些人就誤認佛教只是空的、消極的、破壞的了。其實、一般的革命都是為建設而破壞的,佛教也是要根本上徹底改革宇宙人生而建設成清淨法界的。照這樣看起來,佛教是消極的嗎?
三、有人說佛教徒是厭世的:這種原因、是根據認佛教只是消極的而來;其實、他的積極建設是在後面的。因為、要真能成功大的智慧、大的勇力、深的經驗、深的學識,必須先要經過長時間很專精的一番修養,而後才能表現出他的大用來,來為一切眾生謀利益,做人類最有價值的模範。但要作一番很深沉的修學,對於社會事業不能不暫時放下,而他所抱的大願,實在是要為眾生作一種最徹底的改善!一般目光短視或盲目無知者,不曉得他到什麼地方去安閑快樂了!譬如一個國民,他心中擔著社會國家的責任,但是他的知識很幼稚,能力很薄弱,不能做這麼大的工作,擔這麼大的擔子。所以、往往要經過長時間去深造他的學問,或到外國去留學,暫時置國家社會於不聞不問;佛徒修養經過的歷程上也是如此。而向來為人誤認為只是厭世逃空者,亦因為沒出息的佛教徒,大抵沒落在這種過程中,對於世界少有貢獻的緣故。
四、有人說僧伽是分利的:分利的話,要看怎樣講,不能說他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就是分利的。因為、一個社會的組織成功,他是有千差萬別各種關係上的互助才能如此的。譬如一個國家中,軍人能防衛國家,警察能維持治安,黨政能辦理國民應興應革的事宜,法律能保障人民的秩序而制止人民的犯亂,教育能發育人民的知識,宗教能培養人民的道德,而佛教在無形中也是極大的一種慈悲感化的社會教育。照這樣看起來,佛教對於社會確有相互利益的。所以、佛教徒平常用一點布衣素食,也不為對不起社會,即照經濟學上看,也莫有違背其原理的。
前來的四點,在理論上是已經解釋過去了,但回到事實上的佛教徒,於此四點卻應深深的反省一下:果能真確了解佛教而不落迷信否?果能積極救世而不流消極否?果能修學濟人而不逃空厭世否?果能有更大的利益貢獻社會而不徒分利否?這是希望思明縣佛教會的會員以及全國各級佛教會的會員共同奮勵精進的!
(默如記)(見海刊十二卷四期)
從地理上交通的中心說到國家社會佛法的中心
——二十年九月在鄭州商會各界歡迎大會講——
鄭州地處中原,四通八達,為平漢、隴海交通的十字中心,因此、亦就不斷的變化經過。試觀中國連年每經一次的戰爭變化,鄭州亦即隨之而生變化;由是鄭州也就成為多災多難之區了。災難、正是佛法救濟的對象,所以佛法並不是關閉在山林中寺院裏的,是應當走向交通的十字路口災難中去的,故我今日就鄭州東西南北之地理上的交通中心點,來說到國家的、社會的、佛法的交通中心點上。
一、國家可從興、衰、治、亂四字來說:中國的衰弱,由來已久,在唐朝之後,即為中國民族漸趨衰弱的時代,一直到了清末以來,更受了歐、美新興國家的種種侵略,於是就成了今日對外無抵抗能力的狀態。但是在這當中,亦未嘗無有復興的希望,如辛亥革命,以及民十五、六年的革命軍興,都是很有民族復興的趨勢。但是時起內訌,不能保持這種精神,所以就不能達到所期之目的。國家的興衰,就是治亂的結果。所以、要想國家興盛,必定先達到治,不治即亂。亂之源、就是人各懷其私,上下交征利,而國勢未有不危的。際此狀態之下,加以學說龐雜,思想混亂,失了道德重心,人們走入歧途,至釀成土匪赤黨的人禍,水火瘟疫的天災,為向來絕無僅有的嚴重形勢!孰意帝國主義者,不惟無同情心,而且幸災樂禍,乘人之危,就一步緊一步來逼迫,如像萬案、鮮案的未了,入寇遼、吉的大禍接踵而來,這雖可說是外侮,而究竟還是自已國內連年內亂,失了自治能力所召來的惡果。在這最危急的時期中,要想抵抗日本,應首先化除私見,止息內爭,團結一致。有了致於治的能力,然後方能對外。這化除自私的我見,在佛法上說,就是要人啟發大公的「無我」心,無我纔能夠生起大悲心,作那「拯斯民於水火」的真「為人」的事業。全國上下果都能有此同情心,一心一德,國家自然得治,國際地位也就隨之增高,外侮無隙可入;而日本一切暴行,徒損其在國際間的道德信仰,暴露其侵略猙獰的面目。這種帝國侵略主義,在歐洲各國已經是走不通了,日本夢眼未醒,拿來對付中國,一方面致引起非戰公約,國際聯盟的干涉,一方面反促成中國和平統一去一致對外。在此雖危險萬狀,國人如果真有覺悟,從大公無我,救國救民的大道上走,未始不是中國民族復興的轉機,是在國人善自為之而已!
二、社會可就善、惡、禍、福上說:在人事上有禍有福,但禍福是善惡的結果,並不是無中生有,或上帝賞罰。應知我們現在所受的禍患,是我們自己造的不善業所成,所以我們遇到大患之來,就要自己負起責任,反躬自省,懺悔所作,不要歸罪他人,益加引起糾紛,使社會岌岌不可終日!如像現在有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的相持不下,根本上都是沒存悔悟心,各自憑著貪、瞋、癡惡心的衝動,發生身、口的不善,釀成天災流行,人禍紛起,使現社會成了極不安的病態。要想根本醫治,就要大家悔過,悔過即是改惡遷善,能夠改惡向善,方能轉禍為福而成安寧社會。
三、佛法可就性、相、染、淨上說:一切法不外乎性、相、染、淨,性即是無為法。相就是有為法,包括凡具有時間性、空間性的一切有生滅變化的事物;大至一地球,小至一原子、一電子,都是時時刻刻在那裏遷流不息的變化。我們同時要知道,即此一切事物的當體,就是無為法性。譬如波也就是水,繩也就是麻,因牠離開了水就沒有波的體;離開了麻就沒有繩的體底緣故。所以、釋迦牟尼佛教人就在這現實——相——上去通達宇宙人生的真相——性——,不要在現實背後找任何東西去作本體。但是這無為法性,是豎越時間,橫超空間,無限無量,無生無滅的。不過、相是我們有限的知識,隨其可見、可拿、可觸的一一假相上,生起概念,施設安立一個一個的名字;其實、「緣生性空」,即相顯性,性本平等無二。根據此理,凡世間一切事物,乃至諸佛眾生都是平等的,經中所謂:「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故佛法亦叫做同體平等主義。
復次、所謂染,就是雜染不淨相,其性雖然是平等,但為吾人的心識不能覺悟,妄情分別,遂有人我、是非、愛憎顛倒,於是造出殺、盜、淫、妄,致成不好的世界。人們在此,受生、老、病、死、憂、悲、苦、惱,不得解脫。要想世界國家人民解此痛苦,必須依釋迦牟尼佛的教育,來修習三無漏學,即可反染成淨,轉苦為樂。淨是什麼?淨、即是穿出無明黑漆團,打破宇宙之謎,造成真、善、美的大同極樂世界,達到人生實際的無量幸福,這即是佛法救世的本旨。
(淨嚴、化城記)(見海刊十三卷一期)
對於學生救國之商榷
——二十年十月在河南大學講——
二千年來在中國發揮的佛學,乃是中國民族性所含有之偉大特徵的表現,與救國的三民主義可並行不悖。近來日本殘暴的舉動,及我國連年的天災人禍,內憂外患,真是很可憂慮的事體!而佛教以廣大的慈悲之心,積極的大無畏精神,亦當於此時集合成救國的力量。然欲使外患不能侵入,內憂漸以消滅,達到全國人民自強自立之目的,其最要之義,即在國民能努力求學。因為現在的世界,非如草昧時代易以立國;現今一切國家的建立,都在專門學術基礎之上,例如軍備一項,由種種專門學術集合所成,非鹵莽可以做到。因此、如要救國,必要努力求學才可。即以佛法救世而言,亦復如是。譬如發偉大之心,要普遍去救世界的眾生,必要成就無上菩提,方真能救度眾生。而這無上菩提,是由努力修學而來的,並不是空談幻想可以成功的。又如佛經所言:『菩薩於菩提,當於五明處求』。明、即是明確的知識,即是事事物物的專門學問,西語 Sceuce 一語,亦即是明確的意義。五明處求,即是由五種科學以修成救世的功能之意義。今請先分析五明:
ᅟᅟ ┌聲 明────語言文字學
ᅟᅟ │因 明────論 理 學
ᅟᅟ │ ┌───醫 學
ᅟᅟ │醫藥明┤
ᅟᅟ 五明┤ └───藥 學
ᅟᅟ │ ┌───數 學
ᅟᅟ │工巧明┤
ᅟᅟ │ └───應用科學等
ᅟᅟ │ ┌───原理科學
ᅟᅟ └內 明┤
ᅟᅟ └───哲學佛學等
一、聲明,即語言文字之學,所以通古今,澈中外,接受前人之道德學問,融納當世之事理文化,其利器胥在於此。如現今之學校,亦重語言文字之一科,此可見聲明的重要。二、因明,係指論理學而言。在中國古代,有墨子等的「辯論學」,不過甚為簡單。歐西則自從亞理士多德以後,漸次發達,至現代有所謂「數理的論理學」,確有相當進步。但如拿他來比較幾千年前佛學的因明,還是比他不上。所以、佛學的因明,在現在已成了很可尊貴的科學。復次、因明是應用思想去推論事理的共同原理的,即所以推證事理之工具;如果沒有因明,則不能得到普遍之定理。如現在所說明確知識,不僅是由聽見看見所能成功,必由思想的推究方能成功。換言之,欲成功明確的知識,非要有因明的學問來整治不可。三、醫藥明,乃為病理的探究與對治,及一切生理之調適而設。廣義的說,人生的生理本不充足,故無時不藉營養,則凡日常生活之需要,亦皆在其範圍之內了。四、工巧明,乃數學及一切應用科學等等屬之。而政治經濟之調協,社會制度之妥善,亦為其範圍內事。五、內明,為前四明的基本學問。能將實際的知識學問,推至最明之處,即為佛學本身之學問,亦即宇宙人生一切事理最內澈最中堅的學問。世間的物理、生理、心理等自然科學,追究到最後,皆成了內明的學問。例如物理學之原子、電子,既是假設,則猶佛學以色聲等皆是感覺到的假相,實際上均無所有,不過是意識隨假相而起分別。設立許多假名罷了。又例如近世的生物學,考究所以成立生命之種源是甚麼,或說生命的種源是從無生物變化出來的,但終無確實的證明。其他若上帝創造論等,更不能成立。而此種生物學上的哲學問題,不能推究而解決的,惟佛學的內明可以很確實的說明。就是說:纔去研究生命的起源,便是錯誤了。佛學內明的正知正覺,乃以生命為無有始終,但在條件完備之時方顯現而已。又例如心理學,言人身受各種剌激的反應,以成其所謂行為心理,則如記憶力的成立,便無法說明;佛學則說有生死相續的藏識作用,而生命無始相續流轉,因此一切生命無始無終所經驗的潛藏在中,隨緣有現起可能,乃能說明記憶之作用,這便是原理科學通到了佛學的內明中去了。又例如世間一切現象生滅,皆由不同之環境條件而變,非普遍性,非常住性,而世人欲於其底下覓取普遍常住之本體,由是本體論乃為哲學上之問題。然而所推論了知的,仍不過是一種假設,絕非真實之體證。而能證明其實體真性的,惟佛學之「定」、「慧」修法,盡除一切之妄情顛倒,由實證常遍的真性,方能證明非普遍常住的現象畢竟如幻如化。故哲學達到根本深切之處,非修佛學之內明不為功。
今再直從佛學而言。所謂佛,乃覺者之義,具稱為無上正遍覺者,謂於恰如真相的「真如」,得到了超絕的、無對的、普遍的正覺,即名之為佛。但以眾生未明到,乃常向之開示,遂有所謂佛學。由此可見佛的救人救世之學問,是與俗學不一樣。因為、他由力學「持戒」、「禪定」、「般若」,而空卻顛倒迷妄,發生內明之光,逮成無上正遍覺者,方有救度眾生之實力。所以、人生世界之中,應當怎樣去向上發展,怎樣去建立國家,調理社會,怎樣對於一切人生的所作為方能合理如意,都非由力學去求不可。否則、空談救國,實際上必做不到,充其量不過是「五分鐘熱心」而已!必不能達到救國的真實功效!這是有心救國的青年,所急於要知到的。
再說我國近年的外患,及國內的一切天災人禍,致使國家時時在搖動之中。而欲以救此天災人禍、內憂外患,都必待吾人發廣大之愛國心,致力於縝密之思想學識,方能有濟。彼日本以小國少數之人民,敢在中國殘暴侵犯,雖是他們惡的動機之所發,其所以能養成他的惡勢力,也是由於他學成了一種有組織有準備的為惡能力,方能施展出來。我們如真正發心救國,亦當從努力為學,去得到充足的學識與能力,方能具備救國的真實能力而負其大任。如致力水利,發達農工,開闢交通,國家內亂消滅,則政治可上軌道,人民之品性道德也自然可以進步。由是而表現強盛的國力,則一切外患亦自然不能侵入,方算真正達到救國之目的。所以、救國非力學不可,非有種種的專門學識與技能,及縝密宏通的思想不可。努力求學,這就是今日所要貢獻於全國年青學子們的!
(慧輪記)(見海刊十三卷三期)
西安佛教復興之希望
——二十年十月在西安陜西辛未講經會歡迎大會講——
長安是中國古代文化之繁榮地,也是佛教古時最隆盛之場所,實在如康居士所說的一樣。太虛早就想來此觀光,民十一蒙李桐軒先生至漢迎接,正是很好的機會,但因為有事不能離開,乃先請妙闊法師代表來此。到去年,因為貴省的天災,朱子橋先生在這邊熱心施賑,並且想從根本上救災,恢復古時的文化與佛教的遺跡,與康居士等寄信給我,請我來陜。因此、又燃起我來陜的熱情,所以有此一行。也是因為陜西歷年的災厄和佛教的衰落,使我不得不來。今日能與各位相聚一堂,誠是莫大之幸事!所謂佛法,就是眾生法——由眾生覺悟之法——,並不是另外的東西。但是因為眾生不能夠覺悟,所以造業受報,名為眾生。既此眾生法就是佛法,所以佛法應以眾生法為根源,應當走向十字街頭,到多災多難的民眾中去;故諸佛以苦諦為師,一切菩薩以大悲為本。因為救濟眾生解脫一切苦,才有佛法,佛法實在不是少數人的消遣品與山林享清福的,更不是單在寺院裏供人膜拜的,他完全是以救濟眾生為本的。就是說明:為什末因緣而成世界人生?能夠闡明這諸法真相,才是佛法的要義。然而這是人人本具、各各不無,乃至一花一木都是佛法的全體大用,要是能覺悟,當下即是,也並不是求之於他人或他界所能夠的。法界性相雖是本來如此,假使沒有無上正遍覺的佛陀來證明、說明,那末、本來的相性就永久沉沒於長夜無明之中,舉心起念,動身發語,無不是荒謬的業行,無不是雜染的果報,於是、乃成生死的痛苦世界;在惡業極甚的時候,發生極苦的災難。所以學佛的人,應該知道一切眾生法就是佛法。於此認清以後,再向世界的一切眾生展轉開導,使他們也有同樣的覺悟。
我在未來之前,有人談到西安的古代文化早已掃地,佛教亦衰落不堪,且歷經兵災、匪災、旱災、水災,路途不但難於跋涉,即景象亦必十分悽慘。但是來此觀察之後,卻發生了三種好的感想:
一、我此次是由北平經河南來的,由洛陽過靈寶的行次,很覺得山河的景色慘淡,目不忍睹!到過了潼關以後,覺得時雖入秋,田野中都還是欣欣向榮,煞是另外一種景象。至臨潼與西安的附近,看見青山綠水,尤覺可愛。以為陜西經過大災以後,從前所有的苦果業報,都是受過了,陜西人也都有悔惡向善的心了,這是我在途中所得的極好之卬象。
二、陜西是周、秦、漢、唐的首都,是古代文化最繁盛之處,佛教雖發源於東漢,但是各宗派都盛宏於長安。所以、我以為無論是中國民族古代的文化精神,或佛教的輸入而發展的,在氣象萬千、光耀世界的時候,都是在長安。到宋朝東遷,文化失去原來的偉大,佛法也一落千丈。因此、我們可以說西安的文化能夠興的時候,就是中國民族振作的時候,也就是佛法發揚光大於全球的時候,這是我於來此後才發生的感想。現時我雖未到各地去考察,但是知道已是中國古文化和佛教復興的時候了。我不獨為陜西抱無限的樂觀,實在是全民族的天災和外患息滅的良機,國家由亂至治的絕好當兒啊!
三、我為了講演佛法,曾到過中國各地,周遊過世界,考察信佛的民眾,覺得有些能修福行善的,但同時於其他宗教有同樣的信仰,而不能確切的於佛教真實的明了。其能夠確切明了真實信仰的,反多不修福行善,大都是政學界的知識份子,不過如研究其他學問一樣只有信解罷了。這種修慧不修福,不肯做利生事業的人,和前者修福不修慧的人,都是各走一端。其實、應當如佛兩足——福足、慧足——才對的;佛教的大乘菩薩,都是悲智雙運、福慧雙修的。所以我們學佛的人,能知不行,能行不知,都是偏缺。我每見唯學不行的人都落了遁世的空寂,假如你要教他作事,沒有一事不仍落於三毒的,這都是不能具有大乘菩薩真精神的原故。但是到了西安,又使我不期然地發生了很大的歡喜,因為此次救陜西天災的諸君,都是信佛的,並且都能真實了解佛法,能夠本著大悲救世的精神來救災民的飢寒。同時、能使他們信解佛法,從根本上解脫一切痛苦,這種舉動,就是福慧雙修、悲智兼運的大乘佛法的真精神,在陜西表現出來了。我因了以上這三種感想,如受法樂,自己精神上非常愉快,對於陜西表示百二十分之謝意。所以、將所感想到的貢獻於各位,以酬各位之美意!同時、希望各位今後須更加努力振作,使能在此已具的良好基礎上發揚光大!
化城記於雙十節之後一日。
(見海刊十二卷十一期)
(附註)原題「在陜西辛未講經會歡迎大會演講詞」,今改題。
大雄大力大無畏之佛法
——二十年十月在西安各界歡迎會講——
一 發端
在全國抗日空氣極緊張的時候,承各界諸公能約我來此人民會場作公開講演,使我有說不盡的歡謝!今天的講題是:「大雄大力大無畏之佛法」。這裏應先略略的說明佛學的本身是個什麼東西。
一、佛法以眾生世界為地,菩提心為種,大悲為根,智為全體,力為大用。佛陀為適應眾生世界的要求,在眾生世界中現身說法,才有佛法傳播在世間,因此、我們知道佛法是非離開世間空虛的東西,牠是依據人生世界實際的需要才發生的;若比牠是一株樹木,那末眾生世界就是牠生長所依的園地了。但是牠怎樣能生長呢?因為我們各各人都有心的,有心都有向上的志願,想達到至高無上究竟的真、善、美,這是一切人類的本性如此;譬如流水一樣,非流到海裏是不止的。這裏向上心的究竟完成,即是菩提,菩提就是無上覺的意思。發心求此無上覺的,即是菩提心,也就是佛法之種子。我們雖有此種子,須由聞佛陀說法,如受了春雨日光,才能勃發生長。這種生長,須以大悲為根,以天下人的饑寒為饑寒,一人有痛苦即同我自身有痛苦。再推開說,對於全眾生界都起這種同體大悲,才是佛法的根底。每人都是全宇宙、全人類的分子,假使要達到此目的,必須以全人類為前提,以人的苦樂為苦樂,以人之事情為事情,那菩提才有根本,正如樹木有根才能生枝葉花果一樣。佛法的自體,簡單說,就是智證。牠並不是虛妄的假設,她完全是切實了知宇宙人生的真象,知道一切法都是息息相通,而以各各人的內心為主動力。所以有大悲大願的心,澈始澈終都是智證的,並不是感情的作用。因為牠以菩提心為出發點,大悲為增上,智為體幹,發為救人救世的作用,故叫做力為大用。
二、佛法非離現實的,非消極的,非逃世的,非迷信的,非怯弱後退的。牠既依人生世界,即不是離開現實人世的。平常人以為佛法不切於人生的實用,實在是一種錯誤!牠是出發於向上心,並不是消極的,而且也不是逃世的;因為牠是以大悲心為根本,以人生苦樂為苦樂的。剛才已經說過,他始終祗是明智,更不是迷信的事。人世才是一種迷信的黑漆團,為打破此黑漆團,才有佛法的明智。現在普通的寺院雖或帶迷信之色彩,那是隨著俗情而變現的,並非佛教本有之真象。佛法由大願悲智而發生救人救世的精進力用,所以尤其不是怯弱後退的。
三、中華民國今在天災外患交迫中,須用大力為救濟。佛法就是具有如是大力的。今全國民都是在天災外患交迫之中,所以國人應當共同起來挽救此狂瀾;因此我也來略談力之佛法。我們平常讀佛書,常見有「勤」、「勇」、「精進」、「獅子奮迅」、「法門龍象」、「降伏魔怨」等名詞,這都是力之表示。今且從「大雄、大力、大無畏」說之。
二 大雄
通常寺院的中殿,都是寫作大雄寶殿。大雄、就是大英雄的意思。即如佛的十號中有「無上丈夫調御士」一名,中國的文字上,凡能任大事、建大功、立大業者,稱為大丈夫,稱佛是無上丈夫,也是這個意思。而稱為無上丈夫「調御士」者,因為、中國向以士為上首,能救民於水火,能為國作干城者,都叫做士君子,稱佛為調御士者,因為佛對於全人類、全眾生界能施種種方便,使由迷轉悟,止惡行善,各各都能得大安樂的緣故。在這調御士用的無上丈夫,是謂大雄。又大雄乃是因他的道德高上,智力超人而尊稱的,如現在的印度人,亦呼甘地為聖雄——聖雄也就是大雄的意思,——不過用字不同罷了,欲成此大雄,要實行施、戒、忍、進、禪、慧、方、願、力、智的十波羅密。如我國之伊尹以天下之任為己任,而施救濟,孟子說他是:「聖之任者也」,即是施。伯夷、叔齊、惡色不入目,惡言不入耳,是聖之清者也,即是戒。柳下惠之和,即是忍。墨子之摩頂放踵,教人為善,晝夜不息,就是精進。顏回心齋,能坐忘自己,就是禪定。莊子能明是非平等,小大相齊,即是慧。老子的和光同塵,即是方便。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即是大願。夏禹能疏九河,使千百年後受他的利益,即是力。周公的多才多藝,即是智。要之、此上的各種聖行,都是大雄所應完備的,要想成為大雄,必具有此諸聖的資格,悲智雙運、福慧雙修才可以。比方現在的中國,正在天災外患交迫之中,國人若要救此大難,並不能專呼號叫喊就可以了,必須有共同的中心信仰。這中心信仰的所依,即是中心人物。要有高上的能拯人民於水火,代人受苦的大雄的修養的人物,負此救國救民的重任,領導全國國民,乃可救國難。
三 大力
一、佛十力。佛經上說佛有十力:一、知是處非處智力,即是決斷的知道事理的對與不對。二、知業力,即是決知一切眾生的業行。三、三昧力,決知諸禪定與八解脫等。四、知根力,決知一切眾生之根性。五、知欲力,能知一切眾生之希求。六、知性力,能知一切眾生之種性。七、至道力,能知修何種善法得至無上菩提。八、宿命力,能知一切眾生過去所經之事實。九、天眼力,能見遠近一切事物,不為山川所障蔽。十、無漏力,永斷一切煩惱習氣而無過失。二、菩薩十力:一、發一切智心堅固,即是發菩提心永不退轉。二、不捨眾生大慈悲,即是大悲為根,度一切眾生不願捨離。三、具足大悲心,即是使大悲心圓滿具足。四、信一切佛法精進。五、慧行禪定。六、除二邊智,即是以清淨智不住有無二邊。七、成就眾生。八、觀法實相,即是以如實智親見一切法之實相。九、入三解脫門,即是知一切法空、無相、無願。三、五菩提分力:一、信、信實、德、能,信三寶清淨的功德,此並不是一種迷信,正如孫先生所謂由有思想而有信仰,由信仰而後才發生力量是一樣的。二、精進,雖然有了信仰,但是要發生力量,所以要有精進行。三、念,念就是明記不忘。四、定,此上三力都要有定力才能夠凝固。五、慧,要有慧才能辨別事理。四、五不思議力:一、定,即是集中精神。比方現在的中國,大家真實團結起來即能禦敵;我們個人的心力統一起來,也就能夠發生非常的作用了。二、神通,神通即超人的一種不思議的力量。三、借識,此種借識力,很難說明;如現在流行的催眠術,也彷彿是其初步。所以、能夠借用他力,這都是二人的心力相通發生的作用。四、善法,例如靠誦經、持咒發生的力。五、願,即是志願,能夠有了志誠的願力,無有不成的。因為此五種力量能起非常的作用,所以叫做不思議的力。
四 大無畏
一、佛四無畏:一、說一切智無畏,佛說我是一切知者:因為佛實在是一個智者,能知道一切的,所以無畏。二、說漏盡:因為佛實是諸漏已盡、無有過失的。三、說障道:因為佛是一大覺者,所以能夠澈底說明世間何者是障道的而不畏懼。四、說苦盡:因為佛已離一切諸苦,且能知一切眾生苦,所以他說明苦的離脫法,使大眾如他同樣的覺悟而得解脫。此外更有說佛有與此不同的四無畏,即「能持」、「知根」、「決疑」、「答問」的四種。二、菩薩五無畏:一、不活,現在的人都是為了怕生活不了,作亂作惡,但是菩薩並無此怖畏,因為菩薩的一切福德具足,沒有怕不能生活的畏懼。二、惡名,現在的人都處處顧面子、要虛名,菩薩則不然,因為菩薩的功德完全無缺,所以他不怕惡的名譽。三、死,菩薩深達法相,知道死不過是生的變化,又因為菩薩福慧圓滿,知道自己愈變愈好,死就是進化,所以也不畏死。四、惡道,不作惡業,故更不怕墮惡道。五、眾威,因為菩薩於佛法中能真實的修養,知道大地眾生乃至諸佛與自己皆是一體,所以雖在大眾之中,全沒有大眾威德的怖畏。這種大無畏的精神,乃是由德全智備所成的,不是聾子不怕雷,尤不是小人的無忌憚可比,乃是於佛法中真實修養才有的。
五 結論
現今要救中國,不在氣的發洩,而應有力的修養。然一、力應包括身體力、武器力、經濟力、知識力、道德力。身體力和武器力,是顯而易見的。如社會中沒有經濟力,那末、前二種力即不能維持。而最緊要的還是智力,能夠有了智力,一切器械可以自造,一切實業可以開發,就不至再求於外人。雖然如此,尤其是少不了道德力,假若沒有道德力,那末各人就不免自私自利,不能有共同的信仰而渙散了。二、以知識力、道德力、為餘力根本。然則怎樣能有此力呢?須有中心的信仰,更要有中心的人物,能夠如此,以上的諸力也有了根本了。而今中國民族尤需要者在道德力,中國人的智力並非真實不及歐美各國,實在是因為無有完備道德的中心人物,因此不能建立共同的中心信仰,所以成了「上無道揆,下無法守」了。至於天災啊,外患啊,都是無有正當的思想和信仰,各人自私自利所造成的,今後若不從道德的根本上建立起來,雖是經濟充足,鎗砲堅利,有何用處!所以、非有真實的道德造成中心的信仰,是不能救國救民的。所以、我們對力的準備,應當從「道德力」準備起。若問什麼是中華民國國民應準備的道德力?記得戴季陶先生近來有兩句話最好,頗可為國民道德的標的,且用作結束吧:「為國家盡忠,為民族盡孝」。
(化城記)(見海刊十三卷二期)
清涼世界
——二十一年六月應武漢政法學界之請在抱冰堂講——
今天在此風景幽靜的處所,大家又都是能深入佛法而融洽的;因此、到了賓主渾然,心境雙忘的不可思議境界,尚有什麼可說呢?但剛聽到抱冰堂這幾個字,當此六月災天的時候,一聞著便覺得心意清涼,何況悠悠宴息其間,真不減三禪天之樂!然而想想現在的湖北與現在的中國及現在的地球,佛說:「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的情況,又都湧現到心目前了。我們暫時能在此得著人境渾忘的超然之樂,彷彿在「三界火宅中」抱著了一塊冰似的,何等的怡快啊!但各位不可沉醉於此,應推此樂以公之一切眾生才好!不然,境變情遷,不免依然墮落到苦海中去。所以我們需要發大菩提心,將所有眾生的苦惱,成為自己的苦惱,由此同體大悲以興起平等大慈,就是佛教所修的慈悲觀,就是菩提心的根本;從這慈悲心要去做拔苦與樂的事,乃自然非求得成佛果不可了。若無這種慈悲心,縱然永得清涼,亦落於二乘境界,何況自度度人上,皆以慈悲為要?因為、現今人世許多的災難和苦惱,皆由無慈悲心造成功的,所以、彼此互相鬥爭,互相殺害,國家、社會、個人、弄到都變成猙獰可畏、爪牙鋒利的東西一樣。在佛法中多瞋眾生應修慈悲觀,在這鬥爭的世界,苦惱的人間,要將瞋恚的火燄息下去,使成了清涼的樂境,那末修慈悲觀就不可少了。
我們要救自己,以及世界人類,要先從慈悲觀修起,然後才有慈悲心腸去體貼眾生的苦樂,深深的感覺到與自己息息相通,則自然能發生大勇大用去救世人。所以、慈悲觀之在現今的人世間,真不亞這抱冰堂在炎夏的武漢中,別開一清涼世界啊!
(見正信一卷九期)
世界佛學苑圖書館開幕報告
——二十一年九月在世苑圖書館講——
一、武昌佛學院之過去情形:以民國十年至十五年為極盛時期,自十五下半年至二十年為衰落時期,本年承各長官之愛護、各苑董之維持得以恢復現狀為中興時期。
二、本館成立之經過:本人自十七年往歐、美遊歷,因各國人士之熱心研究佛學,遂在巴黎發起世界佛學苑,并設通訊處於倫敦、柏林等處。因當時議定總苑須設在中國,故就本院設籌備處。現值國難期間,總苑雖已規定有地,而不能進行修建。第一步先設圖書館,招集研究員;第二步收集各種文字的經論典籍,整理編譯;第三步進行總苑建設,先將總苑辦好,然後推及全國,擴充到全世界,以答各國人士願望;第四步即吾人修持有得,實行我佛救世救人主義,使佛法普及一切,改善社會人心,以期世界大同,造成人間淨土。此世界佛學苑之步驟及本館之所以預先成立也。
三、本館之組織:館中以各種大藏經為初期建立,以各佛學院畢業及有相當程度之學僧為專門研究員,用考校、編譯兩種工作,將佛教故有典籍整理成為不限時代、不限方所而為今後世界共同的用品。館外附設特約研究部,特約閱覽室,均發特約券以便館外人士之研討閱覽。又有普通閱覽室,通俗宣講所,平民小學校,以便附近居民。研究員除擔任館內外責任外,另有公共禮佛場,私人行持處,每日修持以求實際證悟。此本館因陋就簡成立之大概情形。
(塵空記)(見海刊十三卷十一期)
(附註)本文自「世界佛學苑圖書館開幕紀」錄出。
來生淨土
——二十一年九月在漢口紅十字會助產學校講——
太虛今天來貴校參加開學典禮,剛才並聽到孔先生、葉先生及諸位的高論,覺得非常欣佩。我關於國家社會的事情,一概都不曉得。向來在佛教裏面,今日且拿佛教通行的一句話來講講:佛教中的人,都曉得的「往生淨土」,其意思就是生到極樂世界去;因為我們這世界是極苦的世界。剛才王居士說過生老病死,第一就是生苦,極樂世界則從初生便無有眾苦,但受諸樂;且只要能生到那個世界,不但生命永久無量,尤其有美滿的環境,所以稱為極樂;若是環境不好,就生存也沒有快樂了。有了以上的因由,所以釋迦牟尼佛勸我們往生那個已經設備了好的極樂世界。但是這種淨土,究竟從何設備而來呢?要知道並非外來的,皆從我們眾生心身業力創造出來的。我們要能有一種良善的工作,也能夠造成功一種美好的世界,所以我們能把現在的人世界改造成為極樂世界。剛才孔先生所講,從天上從地下到我們這世界來的,便也是生到淨土來了。那末、往生淨土,便可以改為「來生淨土」,而使十方世界的眾生都求生到我們這世界來,豈不甚好?而助產學校,就是要從最初產生時候,減少他的痛苦,令他得到安樂。所以、今天助產學校的成立,可以視為刱造極樂世界的第一步工作!
二一、九、十二日上午。
(談玄記)(見正信二卷十七期)
(附註)原題「在漢口紅十字會助產學校講演」,今改題。
臨別開示
——二十一年九月在正信會講——
近幾年在國內以及武漢常常來去,好比這間屋到那間屋,固毋須迎送。不過在常常來去之間,可以與諸位聚談,亦好機緣。現在武漢近數年,天災人禍,層見疊出。往往遇見大災之後,元氣不易恢復,所以有佛教等團體之組織以救濟之。進來從社會一方面看,信仰佛教的人日見增加,佛會所辦理的成績,亦日見發展。此固辦會理事等人努力所致,可以綰長江上游宏揚佛法之中心。武昌佛會近亦繼續發起成立,對於社會慈善事業,頗能有普及之希望,此後成績當繼續增高。剛才王森甫居士報告擴充辦理佛教旅行社,實為不可緩之圖。希望大家合力贊助或財施,俾底於成。漢口為商業中心,急需要有佛教旅行社之設;若辦理得法,亦為接引之勝緣。至世界佛學苑,在武昌有世苑圖書館及武昌佛學院附設之各部,在座者或有未到武昌者,可隨時去參觀並贊助。
在南京設有臨時辦事處,而有山有水之地基已經確定,維尚待建築耳。做佛教事業,須從佛法的真精神上做起,使世界的人類,都可以得到佛法真精神,這種事情須要辦理的都發菩提心,菩提心即大慈大悲救世救人,能發菩提心,即菩薩行。近有求菩薩者,須明瞭能實地做菩薩行,而菩薩戒為菩薩行的軌範,在家發菩提心者,亦當學習。
現在社會較從前不同,現在須要人人做公共事業,佛法亦不外乎是。佛教徒能從人人的公共事業著手,即是濟世利人,但濟世利人,如要拿佛法來濟世利人,所以先要發菩提心。往往世人雖做濟世利人的事業,但無佛法上的大悲心,因其智慧不足,把題目認錯,去佛法甚遠。凡發大悲心者,當求無上菩提,即是求佛的大智慧大方便以成就之。
我想各位都具有根底,都學發菩提心,都學行菩薩行,所以特別提出這點來說明,明年返漢,擬講瑜伽菩薩戒,茲望各人可先請一本預為研究研究。並希望在座的各人,將此意轉告未到者為要!
(呂慧成記)(見正信一卷十四期)
存心與擇法
——二十一年十二月在汕頭歡迎會講——
今天能在汕頭中心的市商會與諸位相見,誠為難得!所以不妨乘此好機會,將佛法普通的義理,向諸位談談。
一、存心 即普通一般人所謂存心好壞的存心。明顯的說,就是各人的精神重心力,注意在什麼地方。依佛理來講,凡人以自私自利為出發點而去作事,謀構成個己的榮譽利益為前提,置公共的幸福於脖後,則無論做什麼好事、壞事,或施捨、結緣、修橋、補路等,都為這自私自利的心所籠罩、所驅使。以謀個己的利益幸福為目的,這叫做凡夫心。世界上有了這凡夫心,到極壞的時候,就演成槍林彈雨、血肉橫飛的種種爭鬥的慘劇,造出種種不堪設想的痛苦;所以、在佛法中是不取此凡夫心的。還有一種比較前自私自利而造成種種苦惱的凡夫心稍進一步的,就是佛法中所謂小乘心。因為、凡夫完全自私自利,故盲目的造種種業因,致招生死等種種苦果;而小乘是因感覺到世間生死等痛苦,欲脫離了這些苦痛的關係,因之個己不造惡而習善,自修以自度,獲得個人的解脫自在。故凡夫是因造業而墜苦,小乘是由不造業而得解脫,較為超勝一層。可是其所站的立場,亦不出為求個人得解脫的自利,故在佛法中名為小乘心。前說的兩重心,凡夫固然是自私自利;而小乘求個人的解脫,亦以個人的自利為前提而出發,同是一種不完善的存心。還有一種超越前二種以上,凡所作為,都以利益他人為前提。遇有公眾福利的事業,甚至奮不顧身,雖犧牲個己生命亦不足惜,真所謂損己利他,這在佛教叫做大乘心。就是大乘菩薩積極的存心,完全把自己忘了,置諸度外,只管謀公共的利益,大家的幸福,亦即是佛心。所以這大乘心是值得我們人人學習的,大家應當學習的!我們能學習了此種存心,——即把各人的精神的重心力專注在一處,所謂「精誠所到,金石為開」,把心集中力量去做公共道德的事業,那就會漸漸地將自己看輕,容易達到無我的境地。把自私自利心掉轉為公眾心,這種存心最為完美。倘把這存心擴充範圍,普遍而行,即可以成佛。所以、成菩薩、成佛,非向外馳求,是求諸自己,自己能存這大乘心去修習實行,普遍擴大,即是成了佛和菩薩,轉凡夫而為聖者了。但這菩薩心和佛心,非靈奇玄妙的,而是「人人本具,各各不無」的,所以人人皆應學習。如一家庭中互相親愛,尤其是父母愛嬌兒,會把全副的精神去教訓、養育,忘記了自己的勤勞辛苦,這就是極完善的慈愛心。若個個人把這父母愛兒子的心擴充範圍,去愛宗族、鄉里、社會、國家,乃至全世界人類,努力實行,那就各人現前的心,即同佛心和菩薩心無二無別。我們能學習菩薩心和佛心去愛護一切,則自然可得到美滿的效果。如一家庭中各人皆以他人利益為前提,不怕個己的困苦艱辛,那這家庭中便呈現美滿和幸福的現象!再推到社會團體,一團體中的人員,都以公眾心去求整個團體的發展光榮,不畏個人的艱苦,這團體便自然地發展騰達。如中國年來極力企圖民族的自由平等,謀人民的幸福,固能大家都本大乘的公共心去做到,則人人相愛、努力,中國即可強盛,同時、一切的天災人禍,亦漸形於消滅,便成了一個無內患和外侵的強健國家,再推至世界,人人都以全世界人類的福利為前提,即世界上一切相鬥爭殺的惡事,皆可息滅,便成了真正自由平等的樂園!所以、我們欲想家庭好、社會好、國家民族好、乃至國際人類好,需要根據這種大乘心去做;同時、這大乘心做到究竟成功,便成了菩薩或佛。中山先生說:世人仁愛心有三:一、救國的仁愛心,二、救人的仁愛心,三、救世的仁愛心。這三種就是大乘菩薩所發的心,做到圓滿,即成佛心。故中山先生謂佛為救世之仁,就是把世界種種博愛事業皆包括在內;而在中山先生,則在實行救國救民的心。所以、我們能把自己忘了而為公眾,則便成了菩薩心,再廣大擴充,即是佛心。佛心是愛一切眾生如一子,如世人有甲乙二子,甲美乙醜,即把全副精神注意於甲,有偏愛心;而佛是博愛眾生如一獨子,若有眾生受苦,比自還苦,眾生受樂,還同自樂,如此佛心,人人應學,即菩薩亦學佛心而成佛。所以、現在我們應人人去學習菩薩心而成佛心。既學習菩薩心和佛心,把自私自利的凡夫心和小乘心放棄,即成善良的存心。但存心雖善,要尋擇好的方法,使其動機成最善良的存心,而堅固不發生動搖。
二、擇法 要把前說的為公忘我的大乘心建立起來,使充實力量,不生動搖,那第一、須要信心,以信心為基礎,才能堅固實力。中山先生所謂:「有信仰方有力量」。但我們怎樣去建立信心呢?這就要放大眼光去觀察世界歷史上古今所有的人物,那人格極偉大的,學識極圓滿的,道德極高尚的,就可依而立信。如佛是人格、學識、道德最完美者,但並非創造或主宰世界的,而是覺悟到親證到宇宙萬有真相的,從證的境界中而流露出無量的言教,自古迄今,有無量數弟子——僧眾——依法修行而證佛所證。所以、我們應依佛、法、僧為憑證,而去建立真正的信心。所謂:「信為道源功德本,長養一切諸善根」。有了信心,則學習佛法中的大乘菩薩心,去為公眾利益事業而服務社會,就容易達到無我的境地,所以須從佛法去立信。第二、要行十善規範,就是各人在行為上要有一定的規範。在佛教中最普通的規範,即是十善業道:不殺、不盜、不邪淫、不妄語、不兩舌、不惡口、不綺語、不貪、不瞋、不癡。前三是身業,後三是意業,中四是口業。能夠在行為做到十善,則得益莫大;如不殺生即成仁愛,乃至不愚癡即得智慧,故人人要依十善業道而規定行為。第三、須修般若智慧:即除去種種的邪見、邪分別、邪思維,依佛理去悟解,便可得到般若真智慧。得到了般若真智,便如杲日當空,破除一切黑暗,無明蕩盡,煩惱消除,就同佛一樣地去證到萬象森羅的真理。
十善業道與般若智慧的義理,廣而且深,因此次是來貴地講十善業道經與般若心經,所以、現在先略略地說其大意,詳細還要講經時再說。
二五五六、一二、九。
(守志記)(見海刊十四卷四期)
慶祝元旦
——二十二年元旦在廈門南普陀講——
今天是中華民國二十二年的元旦,在這一元旦中,我們於正在講大乘本生心地觀經的法會中來慶祝元旦,因有其特別的意義二種;此二種意義,卻合著近幾天所講本生心地觀經上的意義。一、此經報恩品中所謂第三國王恩者,這國王二字、不過在君主國的時候,是以「王」來代表國家罷了;切實地說一句,國王恩就是國恩。我們所以能在世界上安居樂業,就是曾在世界中有國的建立之故。對於外來的種種強暴以及侵害人們資生、修道、種種惡勢力的破壞,都要靠著「國」去克服之或抵抗之;對內亦有國的建立的必要,以國的建立是依道德規範,使人民都處在相助相利中,而離去殘忍痛苦的相擾相害。人類的幸福,乃至種種的事情上,皆仗有國的政治、法律、道德、教化等等來保障,人人才能處於安全的生活上過活。這就是本生心地觀經中所謂國恩。我們所以要報答國恩者,也就是在這點的意義上而說的。
且於現在種種的安樂上,而更求其進步,亦要有一種國家正法教化的建立起來。這種正法教化的建立,不但使沒有了殘害,而且還能使世界進步,乃至使人類向上發達而到於得證出世大菩提果。現在的中華民國,實際上還沒有成為良好的安全的國家,但這不過是時勢上一種的過程。我們要知道在過去二十一年前元旦的這天,就是中華民國成立之日;所以我們就依據這天為成立中華民國之紀念日。平常都以為「雙十節」為國慶之紀念日,其實、那天不過就發動的一日而說,成立的紀念日的確是元旦。依本生心地觀經上所謂第三報國恩者,我們是應當在元旦作慶祝的,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是為彌勒菩薩誕日的紀念。彌勒菩薩降生的日期,本無一定,不過為使人類的信心提高和增上起見,所以不得不有一種共同的紀念日以為依托的境緣;倘使從真正考據起來,那末就難一定了。
在印度所用的古歷,是與中國不同的,就是他以十六日為初一,十五日為月底的。律儀上所謂黑月白月為行「布薩日」,其所指黑月,就是中國的三十日,所指白月,就是中國的十五日。印度所謂初一,即中國之十六,印度所謂三十日,在中國即十五日。由此各地各處所定日歷不一,所以今就用中國陽歷元旦為彌勒菩薩降生的紀念,亦無不可的。近來已有人提倡孔子誕生的紀念日改用陽歷,我們佛教中也有議到這一點。這樣,今天我們所為紀念的,第一、誠為中華民國成立的紀念,第二、就是為紀念將來彌勒佛龍華初會一種的勝因。
現在所講的大乘本生心地觀經中釋迦佛云:『我之弟子付彌勒;龍華三會得解脫』。這就是說:凡是釋迦如來遺教中的弟子,與彌勒菩薩都是有大因緣的。不但曾於佛法中具受大戒的如此,就是五戒、三皈、乃至一稱「南無佛」的人,也都與此彌勒佛有大因緣。蓋釋迦如來將遺教中所有的弟子、乃至一切善信人等,都咐囑彌勒,所以彌勒菩薩與我們是有大大的因緣,於龍華三會皆得解脫。所謂龍華三會者,就是說將來此穢濁的國土,變為淨善莊嚴的淨土,而彌勒菩薩就為此嚴淨國土中之教化主,我們同會集在此淨善的國土中修行、證果。在這種意義上,我們今於講本生心地觀經的法會中,而來作元旦的慶祝,所以就格外的有意義了。
(雪生記)(見海刊十四卷四期)
在漢口孤兒院講詞
——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九日——
今天到貴院參觀,心中異常愉快!貴院實施黨化教育,是非常適宜的。鄙人想到中華民族是世界最優秀的民族,但時常受異族之侵凌,我們自己卻有缺點,現在想要補充這缺點,那麼先要有健康的身體,然後才有健康的民族;此為今日所講之第一點。再照總理所言中國之所患,患在貧窮,使全民族人人均有生產力量,有守法耐勞之精神,則社會上之一切劣紳都可剷除;此今日所講第二點。凡人能取消自私自利的心,有博愛精神,為公共謀利益,則社會上一切無道德之事就無人做了,此為佛學中之根本精神;現在中國所需要的,就是要有刻苦耐勞、謹守法紀、精誠博愛、禮讓道德這四種人,此為今日所講第三點。再剛才參觀貴院工廠、農場及教育等等,能夠都做到這樣美善。那完全是主其事者,有博愛的精神,才有這樣成績!如童軍訓練,就是做到守法紀和耐勞之習慣;如內部之組織的養成優秀國民的基礎,如學校的一切,能夠養成愛公共道德之精神。現在所需要國民教育之四種基本,貴院可以說完全做到了,我覺得現在之孤兒,便是將來國家之主人翁,這孤兒兩字應該取消,改為公共兒童。
(見海刊十四卷八期)
(附註)本文自「漢口孤兒院歡迎太虛大師」中節出。
學佛的成果
——二十二年九月在武昌菩提精舍講——
菩提精舍已第四學期了,從第一期到這第四期,能夠繼續修學下去,也很難得。如人走路,已竟走上了路,必有到家的日子。修學也是一樣,並非學得一點皮毛就生滿足心,必需精進勇猛,發長久心,才能夠有真實的效果。大凡在佛法發心修學,就是要得到信、戒、定、慧之四種結果。信、戒、定、慧者,謂第一要信心成就,於三寶四諦,有真實的信仰,此須了知三寶的真實功德,及三界六道輪迴因果,皆從業煩惱而來。要想解脫煩惱業種的苦因,非有切實的修行不可,並非紙上空談,就能了事。於是便要持戒,修習禪定,方能體會,成就信心。因信有佛法僧寶,涅槃解脫之道,並隨分修習,方能解行透徹,真正成就信果。所以、成就這最低的自信力,亦非容易!若對於三寶、四諦自信力不能健全,佛弟子尚不能做到,何況以後的三種果?宏法利生更談不到!最低限度,要信果成就,方能去學做出家人。進一步則須持戒,嚴守毗尼,遵守規則,禮拜、讀誦、靜坐,都有一定的儀軌,語默動靜皆合乎律儀,練成一種良好的習慣,覺得心身都很安樂,與律儀不可須臾離的樣子,方稱戒果成就。這都不是容易的事,須要經過練習,如從第一學期,乃至五六學期,八年十年,從淺至深,方能成就。依佛法講起來,成就信果、戒果,方能稱普通出家人。在這信、戒的基礎上,修習禪定,也就容易成就。譬如念佛、禮拜、持誦,能夠心境一如,名曰禪定果。依禪定心,觀察諸法真實,無常、苦、空、無我、不淨,皆由定中確確實實觀察到眾生五蘊,諸法無我,證眾生空,方成慧果。這種慧果,要在事實上真正證到,與信解相應,是聞所成慧;與戒行相應,是思所成慧;然而修所成慧,是要與禪定相應的,而此所云的慧果,是在第三種慧。第一研究教理,成就信果。第二持守規律,成就戒果。僧寶、有聖僧、賢僧、凡夫僧三種。有慧果,稱聖僧,有定果,稱賢僧,於佛法正信持戒,方稱凡夫僧。從凡夫僧進修定慧成功,就是賢聖僧。若無信、無戒,不但賢僧不能成功,凡夫僧都做不到呢!現在出家中的比丘眾,尚難做到,比丘尼眾尤其難說!現在菩提精舍恆寶法師想把比丘尼僧寶重新建設起來,提高尼眾的程度,這種精神,甚為希有。你們求學的,要勇猛精進,修習信戒成就,方不辜負了創立這個道場。
(見海刊十四卷十一期)
(附註)本文從「武昌菩提精舍秋季開學略紀」中節出。
由諸行無常求合理的進步
——二十三年一月在三北各界歡迎會講——
我回憶到二十年前曾一度來貴地的金仙寺,因當時貴地有許多人士召集在道士宮開會,議請炳瑞老和尚到五磊山去做方丈;那時我正在上海中華佛教總會服務,也曾來參加那個會議的。時間雖隔了二十年這麼久,對于貴地當時的情形現在雖不能十分清晰的記憶,但回想起來尚留有模糊的影像;二十年前的幻影,如轆轤旋轉,深深地浮起來!此地的湖光山色,自然界的優美秀麗,最易悵觸前塵;而當時地方的民眾們,對於佛教很信仰,而且亦很普遍,人情風尚,都是很敦厚的。依現在的觀感所得,貴地和金仙寺都在繼續不斷中進步了,地方對佛教的信仰非特普遍,而較前此尤為深刻;同時因交通的便利,社會事業的各方面亦迅速的進步了。現在我從過去的回憶和現在的感想看來,正適合佛教中一條極好的原理——「諸行無常」。
佛教說諸行無常,是指明宇宙間的萬事萬物,無時不在生、住、異、滅的流動、變化、無常;但這種遷流變動,非死板的或機械的,而是極活潑活躍的流動推移。在這事物活潑流動的變幻中,倘不明事物的真相,則覺得世間事物的流行變化,是衰敗的、破壞的、沒落的現象。若能認得佛法中所謂的流行性質,萬物由因緣輻湊而成,變動不常,事物的好歹,都是由各個人自己心力的活動和身力的行為的力所轉變的。好的是合理的進步,歹的是悖理的退墮。我們人的天性,是不時在合理的求進步的進程中。那末、其進步的結果,自然一切都成為美的、善的,這是我從二十年的回憶與今日的感想,都可從事實上證明貴地和金仙寺是在美的、善的方面進步了。所以、現前大眾,如能認識事物的真相,所有動作,皆適合於事物的真理,向合理的方面求進步,則在「諸行無常」的原則上,而由心力、身力合理的活動,一年自然會較一年進化。正因佛教中說諸行無常,遷流變動,輾轉遞嬗,非機械的、死板的,是活潑的、生動的,是由各人心身的原動力可以改變的,認識事物的好歹而求合理的改造與建設的;所以、知道佛教說諸行無常,決非消極的或厭世的,而是積極的,是益世的。同時、亦正由諸行無常,可以徹見天地萬物的真相,如明鏡當臺,胡來胡現,漢來漢現,鑑察諸法的好、醜、美、惡,由自心活動的力去改造,我欲其存則存,我欲其止則止;是知其求進步是積極的、益世的;這把握、唯在求諸自我而已!
根據此理,無論其為社會、國家、民族,乃至全人類世界,都能合於事物原理去求進步,則其進步自然趨向于真善、真美的方面;從此不善進於善,不良進於良,其進步臻至登峰造極,最高的表現,在佛法中講,這個世界就已成為清淨之土。故諸位能對這點認識,依而實踐躬行,其進步到相當時期,貴地亦可實現人間淨土了!這是由于我的回憶與感想上,可以期待將來更大事實的證明。同時、希望諸君更大的努力!
一月五日記於慈北金仙寺
(守志記)(見海刊十五卷三期)
佛教的真宗旨
——二十三年八月在廬山大林寺暑期公開演講會致詞——
今天是大林寺公開佛教演講會之期,雖然本寺每年暑期,照例總有幾次公開演講會,不過今天卻又含有一種特殊的意味,這是與以往不同的。一則、歡迎馬秀芳將軍佛學與救國,二則、又有德國柏林大學教授博爾士滿蒞會演講,都是難得的!向來講講佛學,總難免一般人的誤會,說佛學是消極的。佛法處處要人剷除「貪」、「嗔」、「癡」、「慢」等種種惡習,固可說是消極;至於好的美德,則皆須積極建成,豈能以消極概之?又有多數人以為佛法出印度而印度亡,中國如果弘揚佛法,將亦不免為印度第二。須知印度之佛教衰亡已久,在唐時婆羅門教復興,過三四百年後,淪為回教民族統治,又數百年乃亡於英;故印度之亡,與佛教無關,而反證之印度的興盛時代,正是佛教最昌明的時候;可見佛法決不是亡國的毒劑,並且是謀公眾之利益,求人生之解放的無上良藥!常言「慈悲為本」、「方便為門」二語,真可包括佛教大旨!蓋佛教出發的動機在慈悲;佛教施展的手段在方便。佛教所謂慈悲,並非「煦煦為仁」;方便也並非「孓孓為義」。凡是違反慈悲之心的動機,則汰而去之,適合慈悲之心的法門,則方便行之。大乘菩薩職在救人濟世,保國安民,遇著妨礙保國安民救人濟世的,則在政治、軍事、教育、文化各方面,以慈悲的心腸,而施方便的手段,以切實降伏制止調治之,能犧牲個己的利益,而謀大眾的安樂;這都是從慈悲為本、方便為門中流露出來的功德。所以佛教並不是遍於個人修養的;求世界的和平,樹人生的公誼,亦皆屬分內之事。總之、佛教的真宗旨,在從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性海中,汎溢出來的種種救世濟人、保國安民之方便法門的實施;能本此旨踐行的,在佛教中就是菩薩。菩薩並非泥塑木雕的偶像,菩薩是真正覺悟的哲人,要能濟世保民的才是真菩薩。馬將軍秀芳對於佛教有真認識,能實行菩薩道,舉世咸欽!今天歡迎馬將軍,就是歡迎活的菩薩,願大家聽活菩薩演講後,都要發心做菩薩!
(心月記)(見海刊十五卷八期)
(附註)本文從「廬山大林暑期公開演講會會紀」中節出。
建設現代中國和中國佛教的途徑
——二十三年八月在廬山大林暑期公開演講會致閉會詞——
聽了今天的講演,對於建設中國佛教和現代中國得到了一種很好的結論:就是博爾教授說到宗教與民族國家的關係,甚為透澈;而是從物質方面研究入手,此可以見到西洋一切學術文化的出發點是在物質。陳居士談佛教的精神修養,恰是代表了萬法唯心的佛學真義。馬李兩先生講救民治國純以人事為本,亦可以窺見中國文化的全豹。這三種皆為建設中國佛教的要素,佛教雖重在精神修養,而教化的設施,就是以自然界為對象,假使離了世界眾生,也就無所謂佛教。所以佛教的流行,即有種種道場建築以為依止的基礎,這便有須於博爾教授從物質出發的西洋科學。中國固有的道德學術皆以人事為本,佛教要與中國文化融合為一,以收整興的功效。於現在國難嚴重中,尤須採用馬、李兩先生以人事為本的中國文化,方能建設中國的佛教。復次、這三種又為建設現代中國的要素,有人謂要復興中國在復興中國固有文化,而恢復民族的自信力。又有人以為要成現代國家,須將中國以前所有的皆棄而不顧,惟以歐美化為事。中國的思想界現在確潛伏有這兩種衝突的勢力,前者重在復興中國的民族,後者重在造成現代的國家。我以為要成現代中國,必不可忘記了「中國」二字;故復興中國固有文化,實為必須,但同時亦不可忘記了「現代」二字,故對於歐美的現代科學文化,也要適可的選擇採用,方可以造成現代中國。中國固有文化自是人事為本的文化,但要有充實的精神修養,才可以表現出來,故應學習佛教的心理訓練。復次、要有充實的物質建設,方能樹立起來,故應學習西洋的科學技能。大學言格致誠正修齊治平,這可以說是完善極了!不過中國原有的學術,只詳在修齊治平方面,至於格致誠正,向少致力。格物致知是屬於科學研究的;誠意正心是屬於精神修養的。中國現在如能對這兩方面注意,以科學來補充物質方面之不足,以佛教來補充精神方面之不足,融和貫通起來,方可建設現代中國。今日於此三方面都講到了,所以我說得到了建設現代中國和中國佛教的一個結論。
(心月記)(見海刊十五卷八期)
(附註)本文從「大林暑期公開演講會紀」中錄出。
由人至成佛之路
——二十三年九月在湖北第一模範監獄講——
今天承趙典獄長招待參觀,看到獄內各處清潔整齊,而每一塊土都能變作有用之地,每一個人都能習作有用之事,並且大家都知到念阿彌陀佛,虔誠行合十禮;可見典獄長及教職員的教化,已經灌輸到各個人的心中,而發為身語上的行動,故有此良善的表現。人生能得到如此優良陶鎔之教育,是很難得的機會,這是今天參觀所感覺到的。
佛法的道理,就是把身心世界從眾生變成佛的。此身心世界生佛不二,即眾生亦即佛。然何以有佛與眾生之區別呢?眾生與佛,雖同此身心世界,但眾生的心迷惑顛倒,故由身心向世界所起之行動是錯亂擾害的,而結果成為困厄痛苦的身心世界,即所謂劫濁、見濁、煩惱濁、眾生濁、命濁之五濁眾生的身心世界。亦只佛是身心世界,如禪宗的即心即佛,淨土宗的是心作佛,密宗的即身成佛,維摩經所謂心淨則佛國土淨。世界為身心所依,即就眾生之身心世界轉變為佛之身心世界;將污穢的轉為清潔,乖戾的變成和善,紊亂的整成條理,散漫昏濁的變為嚴肅清明,從日常生活行為上轉變到最深處,即達到心的轉變。使此心變為清淨光明之心,即時心為佛心,身為佛身,世界為清淨安樂之佛世界矣。
轉變之功用如何著手?即從吾人身心行動及於家庭社會國家世界。如此處為大家所共住之所,即是大家所依之世界,而表現在此世界上之身心行動,應養成清淨的、嚴肅的、規律的、和善的習慣,使身之行動,口之言語,皆合於理。久之、由此善良習慣改轉內心之七情、六欲、三毒等,使心意上也成為清淨純善的,三業都成為清淨化。則心身清淨一分,即世界清淨一分;心如鏡子,鏡子清明則所照之境物亦清明。佛界是眾生所成,只要有修學的機會,將身心世界整理改轉一番,即人人皆有成佛之可能,故佛經云一切眾生皆可成佛。
今天見到大家都能依照改轉身心世界的程序而行,且已經做到頭一步,能有這樣好的成績,又能由外而內的受到佛教的教化,這是很難得的。大家在此中不要作煩悶苦惱的觀念,應當視為是受陶鎔教化的好機會,實在這就是已走上作聖作佛的大路了。佛弟子有在家出家兩種,出家弟子,古時初出家時須以五年為期受學佛的戒律;即現今雖沒有五年之久,亦要有一二月。在此期中完全是整齊嚴肅勤苦之團體規律生活,每日不得多睡,或禮拜、或讀誦、或學習規矩威儀,出入舉動皆有一定之時間和法則。在此期間將我見私欲完全破除盡淨,成一清淨和合整齊嚴肅之僧團中的一分子。平常所謂我執法執,但不經過此種時期,尚不能說有法執,本來不知法故;要將身心行動依法改轉以後,則轉身心之法則不過是治病之藥,病去藥亦不須要,是名除法執。現在大家在此守法,亦如佛弟子之守戒,由此優良之行為習慣,而達到心地的清淨光明;則禪定智慧生而貪嗔癡毒盡,即可成佛。
(塵空記)二三,九,二。
(見正信五卷一期)
應注意蒙藏文化和國防
——二十三年十月在上海某某學院講——
說到蒙、藏,本來是五族之兩族,不過因交通不便,遂由疏遠至於隔閡。現在如外蒙之求自治,西藏之趨附於英,這都是不好的現象。如果要使國基鞏固,必首先謀民族團結,時刻都要與他們親近才行。在政府方面,如蒙藏委員會,首都蒙藏學校,關於邊疆上之雜誌等,都極其要使他們要有很明瞭的民族觀念,并需要拿知識去灌輸他們。當知蒙藏在今日國防上,是很緊要的。我是一個佛教徒,略將蒙藏的文化——佛教——並近年來國內佛教徒所成立預備到西北去的團體,很簡單的敘說一下:民國十三年,釋大勇在北平成立藏文學院,它們是預備去研究經典的,有三十餘人,於十四年率眾相將赴西康,欲由康轉藏。抵打箭爐,因戰事阻隔,不獲前進;隨行者祇六七人,餘均遣散。當時名稱為康藏學法團。後大勇病死康地,其徒如超一、法尊,現已學成歸來。今仍留學於拉薩者,尚有能海法師一人。十九年、余因事赴川,特於嘉陵江溫泉公園之縉雲寺創設一漢藏教理院,專以研究藏方教理,經費係由省教育廳月撥洋六百元,學生有六十餘人,僧徒佔多數。當招生時,亦曾佈告青年有志者都可就學,但來學者很少,可見人民對於邊疆問題還很少注意。今貴院規模宏大,各位都是以全副精神貫注到蒙藏,這是很令人讚喜的。但蒙藏的風俗及其他一切,皆與各處不同,西藏人民約可分為兩類:一種是出家喇嘛,另一種是在家信徒。蒙古亦如此,因蒙古之佛教,全接受於西藏者,故相傳上無他異。我們知道佛教的三大系:第一是小乘佛教,傳佈於南洋群島,如暹羅、緬甸、錫蘭、爪哇等處。第二是中國、日本的大乘佛教。及至唐末、宋初,印度佛教入於式微時期,全部精粹,皆傳於西藏,猶以密宗為甚。當時主持印度文化為婆羅門教,後於宋、元時,又被回教勢力所征服,故終至於滅跡。再後數百年,至近世紀,又被英國滅併。佛教發祥地,竟陵夷如此,深令人感喟!如此,則可知西藏的佛教為印度第三系最醇美之佛教。諸位是預備將來到蒙、藏去開發的,而開發的初步,端賴佛教,願各位於佛教要特別注意研究并加以修習,并將三民主義和其他一切文化盡量地去灌輸他們,再把它由印度傳來第三系的最醇美之佛教,帶回國內供獻國人研究,以便作溝通文化團結民族的發軔,全盤的責任,都在諸君身上!
(法周記)(見海刊十五卷十二期)
(附註)本文自「上海通訊」中錄出。
佛法無邊
——二十三年在鎮江紅卍字會講——
太虛今日承蒙諸位邀來此地演講佛法,當知佛法實相,惟佛與佛乃能究竟,非諸凡夫所能測度,乃至三乘聖人不能究竟;及諸佛證得實相,亦無言可說。法華經云:「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以方便力故,為諸眾生說」。今日門口歡迎標語,有「佛法無邊」四字,不妨拿來演講一下:
夫法之一字,義理甚廣,可賅括一切萬事萬理而言,較之儒言物字,尤為博大,如人法、社會法,推而言之,太空、日月星辰,纖芥微塵,人身一毛一竅,無不可以言法;大而天下莫能載,小而微塵莫能喻。然各各法差別不同,各有界限,所謂此法非彼法,以至法法無有涯際。但人類法,以動物草木非人類法為邊際。云何人法?如一人有多少斤,相貌好醜,多少年歲,姓甚名誰,如是成為人法;否則、人法即不成就。然則佛說法無邊際,豈非錯謬?須知事事物物,當下實際理地,不可分別,皆無有邊。以相皆俗相,從幻化生,無有實體,執之成礙,故云有邊。若以全俗即真,則一一法皆成實相,邊際何存?如吾人之現前五蘊、六入、十二處、十八界,一一因緣和合,剎那生滅,無窮無盡,盡虛空、遍法界、無非此色心二法之所充塞。然此剎那生滅之法,推之前前無始,推之後後無終,以云現在,亦無涯量;重重無盡之法,皆由此一剎那而生起也。所以、法法無始無終,云有界限,皆由眾生識心分別而割裂也。一切眾生苟能回光返照,一念不起,則當下無始終、無生無死、無歲月日時,先天地而非老,後天地而非終。不明此義,所以有六道眾生怕生死,二乘求了生死等法也。若能了得剎那無生,得大解脫,得大自在,有何生死之可言,有何邊際之可得哉!
萬物之生,皆由因緣業力,或好或醜、或高或下、或男或女、或智或愚、種種不同,繼續生活,亦賴江河水氣,空中養氣、日月光明,種種助緣而成就也。佛經所說地、水、火、風、空、識,即此意也。以人身言:痰吐津液謂之水大,身上暖氣謂之火大,皮筋毛骨謂之地大,鼻中呼吸謂之風大,此為內四大;如此四大,遍滿虛空,謂之外四大。內外相通,變化無際。身上鼻空、耳空,種種竅穴之空,與外虛空,亦無二致。識心觸境,分別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其大無邊,如太陽光遍滿虛空,無有分限。六大和合假相,一一周遍含容,無有分際;一人即是一切人,一佛即是一切佛,一人即攝一切法,一切法成此一人。從人生假相,即可以悟得人生真相,無始無終,無限無盡也。一人如此,人人如此,所以說法法無邊。但此無邊之法,非假造作,乃是各各自然也;并不須離相乃見無邊,即相可以見無邊,方能證知無得無失、無榮無辱、無生無死、無有邊際。不獨人法然,即一草、一木、一石,亦各各無邊;既各各無邊,何以言佛法無邊?因一切眾生識心分別執著,所以有邊,惟佛證無分別智體,故稱佛法無邊。眾生迷此,故稱凡夫,諸佛悟此,故號聖人。眾生法與諸佛法,本無兩個,不過能覺此無邊法,與不能覺此無邊法耳。一切人皆可成佛,其功能即在能覺此無邊法耳。一念覺悟一念佛,念念覺悟念念佛,諸佛見人皆是佛,人能直下承當,莫不是佛耳。所謂密宗即身成佛,禪宗立地成佛,猶屬贅言;本來是佛,何必言成乎?
怎樣為佛?慈悲為本,方便為門,人能如是修持,即是佛行耳。種種演講,即是教法。佛教大乘八宗;禪宗、律宗、天台宗、賢首宗、淨土宗、三論宗、法相宗、密宗,各各闡揚佛法無邊,均謂之教。諸佛三輪不思議化,身輪現通,口輪說法,意輪鑒機;眾生受佛教化,即是與諸佛三業相應,感應道交,不可思議,即所謂密。教與密之間,收攝身心,繫念為念,即律、淨也。淨土觀佛相好,依正莊嚴,普攝眾生,同登極樂,惟此一門,最為廣大。由密而證諸法實相,即是禪宗也。性、相、台、賢,講明諸法實相,淨、密、律、禪,證明諸法實相。佛證實相,名自受用;應機說法,名他受用;由禪而教,三輪現化,令諸眾生,得益不等。或律、或密、或淨、或禪、所謂從自受用起他受用,回果向因,回自向他也。佛度眾生,眾生成佛,無非此八宗之道也。
鎮江唐末夾山禪師,有兩句話,可以作此八宗結束。客問:「如何是夾山境」?答曰:「猿抱子歸青嶂裏,鳥啣花落碧巖前」。此兩句本不可說,不妨方便言說:猿即心猿,子即教法,從聞思修慧,轉識成智,證入諸法實相,如猿抱子而歸,不遭意外危險也。既到青嶂,無猿相、無子相,不起分別,即是禪也。鳥即是青嶂裏鳥,花即是青嶂裏花,諸佛從自證法界,現起他受用身,說法度生,三輪應化,即鳥啣花也。諸佛三密,與眾生三密相應,證入自他不二,生佛平等。即碧巖一色,無二相也。苟不證得與佛一如,妄生人我聖凡分別,流轉生死,豈有窮盡乎!夾山只二句話,言簡意賅,可以總攝八宗大意。
(沈性善記)(見正信第五卷六期)
怎樣發心報恩
——二十四年在寧波七塔寺報恩佛學院講——
今天偶然到這裏來,與各位說幾句話,就是要勸各位發心。發心的根本,就是佛法中救度眾生的大悲心,和求成正覺的菩提心。發大悲心者,就是施種種藥,應種種病。現在就依據七塔報恩佛學院,報恩二字來與各位講講。
報恩,可以為修行的資糧。據心地觀經,有四種報恩:一、報父母恩,二、報國家恩,三、報眾生恩,四、報三寶恩。四種報恩中,最重要的是報眾生恩及報三寶恩。以能夠報眾生的恩,就是報父母的恩。因為四生六道一切眾生通通是我們過去的父母,人未有見父母受苦而不救者。從此發大悲心,是發最深切的悲愍心,去廣度一切眾生。一切眾生都是我們現在過去未來生身的父母;能夠度眾生,就能報父母的恩了。如此發心,亦就是發菩薩心。如地藏本願功德經明地藏菩薩所發的大願,在往昔劫中行孝本事,發願「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現今還在地獄代眾生受苦。此以大悲心救度眾生,就是報父母恩的一個例證。又如目蓮尊者,天眼觀生身慈母在生作諸惡業,死墮地獄受苦,乃往求釋尊開示救母的法要,發起盂蘭盆勝會,生母得救昇天,並度一切眾生離苦。這是以報父母恩而報眾生恩的一個例子。既是一切眾生通通是我們過去的父母,現今都落在生死輪迴,或在地獄裏受苦,可悲可愍,於是發心救度一切眾生。眾生不盡,誓不成佛。那末、報眾生恩就是報父母恩,合起來是大悲心的作用。依此大悲心去求學,去修行,我們就是學菩薩道,修菩薩行。菩薩見一切眾生都是過去生生的父母,故發起無緣大慈,同體大悲,行菩薩道,利益眾生。諸位既已受菩薩戒,理當隨順菩薩發心修學,則所學的皆是菩薩之學,所修的皆是菩薩之行。若不如此發心,所修學的也不能直達無上菩提,楞嚴經所謂「因地不真,果招迂曲」是也。
既發此大悲心,還要求救度的方法,否則入阱救人,自陷其身。度生的方法,須向三寶中去求,惟三寶中有這種方法,可以救度一切。從佛法僧來講,佛是大覺能仁,自己早已發明了救脫生死苦惱的辦法,證到了無上正等正覺的地位;又能愍一切沉淪受苦的眾生,教一切眾生依此方法而達到與己同樣的無上菩提。然佛所覺悟的一切法,就是眾生本來具足的。但眾生被三惑煩惱所迷昧,故自己不知。佛不過開示指導,使眾生本來具足的一切功德,照佛法去行,得完全開顯而已。從凡夫的地位發心,乃至達到部分的覺悟一切,就是真實承佛家業,而能代佛宣化。故既發大悲心救一切眾生,而報世世父母之恩,其救度的方法,捨三寶外是得不到究竟辦法的。縱有別種相似的方法,也不能真正離苦得樂,結果仍在輪迴而已。故惟三寶能救一切眾生出輪迴而達到究竟離苦得樂的地位。這種辦法,凡是要救度眾生報父母恩的大心眾生,都要修學;諸位就是求這種方法之最力者。然報三寶的恩,就是報國家的恩。因為國家政治,亦以佛法中的人乘正法——五戒十善等——化導人民,而使國家風調雨順,無諸災變,所轄之人民相互安生樂業;將來亦可獲得人天殊勝的果報。而十善法亦就是佛教信徒修學無上菩提的第一步,故五戒十善為世出世間之基本善法。聖修此善法,三寶恩固可以報,國家的恩亦就包括在三寶恩之中。故四恩只要能報眾生恩和三寶恩,則父母恩、國家恩幾無不報矣。求學佛法,所有的正聞熏習,都是直接間接為菩提心之增上緣。故發報三寶恩的心,也可以說是發菩提心。若能由發大悲心自度度他,而歸敬三寶修學佛法,即能應病施藥,就是發菩提心,修菩薩行。若諸位以此為出發點,則凡舉修學世出世間之法門,皆是無上菩提行!否則就是講通經典,皆非絕對正道之門。
(妙靜記)(見正信六卷十二期)
人生痛苦之根本解除
——二十四年四月在上海第二特區監獄講——
今因郁君之介紹,得參觀貴監,藉與各位談佛教建立之大意,無任榮欣!佛——此指釋迦牟尼佛——設教之意,因見到我們人類充滿苦痛,乃思有以濟拔之。
人於萬物中比較優勝,故人亦常自詡為「萬物之靈」。昔人且將人與天地并稱為「三才」,大學所謂「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是也。人固為萬物中之傑出者,而最感受痛苦者當亦首推人類。夫人之痛苦,乃與生以俱來!而佛書分析之種類,略而言之:有苦苦、行苦、壞苦之三種。推而徵之:為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五陰熾盛等之八苦。再廣而分之:有百一十極大苦。再廣而極之:所謂無量諸苦是也。茲因佛書名詞,詮釋費時,不便初學,因攝為三苦,即本身界之苦,自然界之苦,社會界之苦。本身界之苦者,吾人初來此世間,即以呱呱之哭聲當先,及其離此世間,亦以哎喲哎喲之哭聲隨後。夫呱呱哎喲之聲,即痛苦強烈之表現也。故為人從初生以至老死,所經歷者無非痛苦!試稍加分析:有冷、熱、饑、飽、困、病、死亡等苦,故鄉間俗語說:「為小孩要經過三災八難才能算人」!可見做小孩時所受之苦難已經不小了。既長,還得增加許多為兒童時期所沒見過的苦難,這也不必細說。總之、人從初墮地,經過饑、寒、飽、熱、困、病、老、衰……乃至歸結到死,一痛苦之大演習而已矣。人們既見有上述本身界之痛苦,則思有以補救之道,因有衣食之需要焉,醫藥衛生之營求焉,宅舍道路之建闢焉,凡此、皆保持身體之法,而與外界以相當的抵抗;然非根本解救痛苦之道。如吃飯然,一餐僅能飽腹一時,故真正解決人們痛苦之道,仍別有在也。
其次、自然界之苦者:除本身上冷、熱、饑、渴等痛苦外,上而天,下而地,中有萬物,人生其中,而自然界亦惠以許多痛苦,如地震也,海水波濤也,颶風襲岸也,洪水氾濫於國中也,猛獸鷙禽迫人於維谷也,——在在均予吾人以抵禦不及之痛苦。斯自然界之痛苦,不幸加於吾等之身,其痛苦常得於本身界之痛苦百倍以上。解救預防之法,雖有科學利器,如天文台、飛機、火車、輪船、火砲、刀、斧等等設施,然不過使人暫時安息其中,終非穩固。如最近報載印度奎太之房屋城池終為毀滅!故真正解決痛苦之道,仍另有在。
其次、社會界之苦者:人本來依社會力量而生存,前人遺留之力量,而吾輩承繼之。而生存安寧以至於成立,如孩提之童,要依父母、家庭、學校、警察、國家等方能成立焉;既長,亦應有供獻於國家以相濟為助,本為理之所當然;而此中亦有許多痛苦,立身處世,行為受其相當之制裁,如法力、經濟力、武力、團體力種種之制裁是也。因心理之嫌疑而形成為罪犯,乃至此家與彼家、此階級與彼階級、甲國與乙國,起種種口舌、鬥爭、爭訟、械鬥、戰爭、衝突、馴至殺人幾千百萬,流血數千百里者,往往有之!故社會力量給予吾人之痛苦,更較自然界之痛苦為悲慘焉。解救之道,惟有法律、警察、乃至國際聯盟、國際法庭等組織,然根本的解救之道,仍遠有在也。
佛對以上諸問題——即解救痛苦之問題——,加以極嚴密的考慮,詳確的檢討,他覺得枝末的解救,固不外舟車、道路、住宅、宮殿、指南針、醫藥、飲食、衣裳,遵守秩序自由於法律範圍之內,得其相當的安樂。而根本的救濟,主張以根本解脫的方法去解脫之。根本的解脫方法維何?曰「佛法」是。
釋迦佛當初設教之意,即教人認清其根本的是痛苦——,雖有食色等樂,然其樂具變滅之成分,在佛法中曰「壞苦」——所謂一切的一切,統以一苦字而結論之也。若問此苦由何而來?我可毫不猶豫的答覆:從「不明」而來。不明、即十二有支中第一支的無明。無明從譬喻得名,所謂暗無日月是也。人們的迷惑錯誤,顛倒愚癡,的由確與天昏地黑、暗無日月的景況相似。這景況在佛典中又統以一「癡」字而描寫之,癡而起非分之貪求心;遇貪求而不得者——或被貪求者,因不勝貪求者之苛擾而生一種反抗——,於是而瞋殺鬥爭之業起焉;不用相當之努力,而輒思謀奪其權利者曰盜;不經正當之配偶手續而動行野合亂交者曰邪淫;終日昏昏醉夢間者曰無智——從飲酒來——;奸詐欺騙之言論總曰妄語。此總稱口業,包括有四類:妄言,無而說有,有而說無之語屬之。綺語,淫歌小曲,繾綣纏綿等言情文藝品屬之。兩舌,向甲說乙,向乙說甲。惡口;如罵人是豬玀屬之。若追溯此殺、淫、盜、妄、酒等之非理行為之來源何自?乃不外癡、貪、瞋之三種心理現象,此三種現象,佛法常稱為三毒,舉一切壞心理現象而盡之。所謂八萬四千煩惱,俱以貪、瞋、癡三毒為根本。由此不免不善之行為,於焉積成每人或共同之業感——結果,此結果為若惱的結晶,為因煩惱業所造成之下場。吾人一生之思想,無非為癡、貪、瞋三毒所支配;吾人畢世之行為,亦被殺、盜、淫、妄、酒等之煩惱業行所霸佔,故其結果必然的為痛苦耳。佛明確的見到根本改免痛苦的方法,在求「覺悟」——佛就是覺悟者的意思,不過在印度,當日叫佛罷了——。有覺悟而後可以除癡——癡為痛苦的發源地,亦即召致惡行的因子——,癡除而貪、瞋的惡心理亦同時撲滅,由此而殺、盜、邪淫、妄語等惡行亦停止運動,由此而苦果亦自然可以免掉。茲將其循環運動,略為一表於次:
ᅟᅟ ┌生雜染──痛苦的結果…………………………………苦
ᅟᅟ 三雜染┤業雜染──殺、盜、淫之身三業,妄語等口四業之行為……業
ᅟᅟ └煩惱雜染──癡、貪、瞋之意三業等心理……………惑
又惑、業、苦三種,相互為緣而得生起:謂由癡惑不明故造諸業,由諸染業感生諸苦。譬如世間有某人,由貪恚故殺人劫貨,由是得罪,囹圄拘禁,斬頭抵命;是為一人由癡惑故起業,由業故得苦。又如世間眾多人,共起貪、瞋,起貪、瞋故,相奪相爭,相爭奪故,互耗家財,互喪生命;是為人類共業,由癡惑故起業,由業故受苦。惑、業、苦三,更互相生,如旋大輪,循環無端,這是世間一般的事實,誰都不能加以否認的吧!
佛既見到上述這種循環現象,深起悲憫,誓與拔除。然如何乃令得拔除耶?曰:欲拔除其果,當先求其因之所在。由是觀察,知惑、業、苦三種支配了整個的人身全部,而此三種更互相為因:苦果由行業生,業行由煩惱生。又復當知彼煩惱者復從何生耶?以於根身——人們之全部軀體——器界——即大地、山河、國土、房舍、田園等——,不正確認識牠是無常的、無我的、不淨的、苦的。此無常、無我、不淨、苦四種,為世間人類萬物擺在面前的現象,稍有知識者當能省察承認之;而佛法之原始精義,正亦建立在此四種上面。此四種在佛經上曰四法印,或四榅陀南,即總集之意,可見佛法初非特別之法也。由是起貪、起瞋、起愚癡等,而世間永無安息之日矣。釋迦如來出現世間,示此娑婆——此云堪忍——世上種種雜染,種種不淨,種種苦惱,無足繫念,則貪著留戀等癡惑自然不生;惑既不生,業自清淨;業清淨故,苦亦得除。聲聞、緣覺知此理故,行此道故,得漏盡解脫;佛、菩薩知此理故,行此道故,得一切淨土莊嚴。
天人既做到根本除惑的地位,則身、口、意三業自皆清淨矣。清淨之極為阿羅漢,此是自利的小乘,菩薩則自他俱利為大乘;佛則三覺圓、萬德俱為一乘。到了佛、菩薩的境地,純以慈悲心作一切方便事業,就不同迷時之一切動作皆以貪求愛取為出發點了。吾人迷時,終日馳驅於名利之場合,但求有利於己,常不惜有害於他,所謂為達自利之目的,恒不擇手段之惡辣陰險也。若既覺悟,則根本的對名利看得極冷淡,布衣菜根,短垣蓬屋,亦足安吾素位;此時所拳拳焉放不下者,為昏迷之同類,須吾為之喚醒打救之耳。此一念同情之責任心,謂之悲;若同情心擴而充之到整個眾生界時,在佛法上即謂之大悲。由是給人之樂曰慈,拔人之苦曰悲。勤修聞、思、修三慧,廣行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之六度,求人類之共同利益,使全人類由不仁返之於仁,由十惡返之於十善——十善:即身不殺、盜、邪淫,口不兩舌、惡口、妄言、綺語,意不貪、瞋、癡。此時吾之一切動作,無絲毫我見夾雜其中,一切動作和方法,純以大悲心為出發點。一切既聽命於大悲,則成敗利鈍自非所計。人至此地,不僅理得心安,抑且獲大無畏。
雖然、未易言也!第一步求自己覺悟,尚須費幾許勤苦,方能稍有幾分相應,遑言基於大悲,普利人界歟!君等此時在監,可乘此機會多多念佛;因為、吾等自力太薄弱,須仗過去已修成功的佛菩薩智慧、方便、福德等力,方能收事半功倍之效。諸佛土中,有西方極樂世界,莊嚴清淨,勝此方萬萬倍,其詳見佛說阿彌陀經。彼土有佛,號阿彌陀。未成佛前曰法藏比丘,曾發四十八願,願願皆以救度眾生之痛苦為懷,以是常垂手臂,時思接引此界眾生到彼國去。吾人倘以慈母視阿彌陀,而時如失乳兒之念慈母者以念阿彌陀,則阿彌陀佛自亦如慈母之念其稚子以時念吾等矣。彼此互念,心理感通,業報盡時,定生彼國。彼國既至,運蓮花胎,花開見佛,悟無生忍,又復耳所聽者無非清淨之聲,如阿彌陀經所謂鸚鵡、舍利、白鶴、孔雀、皆唱三寶名號,而山間之樹葉,被風吹動時亦然——;目所接者莫非莊嚴之色——如七寶池等——;所親近者除彼土主佛外,無非大菩薩、大阿羅漢之敷演妙法。總之、彼國好處,畢生說不能盡,彼國字典中,殆無罪惡、痛苦等名詞。吾人雖愆尤極重,祇要臨命終時以十念念之,猶得下品蓮座往生彼國。四十八願中,有此一願,所謂帶業往生也。業到彼國,如皓日麗空,冰消凍解,擬之世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之語,理亦得通。惟既到彼國,猶如留學他邦,學成仍須貢獻祖國。往生亦爾,道成仍得倒駕慈航,來此堪忍世界,廣度同類,亦生彼國。最後能索性將此五濁惡世轉成清淨國土,亦如彼方極樂國土等無有異,那更是我們理想中的世界了。
佛與菩薩初非特別,有智志者,當趣證之!菩薩非僅指寺庵裏的偶像,吾人倘能自他覺利,當下即是肉身菩薩。君等頭一步當學做人之道,漸由人超天而上躋於菩薩佛地位,此為從初發心乃至成佛之歷程。第二步靠已修成功之佛力及現修之自力,將無明癡惑予以根本打破之,斯即根本除免痛苦之究竟解決之辦法也。人若能相信極樂,而時常稱念「南無阿彌陀佛」,正似漫漫長夜中得一火炬,茫茫苦海中得一浮舟,且時有不可思議之感應,而予人們以眼前事實上之證驗焉。如貴監典獄長孫雄先生方才告訴我,他的令慈因時常稱佛名號之故,而於十九年匪共攻入長沙省城焚殺劫掠烽煙四蔓之時,居然心無恐怖,卒得轉危為安,此即念佛之好處也。
人生充滿痛苦,解免之道,治標在謀生活技能及道德之增進,以裕衣食住行之供給與社會之需要;治本在窮源竟委,打破無明癡惑等煩惱。諸君今在監中作工自給,即他日治標除苦之法;閒暇時多多念佛,漸將妄念減輕,即異日治本除苦之法,願君等勉之!
(慧松記)(見二十四年七月十至十三日佛教日報)
持戒與龍華道場
——二十四年四月在上海龍華寺講——
本日承性空和尚及各位堂師,與全寺僧眾歡迎本人來寺,與諸位談話,實在是很榮幸。說到開示,愧不敢當。不過現因龍華傳戒,特來與諸位道賀,略表個人一點意見。佛法以救濟眾生,去迷捨妄,使共趨正知正見,證悟真常,為究竟目的。而奉行佛法以達此究竟目的者,則為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四眾弟子。推此四眾弟子之所以能奉行佛法,續佛慧命,使大乘教義日趨光明,實惟持戒是賴。蓋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亦非輕忽所能奉持。凡是發心學佛,不論出家在家,俱當以持戒為第一要義,故經云:「如來在世,以佛為師;如來去世,以戒為師」。戒是成佛證道的階梯,又好像是苦海的慈航,吾人在此生死飄流苦海中,如能依戒行持,則可由此苦海誕登彼岸。更就諸位今日所在龍華受戒地言之,正喻如龍華的塔,已歷千百餘年,因其基礎建築穩固,所以仍能保持其巍然矗立的態度,受無數人的登臨和瞻仰。諸位奉持戒律,亦當如龍華的塔,鞏固基礎,將戒築在堅固深厚的上面,然後方能圓滿行持,有成功的希望,故今後望各位以堅固願力,奉行此清淨戒律,那末決定可以直證菩提,不負此今日各位堂師,與老和尚傳戒的願望!
龍華是彌勒菩薩的道場,釋迦佛以後將來的佛法,就是要由這位菩薩來演教救濟眾生。在他所發的龍華三會的誓願中,一、凡有出家的比丘、比丘尼能持戒者,當先度之。二、雖未出家,而能依戒奉持恭敬供養三寶者,亦當次度之。三、雖未能持戒,而能敬香禮佛,乃至一念稱名,少分供養生正信者,亦當最後度之。總上述諸點來說,將來彌勒降生、龍華三會中,當先度比丘,而諸位今日得戒,又適在龍華的道場,那末諸位將來俱是龍華會裏人,可以直入菩薩的果位。
戒為出家在家學佛者第一要義,龍華又為將來彌勒攝受的道場,既如上述。故今日所望諸位,與諸位最宜時時刻刻注意者,即為此一行字;如能始終「以堅固心清淨戒」,以大無畏精神勇猛直前,祇問耕耘,不問收獲,將來必能達到濟度眾生目的,圓滿此彌勒菩薩龍華的道場。這是本人最大的希望,亦是今日對於諸位一點貢獻的賀禮。
(見海刊十六卷五期)
(附註)本文自「太虛大師海上宏法紀要」錄出。
佛教為中國文化及智慧的宗教
——二十四年五月在首都中國佛學會講——
此次承朝野名流居覺生、王用賓、焦易堂、彭養光、褚民誼、謝健、仇鰲諸公發起,邀太虛講「在家菩薩戒經」;今日又在萬壽宮設齋歡宴太虛,及首都各界暨新聞界同人,太虛願在此與諸公略談:
中國黃帝以來,有道家文化約四千年;孔子以來,有儒家文化約二千五百年;漢明帝以來,有佛家文化約二千年。向來讀書的人,以儒書為主,故歧視老、佛、而外之。若深入民間一觀察,則知道、佛之為整個中國民族文化之要素,并不下於儒化。今以民族文化為立場,應整理、應發揚、應一律同視,而改變舊來拘執儒化之成見。
二、從現代世界文化來說,在科學發達人類知識進步之今日,對於可作宇宙人生究竟信仰之教;殆僅存佛教,故佛教尤為現代唯一需要之宗教。以佛教為理性的智慧的宗教,公認為哲學的宗教,亦有認為科學的宗教故。
三、佛之教義之所以最合於科學、哲學之理智信仰的,雖有多方面,而最扼要的,則在明「宇宙事物皆因緣所成」,而因緣、又即在宇宙事物中幻變而出,是故一切平等,而無創造的主宰的神。又、此因緣為宇宙人生之實現,故又是現實的、自由的、而不用求之於外。應用此理於世界,則可造成人類和平,應用此理於中國,亦可為民族復興精神動力。
(見正信六卷十一期)
(附註)原題「在首都中國佛學會歡宴席上之演說」,今改題。
佛法的做人道理
——二十四年六月在江蘇第一監獄講——
今天因謝次長、王司長、鈕典獄長介紹,到此與大眾見面談話,甚為有緣!現在依據佛法的做人道理,與大眾略談。
吾人生在世界,不只是要從自然界的萬物,得到自身生活之所需,而更要人與人之間的團體——家庭、社會、國家以至世界皆得安寧,蓋人類都欲得生存安寧而進步。然此必須人與人共同協和起來,彼此互愛互助不相侵害,方能達到目的。因此、人生在人群做人,通常即有必需具備之條件,必應遵守之規則。若對此種規則有所觸犯,即成為過罪或不道德之行為。我近日正講優婆塞戒經,即以此經中所說人人應具備之條件,分別述說如下:
第一、人類最重要者莫過於求生存。人與人之生存關係中,我所需要於他人者,至少不妨害我之生存,他人亦需要我,至少不妨害他人之生存。若我妨害他人之生存,即為人類大眾所不容,在人類之道德上即當加以制裁,國家法律亦即本此要求而定。且損害他人生存以圖自己利益,在理性上既有違反,即自己良心亦所難安;此時要求自新,只有痛自懺悔,以免下次再蹈覆轍,所以佛言不應殺生。
第二、人類生活所需之物,不應互相掠奪侵佔。如衣服、飲食、住宅及行路所用之舟車等物,為維持生存所必需者,若不以正當勞力工作而獲得之,乃用搶奪侵佔等方法而非法獲得,致使大眾不能得安寧之享受,必至互相侵奪彼此不能維持生活,此在理性上、道德上、法律上均有違背,即為人類大眾所不許,亦即應予以道德上、法律上之制裁。既犯者應速懺悔,以免再犯,所以佛言不應偷盜。
第三、為延續人類生生不絕,需要男女婚配。但男女配合,必須遵守國家法律,社會禮俗,方可達生生不絕人類繁衍之目的。若違背法律禮俗而亂行邪淫,即與人類之生存延續有妨害,而在道德上、良心上亦不合,故此種行為亦為人類大眾所不容而必制裁之、所以佛言不應邪淫。
第四、為維持人類生存進步,則人之言語需要誠信。以人與人之間,無論處家庭、社會、國家、世界,必有共同進行之事業,此事之商量進行,必賴言語表示,若所表示之言語都是誑妄欺詐,必致二人以上之團體不能存在,而所以謀家庭、社會、國家、世界人生幸福之機能全失矣。且不只失去謀幸福之機能,而又妨害一切人類之事業,即為人類大眾所不許,所以佛言不應妄語。
照上所說,人類若不相殺傷,不相偷盜,不相邪淫,不相欺誑,則人群安樂,良心愉快,即可以由成好人以成好家庭、好社會、好國家乃至好世界,而不違背做人之理性,故此四種為做人的根本道德。
第五、為貫澈上述四種之善行,尚需禁絕不良之嗜好。如飲酒、賭博及吸食鴉片煙等類毒品時,最易引起殺傷、偷盜、邪淫、欺誑等惡行。且一染此等嗜好,則自身被其束縛,而墮落其高尚之人格,生出許多害己害人之結果,故此一種亦在佛法五戒之列。於是佛教人做人的基本條件,合此第五種,即是五戒。
此五戒雖為佛教人的做人道理,其實亦即人類所必由之正道,適合人生之真理者,不過此種真理,要有高尚智德如佛,才能澈底明了說出。我們能依照上述五戒善法,以禁絕破壞人類之五種惡行,則可由身心安樂,達到家庭、社會、國家之安寧興盛,繁榮進化,更可進而維持發展人類之和平幸福。此略談五戒善法為做人應知應行之原理原則,望大眾深信實行,則可養成一新的人格。
二四、六、十三日。
(羅曜青記)(見正信六卷十五六期合刊)
佛法
——二四年七月在莫干山講——
佛、云佛陀、浮屠、浮圖、浮頭、勃陀、佛陀耶、佈達,皆梵音,此譯覺者。者、是某種人格的代名詞,例如仁者、智者、賢者、學者,指「五蘊和合相續假」之人、或有情而言。覺、是可用以標別此者所特有之法,例如學者所特有的學識,悟覺名有的覺者,例如有學識的名覺者。覺非感覺知覺,覺悟曰覺,無惑非迷曰覺;即梵音菩提。
三菩提、此云正覺。三藐三菩提、此云遍正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此云無上遍正覺。
ᅟᅟ ┌無情等
ᅟᅟ ┌所覺│
ᅟᅟ 覺│ ├無覺──六趣迷情
ᅟᅟ └能覺│
ᅟᅟ └有覺┬─五乘覺情
ᅟᅟ │
ᅟᅟ ├─他覺┌─人天種性
ᅟᅟ │ ├─謬覺──外道師徒
ᅟᅟ └─自覺└─正覺┬─三乘種姓
ᅟᅟ ├─分覺┌─聲聞緣覺
ᅟᅟ │ ├─有上覺──菩薩
ᅟᅟ └─遍覺└─無上覺──佛
法、梵音達磨、曇無、達摩耶、達爾摩,此譯法。持自體、軌他解、曰法。
ᅟᅟ ┌─無法──兔角等
ᅟᅟ 法│
ᅟᅟ │ ┌─無生法──理性
ᅟᅟ └─有法│ ┌─假法──時空等
ᅟᅟ └─有生法│
ᅟᅟ │ ┌─色法──物質
ᅟᅟ └─實法│
ᅟᅟ │ ┌─心所法
ᅟᅟ └─心法│
ᅟᅟ └─心法
佛法:依法成佛,由佛明法。
ᅟᅟ ┌─理 ┌─教法
ᅟᅟ 法是佛師──證法│ 佛為法本──教法│
ᅟᅟ └─果 └─行法
(見正信六卷十七八期合刊)
佛法與人生之關係
現在流行於人世間之佛法,所以開導人生者最為深切,故先就佛法與人生之關係分別明之。
人身難得,佛法難聞:從佛法出發點言,佛法不獨為此地球人類而說,是普為一切而說,所謂普為盡虛空無邊世界一切眾生之類而說。但現今流傳此世界之佛法,為釋迦牟尼在此人類中成佛所說,人類固為眾生之一類,而在一切眾生中卻具有特殊之意義。蓋釋迦牟尼佛現身人類中說法,大部分皆從人類而起,在佛書中有兩句話:「人身難得,佛法難聞」,即言得生為人之不易。以佛法觀察人類,確有特殊優勝之點,但得到人身者,亦不一定能聞到佛法;如不聞佛法,則不知人生之真價,而一期人生仍是空過!必要聞到佛法,方知無始以來從業受果,一生一生,生生相續,因有善業,方能得到人生,而人生又復無常,假定在人生中為惡為善,或發解脫心,或發菩提心,則可轉受惡趣、善趣,或阿羅漢、辟支佛、以至菩薩及佛之果報。此中聞到佛法,乃知人生意義之深廣,而佛法與人生關係之密切,亦可見矣。
人道為罪福聖凡戶樞:人道在無數眾生中為一類,佛法中常分眾生為十類:所謂四聖六凡。四聖已超脫生死輪轉;其猶在生死中輪迴者,則為六凡——天、人、阿修羅、地獄、鬼、畜生。在六凡中,人道上祇有天之一道,在人道下則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之四道,即四惡趣,係感受惡業之果報。阿修羅意為非天,近似常人之所謂神道,彼有天之威福而無天之德,其性好鬥,故亦難免受苦。此下畜生、即飛禽走獸等類,常人謂為動物者,此為人類能見之眾生。尚有人類所不能見者,即所謂幽冥世界之眾生,則地獄、餓鬼兩道也。此兩道眾生,純受苦報。大致在十類中,人與天適居中間,但人天雖同處中間,天道則以享受福報為勝,若其身心之活動創造能力,則仍不及於人道。在人道中,造惡業則可受多生多劫之罪報,造善業或值遇三寶,得聞佛法,則可受多生多劫之福報;且從凡位轉超入四聖果位者,獨以人道為能,此在餘經論中有詳論。由異生——即六凡——而生聖道者,唯人中能之,為別道異生所無。以人道而修習布施、持戒、多聞等功德,雖天道亦所不如;此為人道特殊之功用,所以謂人道為轉六凡成四聖及是餘五凡之戶樞。人生此種意義,唯佛法發揮盡致,非佛法、則不能知人生乃有超凡入聖之希望。
降生人間成佛說法:佛法、是釋迦牟尼佛所證所說之法。佛有三身:所謂法性身、受用身、變化身。佛之法性身與自受用身,遍一切處,無相可睹;其所現八相成佛之變化身佛,則為人類等眾生所共見之佛,此係最後身菩薩,從兜率天上降生人間,出家修道。或佛說法,就此八相成佛言,乃有佛所說法。而此佛法非僅流行於人世,即天宮、海藏,亦均由是而得有佛法化行。因現身成佛,說法度生,皆在人間,即可見佛法與人生關係尤切。所以唐裴休長者作圓覺經序云:「諸天正樂,修羅方瞋,鬼神沉幽囚之苦,畜生懷獝狖之悲,其能整心慮趣菩提者,唯人道為能」。故知佛法雖普為眾生,而就特殊關係言之,人類為佛法所最依據,佛法為人類所最需要,所以人生對於佛法,極應研究了解,依以修行也。
(見二四、七、二四。佛教日報)
佛學之簡明意義
——二十四年八月在上海虹口集雲佛學會講——
我前次經過上海往南京講經之日,接貴會來信,附有出版月刊,即在火車內細閱,詳悉貴會之組織與宗旨。抵京後,即作復。南京講經處是中國佛學會,而貴會名義亦係佛學會,含有相通意義焉。中國佛學會創辦於民國十七年,當時參加發起者,有政界多人,經多次變遷,迄於今日。初為廣義的,後因有佛教會成立,寺院教務與僧伽改革等屬之,而研究佛學則歸職於佛學會矣。佛學為適應現代人心之要求與需要計,確有廣大範圍,擴充組織之必要。觀貴會所行,頗合現代一般學佛願望的,可欣喜者一。且上海市佛教團體,多以自修為重,而於集會研討與通俗講演等,則不多見,貴會能行之,可欣喜者二。又貴會所辦各種善舉,是培植世間福報;一方面再研究佛學,是修出世間智慧,福慧雙修,利人利己,可欣喜者三。貴會同志,平時都有職業,以業餘時間研究佛法,頗能廣引群眾的贊仰與起信,且都係青年優良份子,於研究所得,可以改正社會一般對佛法的誤會。普通往往以佛法是老年人消極的,和女人們迷信的舉動,現在各位已有正確的研究和認識,所學所得,事實方面自能糾正社會的誤解。各位的努力,對佛教前途與社會光明,頗有希望。以上,是我的感想。
論及佛學,由簡單的意義來說,也是一種學問;然與世上別種宗教與學問,卻有不同之點。現在先說佛學與宗教的不同:佛學的緣起,是佛所說的一切法,雖有似別種宗教以崇拜和信仰為前提,然而各宗教所崇拜與信仰者,乃是神,或是創造萬物的主宰者,而一切禍福賞罰之權,都操於神的主宰和主使。論到崇敬佛陀,是先要修學佛法,佛法所講的主要道理,是因果業報。因果業報,依佛陀所說是身、口、意三業,起乎自心而自造,謂之業因;由業因而造成事實之結果,謂之果報。現前果報,由以前的業因而來,前造的業因,即現受的果報;欲知將來的果報,當觀察現前的業因;業因輪流,果報循環,就相續不斷。天地萬物與一切人事的變化,都是人類及一切有情眾生各各所自造和共造而成的結果。所以、欲得將來的佳果,當先起現前的佳因,如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不宜損人而利己,當以大眾為前提;慈善事業之提倡,公益善舉之興辦,一切事務當出於正義而合乎真理,如此、則各人各造善業而各得善果,同造善業而同感善果,世界大同的成功,即肇基於此。然目前世界各國的備戰,與中國的天災人禍,內憂外患,全國民眾都在憂愁恐怖悲慘之中,皆由乎因果業報醞釀逼迫而來,迷而不信,昏而不覺,遂漸成目前共同業力感召的惡果矣。所謂佛的教法,乃能澈底覺悟宇宙萬物的真相,而能自覺覺人者,即為佛;所以、信佛法即信因果業報之理,即以佛為無上導師。佛法由出家修行和教授修學而成為佛學。學理的研究,首貴實踐,以戒、定、慧三學為根本,實踐、又當以諸惡莫作為起點。戒、有五戒、十戒;不作惡、行諸善,即止惡行善是也。定、如一心念佛等,一心念經也是定,禪靜也是定,拜佛不散心也是定。另外、請明法的人講經,依經理而體研即得慧。戒、定、慧為修學佛法的要素。別種宗教專靠著神,一切由神來主宰,在佛則以自身的因果業報作樞紐,能發心覺悟即是佛,以佛為導師,與宗教的主宰者不同。佛以平等為主,人人都可成佛,而宗教的信徒,則不能與主宰者達平等地位。以上所說,是佛學與宗教的不同最明顯的一點。
現在要說到與各種學問的不同了。學問在求知識、明學理、或是練習,如實用技術的練習等,或係知識、或係組織,無非為謀生計上的需要,所以祇是世間上的學問和技能已耳。佛法雖亦有學理知識可研究,然不是為生活所需要的技能,乃是宇宙萬有由因緣和合而生,從空假中而通達諸法真實的無上法門。照此法去實習,把身心世界都可以改造,可以超凡入聖,可以斷除煩惱,可以了生死。世人若同究佛理,共明佛諦,即可造成人間的淨土。西方淨土、是阿彌陀佛教化眾弟子所成的結果,我們若能人人皆明佛諦,共修淨行,則結果可成淨土的世界、或清淨的佛國。別種學術祇是世間的,佛學能予人以身心世界根本創造的能力。由此觀之,可見佛學與其他學術不同的要點了。
再略說與宗教學術之點:由了解學理而起真實的信心,由信心而發生立身處世的慈悲宏誓與菩提行願,見眾生處五濁、受大苦,思設法濟渡之,即是菩薩行。這種菩薩行,是積極的,是大無畏的,是自覺覺他而成上求下化的大行的;這種積極救世的精神,頗可以為青年有志者的標準,祇須依佛法的真解和正信去行就可以了。
念佛,因佛是大覺,與佛為一體,同體相求,故能同氣相應。真能念佛,則念念即是佛,能返妄歸真,背塵合覺。諸位一星期集會念佛二次,求佛感應。佛是福慧雙具和能調御一切的人,凡有所求,無不圓願。祇要一心真實誠懇,放下萬緣去念,天天不斷的修持,那無有不獲得最後圓滿之效果的。
(張圓慧記)(見二四、八、二一、佛教日報)
從人心中把佛教復活起來
——二十四年十一月在丹陽海會寺講——
太虛到丹陽是第一次,這次來為海會寺請講佛遺教經,乃承各界以及諸山舉行這莊嚴盛大的歡迎會,曷勝欣幸!同時藉此認識了丹陽的佛教有振興復活的象徵。
我覺得現在中國佛教的復興,與中國民族有很大的關係。中國佛教的復興,同時也就是中國民族的復興。我為什麼有這樣的感想呢?我們的本師釋迦牟尼佛,他是一個王子,他如在家,可以享受所謂「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的高貴生活。但是他能捨去他的一切,他的動機是看透了一切眾生因著享樂的貪求,便興起鬥爭殘殺惡劇。同時、他又澈底地明瞭人身是一個苦的積聚者,有所謂生老病死種種痛苦,為了要想解除人生的這些痛苦,於是他捨家苦修,終獲了解宇宙人生究竟安樂的真理,證到無上正等正覺。這種覺悟,是正確而很普遍的。凡是宇宙間的一切事理,他都知道,所以又名正遍知。釋迦牟尼佛既覺到這種真理,同時他希望一般眾生皆能得到這正覺,所以他說了種種教法,要眾生依他的指導而獲正遍知,以解除種種痛苦,得到究竟的安樂。所以他說了四十九年的法;並有信受奉行其法的僧眾,成立了傳遞二千餘年到現在的佛教,輝煌不滅。這完全是以他的真理和大悲方便的精神,感動了許多人來認識信仰。於是佈施供養,而有崇信三寶的寺院存在於世。凡佛教寺產,皆是教徒所公有的,所以佛教因此大昌。可是、後來的教徒忘了這點,往往有誤認佛教寺產是少數人私有的遺傳,而與佛捨家救世的宗旨違背,所以佛教便逐漸地衰落。今天來海會寺講經,我感想到海會寺的佛法僧三寶,已經在丹陽各界人士的心裏中復活振興起來了。即此一寺的復興,推到全縣乃至全國的發揚光大,將來一定有振興的期望。譬如一株活的樹苗,得著土地水分的營養,日光空氣的溫育,將來決定會欣欣地向榮。今天海會寺的佛事,能得地方黨政紳商的踴躍參加,推廣到大多數的人民中間,建立三寶為民眾道德的指南,將來決定有良好的收獲。這是我今天感想到的第一點。
第二點,現在世間生存競爭,日甚一日,尤其是人與人之爭,國與國之爭,此攘彼奪,達於不可收拾境地。類如我們中國現在立於強鄰之畔,受著不平等的欺侮;加之國內天災人禍,內憂外患,交迫而來,所受痛苦已達極點!而強鄰為著滿足自己慾望,不惜犧牲殘害他國;其實他們慾望未滿,自身的痛苦早油然而生。害人適足害己,欺他即是自殺。於此,我們若要得一個真正的救濟,非真正信仰佛法,依著實行,不能達到目的。就是中山先生用三民主義的政治力量,來解除吾民眾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痛苦,推本溯源,其根據平等互助的原理,也不外釋迦牟尼佛所用宇宙人生皆是因緣所成的真諦。因緣所成,就是說眾多因緣聚合而成。我們人類及萬有的存在,各有種種不同的因緣。而現在人與人之爭,國與國之爭,就是不能明瞭宇宙萬有存在——因緣所成——的真相。往往覺得除我以外,應該都給我支配。可是誰無執我之心,誰又肯放棄自私自利的期圖呢?彼此都從自我中發出貪慾心,要由犧牲別人來滿足自己的利益,這就不能不相爭相殺了。其不明因緣所成的原理,在佛學上就叫做無明。因無明就生出貪嗔,強盜侵殺,造成這個戰雲密佈的惡濁世間。若拿佛法以眾緣所成眼光來觀察,做事,那末世界人們決定可減少許多痛苦和麻煩。蓋此身此國皆眾緣所成,則他國他身正是合成此身此國的眾緣;若毀滅他身他國,乃至大地一切萬物等來利自己,則自己也就不能生存。所以我們要求自身自國的利益,就要利及眾生以及其他的國民。從共同利益中求自己的利益,乃符契宇宙萬有真相的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實現極樂世界、華藏世界,才是我們的究竟安樂!現在人爭國爭之慘劇,只有用釋迦牟尼佛的真理可去救濟。今天貴縣已能從人心中把佛教復活起來,若能善巧運用、便可做成解救世人痛苦的佛教。今天沒有別的供獻,所談的就是這兩種的臨時的感想,尚希原諒!
(葦一、楞陀合記)(見正信七卷十三四期合刊)
中佛會實有健全組織之必要
——二十四年十一月在鎮江江蘇省縣佛教會聯席會講——
太虛此次因鎮江緇素發起講演會,應請由丹陽來鎮,昨晚遇到主席仁山法師及諸山長老,談起今天貴會開會,再三要太虛來參加,本來是來隨喜參觀的。仁法師說歡迎,太虛實不敢當!我覺得江蘇是中國文化最發達的地方,鎮江是江蘇的省會。就佛教而論,鎮江也就是出家參學的一個地方。今天太虛與諸山長老會聚一堂,只是讚嘆歡喜!太虛向來對於佛教,有許多不量力的主張,因此就發表了許多新議,雖然多屬空論,不曾能夠實現,可是到現在也并沒有成為沒有用的東西。談到中國佛教會,在六七年前,太虛也盡過一點力的。當民國十七年,太虛在南京召開首次代表大會之後,到十八年太虛由歐洲歸來,中佛會已經成立,當時也就隨緣參加了。我覺得佛教會是必定要使寺院整興而確能代表佛教與僧眾才好。這就深感得要用怎麼樣的方法,使中佛會成為一個有組織的佛教會?二十年以後,考察中佛會的組織并未健全,雖有一個中佛會的名目,對於事實與我們向來所主張的,全不能達到。佛教會既然不能成為住持三寶發揚佛法的團體,就已失去了佛教會的精神,所以這四五年來都沒有去參加,也摸不著他們的頭腦。在佛教基本的意義上,僧伽所住持之寺院,就是住持三寶弘揚佛法的有機體,如果能把有機體的寺院組織好了,才能發揚佛教,利益世間。因此,我們的寺院與僧眾所組織的佛教會,實有求其健全組織健全之必要。剛才聽到主席報告,對佛教會有進步求健全組織的意思,覺得極有價值!
(見海刊十六卷十一期)
(附註)本文自「江蘇省縣佛教會聯席會紀」中節出。
師生應如何愛護學院
——二十四年十一月在閩南佛學院講——
談起辦僧教育,慚愧我在中國擁受的虛名!
就以閩院來說,最初是由會泉、常惺諸法師創辦。我從民十七至民二十二的六年中,也不過是負些名義的責任,常住與學院的事,都是賴轉逢、大醒、芝峰、覺斌諸師共同辦理的;我實在很少盡心盡力之處。然以目前中國佛教情形看,閩院是要大家來共同愛護的。何以呢?因中國之有辦僧教育的佛學校,始於遜清,一直到了現在,能夠繼續有十年歷史的,實在少之又少!如民十一年我在武昌辦的佛學院,現在亦成為圖書館的研究所了;其他或困於經濟,或困於人材,斷而復續,續而復斷,也好像曇華一現的樣子。故中國的佛學院,十年來能繼續延長生命而比較充實的,還要推到閩院。雖北平的弘慈、寧波的觀宗,也有很久的歷史,但內容簡單,較之閩院不無遜色;故閩院在今日,實處僧教育重要的地位,大家應共同來愛護。不但僧教育的當局要愛護,學僧亦須自行愛護,即在家信徒們,知僧教育前途之危險,亦應發起心來共同愛護。因此、這次我到香港特別經過此地,和常法師及各位相聚一起,從上面這種種的意義上,不期然而然地愛惜這僧教育碩果的閩院!
僧教育在中國雖經過了許久的時間,其實未上軌道!因整個中國都在大變化中,佛教也在青黃不接的過渡時期,佛教的固有團體,各處都是支離破碎,毫無系統和組織,所以所辦的佛學院,亦都依稀彷彿,沒有法定的程序。因此、來學的學僧,亦沒有頭緒,到底學到如何程度而升學?升學到什麼地方?罔無所知。而辦事者亦老是這樣幹,中間既沒有一定的段落,辦長久了,也覺枯燥乏味,學僧自然也感到厭倦;這中間,師生兩方面必定有許多時間是浪費了的,這是一種無形的損失!住學院也不過等於住禪堂坐香一樣,在彼聽此課,在此聽彼課,與禪堂到處坐香不是一樣嗎?但在這裏,學者自己要反省明白,不是佛學院本身就是這樣的,也不是辦教育的人沒有全盤計劃,而是因為整個中國與整個佛教的本身都沒有辦法之前,祇能做到如此!
說到這裏,感切今後辦僧教育者,要設法挽救此弊。辦學院不辦則已,要辦的話,就要辦有系統有順序的學院,應該向這方面盡力設法去做,以圖彌補過去的缺撼;同時、學成的學僧出去之後,亦須本著這種宗旨與精神,在可能的環境中,或假固有的佛寺辦學,或向社會方面宣傳,使佛法在現世的社會中通行無阻,自然可以把佛法建樹起來。所以現在各位同學,不應該自己學了一點就算了,是要抱定辦僧教育的宗旨,先去移風易俗改造佛教的環境,還要再去改善社會惡劣的環境;這是僧伽應盡的天職。各位在求學時代,應要時時刻刻把這責任放在心裏。
過去、在佛教過渡時期中所辦的佛學院,既尚無系統和程序,所以奢望學僧有多大的成績,自然也是不可能的;而不諒解的人,看到這種皮毛上的現象,就容易認定辦學院和佛教是無利益的,因此、有許多僧教育機關便不能持久,也是一大原因。殊不知事情不是這樣簡單的,一播種就問收穫,那有這樣便利的事呢?雖然,今後欲想把已有的學院如閩院等的生命繼續延長下去,使其走上有系統、有程序和步驟的軌道,一天一天的發展,尤須重於效力的表現,引起不諒解的人來諒解信仰,去掉一向由不諒解而仇視的壞念來共同愛護,僧教育前途方有希望。但這種責任,辦學者固然負的很重,而學僧所負尤重!如以閩院來說,各位同學中大都是由別的學院轉學而來的,有學行比較優勝的,這是很好的;亦有行動比較疏放的,於是出去之後,便不能引起人的同情來信仰,在自己固然感到飄搖不安定的危險,同時還要影響到整個的學院,從這點上說,能真正愛護學院的人,在知識上追求以外,應該還要特別注重律儀的行持,做修學佛法的基礎。假使把辦僧教育的目的來確定一下,是為造就住持佛教的僧寶,那末、造成僧寶的條件,就要多聞與持戒並重,如鳥兩翼,如車兩輪,缺一不可,然後方能養成真正住持佛教的僧寶。學僧既認定辦僧教育的目的是什麼,在求學時代,就要自期:一面求多聞勝解,一面要以律儀來規範自己的行為;具足了僧德和僧相,辦僧教育的目的,才有達到的希望。
我知道有許多學僧未來閩院之前,一向皆風聞閩院在佛教知識和普遍常識上是比別處優勝的,所以來時祇抱這種徼倖的思想,把律儀放在腦後;而我以為現在和未來的同學,應把這種觀念反過來,要抱著進叢林一樣的觀念來進閩院,那麼、多聞勝解之中,自然嚴持律儀了。各位能把自己造成真正的人材,一舉一動,使人們羨慕心和信仰心油然而生,知愛人材,自然也來愛護僧教育機關。這樣、各位把自己造就大好的材料,使自己得到真實受用,愛護自己,也即可以愛護學院了。
僧教育的前途,實在還是暗淡得很,而光明的希望,還是全在這一著!今日有機會,特把此意貢獻給各位!
(竹摩記)(見海刊十七卷三期)
從香港的感想說到香港的佛教
——二十四年十二月在香港利園佛教聯合歡迎會講——
今天承香港佛學會、及香港各佛教團體的領袖,在利園開了這個盛會,因此得與各位聚集一處談佛法,是非常欣幸的!不過聽了葦菴總代表對本人的獎飾,陳靜濤居士述說本人行跡的過譽,王學仁會長的歡迎頌詞,這些都是使我不敢當的!我這次到了香港,發生兩種的感想:
第一、關於我本人在香港之經過:我來香港連此次已有五次了。第一次在宣統二年,因赴廣東,經過此地,雖只逗留一兩天,漫遊一遭,但對香港那種星光燦爛如仙山一樣的印象,至今尚留腦際。宣統三年,從廣東去滬過此地,但船未登陸,此可不算。第二次在民國九年,那時因在廣東非常國會議員俱樂部講經圓滿後,由覺一法師與陸逢仙、吳子芹等居士發起要我來香港講經,於是又住了旬日。當時除了在名園公開講經演講;并且還有小部人作三論、唯識的研究。第三次是我應星洲僧俗同人發起的星洲講經會;今在座的蘇慧純居士是其中發起的一人,去時亦未登陸,回來,船在香港停泊一天,與同船之福建教育廳長黃琬等登岸,同遊青山寺。寺裏正在開壇放戒,人眾很多,於是他們便臨時集會,要我說法。這次頗有些感想,因為第一次來時,香港純是西洋文化彌漫的時期,尋不出一些佛化;第二次因來此一番的講經,作了佛法在香港肇興的徵象;而到了這第三次,已有青山寺等佛教的寺院成立了;第四次是在民國十七年,我將從中國漫遊歐、美,船過此地,乘暇訪潘達微居士及證道學會的一位英國先生,時與譯話的有今在座的韋達居士,祇擔擱了幾點鐘;笫五次就是現在。深覺佛學的研究和佛教的信行,在香港已較過去時代的現象進步得多,已能於各層社會透徹融貫,故今日乃有香港佛教各團體及對佛法有相當傾信的來賓,以佛法因緣來聚集於一處,由此引起我今昔不同的感想,而我此次所得的印象,確比以前更佳了。
但是於中最有意義的,是第二次在名園講經,第五次在利園集會。因人類眾生所過的生活,莫非在財、色、名、食、睡的五慾中;以中國的習慣名字說,就是名和利而已。五慾中的名,便是名利的名;其餘財、色、食、睡的四種,都可以包括在利中。故諺云:世上所有的人類,不出名與利的兩種人,名利二字,實足以包括一切人事而為世間法的代表。前第二次在名園講經,已於世間法中種下出世間法的種子;現在第五次來利園說法,早形成了一個清淨莊嚴的「佛學會」,已從世間法表現出世間法了。這是吾對于來港各次不同的感想。
第二、從香港是特殊的地位所生的感想:在表面上看,香港是由西洋近代文明所開闢的地方,其實、香港所以繁盛興旺,多半因為向來是中國人聚居之處,故不但人數百分之九十餘是中國人,即力量上亦出中國的居多。香港所以成為香港,實由中國民族幾千年來之文化精神,加以近代幾十年來的西洋文明,在這二種交叉點下的產品;故香港也可以說是中西文明的結晶體,含有歷史複雜性和世界普遍性的關係。同時,香港的佛學,也可說是在中西文明的交互點中孕育出來的,是含有普遍性和複雜性的佛學。若把這具有複雜普遍性的佛學,研究而發揚流行到全世界,便可從此而建立具有普遍世界性的佛教了。依香港是由中西文明結晶的特殊性質上,說明香港之佛教與佛學,是具有普遍世界性的佛教與佛學;故現在就來講一點我認為是具有世界性的佛教與佛學。
所謂具有普遍世界性的佛學,其意義是什麼?就是要超脫以前歷史上各時代、各方域的佛教「教理」、「教制」的拘縛。蓋歷史的教理,分大乘、小乘,而大小乘中又各自分宗別派,完整的教法便因此趨于歧異。故現在應把這歷史的佛教觀念打破,要知世界上所流傳的經過各時代、各處所的佛法,都以釋迦佛所證悟的諸法性相為源泉;而此大覺妙悟的諸法性相,應聞法者的根機差別,流演出種種殊異的法門,故後代有在各處、各時流傳的各種佛法。要之、佛法皆從一大圓覺海中流出,佛為一切法本,為一切法藏,佛在世時則依于佛,佛滅度後則依佛弟子眾,所有各時期佛法的結集與傳持。其在印度第一時期結集弘傳佛法者,以上首迦葉、阿難等為主,故成了聲聞乘三藏的盛行。到了四五百年以後,內部已因諍論分裂至十八部或二十部,漸漸失卻信仰;時乃有馬鳴、龍樹、提婆、無著、天親諸大菩薩興起,而大乘佛教遂應運弘盛;已在衰微中的聲聞乘各派,已失其抗衡之力,乃漸攝歸於大乘,此為第二期的菩薩乘佛教。大乘佛教到佛滅後千餘年間,也漸發生大乘性相空有的對抗。後來,因佛教形成一般民眾普遍的信仰,切於實際修行的要求,乃有龍智菩薩出而興立密咒乘;故第三時期的佛教,就是密咒乘興盛的時期。
印度三時期的佛教展轉流傳到今世者,其第一期,可以錫蘭、暹羅、緬甸代表之,由錫蘭、暹、緬之現代佛教,可以考察到古印度第一時期的佛教。第二時期可由中國文字所傳經典去研究之,由中國流傳於日本、高麗等處。第三期經典中國亦有,但能代表者,是西藏、蒙古等處的佛教。故有印度三時期之佛法,乃成今世錫蘭、中國、西藏三系統之佛法,再由三系統還源回復到印度三時期,由印度三時期還源到佛說的法源,整個佛法的總相不難洞明了。
今世科學昌明,交通便利,東西千萬里、上下數千年之世界,皆為人跡所至、人文所通之處,故佛教和佛學亦應從此等廣闊之意義上去建立和研究。在此種世界性佛學意義之上,與前人所講佛學的觀念不同。譬如說第一期佛教二十部派的分裂和諍論,其時已成了重大的問題;但到了笫二期,大乘起而與小乘對峙,甚而全然攝服了小乘,遂使小乘各派之爭全失其意義了。及至第三期密宗興起,復由大小對抗轉變為顯密對抗,而到密宗全盛時期,大乘的「空」、「有」分宗亦失其重要了。故傳在中國之佛教,已無小乘與大乘之諍;即有代表小乘空有二派的成實與俱舍,也攝屬於大乘的性相二宗,而唯以融合性相之「台」、「賢」、「禪」、「淨」為重要。時至今日,在佛教的歷史上,一切大小、顯密、台、賢、禪、淨的諍論,亦完全失其意義,應觀佛法導源于釋迦佛,從三時期現流為三系統,今綜合來研究之、貫通之、融攝之、還源于佛之大圓覺海,則向來歷史上小大、顯密等爭長論短的佛學,置諸現代世界普遍性的佛學與佛教中,自然也都失其意義和作用了。
前就學理方面,說明世界性之佛學;但佛法中修行法門方面,依世界性的佛學原理觀察之,可有四類:
一、律義行:依戒律與儀軌修行,實為一切修行的基礎。今錫蘭、暹羅等地,極重修習律儀;其功用即由戒生定,由定發慧,乃超凡入聖。
二、禪觀行:一切禪定止觀行門,皆包括之。從五停心以至天台之一心三觀,華嚴之十法界觀,禪宗之直指入心見性成佛等。
三、真言行:即咒印祕密行,一切密宗的行法屬之。托質于本尊三業:意觀想、手結印、口誦咒,三業相應,即身成佛。
四、淨土行:通常言淨土行,只知有彌陀淨土,實則廣義言之,十方諸佛菩薩各有淨土,如藥師之琉璃淨土,彌勒之兜率淨土,維摩之眾香淨土等是。法華經云:『臨命終時,千佛授手』;是知十方諸佛,淨土無盡。
修行法門雖無量種,攝歸四類,統無不盡,依之修持,皆得證悟,當機者妙,固毋須嚴別其高下也。
由是世界性之學理與行門,而建立世界性之佛教,則教徒方面:第一、要從正解正信下手,成立一般正解正信的徒眾,使之普遍廣大於全人類,對于佛教有真實正解正信,方為真正信仰者。第二、是進從律儀建立分部實行持戒的徒眾。佛教原分七眾團體,簡之或可言四眾,即比丘、比丘尼的出家二眾和優婆塞、夷的在家二眾,其基礎是同具正解正信者,而因所修之律儀不同,故分四眾。但出家二眾中之比丘眾,是正為主持佛法者,於中宜居領導四眾之首位,而佛教之三寶應如是建立。
由前所講,再轉到香港來,則知香港佛學界所研究之學理與佛教徒所信行之法門,和前說的世界性的學理與行門,亦頗相應。但是現在的香港,佛學院既漸普遍於全社會,四部眾的弟子,須各依部別的律儀建立各別的教團。如現在出家二眾各有主持的寺院和山林,即在家二眾亦已成立了許多的教團,這是很好的現象;但若再本于佛法戒律的原義,依四眾律儀制度各自分別組織教團,使教團合理化、紀律化、清淨化、美滿化,那就更好了。因四眾律儀各有不相通容之處,如比丘所持之律儀,唯比丘可聽講研究,餘者即不得參預,否則便違戒法;故須四眾各立團體。香港既已有四眾各別為主的團體,遇有公共的事,大家又能如今日一樣臨時互相集會,這是再好不過的;若能依於律儀建築清淨的四眾團體,然後再來建設一個做四眾總集合的中心道場,以比丘主持之,平時各人別居各團體各自修學,遇有公共要事,臨時俱會一處,那是再適宜沒有了。
綜上所說意思:先是建立共同正解正信的基礎,次是依律儀制度來建立分部別居的四眾團體,再後是建設一個四眾總集會的中心道場。今天因在這個大眾集合的盛會中,便發生這點感想與希望,各位當不以我的希望為奢侈吧!
(十二月一日在利園。陳慧濤、竹摩合記)(見海刊十七卷三期)
在東普陀同成了觀音菩薩
——二十四年十二月在香港荃灣東普陀講——
今天承茂峰法師招待,到了東普陀。普陀本為觀音菩薩應化的道場;觀音菩薩的度生悲願最極深切,所謂『尋聲救眾苦,無剎不現身』,他——觀音菩薩有遍法界身,所以他的道場亦遍於塵剎。然而普陀山所以為觀音道場者,因佛記南海之濱有普陀山,為觀音菩薩攝化此洲有緣眾生處,從不可言說的法門中,開出方便的法門,施設道場,示現說法;那麼、我現在也不妨從無可說中來讚揚幾句。
依許多經典說,普陀山大都在南海中。具言普陀落伽,即是小白華山的意思。現在科學的機械發達,交通便利,為人類足跡之所至,知道現在世界上觀音菩薩最大的道場,傳有三個:一個在南印度海濱;一個在浙江定海;還有一個是在西藏,西藏首都拉薩有一座山,就是普陀山。因此、西藏的人民,都說達賴是觀音的應化,因達賴平常是住在拉薩布達拉——即普陀落——的。是知觀音菩薩的報身,雖在西方極樂世界做補處大士,而他的法身是遍一切處,同時、他的化身也是遍一切處;故不但南印度、中國的浙江、西藏有三大道場,而小道場分散在世界各國,彌復眾多。如我們中國除了南海普陀山的大道場,海寧、廈門、蕪湖、無錫等處都有小普陀;可見菩薩隨悲願的應化,恰如忉利天帝的因陀羅網之重重無盡。而現在的東普陀,當然也是茂師等的善根力,機教相叩,感觀音菩薩的示跡無疑。
再把這種意義推廣言之,我們現在觀音菩薩的道場中,應觀若山若海,若田園竹樹,若草木叢林,以及現前同住的大眾,皆由觀音的不思議願力之所顯現,都是菩薩從無相無分別中而現種種依正莊嚴的相狀。那末、現在茂峰法師以及各位,都是觀音願力所示現;不但各人的本身是如此,即行住坐臥,咳嗽涕唾,亦是觀音功德的表現了。作如是觀,我們現在同在東普陀,大家同證了普門法身,和十方諸佛同一鼻孔出氣了。這樣、人人在觀音道場中,人人具足觀音功德,大家當體是觀音菩薩的化身,所謂『幻化空身即法身』。如此念念相應,繼續不斷,則於觀音功德,一得永得,入不退轉;入不退轉,利樂無窮!
今日就現前風光,作如是說,聊以供養諸位!
二十四、十二、六。
(竹摩記)(見海刊十七卷三期)
菩提場之念佛勝義
——二十四年十二月在香港菩提場講——
今日到了菩提場,各位正在舉行佛七勝會,至誠念佛;這是學佛修行上必做的工夫。因為、沒有天然的彌勒,自然的釋迦,佛之所以成為佛,不是在迦毗羅國的王宮裏就已成了佛,乃是經過幾多年苦行後在菩提場始成佛的。所以、我們現在既同在菩提場,就把佛在菩提場成佛的意義稍為一說。
菩提場、就是成佛的道場,佛在此證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地方。阿耨多羅、此云無上,三藐三菩提、此云遍正覺;合而言之,即無上遍正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略言之、則曰菩提。但菩提是通於聲聞菩提、緣覺菩提、佛果菩提,而聲、緣菩提是遍而未遍;菩薩於菩提雖遍而未滿,故是有上;唯佛所證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方是無上遍正覺的菩提。所說菩提場的菩提意義,就是根據如此。再明顯的說,菩提場所以成為菩提場,即由于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此地;而佛之所以成為佛,也就是成就此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若不證菩提,就不成其為佛,也無所謂菩提場了。所以各位現在念佛,應不為一佛的名字而念佛,亦不因佛像莊嚴相好而念佛,更不因佛有神通奇蹟而念佛,若是從這些膚淺的觀念為出發點而念佛,皆不得念佛的真義。念佛的真義,是要確知佛是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對於菩提有深切的認識,則念佛即念菩提,念念不離菩提,念念與菩提相應,能如此,才可名念佛。
復次、在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上說成佛,其意義亦有淺深的不同。因佛具有三身,即是法性身、受用身、變化身。法性身就是諸法平等的法性,若觀諸法若事若理,若色若心,若假若實,若因若果,皆是無相性空,此空所顯之法性,唯佛圓證,故名佛法性身。受用身亦名報身,有自受用報身與他受用報身:自受用報身是佛自所成就的功德莊嚴,不但凡小眾生不能測度,即等覺大士亦如隔雲看月,不知底蘊;他受用報身、就是佛及初地菩薩以上乃至等覺大士所現之身,如梵網之千華盧舍那身,華嚴之毗盧遮那佛等是。至於變化身,則有三類:一、大變化身,即是佛為四加行定中菩薩所現之身;二、小變化身,即如釋迦牟尼佛為吾人所現的身相;三、隨類變化身,即現大現小,現老現幼,上而菩薩、羅漢,下至飛禽走獸,隨於機緣,無所不現,如觀音菩薩之現三十二身,都是隨類變化身所攝。凡成為佛,必然具足以上所說的法、報、化三身,若缺一身,即不成為佛,因此沒有不具三身的佛的。
但是、佛雖然有三身,而佛之所以顯其為佛的特殊點,是在於佛的自受用身。因法性身是生佛平等的,眾生雖然沒有同佛一樣究竟證果,而亦是究竟具足的,故在法身言佛,不能顯明佛的特點。至於應化身,或大、或小,或隨類變化,都是隨機化度,方便而現,亦顯不出佛的特點;而廣義的應化身,亦攝他受用身,因地上所現的他受用身,都是應機設化的性質;同時、他受用身亦通於菩薩所現之身。又廣義言變化身,如我們夢中所現之身,在香港而夢見自己身在上海,日間所不能做的事,夜裏亦可做到,這亦是屬於變化身攝。所以、在變化身,自然見不到佛之真相,佛的真相唯在自受用身。雖然菩薩亦有自受用身,而智力沒有佛的自受用身圓滿,因佛得成自受用身的要素,就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說一個譬況:我們人類賴這個色身報體,所以能繼續維持生命,若這個色身壞了,生命就隨之死壞了;佛和自受用身的關係亦是如此,若無自受用身,失了佛之所以為佛的特質,佛即不成其為佛了;而自受用身即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所以我們在菩提場念佛,應該明了此義!
譬如人有人報色身,名之曰人,佛有自受用身,名之為佛。而自受用身,即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再簡言之,也就是四智菩提。四智菩提的生起,就是轉第六識成妙觀察智,轉第七識成平等勝智,轉第八識成大圓鏡智,轉前五識成成所作智。由轉八識成四智,方成菩提,若缺一智的即未圓成。又就四智說,平等性智和妙觀察智,初地以上的菩薩皆能現起;至於五識轉智,是隨第八識而轉,由第八識轉成大圓鏡智,前五識亦隨之轉成成所作事智,成就第八識上一切增上的功德;這第八識轉智,菩薩不能而唯佛能之,故佛之所以為佛的特點,又在第八識轉識成智;由第八識轉智,平等性智和妙觀察智的功德,纔得清淨圓滿。因此、菩提所以成滿的焦點,是在四智中的大圓鏡智,大圓鏡智顯現,一切佛果功德都清淨圓滿。所以、我們在凡夫位中念佛,念念即轉萬法所依的第八阿賴識為大圓鏡智的究竟佛,如此念佛,念念趣于大圓鏡智中,方是最真切的念佛,最殊勝的念佛。
現在和菩提場各位念佛的有緣人相聚,所以來說一點念佛與成菩提的殊勝意義;希望由如此的念佛,去了解、認識、體驗到菩提!
二十四、十二、七。
(竹摩記)(見海刊十七卷三期)
禪宗六祖與國民黨總理
——二十四年十二月在廣州各佛教團體聯合歡迎會講——
我來廣東第一次是在民國以前,曾住白雲山一年多,故廣東有好些地方差不多都是舊遊之地。民國九年、因非常國會議員俱樂部請我講經,於是又來住了數月。在前兩次經過中有遺憾的,就是沒有到過在中國佛教史上有重大關係、也是廣東歷史上最負盛名的南華——曹溪。雖然前二次中也曾瞻禮有六祖銅像的六榕寺,和有髮塔的光孝寺,而終以未至曹溪參禮六祖肉身為憾。此次能得便瞻禮曹溪,了我遊廣東的未了之願,自然是更加欣快了!
廣東在中國近六七十年來是處於最重要的地位,因中國自與西洋文明接觸,和輸入政治、文化、經濟、社會風尚、人民生活等等都起了極大的變化;而西洋文明的輸入,皆先經過廣東而後遍傳內地各省,故廣東實是中國與西洋文明接觸最早的地方。在這種中西文明耳濡目染的環境中,故能產生偉大的孫中山先生創立三民主義,革舊改新,以復興衰落的中華民族,於是廣東就成了國民革命的策源地;同時、三民主義的主旨,是吸收西洋文化的特長和復興中國固有文化的精華;故廣東在中國近代歷史上,是非常有意義的。
由前所說,知道廣東在中國近代歷史上是很重要的,產生了孫先生偉大的人物,其所倡的革命運動不但普遍中國,還興造了中國。不但現在如此,在時間和空間上說,三民主義的力量,必能繼續綿延和擴展下去,成為將來的中國和國際的趨勢!但在廣東歷史上,過去時代有無若孫中山先生一樣偉大的人物呢?有之、則不能不推中國佛教禪宗的六祖——慧能大師。
中國佛教有許多宗派,六祖是中國禪宗的第六代祖師,法諱慧能。先從聞金剛經、禮黃梅五祖傳心印而後出家,弘揚佛法,在中國佛教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但禪宗自六祖溯而上之,有五祖黃梅,乃至初祖達摩,此為東土禪祖;再溯之,則有西天二十八祖,初祖即釋迦佛。自釋迦至六祖,每一時代中祇有一二得心印之士,師資相承,傳持佛法的真髓;而禪宗之得為後世一切佛法的源流,甚至代表整個的佛法,而成功中國所普遍盛行的佛教宗派,實有賴于六祖於禪宗的穎悟和弘傳。
一、中國佛教以隋、唐時代為最興盛,所有大小乘佛教的分宗別派,皆從此時代演變出來。禪宗在這時代,亦從醞釀中產生了六祖。自有六祖,則中國一切從梵文譯來的經典,向來在文字或思想上有隔膜的,不能體貼消化的,都可以融會貫通;從此、佛法與中國人底心理不發生絲毫的障隔,深深地契合和相應,流演於後世,沒有文字語言上的障礙,也沒有心理思想上的隔膜。故由六祖,才把佛教的真髓深深地打入中國人的心坎中。不僅于佛教的功績是如此,即隋、唐以來的中國文化,亦莫不受他那種徹悟思想的影響。故六祖實為中國隋唐以後最偉大的人物。從歷史上說,中國佛教曾因唐武宗的毀佛滅僧,許多經典、法器、建築物等均遭破壞毀滅。雖然佛教是滅不了的,過了二年依然復興,但除了禪宗以外,其他各宗都受極大的打擊,尤其是密宗結壇灌頂最重儀式,故其被破壞亦較他宗特甚。唯有禪宗不重經像,山巔水涯,曠埜林間,隨處均可參究禪理,攝心修養,故未受影響。而且禪宗在唐後宋初,極盛一時,賢首、天台等各宗派得以復興,皆賴禪宗力量的幫助。故中國之有六祖的禪宗,不但佛教深入人心,即各宗派的復興,亦仰其鼻息,由此可見六祖與唐、宋後佛教關係的重大。
二、講到宋、明理學,與禪宗實有分不開的關係。中國自宋、元、明、清以來,都是理學相承的時代。由周、程、張、朱諸子及宋明的陸、王,產生了理學,造成中印文化思想上的結晶時代,同時也是道德文化的登峰造極。但現在研究宋、明理學的人,皆知宋、明理學是受了佛教文化的影響。的確、不但受了影響,理學的發展,簡直是禪宗文化的發展。因理學的始祖是周濂溪,周濂溪師事東林總禪師,故很顯明的昭示我們,理學是淵源於禪宗,理學發達,禪宗乃間接成為中國通行的文化。禪宗在中國得以發揚光大,實不能不歸功於六祖,那末窮本探源,理學又不能不說是淵源於六祖的禪宗了。故中國宋、明以來幾百年來的文化,亦可以說由六祖的禪宗所造成,故六祖實是中國精神建設的成功者。
說到精神建設,我記得復興民族運動的中山先生曾說:『中國需要物質建設,也需要精神建設』。今繼續國民革命的黨國,對於物質建設,已有相當的功績可觀,如我這次所見的廣東,在物質上較前幾次已有很大的進步。故現在在物質建設外,應有注重精神建設的必需。而六祖既是中國精神建設的完成者,故應推崇信奉,把他的道德精神發揚出來,成為適宜現代中國的精神建設,這是我覺得最合宜而且最切需的。
六祖創開的禪宗,所以能成為中國民族思想文化、道德精神的建設者,是因為他有大革命的精神。因六祖後、禪宗的特點,其下手的工夫,是徹底的先把你心裏所著的什麼,或所問的什麼,先給你當頭棒,搥得紛碎,然後給你一個自然的答案。如說一切法唯心,或一切法唯物,就先來問你:心是什麼?物是什麼?一點也不留情地將你心裏已存著的心或物的情見,加以徹底破壞,掃蕩乾乾淨淨,所謂「淨除其心如虛空,令其所向皆無礙」。亦如六祖偈頌所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由此、使你的心掃蕩得乾乾淨淨,一絲不掛,纖塵無染,契證于一切皆空的境界。到了這種一切皆空的心境,便是革命中的破壞到無的破壞;由此、「從無住本立一切法」,便是建設。故六祖又於夜中聞五祖說金剛經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便大悟道:『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從這一法不立,一切皆空,悟到自性本自具足,能生萬法,這便是精神界從徹底的破壞工夫,而到于完成的建設結果。
今日由與各位相聚的因緣,乃一談六祖在廣東歷史上的地位,及其遺流在全中國的偉大精神。希望各位繼續六祖的偉大精神,而觀察現代中國時機的適宜與需要,研究修習之,發揚光大之,使之成為現代中國的精神建設;這也就是我這次所以明日要先去瞻禮六祖大師的意思了!
十二月十五日,在廣州民眾教育館。
(竹摩記)(見海刊十七卷三期)
覺苑應為修七覺之苑
——二十四年十二月在廣州覺苑歡迎會講——
蒙覺苑各位佛子,乘太虛在廣東之便,以隆重莊嚴之禮儀,約我來此說法;我見到道場清淨,威儀整齊,不禁想到各位的信心充足,善根深厚!
各位居在覺苑,須知覺之一字,乃佛法的全體大用。佛教三乘所證菩提,即是此覺。三乘無學,位登極果,斷惑證真,方成此覺。反之、則具縛凡夫,都未覺悟;三乘未證無學,雖有覺悟亦非純覺;二乘偏而未遍,菩薩遍而未滿;真究竟覺,唯是諸佛。故覺為學佛者唯一的目標,亦最後所達之目的也。然欲得究竟之覺,非抱有絕大之志願和堅卓之行持不為功,若夫小知小見,小心小行,焉能取證無上大覺?故十方三世如來所證無上大覺的果德,都是其本因地中所發的大願大行的實現。今貴苑既以覺為名,可見各位的志願是趨向于無上菩提的大覺;為發大心、修大行而成立覺苑,那麼、覺苑的各分子是非常可敬佩的了!
復次、覺苑之名,以廣義言之,前面說過是佛法的全體大用,包括一切功德。正如一個花園中,生長無數的奇花、佳卉、珍禽、靈獸,種種的植物和動物;而佛法的大圓覺苑裡,廣含一切的三乘功德,亦好像花苑中能包藏一切的美妙花果一樣。然在分齊上明顯確切言之,則正指「七覺分」——菩提分法。維摩經言:『總持之園苑,無漏法樹林,覺意淨妙華,解脫智慧果』。此中覺意淨妙華之覺,即七覺支之覺,此華果即由七覺支所成之華果,恰可解釋覺苑的名字。所以現在就把七覺支分的意義,約略申說。
依維摩經所謂七覺妙華來解釋覺苑,其定義即是由覺所成之苑。七覺支,是三十七菩提分法中的七覺支分。三十七菩提分法者:四念住、四精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覺支、八正道。此三十七菩提分法,同為十方諸佛所成覺悟的覺分。何以七種覺支獨得覺名耶?這因為修八正道時已覺,修四念住至五根、五力時未覺,唯修七覺支時正是由未覺而成覺悟。因一向在凡夫位,皆是迷而不覺,而由七覺支分的力量,纔從迷入悟,故雖三十七菩提分法皆可名覺,而覺之自體,則在乎七覺支分。由此、更想到貴苑既以覺名,對於覺法,當求深切明徹的了解,然後從解起行,由行而證,悟此覺法。那麼、所謂覺苑,就可以名符其實。
七覺支分法的第一分,為擇法覺分。擇法、就是智慧,有智慧就有判斷力,對於諸法便可抉擇其是非、善惡、真妄、染淨,而從中捨惡修善,棄妄取真。故擇法即是智慧的體用,對於世出世間的諸法,具有揀擇決斷其是非善惡的能力。但是擇法的智慧,並非一修即得,須由第二精進覺分的精進堅持,才使擇法覺慧成就,同時、若得精進與覺法互相成就,不但身心適悅自在,而所緣境界亦起微妙的變化,因此、便生第三喜覺分。此喜非同尋常之喜,乃是發現一個從未發現的新境界的大喜。因凡夫眾生,向來從迷入迷,蒙昧無知,至此由精進之力,使智慧開發,從迷出悟,能明晰觀察諸法的真理,得其真,見其理,好像哥侖布發現新大陸一樣,所以生大歡喜。此喜分雖屬理解的法喜,也等於證到實際的法身,對於現實世界得到了微妙變化的透視。此為七覺支分的前三分,依此三分修習,就有斷惑證真的功能。
由前三分生起殊勝的功用,故有以下的四分。第四除覺分,即是斷除一切染污的煩惱。前由精進使覺慧得法喜之樂,今從法喜中更由智慧的強勝之力,把一切染污微劣的煩惱根株拔除,就是除覺分。既伏煩惱之習氣,又除煩惱之根株,便起第五捨覺分。捨者、就是在諸法上棄捨染劣,使之善淨。說一個比喻,除、如除擦物體上之垢污,捨、則更將所除垢污皆刷洗拋離淨盡,使覺體如大圓鑑,晶瑩純潔,光明顯現;故此二分,即從慧中生起除染捨垢的特殊的功用。
第六、第七名定覺分和念覺分。定、就是禪定;前由擇法而精進,由精進而法喜,而斷除煩惱,而棄捨垢污,此中前一分為慧之自體,後四分為慧之妙用,今即從慧得定,定慧相應,均等無礙,便起念覺分。因定慧圓融,自然不假功用,定慧念念相應,念念覺照無間,由此便能引生無漏無分別智,正與平等真如相應,則連覺之名字亦了不可得,所謂能所雙亡,入於真覺了。故由此二分成就之後,纔可說無始不覺,至此方覺。同時、也可知覺與不覺之關鍵,即在乎是,即在乎能修習七覺支與不能修習七覺支而判斷了。
由此可知七覺分義,就是覺苑的真義。若以修行的行位說,修此七覺支分,正是由四加行位入於真見道位的時候,轉凡成聖,轉無始不覺而成今之真覺;雖在凡位時亦由教法而少覺悟,然非與平等真如相應的真覺;須修至第七覺念覺分,念念與覺體相應,引生無分別智,從此轉愚成智,轉妄成真,轉凡成聖,方是真證平等真如的真覺。再具體言之,擇法覺分如參禪的人精研一切知解,一絲不掛,點埃不著的深參力究;再由精進覺分,專注不懈;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所謂『見山不知山,看水不知水』,至依正渾融,內外一如,忽得心空境寂,生大歡喜,即是喜覺分,亦即三關之初破本參也。但若不能以覺心常常覺照,在日用的事行上除捨習氣,則依然是不清淨覺,故破本參後又須破重關,對於煩惱習氣皆須斷除與捨離,明真息妄,止惡行善,方能與真覺相應;故破重關,即是除、捨二分。從破重關以後,能觀智與所觀境,冥合不二,打成一片,此心更無走作,似古井不波,即成定覺分。由此定覺無間,念念定慧均等,便是念覺分。從此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能所雙亡,心境俱寂,與清淨法界平等法身如如相應,便為豁破末後的牢關了。所以修七覺分法由加行智入根本智,親證一真,比之禪宗行者的直透三關,正是相同。
今日因在覺苑,故為說覺之意義。希望各位從此依解起行,由行而體證真覺,便可與十方諸佛同一鼻孔出氣!
十二、三十。
(竹摩記)(見海刊十七卷三期)
如何發菩提心修菩薩行而不退
——二十五年一月在廣州菩提林講——
諸位住在菩提林中,想都是已發了菩提心的人。菩提林、是佛法的大功德聚,總持一切佛法;佛法的本質,即在乎菩提。各位既已發菩提心,我就略說如何不使菩提心退失的意義。
菩提林的「林」,乃是生長在平地上的竹木叢林的林;喻如各位已發菩提心的人聚居一處,如聚眾木而成林;故菩提林,即依眾人的「菩提」心所成之「林」,亦似聚許多的梅樹而成梅林,聚許多的桃樹而成桃林一樣,此由許多菩提樹所聚之菩提林亦然。復次、菩提乃是佛果無量的福德和智慧之所成滿莊嚴;此福智之圓滿,正如聚眾木而成林。
單就菩提言,是通于聲聞菩提、緣覺菩提;然在中國通常所言「發菩提心,行菩薩道」,皆指大乘菩提而言。發菩提心者,即是發大願、立大志,先把求取無上大乘菩提的志願確定,方是真正的發菩提心;故此菩提心與二乘菩提心不同,這是發菩提心的人要首先注意的!復次、此菩提心與通常所謂發心亦不同。通常言發心,是指人向善的方面去做善的事業,如修橋補路,布施結緣,由於此心行善事,便可得到種種的功德;但這是世間有漏善的功德,是在三界中有退墮的。若由此進一步言發心,就是二乘超出三界的無漏善的功德,較前為勝了。然這二種發心囿於因地狹小,果報亦不圓滿,平常所言「行善事、做功德」的發心,不消說是在三界中,仍舊向輪迴循環的流轉;即二乘雖出三界,仍未脫變易生死苦。由此、可知二乘雖然在有漏善中發心,成立出世無漏善的菩提心,而因為他的發心唯自利而不利人,所以落於二乘菩提了。那麼、如何是大乘的菩提心呢?即在普通發心和二乘發心的兩重基礎上更進一步,發起大悲哀愍救濟一切眾生的利他心,方是大乘菩提心。若無普徧廣大的利他心,即無普徧廣大的菩提心可言,即佛果上福德和智慧的妙用也沒有了;因佛果的功德莊嚴,全視因地所發之心普遍廣大與否為轉移的。所以發菩提心的人,又不能不在此點上慎重注意。
從發無上的志願——菩提心到證得圓滿的福智,非是在短時期內所能希幾,須要發恆常久遠之心,勇猛無畏地、普遍地深入眾生的煩惱生死海中,修習對治煩惱生死的法門,然後才有克證無上菩提的一日。因修行得人天善果容易,即得二乘菩提亦容易,唯大乘菩提最極難能,非一生可成,須世世繼續而修。然此中間已發的菩提心如何能使之保持不退失呢?又如何能更在來世使之增長呢?這就成了一個很大的問題。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已發菩提心而於福智有相當成就的行者,自己憑志願堅固的力量,就可使菩提心相持不失。無論轉生天上人間,皆得聞法聽經,以大乘佛法自度度人,使菩提心輾轉增上,倍復廣大。雖然、若非大根大機,生死流轉,勢必因無把握而起恐怖;由此因緣,佛乃施設淨土法門。淨土法門,就是為防退失菩提心而說的,要行者臨命終時發願往生,依托諸佛果德本願力,得以往生淨土和諸佛菩薩俱會一處,既無外界眾苦的逼迫和擾亂,內心自然安和,由此專精續修,菩提心和菩薩行也自然增廣了。
憑佛力往生,使菩提心相續不失的淨土法門,種數甚多,而在中國則以彌陀的極樂淨土為最盛行;除此以外,真能使菩提心保持不退者,就是彌勒兜率淨土的法門。兜率淨土的法門,具如彌勒上生經所說。修此法門,第一要修十善、六度等行,第二要愛敬無上菩提心,第三要發願為彌勒弟子;這三個條件是修兜率淨土的基礎。由此基礎上修習,達到兜率淨土,有三等九品的區別:第一等是修六度行的人,通于四眾佛子,但不必修得十分高勝,祇要已發心修習六度,便可往生;若六度齊修,則上品上生;修三、四度則上品中生;修一、二度則上品下生。第二等是四眾佛子及天龍八部等,發願求生兜率,或修持戒行、或聞名歡喜、或禮拜供養;具修四種,即得中品上生;修二、三種或一、二種,即得中品中生或中品下生。若善力不足,現世不能上生,來生亦得生人天善處。至於第三等,是犯戒造惡業的人,由聞彌勒佛名,至心懺悔以發願往生,本應墮苦,而由願力,臨命終時亦得彌勒佛力接引往生也。
前已略明兜率淨土的行者,和行者依因中所修之行而得往生;然其所得之果究竟如何?今再言之:據彌勒上生經所說,修行雖有三等九品的差別,但若一生內院,不論何等何品之人,皆得見佛聞法,證阿鞞跋致,菩提心和菩薩行,祇有增長,永無退失,且於將來賢劫之中,常隨千佛下生,說法教化。這是兜率淨土比較其他淨土殊勝的地方;如往生極樂淨土,唯上品生可見佛聞大乘法,中品則證二乘果,若夫下品生,須更修若干劫方得見佛聞法。而兜率淨土若得往生,皆可見佛聞法;同時、一見相好,一聞佛法,就可使菩提心永無退失,證阿鞞跋致菩薩位,故所獲之果,最為殊勝!
至於修上生內院行的人,就是我們現在生長在釋迦佛法中的一班人。因為彌勒佛是候補釋迦佛位的,釋迦佛曾把自己未完的偉業和未度盡的眾生,都付囑與彌勒佛,為彌勒佛之所護念、之所攝受。所以我們在釋迦佛法中的人,不論修習何行,或布施、或持戒、或參禪乃至修習其他淨土、真言一切法門,皆在彌勒加護之中;即修求生其他淨土法門,或因願力不足,或因行力未充,不得往生,皆可由彌勒佛之力,以助導往生,是故十方如來雖皆可為我們之皈依處,而彌勒如來實為普遍的總皈依處;如談彌陀淨土的大阿彌陀經,談藥師淨土的藥師經等裏面,都有彌勒如來在內,這也正是表顯彌勒如來是總持一切的。因此、我們在釋迦佛法中的人,若發願皈依彌勒如來,無論修習何種法門,自然比較容易得成了。
各位既然發了菩提心和修了菩薩行,若欲保持不失,繼續增長,則莫善於皈依彌勒,以彌勒為依止處。或修十善、六度行,或愛敬菩提心,或持戒、或修觀、乃至或聞名歡喜,或禮拜恭敬,都可以使菩提心和菩薩行不退而增長的。
今日因在菩提林,故特將如何發菩提心修菩薩行和不退失的要義,概括揭示。盼望大眾在菩提林中,勇猛精進,修菩提行,證菩提果。
一月五日。
(竹摩記)(見海刊十七卷三期)
由三種所依顯念佛勝義
——二十五年一月在汕頭菴埠各界歡迎會講——
佛法在離言自證,本無可以宣說的文字語言。而佛以方便利人故說法,則法法皆顯不思議理,隨舉一句一偈,皆可總持全體佛法,無欠無缺。現在即舉出三句義,對佛法全體作概略的說明:
一 迷悟依——真如
諸佛朗然大覺,明見性真,超九界之苦海,登佛地之彼岸,悟也;眾生無明顛倒,背覺合塵,昧萬善之淨行,逐三途而流轉,迷也。然迷之與悟,果何所據而判定耶?心經云:『諸法空相』;法華云:『諸法實相』;諸經云:『真如法性』;或云:『一真法界』;這即是判定迷悟的所在。因真如法性,為迷悟之所依,迷此真如法性,淪為凡夫,悟此真如法性,即成聖者。因此、舉一真如,便可以判定迷悟。
復次、迷悟的關鍵雖同在真如,然迷迷、悟悟,亦各自有其程度的淺深。如同在六道眾生的人道,無始以來,和他道眾生一樣的沉迷不覺,但現前若是聞了佛法,起了一種新的信解,便從迷中有了覺悟;回顧地獄道等的眾生,自然超勝;可是與天道眾生一比較,悟的程度又覺不如了。迷的程度既有深淺,悟的程度亦有深淺,人的悟非天的悟,乃至菩薩的悟非佛的悟。
嚴格地說,迷悟的出發點是在人道,由人道而上天道乃至聲聞、辟支,都是從迷入悟。再推而上之,由菩薩至佛,亦可謂從悟入悟。若由人道而下之,即是從悟入迷;至於三途輾轉,那就從迷入迷了。
明迷悟依,知人類為迷悟的出發點,所以我們人類,應該如何珍重人生,莫令空過!
二 因果依——藏識
藏識、就是通常所謂的本心或本識。因此心識中含藏一切諸法的種子,為一切諸法生起和長成的根本。由種子藏識的因,變成現行諸識的果;復由現行轉識的因,熏成種子藏識的果。因因、果果,果果、因因,互相輾轉,是親因緣。故談真正徹底的因果,即在於此,離此而談因果,皆非徹底和正確。
又、藏識所以為因果依,因此識無始以來,剎那生滅而連續不斷。顯明的說,我們現在所作的業因或善或惡,如何能連續保持不失而感受將來或善或惡的業果呢?這就是因藏識中有含藏保持此或善或惡的諸法種子的功能,至將來業力成熟而增盛,便自然地由此識感到異熟果報之體,變現根身、器界。此不但眾生所感染的異熟報體是此識,即佛由轉識成智所感的妙淨報體,亦是此識;同時、還由此變現清淨的根身和器界。因此、藏識不但為因之所依,亦為果之所依也。
法界諸法,若依若正,或聖或凡,皆不出因果,而若因若果皆依藏識,故從藏識說明因果,即可總攝若有漏若無漏的世出世間諸法矣。所以、諸經論中闡發唯識教義,亦即由此藏識說明。由此識中現藏善染種子的因,感受未來善染現行的果,所謂『縱經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知惡因惡果之可畏,應如何修習善因以求善果!
三 染凈依——意根
不淨之法謂之染,即為我法二執,煩惱、所知二障所蔽染之諸法;反之破二執,斷二障,由摩訶般若大智慧所顯所成之諸法,謂之曰淨。
所謂二執、二障之染法,本通前六識上所造之業,即破斷此執障的功能,亦由於六識聞法修行開發智慧之力也。然染淨之總樞,又不能不在笫七之染污意根,由意根之染污,使餘識不能清淨,即起清淨之法,亦被其染污而不純淨;須轉染污意根成平等性智的清淨意根,方成為清淨般若的智慧,伏斷執障。可知染淨之權衡,操於意根,意根染則諸法染,意根淨則諸法淨了。
明染淨依,即知眾生病源之所在,在於染污意根,二執二障所宅故;而對治之藥,即是修習摩訶般若的二空智慧,由二空智慧現起,二執二障次第伏斷,菩提涅槃自得圓成矣。
由前三種所依,各自皆能總持佛法,而以三種綜合包攝整個佛法,尤為詳盡。
復次、亦可由此三種所依闡明念佛之義。一、迷悟依的真如法性,證悟實現時,就是佛的法身;故念此即念佛的法身。二、因果依的藏識,轉成四智相應清淨八識的無垢菴摩羅識時,就是圓滿報身——自受用身佛。三、染淨依的第七意根,轉成平等性等三智相應前七識時,就現起應化身佛——他受用及變化;故念此亦即可念應化身佛。由三種所依總顯佛之三身,則念佛即可於一念之中具念三身佛了。
一月十四日,假座龍溪中學。
(竹摩記)(見海刊十七卷三期)
因果
——二十五年八月在江西第二監獄講——
今天承劉典獄長之邀,來和各位講講佛法。佛法的大要,就是最普遍、最簡單的「因果」兩字。因果的意義很廣泛,無論何事、何物,他的成功叫作「果」,而其成功以前都有「因」。所以、因果不是憑空突然而來,必由積漸而底於成功此事、此物的。從萬物、萬事、之結果而觀他的所以成功,即考察他的因,所謂「觀果察因」。由現在之因,可以觀察將來之果,所以佛經說:『欲知前世因,現在受者是;欲知將來果,現在作者是』。佛之所以能知過去未來事,也就是從今生受報曉得前世之因;從今生所作曉得來世之果而已!
因果之理,很普遍而且很平等,不限於任何一部分的。非特人類有因果的關係,凡是一切有生命的,乃至於天地萬物,都要受因果之支配。我們個人,是從各個之因造成各個之果;即做了不好的因,必要受不好的果。所以我們覺得現在種種皆是以前之因所造成,而欲將來得到好果,現在必須要造好因,此乃佛說之「因果」法則。就是國家大法,治、亂、安、危,也都是要根據他的。一般人眼前所受的苦樂,都是從前所作或善、或惡之所致,能明白此理,即可以離開人世間的一切苦惱。我們要造好因,凡是以前惡的行為,應該覺悟、懺悔、改過、遷善;一方面、能夠消滅以前的惡因,一方面、可以造成將來的好果。要『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庶可離苦得樂。我們要澈底了解因果的道理,努力為善,其權悉操諸己。論語云:『我欲仁,斯仁至矣』。所以、從善完全要靠自己。假如不明白這個道理,憑一己自私自利之心,去做破壞侵奪的工作,損人利己,這就是違反因果法則。這種行動,必為他人所不容許,即是惡因;亦為群眾立法的國家所裁制,結果必受種種之困苦。比如我們走路口渴,遇人持有茶水,因而用強暴的行為將茶水奪取,如對方有力量,勢必和我爭鬥或報復。又若有一物,為他人所急需,被我侵奪,他人因此而喪命,這就是利己為私的行為;良心、天理都不應該,即為世人所不容許。倘遇事商量,剖分食用,則互相調劑,自不至於攘奪、害命,而能和平、共享。所以人人要從心理改善,不要與人爭鬥,應存共生共存之心,互助互愛之念!則人人能得平安享樂,全世界成一安樂國了!
人們內心之思想,都由行為而表現,看其人之行為,即可以觀察其人之善與不善。我們不好的思想、行為,應該要立刻去掉,好的要多多培養。明白了這個道理,應該自作主張,自己的命運,可以自己操持。假使不明白此理,一切不善的意、行,不去改過,那末自己的命運,即受他人之支配,永無自由之日。
佛經裏說人的平常行為,大約有三部分:一、為身體的動作,二、為口發的言語,三、為心中的思想。這身、口、意三者,都有好與不好及連貫的關係。身體、語言之表現,皆由於內心,所以身體動作,要有規律、標準。譬如「殺盜淫」傷害他人,此由心之「貪瞋癡」而生,或由自私自利之念而起。世間事物,各有所有權,男女夫婦之間亦各有分際,不能互相混亂侵犯。身體的不好行為,我們應該除掉,非特不去侵害人家,而且要反轉來幫助人家,要憑自己力量勤勞生產以救濟別人,此即善的行為。夫婦男女之間,非特自己能守範圍,並且去勸導別人,叫各人能守法則。其次、囗之言語,為誑語、詈人、播弄是非、綺言,亦為「貪瞋癡」心之表現。我們曉得現在之因即將來之果,一切身語意行動之錯誤,均要好好消滅,改過覺悟。假使統統能夠改好,就由現在的好因,造成將來的好果。以上三種,即佛經所謂身、口、意三業。各位明白因果的道理,那末以前種種不好要趕快改去。而且、要明白現在身居的監獄,乃感化的制度,不是報復的制度;要你們有機會多耐勞、多吃苦,一切行為有規律、有法則,從內心改正以前種種不良的思想,從外身矯除其惡行,叫你們發現好的行為,造成將來的好的結果。所以各位心中,要把監獄看作學校,向來無技能或有惡行的,乘此機會學習改過。佛法因果之理,大略如此。
(劉蕃滋記)(見海刊十七卷第九期)
聽講「現代中國佛教」之後
——二十五年秋在上海中國佛學會分會講——
今天請本會監事常惺法師來講演,這是一個很好的難得的機會,故我也來參加聽講。常惺法師在短促的時聞,講演「現代中國佛教」,雖然語句不多,很能反映出全中國佛教為一般人士切實研究而未能解答的問題。故今天所講的對於佛教徒所負的任務,甚為重大,關心佛教前途的生存與繁榮,危險與滅亡,整理與潰爛,殊足表示常惺法師對於佛教前途一切問題的注意。
中國古代帝王的政策,是愚民的政策,惟恐人民有革命的爆發,惟恐無法威脅知識界士大夫集中作政治上的活動,唯有採取佛教的消極思想與行為來安定愚夫,和支配知識界優越的心理作用,轉移人民的視線,維持帝王位置永久的安全。把佛教禪宗推崇到很高的地位,要他們不涉及政治思想與行動,即是將佛教消極的作用——無用之用,來封鎖人民的思想。在中國唐、宋時代有這種封鎖人民的思想政策建設。吾人研究中國歷史,無論在政治方面,或在佛教方面,都發見到有過這種驚人底思想和行為底轉變。
但佛教在另一方面,與上述完全兩樣,乃千年來不但在一般人無從去知道,即是信佛者或是研究佛教學理的人也沒有注意到,其事略說如下:
在中國南北朝時代——梁、陳、隋至盛唐約有兩三百年歷史,佛教有一種積極救世的宗派,其名稱叫做「三階教」。其所舉辦的事宜、方法、建設,特採取積極措置,不僅社會事業的建設,亦影響到政治。他們所謂「三階教」者,認為佛法施設在人間,應該要分作三個時代:
一、以一乘佛法為第一階,如華嚴經等頓教一乘佛教屬之,蓋華嚴等經專為大乘菩薩說法。
二、以三乘教法為第二階,故第二階教則為就三乘別教諸經之佛教。
三、第三階以末法眾生為當機的一乘普法,而與大乘一乘的意義卻有共通之點,在教義上取十輪經及法華經裏常不輕菩薩等思想,即所謂『我不輕視汝等,汝等皆當作佛』!無論他是男女老幼、或是罪惡眾生,都視作佛敬重他。
三階教創始者,叫做信行禪師。其所以主張創導三階教的意見和理由:他以為佛在世時說法,應機施化,當佛出世至佛滅後沒有好久的時代,這是正法時代。如來善用三乘教法,使正法安住眾生得樂。如今呢,已是末法時代了,在末法時代的我們,應該自修謙和忍辱苦行,振作大乘積極救世的精神,不分別的以尊敬一切眾生,普皆成佛。無論他是持戒的、毀戒的人,或是出家的、在俗的人,我們都要如同常不輕菩薩一樣底恭敬他,供養他,實施救濟社會工作,發揮大乘積極救世的精神作用。凡是信仰三階教的信徒,為佛教積極救世前途的發展著想,把各人的財產都拿出來放在「無盡藏」裏,付與三階教領導者的管理權支配權,作國家社會佛教的公益事業。如果國家社會一旦遇了災難,有了無盡藏裏的財物寶庫的救濟,不致匱乏。是故三階教,在當時的國家社會中,有一種顯著的地位,佔民眾信仰之中心,並握著民生之樞紐,殆將駕帝王政治勢力而上之。經過了很久的時間,無盡藏裏貯藏財物之豐富,不可數計,而轉移社會力量亦尤大,在朝野人士,信者甚眾。而當時之寺院的組織,僧眾的生活,因思想之不同,就不容易融合一體了。於是,在寺院裏有一、禪宗院,二、三階教院,各別的組織。而三階教院另有律儀的生活,這好像現在寺院裏有附設著佛學院的組織一樣。
在隋朝及唐朝武則天、唐玄宗時代,因三階教在社會上積極底自由行動,引起帝王的嫉忌,政府不能容忍,曾有幾次以法律措置,沒收「無盡藏」,制止三階教的活動。故在唐朝中葉末葉時代,三階教積極救世的活動,漸見減退,漸趨消滅。
古代帝王政府,其所以不滿意三階教的積極救世的作用,而摧殘三階教在國家社會方面活動,其理由如次:一、惟恐搖動帝王權力之基礎;二、在朝野士大夫之流一般儒家之徒,以為救濟國家社會之公益事業,這惟是政府和我們儒家的工作;在這樣發生爭持時,以強有勢力的政府,立即把三階教的如同銀行一樣底「無盡藏」完全沒收去了。一般的三階教徒既如此遭難,此後對於國家社會公益事業,乃無從過問,不能不放棄了積極的作用。反之、禪宗消極的作用,身居蘭若,依山林水邊過生活,悠遊歲月,足以消納國家剩餘才智,不妄冀非分,故為帝王提倡而盛行宋、明、清、間。
所以講到今後佛教要積極發展救世作用的問題,本人不勝其無窮底感慨。就是說:佛教能否為國家社會容忍其發生大乘積極救世功用,確有很大問題。本人三十年來,對於佛教欲發展積極救世作用之經過,不但不曾得到充分的幫助與同情,而教內教外反發生很多的嫉妒障礙。不但今日如此,往例皆然。有人說:佛教徒是消極的,厭世的,逃空的;然而、不消極,不厭世,不逃空,又怎麼辦?縱有少數的佛教徒有積極作用,在惡勢力支配了中國佛教的今日局面之下,未必敢輕于一試吧!雖然、中國佛教徒如果沒有大慈大悲積極救世底精神,一味的消極,退到絕境,是自淪黑暗底途徑。全中國佛教徒將採取何種積極作用,以為挽救佛教危亡的方法,誠為目前值得注意的問題。
(燈霞記)(見海刊十八卷六期)
中國佛學會會員大會開會辭
——二十七年五月在重慶——
黨政機關代表,主席團及各會員:本會今荷中央及地方各機關代表蒞會,與各會員踴躍出席,得於國難嚴重抗戰激烈之中開會,實為悲痛中一愉快之事。因佛法即從悲痛生靈苦患實施救濟而發生,所謂「慈悲為本,方便為門」者是。方便之要素為智慧,由研究得成智慧之勝解樂欲,乃生堅決信仰。而修習德行軌範之戒學,心力安凝之定學,洞明宇宙人生的慧學,此名為佛學。雖有宗教作用而決非迷信,尤不是離絕世人的,故云「佛教在世間,不離世間覺」。然針對今日國際病根之救治,在明「一切皆眾緣所成」;針對今日中國苦厄之救脫,在明「一切皆唯心所造」。本會應世界及國民之需要而發揚斯義,故十年來恆在繼長增高之進步中。今後自應由全體會員,本此宗旨,更加努力而求發展,是為今日開會之意義。
(見海刊十九卷六期)
(附註)本文自「中國佛學會會員大會」中錄出。
佛教之新認識
——二十七年六月在成都文殊院講——
佛法大海,信為能入,疑為能障。學佛者若對於佛法全體懷疑,實為由聞生信解之障,為斷疑生信故,略為剖析之。一般人之疑,約有依法、依師、依己三種。
甲、依法之疑,更分析之,最普遍者,又有四種:
第一、懷疑佛法是違反人生的:一般人懷疑佛法是非人生進化,而是歸於虛無消滅的,所以對於佛法不願聽,聽了也不願領受。此疑不先除,則無由信入。應和佛經中之講明的如何發菩提心,如何修證菩薩行果,正是「佛自住大乘,定慧力莊嚴」的本位佛法。所以佛為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令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的大乘佛法,不但非消滅人生世界的,正是改善人生世界,使之發達繁榮向上進化而成為最圓滿的。如此最高功德的成就,即是菩提。
第二、懷疑佛法不合科學的:因近代科學之進步,一般人思想上惟知讚美近代的科學發明,於佛法則視為不過一種宗教,近於神話。對於佛教信仰者皆歸之於迷信,以不可實驗故,不可實驗即不合科學故;至其幽微深邃之理,則又以為不過玄學、哲學之想像推測,故對于佛法,視為在進步之科學時代已無研究之價值。若對一班宗教而言,如此之批評,誠有相當理由,然不可以評擊佛法也。佛法者、就證法而言,為佛智親證實驗所得。就教法而言,是為令人生開示悟入佛所自證之法而說。於科學實驗精神,有過之無不及。所說教法,又皆有精密之條理論證,故佛法不僅非不合科學,且為更進一步之科學,此於佛法有深切研究者,多能知之;若不研究者,自無由證驗矣。且現今科學發明,每多與佛法中曾言及者相符合,亦有佛法所言、科學尚未證明者,此科學進步之程度尚未至,非佛法不合科學也。且佛法與科學,同由擴充見聞覺知之範圍而得;科學恃精密之器械為助,如望遠鏡、顯微鏡等,使遠者近、隱者顯,而其所及之範圍仍有限;佛法則以戒定慧為助,去煩惱所知之障,成無上遍正覺,心光普照於諸法實相,親證親見,發展見聞知覺能力,使至其最極圓滿,無所不知,無所不見。知此、然後能認識佛法非迷信,而是更進一步之實驗科學。有近代進步之科學,正可為研究佛學、信解佛法之助。
第三、懷疑佛法是淪亡國族的:有一種人以為現在是國際競爭激烈時代,須使人民富於國家思想,然後能謀民族之自衛;見佛教發生之印度淪於異族,往往以為佛法雖有廣大之教義,高深之理論,而不能振興民族,保衛國家;因佛法所言,為廣大之世界主義,佛教之昌明,足致民族主義之衰落而至亡國。其實、從佛法真精神言,大乘菩薩行,所謂莊嚴國土,守護國土,即以建立國家、保衛人民、為菩薩行之一,亦即是愛國思想,民族精神。大家皆知佛法有阿彌陀佛創造的極樂國土,阿彌陀佛以其願行,結合同願、同行者,造成極樂國土;正與結合同志改造國家社會者相同。若此種大乘精神能實現,正可以建立進步的國家,良好的社會。所以、佛法不但非滅亡國家的,而正是發揚民族精神,促進國家興盛的。不僅理論如此,且可以事實證明:一般人以印度為佛教發祥地而亡國,以印度之亡,歸咎佛法,此實是倒果為因的。印度佛法昌明之時,如阿育王時代,及玄奘法師到印度的戒日王時代,即其國家鼎盛之時;後婆羅門教復興,佛法式微,印度始分崩離析;近七八百年,加以別教侵入,全無佛法,而印度遂亡,中國如唐初佛法最盛,國力亦最強;可見佛法非亡國之因,而佛法滅乃亡國之因,此有志於國家民族者所當深知也。
第四、懷疑佛法無抗戰精神的:又一般人以為現在中國需要的是全國一致的趨向抗戰救國,佛法以慈悲為本,等視眾生,充其戒殺無我之精神,必近於不抵抗,於保衛國家、救護民族之戰鬥,恐無益有害。不知佛法慈悲為本,更要以方便為門——門者所以通行者也——。若無方便,即有行不通之弊。所以慈悲不僅是不殺,而方便即是適當的辦法。若有惡毒有情欲害多數眾生命者,為救多數眾生及免彼惡毒有情造大惡業,此時若無他法可止彼惡行,菩薩正應以大悲心斷彼惡毒有情命。今有少數瘋狂惡魔,不惜為禍世界,驅其國內人民與他國人民,互相殺戮;為制止此種瘋狂行動,採取抗戰方式,正是佛法的方便之門。所以疑佛法違反抗戰精神,實為錯誤。
由上所述,可見佛法不但不是非人生的,而是發達人生的;不但非不合科學,而是進一步的科學;不但非滅亡國家的,而是興建國家的;不但非違反抗戰精神,而且是正合抗戰精神的。則依法而起之疑障可除矣。
乙、依師之疑:於佛法根本師之釋迦牟尼、及傳續師之菩薩、羅漢及歷代祖師,其智慧功德,大都為有識者所共尊崇,而無可懷疑。至於現在說法師,如我本人,則世人對之,猶多不能諒解。
第一、因為我二十餘年來提倡改善僧寺制度,適應時代需要,不知者以為有廢棄了佛教原有戒律之嫌。殊不知我為建立「住持佛法之僧寶」的改革計劃,乃是極端注重律儀的。故僧眾的質量必須提高而數量不妨減少;至在家信佛徒眾,則應平易普及,使全國民以至全人類同沐三皈、五戒、十善之化,增進人群之道德。第二、前年選舉國民大會代表時,曾經有佛教團體請願爭求選舉權,有報人訪問我對於此事之意見,我當時就答覆他:「此事用不著去爭,選舉法上並沒有限制僧尼的選舉,有能為人選出的亦自可當選」。有人即據之抨擊為參政運動,甚而造為親日種種蜚語,這完全是出於嫉忌。
第三、在政府規定僧眾須受壯丁訓練時,中國佛教會曾請求免除而未得批准,我因以私人資格,與訓練總監部一個熟人函商,使僧眾但受救護、看護訓練,俾盡國民義務而不背佛戒。但誤傳者竟謂僧眾受軍訓係我主張,并以將練若干萬僧軍等轟傳報紙,真是誤會之極!
第四、因為我有一些著作,并且隨時作些學術上的演講,世人即以我為研究學問的學者,或是某一宗派的宗徒,或推崇為佛、為聖人,其實、我都不是,既不是佛,亦不是聖人,不是矜奇眩博之學者,亦不是傳承任何宗派的宗徒;不過是總依釋迦遺教,普緣法界含識的一個學發菩提心、學修菩薩行者而已。此與現在所講經的內容:「如何發菩提心,如何修菩薩行」,卻是很符順的。復按之平日一切言行,皆可自信而信人的,所以、也恰宜說此發菩提心、修菩薩行為宏傳大乘法的。
丙、依己之疑:就是懷疑自己不能學大乘佛法。
第一、有一類人以研究佛學、修行佛法,必須離開群眾,離開人世,在深山長林之中,離群索居;自己現在或有家庭責任,社會責任,或負著國家軍政責任,以為我還在世上作事,故不能研究佛學,修行佛法,以此為障,於佛法遂不研究修學。須知佛法並非離開世間的,虛無縹緲的,亦不是違反人性希奇古怪的,不過是平平直直的、人生世界的實事真理,為佛所明白而說示眾生的。如禪宗六祖偈云:「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求兔角」。佛法就是於世間覺悟得恰恰當當十分圓滿的。要求家庭、社會、世間的圓滿完善,尤其需要修學佛法。從事社會事業的人,應先明白佛法的實事真理,然後知社會事業為眾緣所成,實行大公無我的菩薩事業,近之可以改善社會,遠之可以普度無量眾生。——能將社會事業,依佛法實行,即是修行;不是一定要拿著木魚敲,對著佛像拜,閉目靜坐,才叫修行——。在語默動靜日用行為中,依佛法實行體驗,即是修行佛法。
負國家軍政責任的人,更不可不明白佛法。小乘佛法也許不是所需要的,但佛法本質是大乘;由大乘法始能了知宇宙萬有、人生、世界,無非因緣生法,都無獨立自性,無可執為我者。由此不見有我,即不復分別人我,自他平等,故能以大眾之痛苦為痛苦,以大眾之安樂為安樂,解除大眾痛苦而謀全民族全人類安樂。此自他俱利之事業,即是菩薩行。有求建立國家、保衛生民,而謀共同幸福之心者,應由此菩薩心行,始能利益大眾,而得自他俱利之結果。如此之人,才是大軍事家,大政治家。所以、負國家軍政責任的人,必須要研究佛法。這是與一般人所自疑的適得其反。假使你已經是完全無用的朽木,也許你可以不必學佛法;如果你還想做一個有用的人,那就必須要學。
第二、有一類人又這樣想:現在中國受人侵略,已陷於次殖民地位、或半殖民地位,加以連年的天災內亂,真是民不聊生,國將不國;團結砥礪,抵抗外侮,平定內亂,都來不及,那有餘暇學佛法!一般人民因於衣食生活問題,亦決沒有功夫來學佛法。這樣的人,不但自己認為不能學,並且反對別人學。不知國人現在所受種種苦痛,雖是實際情況,但就佛法最普通的道理來說,不外因果的定律。試看中國古來歷史上,也曾有過很好的時代,近數十年陷於外患內亂、天災人禍、水深火熱之中,其遠因或伏於數百年前,近因或起於數十年前,皆由已往錯誤造成之惡因,故受今日痛苦之惡果,以前之因即今日之果,以後之果即在今日之因。故佛所言因果,不是渺茫無稽的,也不是另有天神等為之主宰的,更不是與自己漠不相關的;因果的責任,就在自己。自己造惡因,自己得惡果,自己造善因,自己得樂果。個人如是,國家民族亦如是。若於苦痛之中能生深切覺悟,反省已往之錯誤,然後能得解除痛苦之道,而收幸福之果。姑無論甚深究竟之解除痛苦,非佛法不能成辦;即在現見事實上,若能明白佛法的道理,止息惡因,習積善因,便能轉火宅而成樂土。所以、正因為在痛苦逼迫之下,更須研究佛法。
佛法以苦諦為始,即是對現狀不滿,然後研究其因果,而得解除其痛苦之法。佛法大旨的四諦,即是苦、苦集、苦滅、苦滅之道。所以要解除痛苦,更不可不要佛法。學佛法也並不是不要人謀生活,仍然可以謀衣食住,但是不可用錯誤的思想去謀生活,以致害人害己;要由正當的思想,利人利己。若用錯誤的思想,生活問題未必能解決,自己難免受苦。所以要解除內在外在的苦痛,更要學佛法。
第三、又有一類人,對於佛法也有相當的認識和信仰,但是自己反觀從前有許多錯誤,思想也錯,行為也錯——本來、這種慚愧懺悔心,正是入德之門——,就以為起心即錯,動念即乖,我是一個苦惱眾生,我的世界也是一個穢濁世界,凡所作為,皆增罪孽,所以疑於發菩提心、修菩薩行等事,皆不能作。這樣的人,若真知苦惱穢濁、發心修行,亦可成小乘解脫。但是他以為菩提心我沒有資格敢發,如此停頓於回顧既往懊惱追悔的途程上,終不能走上解脫之路!這就是佛法所言五蓋之一的惡作蓋。須知假使真正知道自己既往的錯誤,單有懊悔是不能解除罪過的;應當學大乘法,明白罪性本空,善惡因果,無決定性,所謂「罪由心起將心懺,心若滅時罪亦亡」。積修善業,消除惡業,依菩薩行修積資糧,始能解除罪惡,成清淨純善功德。若自以為不能發大乘心,實甚顛倒!
第四、又有一類於佛法雖有認識,然未究竟圓滿,但知佛法在了生死;簡單的說,他學佛法惟是求了脫「死」。或以為我做了數十年人,覺得人生無意義;或以為世間一切,我皆滿足,所不能解決之問題惟「死」;於是惟以佛法為解決的問題之工具,求死時「死」得好,或死了可不再死,達到往生極樂,或是無生。應知佛法固能解決死的問題,但如此惟求了死之心,乃是小乘發心。惟側重佛法可遮止生死之一點,於圓滿無上菩提、利益人世等事,即不能發心勤行,惟求好「死」、或不再死。此恐怖「死」而不安寧之心理,亦是錯誤顛倒,亦能為障。欲真澈底解決生死,惟有從大乘佛法了知生死本空,了不可得;若覺有生死,是小乘法,雖解脫分段生死,而變易生死仍不能解脫也。心經云:「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可見根本沒有「死」。
佛法不但是解決死的問題的,而且是重在解決生的問題的。所謂生、就是緣生性空,活潑潑地法界緣起,人生、世界、宇宙的實相;也就是去盡無明顛倒的佛智上所明見親證的實相。既知法界實相,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一剎那即無量劫,無量劫即一剎那,無終無始,無有邊際,生死如何安立?須知現前事事物物、形形色色,莫非無礙無盡的莊嚴法界,拈一莖草,即佛法身,一色一香,全彰中道。如此澈底明白無死,始為真解脫死。
疑己的疑很多,難以列舉,姑止於此。現在知道:修學大乘法,不是要離開人群社會,而是能利益人群社會的;不是不要人解除痛苦,而正是澈底解除痛苦的;不是有過錯就不能學,而正是解除罪惡的;不是惟求解脫分段的死,是澈底解決二種死而得無盡妙用的。如此、就可以去掉自己不能修大乘法的懷疑。
以上對於疑法、疑師、疑己的疑,皆已去除,然後可以進而研究領解學習發菩提心、修菩薩行的大乘法。
(游隆淨記)(見海刊十九卷九期)
學佛與佛學
——二十八年二月在貴陽講——
今天與各位居士在此聚會,又得各法師參加,可算是一種出格的因緣!剛才徐露園居士提問學佛與佛學的區別,我想諸位都是久已發心學佛的,用不著再來細說,但既承提問,只好強為分別。
佛學有廣狹二義:廣義、即戒、定、慧學,由發心求學到入三乘聖流,名為有學;至三乘聖果圓滿,名為無學;戒、定、慧三學之外,別無所學。佛典上稱戒名學處,亦稱戒增上學、定增上學、慧增上學;如此、三學即佛學,修此三學即是學佛,則佛學與學佛兩個名詞是分不開的。狹義之佛學,如科學、哲學等,佛學、即指佛教的學理而言。佛法中有教、理、行、果,教、即如來聖教,有言教、有身教,佛的種種威儀言說都是教體,往往有常人意想不到之境界,故須以真誠的信心來接受,但所說三藏十二部教的義理,甚深廣大,為求理解,乃成為學理的研究,由聽講、討論、分別推求而得其勝解,此專指研究佛教的學理名佛學,可說只是學佛應經過的一個階段。並且也有雖研究佛學,而仍未生起信心,進於修行證果的,如今之學校把佛學當作一種哲學、或人生哲學來研究的。因此、狹義的佛學,就與學佛有了區別。
再就學佛來說,亦有廣狹二義:廣義者,凡是對於佛法由向慕信仰心而學習者,皆名學佛,如讀誦經典,受持皈戒,或禮拜恭敬佛菩薩,或信因果懺悔罪業,或求福報、或求解脫,或求生西方,依佛所說法門修學行持或多或少,皆名學佛。若以嚴格的狹義而說,或由信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或由信有大乘種性,了解大乘教理,發起真正菩提心,求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由普度眾生的大悲心而生起菩提心,由菩提心修菩提行而至於成佛,即是發成佛心,修成佛行,得成佛果,名為學佛。
學佛是依教、解理、修行、證果,佛學只是依教、解理。但此佛學的廣狹義,與學佛的廣狹義,皆只就修學的一面說;若依佛的平等意樂來說,如法華經所明:「如來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為令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凡得遇佛法,或解或迷,或信或謗,或發一善心,修一善行,皆是究竟成佛的因緣,則上來種種分別仍無分別。
(塵空記)(見華南覺音八期)
初抵緬京向歡迎群眾致詞
——二十八年十二月講——
太虛但知佛教,此外都不曾研習。這次來緬甸,第一、是朝拜仰光大金塔,第二、是送舍利到大金塔供養。其次、是訪問佛教的大德,與諸信佛人士,謀中緬佛教之聯合發展。今天勞動緬京上千的僧伽大德,緬甸、印度數千的信佛人士,我國僑胞的許多社團的領袖和群眾,集成這樣盛大的聯合迎接,揮汗往還,實在感謝得很!於此聯合群眾,相信都已在佛光中融化了。由此為出發點,佛教當不難普及到全人類;祝諸公福慧增長。先致謝忱,待有機會時,再為暢談。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本團之宗旨與訪緬之感想
——二十八年十二月在仰光歡迎會講——
主席、中緬印各界代表及大眾,今天承中緬佛學研究會,仰光等各界代表,開此盛大集會,對本人領導的佛教訪問團盛意招待,非常的榮幸!這次領導本團出發之時,曾敘明本團主旨:所要到的地方,如緬甸、印度、錫蘭、暹羅,或其他的佛教國家,以見本團是全國佛教國民作後援的有組織之團體,並非個人行動,是得全國支持贊助而來;禮拜佛教勝地,訪問佛教領袖,增進各信佛的民族間感情,使互相諒解而愈加親善;聯合發揚佛教真理,把世界所有侵奪鬥爭等等因素都去掉,這就是本團的宗旨。我以前曾作過幾次的國際佛教行動,二十年前曾到過中國東方的日本、朝鮮。十年前又曾到歐洲,而由美國回上海。這次、因近年在抗戰後方的重慶、昆明,適因滇緬公路已通,改由滇緬公路的陸路來緬,且比一部由海道來者先到,本團特由此路而來。進入緬甸後,加臘戍、南渡、眉苗等地,到處都有中緬佛教徒彼此招待,更感覺中緬交通便利以後,中緬的僧人民眾,互相得到往來切磋的利益。本人未到緬甸之先,曾想到中緬應有一佛教聯合的機關;這次中緬佛學研究會,已於我之意想中先行成立,使我真是非常高興。在古佛教中心的緬京,承幾萬人的歡迎;拜大佛、金塔等以外,又訪掌教達丹那邊,從年高德長高僧處,感到中緬親善,益加深切。又回訪青年僧人會領袖,作佛教學理的討論,感到緬甸青年僧眾的活潑思想。又承石階山邀請渡過奄媽拉富拉江之鐵橋,至石階受當地的人士招待。又與年長的高僧及眾僧民相聚一堂,談論戒律及佛法宏揚世界的途徑,並蒙誦經祈禱中國被侵略的戰爭早得停止,感到緬甸佛教有社會運動的,有山林修學的,與中國佛教極相近。
今天早上抵達訪問緬甸的最後目的仰光,遇到更廣大的華、印、緬群眾,組織健全,招待周到。迨到達久慕的大金塔,偉大莊嚴,覺得與廣大群眾同溶化在佛光之中了!故到仰光之後,感到語言說不出的愉快。末了、致謝全仰光的代表群眾到車站迎接招待,並在此大廈祝各位佛寶加庇,增長福慧。從此中緬更加親善,由中緬佛教徒的融洽,使佛教普及,而世界人類都得無量幸福。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中國佛學與青年
——二十八年十二月在仰光中國佛學會佛學青年會講——
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國,計有小乘三藏、大乘五藏,中國的佛學,即以此為基礎,極為豐富燦爛。佛教傳入中國已有千餘年的歷史。中國的高僧大德,千百人曾到過印度修學;印度亦有高僧大德千百人到中國布教,中國佛學因得在歷史上呈出燦爛之光華。至中國所採之戒律,乃大乘及小乘綜合的,分配得各有適當的地位,故得有偉大的精密的系統。到了明清時代,中國的佛學漸見衰落;其原因、是一般對於戒律不十分明瞭,信徒各自執著,於佛學不能活潑應用以適應潮流;且對佛學不肯認真研究,以至荒廢衰落。
中國的佛學,須由青年振興起來。對於佛學須加研究,於巴利文、梵文、及藏文的佛理,均須作一系統的研究,將佛法所有的精彩處採集起來,把他發揚起來,貫徹起來,並加理智的批評,而將其應用於實生活上。所謂人生佛教,實與現時生活有極大的關係。青年對於佛學,應有學問及道德作基礎,從事社會事業,均須本此精神去做。總之、中國佛學基礎極為豐富,其構成之系統極為偉大精密。過去衰落者不必說起,現在要把他復興起來,這種責任,須要青年負起來!末了,我們呼一口號:「中國佛學要復興」!「中國佛學青年要努力」!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因果觀念與心理建設
——二十八年十二月在仰光廣東公司歡迎會講——
我知道廣東對於佛教向來熱烈提倡,尤其在緬甸這種環境之下。我於清季曾在廣東一年,民國二十四年又到過廣東,故今日與各位見面,這又好像到了廣東一樣,非常的歡喜!
現在、中國是抗戰時期,同時也是建國時期,大家要團結一致!自唐、宋以來,佛教早已成了重要的因素。為了團結人心,精神總動員,喚起全國人民的精神,增加抗戰的力量,大家應共同努力。本人此次出來,也是與各位共同作救國的運動。關於建國,有物質建設,心理建設。在這種上面,佛教成了最緊要的原素。
關於國民心理建設,平常有一種最普遍的因果觀念,成了最普遍的信仰,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而作惡之家將來必有不好的結果。由此推之整個國民,如人民都能為國家、為民族發奮上進,整個民族必能光榮。從因果關係上看來,我國的抗戰必勝,建國必成,實無疑義。其次、就是佛教慈悲為本、方便為門的精神。中山先生也講過:因愛人民而革命,這種拯救饑溺的心,就是慈悲心。然要有方便,將事理看清楚,以勇氣不斷的力行,才可使中國的國家建設完成。再次、我們中國各處有了團體的組織,不問黨員、商人、各種都有團體的組織,在開會時都有整齊嚴肅的精神表現,由對佛法有信仰恭敬,而養成有組織、有紀律、以成為廣大的組織;佛法中所謂信仰三寶,即是建立團體及組織的精神。
前頭所講的佛法因果、慈悲為本、方便為門、恭敬嚴肅等,成為一種有組織的精神,這都是心理建設重要的表現。今天見到貴會都能一致的信仰佛法,所以略說以答各位的盛意。祝各位增加福德智慧,中國前途無量幸福!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附註)海刊題為「佛教因果觀念與建國道理」。
緬甸青年之佛學方針
——二十八年十二月在仰光大學講——
仰光大學為緬甸唯一最高學府,得來參觀,聚談,覺得非常的榮幸。
這次我到緬甸,所接觸的都是佛教的,故我感覺到緬甸佛教有許多優點:第一、是單純精粹:因中國佛教是很繁複的,先有儒、道家等學術思想的深遠背景,佛教之傳入中國,又經過一千多年之久,東漢開始至宋時,尚陸續有所傳譯,路線由西北陸路或由東南海道,故時代不一,方處不一。在某一時代方所興盛某等學派,在另一時代方所又此衰彼興,故不能一致。而緬甸佛教的傳入,既沒有其他先在的文化糝雜反應,傳入的又純是錫蘭系的巴利文三藏,故衣食等律儀均一樣,經論的教理亦簡單而少分歧,非常的單純。
第二、感到緬甸佛教很普及:與其他的佛教國家對照,如中國雖然流行很久很普遍,但仍有雜信其他宗教者,而專一於佛教的不多。像緬甸則上至政府官員,下至一般人民,無論長幼男女,貴賤貧富,都是一致的信仰佛教;已將佛教的意義和儀式,滲透到民眾日常生活裏去,如飲食起居、婚喪慶弔、應接迎送,均以佛教成為一種良好的風俗。沿途見到一般善男信女的迎拜佛塔,在高解協德園又見到許多集團的來歌詠讚嘆,均有一致的衣服和音調,這是非常良美的佛教風化。
所說單純與普及的優點,就我所知見到的,覺得很可於中國佛教有所裨益;以後當回國提倡,使中國也漸漸有這種優點。
其三、覺得到緬甸、暹羅更有特殊優點,是中國不能作到的,即是有聲望人家的青年子弟,都要作短期出家僧的訓練。受過小學、中學或大學教育的,也有想不需再受出家訓練;但我以為,道德不是單在講堂上、書本上可以做到的,需要從實行中去體察經驗的,故仍須有短期出家為僧的訓練方好。同時、團體方面,要保持有緬王時代整齊嚴肅的戒律威儀,以此才能使青年有良好的規範,得到身心實益。我這次到緬甸來,見到僧律儀式,已沒有我從前聞到的那樣嚴凈;故緬甸僧團,亦仍須恢復過去的和合莊嚴!
緬甸佛教有單純的僧眾主持,成為一般國民日常生活的良風美俗,青年受短期的僧團訓練,已具備了建成佛教國家的基礎條件。我想,如能接受中國的大乘佛法,則更能造成完美的佛教王國。大乘佛法的用心,是普為救濟宇宙眾生,或世界人類、國家民族的,他要大眾都能得到永久的安樂,這就是「大慈大悲」。然要能實際做到,非成佛不可。要成佛的果德,又非要修菩薩因行不可。行菩薩道為眾生服務,要能忍受人所不能忍受,勤行人所不能勤行,要充實廣大的福業和智慧,方能領導群眾,創造極樂世界。我想,緬甸已有成立佛教國家的基礎,若能再學修此大乘菩薩的淨佛國土行,很可成為佛慈充滿的國家。由此影響全世界人類,將所有的爭奪殘殺都消滅了,則整個人間可以成為佛國。故緬甸青年應進一步以接受大乘佛教,建立自由平等的佛教清淨國家,溶化全世界都成為佛教國。希望華僑青年能接受緬甸佛教的優點,而緬甸青年則更能接受大乘以建立人間福樂園!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體念觀音菩薩的精神
——二十八年十二月在仰光觀音山講——
各位都有信仰佛法的因緣,在中國所盛行的是大乘佛教,「大慈大悲」,就是「觀音菩薩」。信觀世音菩薩,凡有所求,都能得到感應。因為觀音菩薩,是救苦救難,故大家都信仰觀世音菩薩。所以仰光有觀音寺、觀音山、觀音亭、觀音堂。
各位今日到觀音山,均能消除苦難,增長福報。觀世音菩薩的慈悲,救苦救難,如各人所求的,皆能成就。我們每日所念的心經中觀自在菩薩,這就是觀世音菩薩。因為觀世音菩薩有般若的智慧,照見五蘊皆空,所以能救苦救難。平常人執五蘊為世界、為我,就是不能照見五蘊皆空,有自、有他、有人、有我。要能照見五蘊皆空,則人我、是非皆能消除。真正見到無人無我,則能以眾人苦難為苦難,這樣才能成為無我的大慈大悲,才能成立大公無私的偉大人格,發揮救苦救難的功用。
我們知道觀音菩薩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故建立觀音道場。但我們要體念觀音的智慧,這才真能為觀音的弟子。心經中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及「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所以觀音能除一切苦,均是以般若力量,因沒有人我對待,則身心圓融無礙。各位能來到觀音菩薩這裏,都要無人無我,這樣、各人當體即是觀音菩薩了。這就是我今天貢獻給大家的。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附註)原文無題。
青年修養與佛教
——二十八年十二月在仰光華僑聯合歡迎會講——
今天承華僑聯合會約來作親切的敘談,得與我國青年僑胞有接近的機會,很為愉快!
現在到了貴會,與到其他的團體,覺得有不同的感想。我這次在仰光對緬甸人、印度人談話,總要翻譯,這不足為奇。然而在我們僑胞的團體裏講演,也都要翻譯!我只曾在華僑中學未用翻譯。世界上人類,因了語言文字不同,感情就隔膜起來,分成許多國家民族;然中國各地因方言不能相通,也容易各成組織,不相聯合。最近因青年教育普及,推行國語,確是聯合團結的因素。我起初聽到「華僑聯合會」,以為是全緬的華僑聯合會。聽到主席講,才知道都是華僑青年。因此、感到是青年所以能大聯合,根據這種青年的聯合,生起國家意識,把鄉土觀念打破,這是現代中國曾受教育青年的進步。我這次訪問各佛教國民,想根據佛教的教義,能用不同的語言,自然也容易聯合起來。不過、這要有青年的人才,才可以做到。所以今天到貴會來,就感想到這個問題上面去了。
其次、關於有益身心的修養,使我們人格提高起來,則對於貢獻社會國家,可有很大成就。在這種意義上,普通教育之外,對於哲學的研究,宗教的信仰,道德的涵養,體育的鍛鍊,都要有青年聯合的集團。這次見到仰光的佛教青年會與貴會,覺得均是有益身心的重要設施。對於佛法的研究或修養,其發生的影響,可以使社會國家都得利益。佛法,本是與人生社會有密切互助關係的。
今天承貴會招待,略就青年修養與佛教關係說一點,供各位參考。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中國前途的希望
——二十八年十二月在仰光樂天社講——
今天蒙貴社的招待,與諸位在此相敘,對本人及佛教訪問團提倡贊助,非常的感激!上樓的時候,就聽到很好的音樂;前日在緬人演講會和昨日印度聖法會,均有音樂,有音樂故能生起和諧的心情。貴社稱為樂天,在平時的職業之外,能有高尚的音樂,使精神得有休息的機會,把一切煩惱都消除乾淨,如屋子中打掃清潔一樣,覺得另是一種好的世界。
中國人口非常多,地非常大,雖然受了古遠的文化,但是一般勞農、小工商人,未受到教育,不知以音樂調養心靈。故中國雖禮樂之邦,但僅是士大夫階級,而一般勞苦的人,在勞苦之外,再沒有時間作研究音樂等高尚娛樂,僅是粗劣的快樂,成種種不良的嗜好,如賭博、鬧酒、吸食鴉片等。在中國內地這種不良習慣,近已厲行改除,然雲、貴等處尚未盡除。這次到仰光,前次到青年佛學會、華僑聯合會,今日又來貴社,覺得青年都受教育,成年的都有職業,餘暇的時候,有團體互相切磋學問,鍛鍊身體,將不良的嗜好、不良的習慣除去,並能接近向上的佛法,關切國家,這是一種很好的現象!
中國抗戰勝利,極有把握,但是建國的成功,尚待青年人不斷的努力。這是我對於中國前途的希望,今天特別提出來貢獻各位,互相勉勵。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中緬印要在佛教中聯合起來
——二十八年十二月在摩兒們培華學校講——
今天承摩兒們的中國、緬甸、印度各界人士約來講演,因得與在座各位相敘,非常欣快!我知道今天在座的華僑很多,所以先從華僑應信佛教講起:
我們到毛淡棉雖然不久,自昨晨就到各鄉村遊歷,知道華僑與緬甸人民,有很多已經結合組織家庭。緬甸與中國的共通點,就是佛教。中國國內雖不盡都信佛教,然而到緬甸的中國人,要與緬甸人同信仰佛教,這樣、兩個民族才能打成一片。如對於佛教有相當研究的人,在生死苦海之中,知道是因於宇宙真理不能了解,所以流轉生死。佛能了脫生死輪迴,覺悟到宇宙真理。故我們能依法研究,並依佛法去學習,也可以得佛的覺悟。
能了解佛法,信仰三寶,便可以成為初步的佛教中人。如要再進步,從佛修學,則要從養成很好的人格做起。此在佛法中,有在家五戒:第一、不殺生,第二、不偷盜,第三、不邪淫,第四、不妄語,第五、不飲酒。由此成為具有仁義禮智的一個完善的人。所以、華僑們要是在緬甸與他們同樣的信佛教,再能在人格上保持完善,把一切鴉片、賭博等壞嗜好戒除,由此組成家庭,成為良好的家庭,以此養育子女,成為良好的子女。
再從緬甸方面講:現在緬甸佛教最盛,單純普及,在這種優點上,必能與華僑、印度人相融洽。不過、華僑還要能知道中國佛教,介紹給緬甸人,令他們也同樣的生起信心。令他們知道中國佛教流傳的時間很久,很複雜,有許多特點,若能在緬甸也昌明起來,這與佛法宏揚到世界上去,有很大的力量。
緬甸還有一種重要的意義:東面就是中國,西面就是印度,這兩個國家文明最久,人民最多。緬甸為兩國交通孔道,可為中印文化交通的橋梁。
再從印度來講:印度有許多的宗教,因此各地的風尚亦不同。印度是佛的誕生地,雖然現在沒有寺僧,但佛教的古跡,均尚存在。我們不久就要到印度去拜訪。佛教的教理仍流行在印度人的心識中;何況各種宗教都是闡揚真理的,仍有其相通之處。印度與中國一樣,有很大的土地,很多的人民,所以有許多宗教。但中國儒、道各教,都能融洽而不衝突。我曾在上海,與基督教、回教的朋友,開過世界宗教的研究會,採集各宗教的優點,希望聯合起來,勸人為善,以謀世界的幸福。印度的各宗教,也應該可以融洽。
今天在非常愉快之中,誠懇的把這些意思,貢獻各位!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佛塔的光明
——二十八年十二月在吉桃靈石塔前講——
中國信仰佛教的人,向來到仰光,只知拜大金塔。這次、我們到緬甸,承當地的菙僑及高僧的領導,差不多見到五處聖地,如吉桃的靈石,海濱的佛塔,勃固的大佛,曼德里的銅佛。中國人向來少知道,我這次都到過了。
中國向來也有四大名山:如南海的普陀山,山西的五台山,四川的蛾嵋山,安徽的九華山。近來,有人提議以我的雪竇山為第五名山;但雲南雞足山造了一個大塔,也有稱為第五名山的。到這裏來拜訪佛塔,覺到最好的是佛塔上均有電燈晃耀,可表佛的光明,照破闇夜。我這次所到的佛塔,差不多都點一夜燈;將來中國的佛塔,也要裝起電燈來,使中國的塔燈與緬甸的塔燈,光光相照,融成一片大光明,照破世界黑暗。
佛的慈悲、留了許多神聖的靈跡,如這裏留了靈石和髮,為眾人禮拜,作菩提種子。同時、又留有法寶、僧寶,這三寶的功德,原是我們人人所本有的,所以、我們把自心的寶藏打開來,完成佛的功德,照耀天地,則我們今日來這裏人,都是菩薩了。末後、祝中緬親善,各人都增福慧!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佛法與世界文化
——二十八年十二月在仰光印度通神社講——
貴社社員對于神學很有高深之研究,故擬就佛學略提出討論:查世界人類之思想,大抵西洋方面係注意唯物論,故以科學為研究中心,力圖制勝大自然;中國注重倫理,對於大自然同一之人類,均無勝利之必要,故力謀道德之改善,正義之伸揚;至於印度教士,則求制勝自身,制壓內在慾念,以求永生。佛學可以兼三者而有之,為人類宗教思想之大成。英國著名歷史家威爾斯氏,亦以佛教為人類最深造之宗教思想,深信佛理若佈揚至世界各地,人類必能享得和平,各自安居樂業。希望貴社同仁能將佛理佈揚至世界各處!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祝印度佛教的復興
——二十九年一月在加爾各打摩訶菩提會歡迎會講——
主席、各位法師、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我昨天剛入大聖釋迦牟尼佛的故土,今天就承繼承釋迦遺志的摩訶菩提會,邀集許多高貴的士女,招侍本人所率佛教訪問團,這種盛情,曷勝欣感!
這次從中國出來,經過緬甸,到達印度,好像回到我信仰的佛教老家一樣。中國的文化思想,本是天下一家,四海皆兄弟的,所以孫中山先生也常寫「天下為公」或「世界大同」的字贈人。何況我向來更以佛陀普救無量眾生的大悲願為依歸,所以今天到印度,也並不覺得離開中國已遠,而反覺到更深入佛陀的懷抱中了。二千年來印度高僧到中國傳教的很多,中國來印度求法的,如法顯、玄奘等亦甚夥。雖然近千年來,印度佛教已非復以前的興盛,但佛教的精神,仍彌滿在每個人民的內心中。有孟加拉佛教會、摩訶菩提會等努力重興佛教,我想印度的佛教,不久當仍可為世界的佛教中心!
我對於摩訶菩提會的發生關係,遠在三十年前楊仁山居士和貴會的發起人達摩波羅居士,預備研究英梵文的人材,將中國的佛經翻回印度,那時、我也是參加的一員;所以我對達摩波羅,很久就敬仰的。十年前、我到歐洲時,經過科倫坡,曾去訪問,因達摩波羅在病中而未相遇。後來在歐洲和上海,便和現在的祕書長法理性海見過兩次。今天來到菩提會,如他鄉遇到故人一樣的愉快、親切。我對於摩訶菩提會復興佛世的鹿野苑、菩提場,并擬設佛教大學等,甚為關心!不過、中國尚在再興起的當中,力量還有限,無多大幫助,這是很抱歉的!
摩訶菩提會,近數年來仍能積極進展,作復興印度佛教及傳布世界佛教的運動,所以能得一般印度人的贊助,所有的困難,我想決可逐漸減少;而中國佛教徒,自然亦當盡力贊助。中國現在正遭遇非常的國難,中國佛教的復興,也要在國難解除以後。現在承關心中國的國難,祈禱並希望早得勝利,這是非常感激的!中國佛教,在過去稍受破壞,自國民政府奠都南京以後,熱心護持,故現在的中國佛教,漸有光明的希望。中國政府,對於蒙藏佛教的領袖,很為尊敬;去年考試院戴院長親去西康祭班禪,最近蒙藏委員會的吳委員長,親至拉薩,主持達賴登位的禮儀;又如這次本團出來訪問,承我國最高領袖及各機關種種的贊助;對於中國寺院的整理和僧教育的發展,亦已由各界領袖提倡,發生不少的功效。本團這次到印度,禮拜佛教各聖地,和訪各信佛的名人,願在會的諸君有所幫助,這是我對貴會感激之餘的希望。
我對印度的佛地,懷有無上敬意。今特以中國民族領袖要供奉在菩提場的銀塔,奉贈貴會,藉表敬意!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附註)海刊作「在印度菩提會歡迎會席上講詞」,今改題。
中國佛教的近況
——二十九年一月在加爾各打華僑歡迎會講——
在緬甸經過一個多月,前日到印度最繁盛的都市加爾各打,也是我華僑在印度最多的地方。我們到達的時候,就承黃總領事及各僑胞會同印、緬、錫各佛教代表,登船歡迎,晚上又在俱樂部招待,今天又開這樣盛大的歡迎會,作種種宣揚和援助,使我非常的愉快和感激!
我從前曾到過南洋和歐洲、菲洲、美洲,覺得有煙火的地方,即有中國人的話,是確實的。如安南、暹羅、馬來亞、緬甸,華僑很多,到其地好像到了中國一樣。但到了緬甸以西,就與暹羅等不同了,華僑漸漸少了。仰光以西的加爾各打,雖然是華僑集中的地方,但工商業等經營的歷史,沒有新加坡等處來得長久。而各位仍能熱心祖國公益,如聯合各團體組織公債會,及此次聯合歡迎本團等,我覺到這種愛國的工作,比仰光等地方更加難能可貴,更可敬重;這是我到加爾各打所深切感到的。
本團這次出來,也順便要明瞭各地僑胞的情形,報告國內;並說明國內佛教和一般社會的現狀,使離國很久很遠的僑胞,約略的得悉大概。中國的佛教,在清季很是衰落,當時寺院的僧眾,不能參加近代的文明事業,成為落後的宗教;受歐風美雨的搖撼,因此發生了種種摧殘毀壞,認為僧眾只是分利的,且誤為佛教只是迷信的遺留。但這並不是中國佛教原是如此,也不是佛教本身有什麼弱點,而是當時寺院僧眾,不能適應時機之所致。但從我和中國的知識份子,協力宣揚,組織了很多佛教團體,開辦僧教育,參加社會的公益,由此國人漸漸的了解佛教並非迷信,不但認為佛教有很高深的教理,而且與國民道德的改進有密切的關係,故信仰的人漸漸多起來。自國民政府奠都南京以後,對於佛教更加提倡;如對蒙藏佛教的領袖,加以種種尊崇。最近訂定中國佛教會會章,對於僧眾寺院的改良,企圖建立新的中國佛教。因此、中國佛教,已由衰落而走上復興的軌道了。
抗戰以來,蔣委員長屢次昭示精神重於物質,對於在中國有幾千年歷史的佛教,當然更加重視;所以、這次我們出來,備承政府各機關和社會各團體的幫助。中國佛教已不是從前那樣萎靡,而已成為精神總動員的要素,建國的精神基礎了。這是中國佛教近年大概的情形,特提出報告給印度僑胞。剛才黃總領事說:這里有幾位要發起中國佛學分會,這是應當促其成立的。因中國佛教是現在抗戰建國的精神基礎,在座的各位,有原來信佛教的,也有因這次本團來印新發生興趣的。若能成立佛學會,一方面、使僑胞的道德向上,和精神團結的更能進步;一方面、因為印度是佛教的祖國,現在雖然沒有僧寺,但佛教的思想,仍瀰滿在印度每個人的心中。而且、錫蘭、緬甸的佛教在印度均有組織,我們也應有相當的組織,成立華僑佛教團體,與印人及各國佛教聯絡,對國際上也可以增加力量。
今天承加爾各打華僑全體的招待和贈旗,謹代表本團致謝。同時、希望能成立佛學分會,以增加諸位的幸福,增進中印的親睦,增強我中華民族在國際間的力量!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在加爾各打孟加拉佛教會歡迎會講
——二十九年一月講——
今天承孟加拉佛教會招集錫蘭、暹羅、西藏等佛教徒,開會歡迎,覺得孟加拉佛教會做了各國佛教中心。
我們來印度之前,雖然知道佛教思想,仍瀰漫在全印度人的心坎中;但以為現時的印度,只有荒涼的佛跡,供人憑弔而已。到加爾各打以後,就發現有孟加拉佛教會,並有幾十萬佛教徒,這真是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的愉快!尤其今天的盛會,就是作了各國佛教的總集會的地方,所到的佛教徒很多,可見印度佛教仍是世界佛教的中心。我希望孟加拉佛教會,不僅是繁盛在孟加拉,而能繁盛到全印度,實現阿育王時代的佛教光榮。前日、我參觀孟加拉佛教會時,見到有巴利文、暹羅文、錫蘭文、緬甸文,並有孟加拉文的三藏,聽說還沒有中國文的藏經,這俟中國抗戰勝利後,可以贈送貴會。我這次出來,帶有我近年的幾本著作,今天拿來贈送貴會,略表謝意。
末了、敬祝孟加拉佛教會發達到全印度,使佛陀的慈悲實現在人間,世界人類得到和平的幸福!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印度文化的復活
——二十九年一月在波爾薄國際大學歡迎會講——
太先生、各位教師、各位學生、各位女士!今天我和中國訪問團到了代表印度文化的太先生辦的國際大學,曷勝欣快!印度和中國,如太先生方才所說,有了二千年的文化關係,曾開過光明燦爛的花,到現在還沒有枯萎。我今天當然亦踏著前人的足跡,來禮拜佛的聖蹟,訪求當代高德。只是可惜我自己沒有古德的學問和道德,不能代表我國的文化。
在此莊嚴的集合中,有音樂、古頌,太先生的丰彩和簡妙的言詞,把印度全民族對於世界人類的偉大貢獻,和對中國神聖的同情,都表達出來。使我們心靈上,得到融融洩洩的安慰!我感到從無形的精神中,流露出有形的自然世界,同時、仍溶化在精神中;這就是印度文化本來的真象。在古代某一時,印度偏重在精神,而離開了自然生活;到了釋迦牟尼出世,超脫精神而就在自然生活中表現無限精神。由此經千餘年的演化,把古來離自然的精神生活、和釋迦牟尼即自然的文化,整個溶化成印度民族文化。後來經過印度西邊的回教、基督教侵入,又起了變化,原有的文化基礎,多為破壞;最近百餘年來,才漸次復興起來。在這種復興的過程中,演變成拉麻克利西那的簡單樸素生活,更得太先生消受西洋文化,而成為現代印度文化,所以真能代表現代印度文化的,就是太先生。
十七年前,太先生到中國,我曾在武昌歡迎過;今天到印度,又得晤太先生,及與各位相敘,把印度全民族對於中國的熱情接受了帶回中國去。末了、敬謝太先生的盛誼招待,及各位對本人與佛教訪問團作摯愛的表示。謹代表中國佛教與國民深致謝意!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初轉法輪與摩訶菩提
——二十九年一月在貝勒納斯摩訶菩提會歡迎會講——
今天以摩訶菩提會的招集,得與各國的佛徒,在佛初轉法輪的座前,共同贊揚三寶;并對太虛及佛教訪問團歡迎,曷勝欣快!
我覺得我們能在此集會,遠承佛的威光。佛在這裏轉大法輪,平常看為初轉的四諦法輪,不及大乘,其實、四諦就是佛法的總持。不過、佛有時多說苦諦,以為聲聞乘;有時多說集諦,以為緣覺乘;有時多說滅道諦,以為大乘。故佛法不出乎初轉的四諦法輪之外。
其次、則近承摩訶菩提會創辦人達磨波羅的功德。我們現今見到鹿野苑有了摩訶萻提會,有了錫蘭僧眾,有了中華寺及緬甸寺;當知幾十年前是很荒涼的,由達磨波羅居士發摩訶菩提心,才漸漸建設興復這道場。又有法理性海的繼承,各國寺院得以次第成立,各國佛徒得以同來集會,這是印度佛教的重興,也是佛教宏揚到世界的基礎。
我願今天到會的各國佛教徒,都發起摩訶菩提心,同修摩訶菩薩行,共同推行佛教,使人類都能得佛的光明!
今天敬謝各位,對本人及率領的佛教訪問團作盛大的款待,對中國民族和佛教表示神聖的友愛!我們中國的佛教徒,到了佛的聖地,猶如到達中國的佛寺法團一樣。因為、我們發了菩提心,同修菩薩行,則心行不二,把世間俗情上的一切隔閡,都溶化了。所以、我們今日已不分是東方西方,是友邦敵邦,都是同一的菩薩,精誠一致的趨向無上菩提。這種對於摩訶菩提會和各位代表的謝意,是非言語所能形容的了!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阿育王紀念會獻詞
——二十九年一月在波羅奈講——
各位沙門、宰官、長者、居士、貴女:今天在釋迦世尊初轉法輪地的波羅奈,承尼赫魯先生領導游行全市,並被推為摩訶菩提會所召開的紀念阿育王大會主席,對於本人及佛教訪問團受十萬市民之歡迎,曷勝感激欣慰!爰獻蕪詞以申讚揚:
釋迦佛是從人生宇宙、全自然界中獨自改造成功者,由有漏有苦、無常無我的自然界,達到常樂我淨的涅槃界,取徑于心理改造,再到物理改造,而獲得圓滿無礙。乃不離現實的人間,開示出全美的法身、法界,以指導全人類及一切眾生,同向此改造的修途邁進。偉大人格的佛與佛法,及平等和合的僧團,遺留在世,切近應用之,則可為改善人類社會生活的一條大路。
阿育王是信從佛法、奉行佛法以改善人類社會生活的成功者。阿育王的統一印度,修明政事,有如唐太宗之在中國,而得佈佛法于各國,使佛教世界化,其功德尤偉大無比!惜阿育王無善繼善述的嗣王,不惟為印度的遺恨,亦為全世界人類的遺憾!
佛陀大智大悲的最高人格成就,誠為印度的榮耀、世界的光明、人生宇宙進化路上永遠的導師!我們當以至誠的信心接受,并以深細的智慧去理解,切實的修行去證驗。而印度在固有文化的復興運動中,對於龍樹、無著等曾闡發之佛教,當尤為其主要之點。
阿育王所以得其政治教化之偉大成功,在今日尤足為復興印度之師法者,則為其廣博之氣度,寬容之心量。阿育王雖自奉佛教,而對于當時國內固有、國外傳來所有的宗教學術,均能使互相研究切磋,和平發展,而不發生以武力排斥衝突爭鬥的紛擾。比如中國所以得成其廣大悠遠之民族者,亦由能兼容并包,以成儒、道、佛的和合;近代更進為佛、儒、回、耶的調協,絕少因宗教信仰不同而發生紛爭。我久仰太戈爾先生、甘地先生、尼赫魯先生等,寬博容忍,能上追阿育王的宏度。今來印度,見三色國旗到處飄揚,深慶阿育王的精神已復活在全印度。
末了、敬祝阿育王的全盛時代,不久重見於印度!中國與印度,再現玄奘時代文化上的聯繫!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附註)海刊作「在波羅奈阿育王紀念會上獻詞」,今改略。
中印文化需要交流
——二十九年二月在貝勒納斯印度大學歡迎會講——
校長、各位先生!今天能來參觀印度規模最大、建築最新的大學,並承開會歡迎敝團,使我們非常的快愉、感激!剛才校長所說,中印在歷史上有過很密切的交往關係,而古代傳到中國去的,現時尚繼續流行,且由中國傳布到朝鮮、日本、安南;這就是千年前印度傳到中國的佛教、哲學、文學、美術等文化。
中國古代,從佛教的關係傳入了印度文化,但中國周秦間,孔、墨、老、莊等學說,卻還少傳到印度。最近國際大學中國學院,正在做向印度輸入中國學術文化的工作;一方要把印度近代文化傳入中國。這樣、中印的文化,才可成為交互的合流。中國對印度古代的文化,相當了解。但近千年隔絕,故中國對印度近代文化,尚需要了解、傳布。印度古代的佛教流傳在各國,中國是最完備的,不同其他的國家,偏在一邊。尤其龍樹、無著發揮的大乘,實在有再傳到印度的需要。
貝勒納斯是印度文化的中心,今日參觀恆河邊古代的建築,現在又參觀貴校,可以說已經見到印度到整個的文化。校長剛才說:希望不久有國際佛教大學出現,我想這也是印度大學應作的一件事,能在大學增闢一佛學院,這對於復興印度古代文化是很有益的。
今天承校長的殷勤引導,又得與諸位見面,實在很感激!敬祝貴校貢獻世界,比過去的印度更偉大!這是我的一點謝意。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談印度語文的統一
——二十九年二月在貝勒納斯語文統一學社歡迎會講——
今天承貴社歡迎,使我感到特別興趣!我到印度,就知道印度有許多語言不同,覺到印度需要有統一的語言。正在這樣想,今天聽了報告,才知道諸君已在這裏做這種工作,并且有五十年的歷史,出版過多種書,相信不久印度就有統一的語言。并且知道興的文極近巴利文;佛語用巴利文,也是一種統一文字的運動。則在佛時代,已經作過同樣運動,而貴社也就是繼承這未完之業,故對貴社更加親切。
法顯佛國記與玄奘的西域記,同為印度歷史上的主要文獻,貴社既已翻譯,則中印關係自增密切。亞洲之光,原是根據馬鳴最美的佛讚寫成的,此由貴社復興古代文化,而聯及佛教的重興。
文學、是一時代國民心理的反映,也就是啟發後代國民的先覺。要有統一的語言文字,才能產生新的文化,使印度民族統一完成。這樣印度才真能自由,佛教也因以復興了。今天承貴社招待,對印度文化得到很深的印象。
(葦舫記)(見佛教訪問團日記)
拘尸那與涅槃
——二十九年二月在拘尸那民眾歡迎會講——
這是佛涅槃的地方。當日佛陀涅槃,雙樹變白,人天悲泣;近千年來更是荒涼!想到這以前情形,不禁悲梗在胸,悽楚之極!但一路來承當地的民眾歡迎,到此又蒙僧眾、學校、市民及各領袖聯合開會招待,由此感到佛實未涅槃;因為、佛的精神復活在印度民眾心中了,乃轉悲為喜。
在中國的涅槃解釋,不是滅盡,而是常、樂、我、淨的功德。這種功德,原是人類及一切眾生本來具有。但印度是佛降生的地方,應更加親切。常、樂才是真涅槃;我、就是自由的意義,如失卻我就是失卻自由。所以、佛教的復活,世界的善化、美化,成為一個清淨的人間,就是常、樂、我、淨的大乘涅槃。
我前日在鹿野苑,見到佛法已重興起來了;今天到拘尸那,這種重興的精神更活潑了!當地的民校,都教誦法句經,并且貝納先生新建有佛殿,又有緬甸僧寺,已將涅槃的常、樂、我、淨功德表現出來。這是我對拘尸那的祝讚,也是對於各位的申謝!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在錫蘭科侖坡麻里卡坎達最高巴利文學院致詞
——二十九年二月——
今天承巴利文最高學院的院長與代表,到碼頭迎接,現在又蒙開會招待,因此敝團同人得與諸位在此相見,覺得非常的欣幸!我到科侖坡已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十二年前赴歐洲,經過這裏,曾登岸游覽了幾小時。
錫蘭是巴利文佛教的第二祖國。佛教為歐美人注意,使佛教成為世界化,這也由近年錫蘭佛教徒的努力。
錫蘭和中國,都有由印度很早傳入的佛教,但中國佛教,直至一九二八年我到歐美去,才引起歐美人注意。所發起的世界佛學苑,現在還繼續發展著。我到倫敦、紐約,都承錫蘭人創辦的摩訶菩提會分會招待,所以、我與錫蘭佛教聯合作世界運動,已有十幾年的關係。今日還遇見三位在倫敦會見過的,這使我與科侖坡更加感覺親切。
貴院正在舉行著祈禱世界和平法會,因緣非常好,我得能參加今夜祈禱圓滿的盛會!這個法會,也是本著佛的慈悲,以佛大悲願來解除人間苦惱的,這正是世間所需要的。現在歐洲在相鬥相殺之中,亞洲也正有一名為信佛的國家,用種種殘暴加害另一個信佛國家。希望由法會的祈禱,使東方西方都早得正義和平的幸福,把佛教的慈悲實現在人間!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錫蘭佛教與中國佛教的關係
——二十九年二月在科侖坡市政廳市長杜拉勝芳歡迎茶會致詞——
錫蘭是佛教的重鎮,而科侖坡又是錫蘭的首府;今天承市長的招待,得與全市的俊賢見面,實深感謝!
佛教由印度流行世界,以我所知,有三個階段:第一期的佛教,就傳在錫蘭,由錫蘭再傳入緬甸、暹羅。所以錫蘭的佛教,是最古最純的。第二期的佛教,是傳在中國,再傳入朝鮮、日本等。第三期的佛教,大部份是密宗,傳在中國的西藏,再流行蒙古等。所以、我對錫蘭的佛教地位是很尊重的。但中國的佛教,翻譯的時間,有一千多年,至趙宋尚有印度的高僧到中國譯經。據高僧傳所載,印度到中國的有一千多高僧,而中國到印度的,也有一千人以上。所以中國的佛教,不僅是梵文的傳譯,也多有譯自巴利文的,故與錫蘭佛教本有很深的關係。法顯、義淨三藏,都在錫蘭留過學;而不空三藏亦曾往錫蘭數年,雖然他是印度人,但他先在中國很久,後又終在中國。
錫蘭現行的宗教,雖也有印度教、回教、耶教,因為這是現代交通中各國各種文化的交流;但因錫蘭與佛教有深遠的歷史,故仍為佛教的國家。並且現在的錫蘭佛教,已能應用新的工具,成為進步的佛教。如達摩波羅居士把佛教傳入歐美,這也是錫蘭佛教的光彩。
我們這次到錫蘭,也同古德對錫蘭佛教抱一樣的敬意,願與錫蘭的高僧碩學,同向世界去宏揚!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中錫佛教應有密切的聯合
——二十九年二月在科侖坡全錫蘭佛教徒大會歡迎會講——
今天承錫蘭佛教徒開會,並蒙各派的僧眾領袖和首相代表錫蘭僧民眾歡迎,這是非常榮幸的!
由中國佛教歷史上,知道獅子國在阿育王時代,佛教由印度傳入,中國也傳說有佛教徒在秦始皇時代到中國,但佛教正式傳入中國,那是漢明帝時。中國、錫蘭,這兩個最古的佛教國家,如剛才首相所說,有很長遠的關係。所以要想佛教普及世界,中、錫兩國的佛教徒,應該密切的聯合。
佛教原始有巴利文和梵文的兩糸,錫蘭的佛教是以巴利文為中心,到現在還能保持佛在世時遺風,不但教理精純,而僧眾戒律亦尚嚴淨。中國佛教由梵文傳入的較多,巴利文亦有傳入。
就佛教本身來說,要有深造的學習、修證,同時、亦要有宣傳的組織工作。世界各國的佛教,有些有一宗一派的組織,而缺乏全國統一的組織。今貴會能有全錫蘭統一的組織,把九十餘個佛教團體聯合起來,自然力量非常充實,所以對貴會更加欽佩!中國雖然也有佛教會的組織,我也曾到歐美去傳教,並曾創辦世界佛學苑,但成效不多。前月在印度鹿野苑摩訶菩提會,曾發起復興印度佛蹟國際委員會、和國際佛教大學。這我不過繼承錫蘭佛教徒參加做世界佛教運動罷了。
印度佛教的復興,是有待於錫蘭佛教徒共同工作的,希望貴會參加努力!今日承各位對於我們的鼓勵,令我們增加復興中國佛教的勇氣,相信不久中國可得到榮譽的和平,請諸位到中國去再開世界佛教大會。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從錫蘭佛教的和合說到中國佛教會的整理
——二十九年三月在科侖坡比丘大會歡迎會講——
今天承錫蘭比丘大會、及當地信佛的巿民,對本團作盛大的招待,並對我們民族的抗戰建國有熱烈的同情,非常愉快而感激!
中國與錫蘭,本來有很久的佛教友誼,現在我們不但要恢復,並且要擴大起來。雖然、中、錫兩國過去曾被非佛教徒的隔絕,而現在仍能互相了解,誠如金剛智博士說:法顯在佛國記曾記錫蘭。昨天我們在阿奴拉達坡拉參觀,曾到法顯大師住的塔。我們在市政廳歡迎會,曾講希望把古蹟復興起來,這可見我們對錫蘭的關切。
我未到錫蘭之前,知道錫蘭的佛教徒,在印度組織有摩訶菩提會,作世界的佛教運動。在印度和輪船中,曾三接馬拉拉舍扣喇博士的歡迎電,知道有錫蘭佛教大會。到了科侖坡,又知道有比丘大會。並且在四百年前,因受外人侵略,佛教一度中斷;後來又從緬甸、暹羅分別傳入,所以現在有暹羅、緬甸兩派的區分。我知道錫蘭的古代佛教,是上座派的傳入。雖然近代又從緬甸、暹羅傳入,但暹羅、緬甸的佛教,原是傳自錫蘭的,故應可不分派別。今天知道已有比丘大會,仍能總合起來,所以不勝欣快。
中國古來,雖然佛教也有很多宗派,到現在則已混合,但各寺院各自獨立,最近一二十年,始有全國佛教會的組織。我們政府新修訂會章,要將佛教的八十萬僧尼,為當然會員,這事不久即可實現。錫蘭有數萬比丘,希望都能加入貴會,這才有力量,才真成立全錫蘭的比丘大會。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我來錫蘭的感想
——二十九年三月在坎地市政廳歡迎會講——
這次到錫蘭所得的,有二種感想:第一、我們到錫蘭遊歷了一個多星期,出席過許多歡迎會,不但都市裏的官民僧侶,對我們表示友誼,就是鄉村的僧民,也都有很好的表示。尤其今日承市長招待,得有機會與坎地各界領袖見面,從此可以見到錫蘭的民族、對中國人民和佛教的美意。
第二、錫蘭到處都是山清水秀,並且有許多佛教古蹟,新寺,表現著錫蘭二千多年的歷史文化。
我曾到過貴地的植物園,覺得錫蘭整個是一大植物園,而坎地乃是其最精華的所在。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論中錫女界的關係
——二十九年三月在科侖坡佛教婦女會歡迎會講——
方才聽到關於比丘尼到中國去的歷史,非常的歡喜!
中國佛教史上,也請有外國比丘尼傳戒的記載,最初是去了少數人,繼有第二次、第三次去,才夠傳戒的額數。錫蘭的比丘尼戒,是由阿育王的妹尼傳入的;而中國比丘尼戒,又由錫蘭傳去;因此、中錫兩國的婦女友誼,格外古遠了。
我前日曾去參觀科侖坡的尼寺,但她們都沒有受比丘尼戒。現在交通便利,如貴會幫助她們到中國去受戒,這一定容易做到的。然而佛的本意,女子學佛,大多數仍以居士為宜;因為這樣、可以教養子女都信佛。如貴會都是在家佛徒,這是最好的辦法!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歐美需要佛教的明證
——二十九年三月在盤拉都那巿政廳巿民歡迎會講——
方才聽到主席所說,謂此地從前基督教盛行,現在已完全佛教化。我常想:現在歐美需要佛教,因為佛教最可能貫通於科學。由盤拉都那市的證明,世界有變成佛教的可能,將來可以改善國際許多不幸的事件。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可尊敬的錫蘭佛教
——二十九年三月在科侖坡非的雅蘭開僧學院講——
前月抵科侖坡,曾至貴院訪問。今日又承開歡迎會,並贈送可紀念的禮物。錫蘭佛教的地位,在世界上原是可尊崇的!我這次到錫蘭,完全是為考察佛教。現在有三個中國青年僧在貴院修學;並知道王茂林居士從前亦在貴院修學,所以對於貴院倍加親切。希望中國與錫蘭以後多多來往,共同將世界佛教推進!
我在錫蘭遊觀,訪問了許多處所,所得的印象很好:如僧眾教育、有貴寺和摩訶菩提會對面的巴利文學院等;團體、有比丘大會等;並有通神學會任教育,摩訶菩提會辦醫院、工廠和國際宣傳,青年會員鄉村建設及圖書館;更有聯合各團體的全錫蘭佛教徒大會。錫蘭的佛教,確是值得尊敬的!
其次、可為錫蘭全國和各國佛徒來禮拜的,有菩提樹與佛牙。但以我的觀感,楞伽山頂的奇秀,佛陀足跡的聖神,尤可作禮拜的重心!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所希望於星洲佛教徒者
——二十九年三月在星嘉坡中華佛教會歡迎會講——
余首次南來,係在民國十五年;二次係在民國十七年。首次在星講學十餘日,其中有三日、係在此間新成立紀念堂,後在佛教寺院說法。彼時甚欲赴南洋各地,嗣因患病不果行,遂爾返國。余初來此,即有不少對佛教發生信心者。後普陀寺轉道和尚及雙林寺普亮當家等,共同發起中華佛教會;發起後,余即因事離星,多年不通音訊,其發展情形如何,路遠不知。近兩年來有黃福美——典嫻——女居士曾致書於余,始知此會尚在;不但存在,且發心入會者日多,故余今日赴會,甚覺歡喜無量也。吾當時與諸同人發起此會之用意,以為星洲為南洋文化之中心,意欲聯合南洋佛徒,使星洲佛會將來擴為南洋佛教總會。故吾希望各發起人及職員,無論老佛教徒及新佛教徒,能聯合一致;如星洲能聯合,則可漸推至馬來亞,而星洲佛徒可以成為總會中之中堅分子。余現在之希望,亦如此也。
現當此末法世界,我國被倭寇侵略,慘遭劫殺轟炸;不幸歐洲亦有戰事,各不安定!吾揣想經此浩劫以後,將來可望漸趨和平,但必須賴佛法救濟之。蓋倭寇之侵略野心,實受近代西洋影響,將來必須用佛法之慈悲心以救濟之;故最要者,必須將佛法真理宣傳至歐、美。吾在錫蘭曾發起世界佛教聯合會,希望星洲佛會為臂助,使佛法宣傳至全世界,此余希望於中華佛教會者也!
復次、華僑平素對社會國家事業,向極努力。吾希望星洲同人能發大心,多作社會有益事業,切勿閉門自了!在佛教團體中,如賑災、施藥、創立醫院、辦中小學校等,皆佛法中之大乘行。此間佛教徒如能努力工作,則對社會事業必大有裨益,社會上亦必重視佛徒。吾今日甚感諸位之歡迎,吾故不得不獻數語於諸位也。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訪問團南來之意義及其成就
——二十九年三月在星嘉坡怡和軒講——
李領事、各位來賓:今晚承李俊臣居士設齋歡迎之便,與各位歡聚一堂,曷勝榮幸!茲略言佛教訪問團南來之意義。
佛教訪問團出國,凡四閱月,由緬之印,轉往錫蘭,今安抵馬來亞之星洲。十五年前,余曾來是邦講經多日,此行為第三次。當時曾闡揚佛教精神,獲得多數人之同情及正確之認識,故即組立「中華佛教會」。嗣後、各佛教團體,亦先後成立。頃李居士解釋佛教真諦,以事實說明一切,較余所言者尤為確切。夫佛教在華,已有二千餘年歷史,舉凡通都大邑,以及貧鄉僻壤,無不供奉佛像;而政治以及風俗習尚,亦均受其影響,力量之大,可以想見。奈自宋、明以還,一般文人對於佛教大肆攻擊,不譏之曰消極,即嘲之曰逃世。降及清季,學校創立,對於佛之錯誤觀念,仍未改正,因此、造成一普遍印象;外人亦遂以為華人不信仰佛教,無足輕重矣。
抗戰期間,敵人更加惡意宣傳,謂我國非佛教,均已成共產黨人。南洋遠隔祖國萬里,誠恐佛教之緬甸、泰國、及國際人士有未盡明瞭者,受其所愚;組團訪問,即本此旨。出國經過情形;尚見順利。在緬甸時,曾將我國抗戰情形,詳為報告。蓋該處為我國抗戰命脈,關係至為密切,國際宣傳未容或缺。經余解釋後,緬即組織一訪問團,赴華訪問。後至印度時,則從事文化之探討。吾人已明瞭印度文化,認為佛教即為其古代文化之精華;然一千餘年來,印度文化中途衰落,與我國亦鮮往還,彼此甚為隔膜,即我國孔子及諸家學說,彼均未知之。赴印目的,即為研究印度近今文化及引起其研究吾華文化之興趣。經錫蘭,本團最大工作,為佛教聯絡。當余抵錫時,首相、市長及各顯要均至舟站歡候,且開多處盛大歡迎會。僧長及余坐於中間,其他官民分列兩旁,先受三皈依。錫蘭為歐、美交通孔道,且為佛國,實為國際宣傳最佳地方,乃倡立「國際佛教聯合會」,使與我華佛教聯絡,現已開始籌備。
以上所言,為佛教訪問團此次所獲效果。在此抗戰期間,希望佛教徒大事改革,適合現代需要,為政府後盾。將來抗戰勝利,造成一新興國家;同時、造成一新興佛教,則對我民族實多裨益。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怎樣增高佛教在國民中的地位
——二十九年三月在星嘉坡天福宮佛教徒歡迎會講——
我們中國佛教訪問團,承星嘉坡的全體佛教徒開歡迎會,覺得非常的榮幸欣快!我對星嘉坡的佛教同人感激之下,特提出「怎樣去增高佛教在國民中的地位」一題來講:
本來、佛教在世界各國的地位,各不相同。在我們中國西藏的地方,政權、教權,都是集中在達賴活佛,故佛徒地位甚高;而暹羅、緬甸、蒙古人民的信仰很普遍,現在雖然稍有變化,仍沒有失去原來的地位。錫蘭在百年前,佛教曾一度衰落,近四五十年已興盛起來。至於日本、朝鮮等地佛教,亦保持相當地位。印度佛教曾經衰滅,近年亦在復興中。
中國的佛教,歷史很久,差不多已有二千年,不但都市裏有佛教,就是鄉村僻野都有寺僧,並且語言風俗,都含有佛教因素。然而佛教在國民中的地位,如香港、廣東等處的僧尼走出去,民眾見到認為不吉祥;而信佛的體面人,都不敢公然自認為佛教徒。可見佛教及佛徒的地位,甚不為國家社會所尊重!這是什麼原故呢?這種原因有兩方面:
第一、是唐、宋以還,一般文人對於佛學無相當的研究,憑其個人之觀察,任意攻擊!此乃佛教前途之最大障礙物,亦即民眾鄙視僧眾之所由來。其次、清季末葉,廢科舉,興學校,一般提倡教育者,對於佛學缺乏正確之認識,以佛教為多餘者,故視僧眾為寄生蟲,將佛教盡情排斥!
第二、是僧徒本身不能不負相當責任。良以僧徒或平素隱居山林,自鳴清高,未能作積極有益於社會之善舉;或只能作平常之超荐亡魂,於世無多大裨益。清代以來,一般窮途末路之人,便從佛教出家受戒,此種教徒殊非佛教之忠實信徒!蓋其對佛教無絲毫之認識也。
中國佛教之衰落原因既在乎此,然則吾人應思有以振作之,使僧眾之地位提高。夫佛家既以慈悲和平昭示天下,則佛家是積極的,並非消極;故吾人應以大無畏之精神,對於一般鄙視佛教之人,予以反攻,使彼等對於佛教能有相當之認識。是以今後佛教徒,應知佛教徒之任務,非僅代人超荐亡靈。同時、對於社會有益事業等,如創設醫院、提倡教育,亦為佛教徒應盡之責任。此外、佛教徒本身對於學問應有相當修養,及佛學之研究,方可以作佛教徒表率,作國民之模範。
今世之人,能消滅彼此之衝突,國與國之戰爭,惟有從研究佛學起。蓋世人一切之殘暴行為,以及侵略之野心,皆為惡因自種。是以吾人對於佛教之希望,甚望其能國際普遍化。若然、則侵略之野心與殘暴慘殺之行為,將因而無形消滅。此次訪問團抵錫蘭時,曾與該地佛團信徒,共同倡起國際佛教會。此會成立後,對於世界之和平,必有相當之幫助與效力。昨晚——二十八晚——李俊臣居士歡讌訪問團時,曾賦一詩,詩中二句:「為問阿師空四相,幾時兵劫息閻浮」。
今日蒙各位盛讌,開會歡迎,隆情雅意,謹此謝謝!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佛教的德相
——二十九年四月在檳城極樂寺佛教徒歡迎會講——
檳城是馬來亞風景最幽美的地方,華僑商業又很發達,更有很好的佛教道場。佛教貴在能建立三寶清淨幢相,有寺塔佛像,有經典,並有人閱覽解說,更要有威儀齊整的清淨僧寶,才可令人恭敬,發生崇高的信心。佛學是世間最偉大的學說,而是究竟真實的,可以為道德的規範。這樣、就能使善的行為漸漸增長,惡的習慣漸漸去除。在這種關係上,無形中把國民道德提高,同時國格也就提高了。
世界上某一民族最優勝,或某一國最進步,武力、財力固屬一端,同時、尤要有優美的文化和高尚的道德。基於這種觀點上,佛教可令每個人成為良善的個人,社會成為良善的社會,民族成為優勝的民族,國家成為最進步的國家。
我們這次出來訪問,就是聯絡世界佛教國家,一致起來撲滅侵略的惡魔,令世界人類,都沾到佛教的光明。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為國家與佛教著想應努力實行菩薩行
——二十九年四月在馬來亞昇旗山雙慶寺講——
華智方丈與我三十年前,就在諦閑法師處聽四教儀;當時同我聽講的,還有他的師父、法師父許多人,後來在江浙常常見到。這次到檳城,才知道他在南洋,舊雨相逢,格外親切!令我忘卻雙慶寺是在海外。剛才提到的諦閑法師,是近代天台宗的名德,而華智是他一脈相承的法孫。我本人、最初是參究禪宗,同時研究天台、賢首,而後來研究提倡唯識,近來則修菩薩行,不名一宗。
佛法是從大覺海中流出的,法華云:「佛種從緣起,是故說一乘」。又云:「汝等所行,皆菩薩道」。我今在各處宣揚及提倡的,都是菩薩行;菩薩行是從根本智上明一切法皆空,而空性平等,故菩薩種種行門,都是眾緣集起的關係,從緣起上而生差別的。只要遇到佛法的緣,一見佛、一聞法、就成了種子,將來均是要成佛的。故經中又說:「十方國土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空性平等,緣起差別,所以佛法無定相;機緣所在,即佛法所在。
現在中國正在復興起來,佛法也就要復興了。過去中國各種文化衰落,國際地位降低,而佛法也隨之衰落。現在中國爭取自由獨立,並樹世界正義的和平,在這種進行中,對於侵略的要去除,故我們也要為國家努力。我們佛教徒,都要共負國家抗戰建國之責,促其實現;同時、將佛教也復興起來。故我們要趕快的上前去。
菩薩行是方便多門,沒有一定的限制,所謂「識得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在此種意義上,最切要的菩薩行,就是救國救民,如布施救濟傷兵、難民,作種種利益的事業;不但自己如此,並要教他人同行。我們要將國家和佛教復興起來,不但是為著我們中國,同時是要救世界人類。我們應一方辦佛教專門教育,一方并須努力普通教育,以及種種文化教育事業。
我們這次經過緬甸、印度、錫蘭,為他們解除誤會,對於我們國家生起同情,並組織世界佛教聯合會,國際佛教大學。而錫蘭全國上下,都是佛教徒,他們僧眾及佛教徒教育很發達,與他們細談後,才知這是近五六十年復興起來的。過去五六十年前,他們的佛教情形,與中國現在的差不多。復興佛教的,就是有兩位法師和幾位居士。現在錫蘭有一巴利文學院,有八九百名學僧,其他數百人的,尚有多處。又有達摩波羅居士做國際佛教宣傳事業。另一通神學會,辦教育事業,從幼稚園到高中,共有三百多所。
現在中國的民族、國家,正在復興中;我們為民族著想,為佛教著想,要拿出菩薩的大無畏精神,實行六度、四攝,這才是真正的大乘。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佛教與中國女學
——二十九年四月在星嘉坡靜芳女校講——
今天承貴校長約來參觀,因此得與諸位相見。我知道星洲的學生,非常愛國,對於祖國募捐很為努力;而於國際情形亦均能明瞭,這是不用多說了。現在從佛教與中國的女子關係說一點:
中國人通俗誤以為佛教只是和尚或尼姑的,其次、則有齋公齋婆,而一般社會士女是無關的,尤其與青年是不能接觸相近的。這種誤解,是中國古老的習慣上,將人生在世等等關係劃歸儒教,而佛教、道教是方外,即世外的人。因為道教在求長生不死,而佛教專在求死後來生的幸福。造成這種風俗思想,是宋明的儒教——讀書人造成的。佛教在隋、唐時代很興盛,那時有三階教,做的社會公益事業很大,就是國家有時候也須向其借貸,因此、受到國家社會的嫉視,將其禁止。到了宋朝,連三階教的名字都沒有人知道。直到燉煌石室出現,這才發現出來;而當時參加的,都是社會的優秀分子。以後佛教因避免與儒教的政治衝突,退到山林裏。由此、中國佛教不是佛時代的佛教,也不是佛教初傳到中國的真相,乃是宋朝以後的禪宗家風。
清季以後,學校教育興起。學校最初是教會辦的,後來我國仿效教會學校設立,提倡變法,對中國原有的學說,都被誣毀。如謂佛教是無益的,專是齋公齋婆的迷信。由此、受過小學教育的,即受這種不良的觀念,故對佛教認為不是應接近的,更不是青年所需要的。但受過高中以上教育,因研究哲學而生起了解的人很多。近來中國的知識份子,因為研究中國民族文化,認為與佛教分不開的;研究哲學的人,也認佛學是世界一種高深哲學,由此對佛教又有相當了解。故中國佛教已隨中國民族的復興而復興起來,政府及社會領袖,已有很多信解佛教。對佛教如不了解,即對中國的文化無法認識清楚。中國原有的文化,可分下列的幾種:一、周秦子學,二、漢清經學,三、隋唐佛學,四、宋明理學,五、漢唐文學;總合之、才成中國文化。然漢唐文學,是集周秦子學和佛學而成立。至於宋明理學,更是受了佛教的影響,尤其是受了禪宗的暗示。所以研究中國民族文化,不能不研究佛教。在世界學術思想史上,分西洋學術思想、印度學術思想,希臘學術思想、中國學術思想。或把希臘思想包括在西洋思想之內,或為世界三大學術思想。但印度思想的代表,即是佛教。各位都是愛國的,而星洲又是交通的樞紐,如要對中國民族文化有澈底了解,及對世界文化有相當認識,則於佛學也需要研究了。
研究佛學,先要把過去的誤解掃除,把觀念改變,尤其愛國的青年,更須要對中國的民族文化有澈底的了解。在佛學經典上,並不贊成女子出家,而佛對在家女子說的卻很多:如勝鬘經、月上女經、玉耶女經等。有的是為青年婦女說的,有的是為壯年婦女說的,有的是為老年婦女說的。由在家婦女的學佛,建立家庭教育。今天順便介紹幾本經,如有興趣,可以選出一部分研究參考。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我們應該做些什麼
——二十九年四月在馬六甲青雲亭講——
主席、各位來賓:今天承馬六甲青雲亭的僧眾及各界僑胞的盛大招待,殊深感謝!我知道,馬六甲是馬來亞文化開發最早的地方,有五六百年的建築,青雲亭也已有三四百年;僑胞來這裏多有很長的歷史,但仍能關心祖國,並能將祖國故有的文化保存下來,這是很難得的!
現在且將佛教關於華僑的意義來說說:馬來亞的華僑,於愛國及教育慈善事業,已做得很有成績。但中國人普通都知道佛教的「慈悲為本、方便為門」,和「因果的道理」。曉得因果的道理,即知要得好的結果,必要作好的業因,以慈悲心、行方便事,就有幸福。若損人而反害己,就是不好的果。本著慈悲心去行方便,就是救濟貧困以及辦教育、施醫施藥等。知道由善因得善果,自然專揀好的事去做,而把無益的壞事消滅。我們僑胞,對救國慈善等辦得盡善,如更能知道佛教,則更好了。譬如我們做了不好的事,若信解佛教,即能發起懺悔心,而變成好人;其向做好事的人,則更能心境擴大。金剛經云:「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如著相而有了限度,所得福亦就有限。僑胞若能信仰佛教,則在海外所作諸事業,更能進一步而不著相,其事業必更能光大!
再就出家方面講:出家住在寺廟中,即是佛教代表,應該清潔整齊,令人生起恭敬心。又世人對於人事的需要上:祈禱、避災、得福、延生、度亡,這都是寺僧已經能做的事;但現今應該再進一步,宏揚佛法,推行事業。第一、寺廟僧眾應該對經律論有相當研究,口頭宣傳或文字宣傳等,使世人都明瞭佛教。從研究到教理宣傳,有多方面,或可通俗講演,或赴工廠等宣講。其次、慈善事業,應自己能實行起來,把佛教的慈悲實行在人間。近年來中國已有做的,像星洲轉道師在泉州辦孤兒院,和漢口佛教正信會施醫藥及救護傷兵等。
關於教育事業,我們佛教徒也應該去做。教育有學校教育、社會教育,而做慈善文化事業也可補助國家教育。出家人所辦教育,尤其要緊的是對青年僧的教育。因為、要寺廟整齊及能作宣傳等事,要出家人本身受過教育,才能去做,所以出家要受佛教相當教育。我近年在國內辦過許多學院、僧學院……,故近來青年僧侶,對佛學和普通知識,都能有相當了解,為佛教宣傳。我們佛教徒,無論在家出家,要本著慈悲去濟世利人,不可以為學佛即一事不做。
如此、世間人都得佛教利益,則均能信仰佛教,現在中國民族,一切都在復興中,故我們亦應把佛教復興起來。我們在家出家佛徒,應隨時代把他復興起來,則可增加抗建力量。今天特將佛教可補助國家民族的利益,貢獻各位。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南洋佛教會之展望
——二十九年四月在星嘉坡佛教會英文部講——
中國人平時所說的南洋,包括安南、暹羅、緬甸、馬來亞及英荷屬東印度。但就佛教說:以暹羅、緬甸全是佛教,應各成一區。所以我今說的南洋,只包括馬來亞、英荷屬東印度。我連前二次及這一次,只到過安南及馬來亞一部分地方,英荷屬東印度全未到過,所以知道不多。但就知道的南洋佛教來推測,也可言其概略。除開暹羅、緬甸的南洋,也有五六百萬華僑,算他四分之一是信佛的,加以錫蘭人、緬甸人、暹羅人之在南洋者,雖其土人絕鮮信佛,也可有二百餘萬佛教徒,爪哇及安南有一部份地方佛教的古跡甚多,可有考古的價值,安南尚有不少信佛教的人。馬來亞有華僑的僧寺、尼庵、齋堂四五百所,有規模較大的檳城極樂寺、佛學院,星洲雙林寺、光明山等。更有星洲等處之中華佛教會、佛教居士林、及國際性的摩訶菩提社、星洲佛教會、及吉隆坡檳城的佛學進智社等新的組織。
所以、我想南洋佛教基礎並不弱,若聯合起來作有系統的組織,在星洲設一「南洋佛教會」,其餘各處隨其需要各設分會。一方面保持現狀,一方面作新的國際宣傳,及辦佛教教育與普通高中小學校與慈善事業,和修養研究團體等,其前途很有發展的希望。我曾計劃組織一「世界佛教聯合會」,計以中國、緬甸、錫蘭、印度、暹羅、尼泊爾、安南、日本等國,及多數佛教徒的西藏、蒙古、朝鮮、台灣四特區,又少數佛教徒的歐洲,包括檀香山、菲律賓、南洋三聯合區,共十四個單位來組成。南洋雖為少數佛徒聯合區,而人數上應可勝過歐洲和美洲區。由此、希望「星洲各僧寺、各佛教團體、大聯合的佛教徒全體大會」,進一步籌備我所說的「南洋佛教會」,得成為參加世界佛教聯合會之一單位。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南洋華僑與宗教
——二十九年四月在星嘉坡總商會講——
民十五、我曾到星洲的中華總商會演講。過了十四年的今日再來演講,見到南洋華僑種種的進步情形,非常欣幸!
我國從民廿年九一八被敵寇侵入以來,全國國民在蔣委員長領導之下,的確大大的進步了。例如團結一致以同禦外侮,忍耐勞苦以努力建設,國內壯丁之普受軍訓為國出力,海外僑胞之輸財輔力為國效忠,都是很難得的。
南僑籌賑總會的組織和工作,更是空前所未有的奇蹟。以南洋包括馬來亞、英荷屬東印度、緬甸、暹羅、安南、菲律賓之廣泛區域,散布以上各地之僑胞眾多,約一千萬以上,居然能在南僑總會組織下,成立普遍之組織。就我在緬甸遊行之所見,竟普及了華僑所在的每一村鎮,努力推行賑濟祖國之工作,此乃空前難得之事!
就上述情形以言,現在中國人民或海外南洋華僑的宗教行為的表現,則中華民國的整個國家、便是一大神殿,中華人民的整個民族、便是一大神像了。中國人在這國家廟、民族神之下,充滿了慈愛救護和整肅誠敬的心,所以能發揮出抗戰的偉大力量,和擔任著建國的艱鉅工作。
中華民族文化,在宋末至清已衰落極了,最近已從新的生活、新的姿態中,復興了中國民族固有的道德文化。中國人固然有很富活動力的天主教、基督教,和滿布中國西北的回教,尤其南洋華僑,以接觸天主、基督教國家的文化較早,及馬來亞僑生,多受耶、回教文化的影響。但汎言中國文化,則佛教傳入中國二千年以來,至漢、晉、隋、唐而入宋朝,早成了儒、釋、道三教的混合文化,此從最高的宋明之哲學詩詞,和最普遍的小說戲劇上,都容易見到。所以、儒釋道的混合信仰,也可稱為中國教了。
由進一步的分析,儒家大抵為倫常道德和政治及教育的哲學;而道家除一部份長生術和隱遁哲學外,多荒謬不經;惟中國教中之佛教,既富於最高的宇宙人生哲學,尤其備慈愛救護和整肅誠敬的宗教特質,此乃中國教內容之分析。
從佛教的宇宙人生哲學來說,即是貫澈始終反而無始無終、無邊無中的因緣生果法則——即因果法則,使人不得賴人外的神物,同時、尊重他人及一切眾生,以互愛互助,創造善因而求福果,抑止惡行而免慘報,指導各人、各民族、或全人類及一切眾生,同在因果法則中「自行眾善,自求多福」,此乃佛教的宇宙人生哲學。如所謂「佛不能庇國,豈不能庇教」,不責人之不明因果法則以實踐實行,反把佛當作拜神的神以責其庇,其思想未免近於流俗。
南洋華僑自然也是中國教占最大多數,對中國教最大成分的佛教,有更加深刻認識的需要。袪除向來的謬誤觀念,發揮出慈愛救護、誠敬整肅的特有精神,自然可增進充實抗建的力量!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附註)海刊改題「中國教與佛教」,今仍依原名。
訪問南方佛教國的臨別贈言
——二十九年四月在星嘉坡佛教同人歡送會講——
我們這次到馬來亞,本是預備去暹羅的;只預備住三天,即乘國際火車去暹。後來因故遲延,以至決定不去。又到吉隆坡、檳城、馬六甲,這樣到現在差不多將近一個月。我們來的時候,承僑領、僑胞及佛教同人的歡迎,並予以種種方便,很是感激!本團最初訂十一號離星,因為來不及,改十四號,又改至廿號。因為歐戰期中,船期沒有一定,又改為廿四了。今天再承歡送,並承贈旗,令我們更加興奮!
佛教雖然發達於印度,但一千年來,佛教早已沒有,近來始從土中掘出許多古跡。緬甸等國的佛教,更去而建有廟宇,所以印度佛教已漸漸復興起來。印度與中國同樣的宗教複雜,並且國家很少統一的時間。除開印度、中國以外,如緬甸、錫蘭、暹羅,他們國土比較小,全國都是佛教,有兩千多年的歷史。而他們的佛教也很單純,並沒有大乘小乘等許多派別,律儀都是與佛在世一樣。在這種信奉三寶的善因中,我覺得他們人民之享受天然的幸福果報,如天產豐富,每年的生活所餘,都是去修塔廟供養僧眾。這樣一看,敬奉三寶,洵為得福報的因,不同印度有些貧窮到連飯都不得一飽。這由佛在世所說奇形怪狀的種種外道,至今仍存在著,不能同緬甸等處的人民純信佛教之故。但暹羅等,或者在天然福報中而不自知——在經上也講過我們「心」先亂了,發出種種不好的行事,以致國家不安。我在緬甸曾提醒他們,教他們不要歆羨歐美,而把原有的佛教信仰搖動。不過、我到錫蘭後,見到他們已能從教育及社會公益將佛教基礎穩固,而緬、暹佛教則已伏有許多危機,若不及早覺悟,怕將來也要衰落下去。我在錫蘭聽到講錫蘭的佛教,在五六十年前,也曾經衰落。後來有幾位居士和法師,辦教育、醫院、工廠等,到現在已經把佛教復興了。而緬甸、暹羅現在的狀況,像中國清季末年,離開了孔子而辦學校教育。緬甸、暹羅本來凡是在社會上稍有資望人家的青年子弟,都要出過家,與中國以前拜過孔子一樣,但現在則不然了。假定沒有適當的挽救辦法,將來或會漸漸的衰落,這是緬、暹佛教徒所要警覺的!
在座諸位都是佛教徒,所以今天專講佛教。中國佛教從宋、明以來,高一點是禪宗、凈土宗,普通的是應付經懺;不但清末如此,宋、明以來都是如此。所以、我在民國以來,覺得需要把中國佛教徒復興隋、唐之盛,關於經懺,僅是佛教與民眾發生連繫的世緣。禪宗、淨土宗,需要從整肅律儀和研究教典,把他充實起來。在我國的西藏,對於教理研究很認真,而緬甸、錫蘭等是重在律儀。所以我在中國辦學院,並送學生到西藏、緬甸、錫蘭等留學。這並不是拋棄中國原有佛教,而是要把中國原有佛教充實起來,使中國佛教成民族文化的光輝,發揮出來以增進我們的建國精神。關於這些,我曾發表很多言論,但因本人力量很微,而所得的外來援助也不大,所以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實表現。這次、我們訪問馬來亞,為我們訪問的終結。我曾提到過馬來亞從前都是佛教盛行的地方,不知甚麼時候佛教被毀滅了。近來南洋有佛教,十分之九是我們華僑的關係。中國佛教復興事業都得南洋幫助,希望南洋的佛教徒,能幫助中國的佛教復興,使佛教與中國民族能同時復興起來。
今天承歡送我們,非常感激!決將馬來亞華僑對祖國的熱情,轉達政府和社會,以為致謝!
(葦舫記)(出佛教訪問團日記)
出國訪問經過及世界三大文化之調和
——二十九年五月在雲南大學紀念週講——
今天承貴校長所邀,得參加貴校紀念週,與各位相聚一堂,感覺到非常欣幸!我此次率領佛教訪問團出國,差不多有六個月。所經過的國度,有緬、印、錫,暹羅因有意外的緣故,所以未去;我雖未親去,卻先派有團員等慈代訪各僧領袖及政府當局,結果也還不錯。其他各國,對我目前進行的抗建工作,都表示熱烈的同情,且相信我們能獲得最後勝利。過去的緬甸,因日本的惡意宣傳,對我們發生很大的誤會;然自本團到了之後,把從前所有的誤會,都掃除淨盡!
現在世界各國,為何對我們改變了觀念呢?只因我們能統一起來,服從最高領袖,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加之前線軍士,能勇敢犧牲,直向抗戰建國的前途邁進。因此、各國對起我國生起好感,而我國的國際地位,也就大大增高了。以前因敵人在國際上大肆宣傳,說三個月或半年便可以亡中國,所以他們都以為我國會如阿比西尼亞等國一般,不久就要滅亡了。可是經過我們三年苦戰的表現,很明顯的,勝利已接近我們;而外人也和我們有著同樣的感覺,知道日本不但一個半年,兩三個半年,就是一百個半年,也亡不了中國;怕日本反會有自速滅亡的可能。故以前同情日本、相信日本、傾向日本的,現在都反而相信我們,傾向我們了。
日人利用佛教感情,在緬、印、錫等佛教國,加緊虛偽的宣傳。例如說:「中國崇信西洋耶穌教及共產主義,摧殘佛教,毀滅東方固有的道德文化。我日本為佛教國,不能不負起衛護佛教及東方固有的道德文化之責任,故日本對中國之戰,乃為代表佛教對耶穌、共產的聖戰;你們——指緬、錫等國——既是佛教的聖徒,就當同情我日本,以懲罰中國」。此於我國緊鄰的緬甸,確曾發生了很大的效力,因為緬甸人民,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佛教徒——大家莫誤會!以為佛教徒都是和尚,和尚不過為宣揚佛教及指導教徒的特殊分子;佛教徒乃通指一切信仰佛教的男女、僧俗。如西歐人士,雖大多信仰耶教,然並非人人皆是牧師。佛教的和尚,亦如耶教的牧師一樣——;所以他們起來阻止滇緬公路之通行,鐵路之修築接軌等;且召開國會,質問英督,為甚麼未得議會同意,私下允許中國公路等通行緬甸?因緬甸雖為英國殖民地,然已有自治之議會政府。英督對此,亦感到非常不妥。我們的佛教訪問團到緬時,華緬等僧俗聯合起來組織了盛大的歡迎會,中、西、緬、印記者及佛徒,皆來訪間。後來緬人想到,日人說中國佛教都壞滅了,現在怎麼又有了佛教訪問團來緬呢?中國佛教既能出國訪問,可知其國內佛教已有相當的發達了。這樣一來,才把日本的惡意宣傳粉碎無餘!佛教原產生於印度,印度的佛教可分為兩種文字:一是梵文系;一是巴利文系,後由印傳至錫蘭,由錫展轉傳至緬甸、暹羅等地,是謂南傳的小乘佛教。錫蘭等地佛教的三藏經典,雖不及中國豐富,但組織非常嚴密純正,其僧人地位亦高。吾人一入其邦,即覺其人民信仰佛教,非常誠懇而普遍,真有佛國風味!我覺得足為改革中國佛教之參攷。梵文佛教,先由印度傳至中國,由中國又傳高麗、日本、安南等國;後由印度傳西藏、蒙古,此為北方的梵文大乘佛教。到中國的唐末,因印度教——古婆羅門教興起,印度的佛教即由衰落而滅亡。故千多年來,印度已無佛教了。迨六百年前,印度為回教侵入而亡國;以後西洋又侵入,變為英國殖民地。現在印度宗教,只有回教與印度教,其他如耶教,並無勢力可言。最近三四十年來,因錫蘭、緬甸等佛教之努力,而印度佛教又有復興之勢,然佛徒終屬稀少。我到印度,尼赫魯亦主持歡迎,甘地、太戈爾都曾訪問過,凡印度教徒對我們都表示非常好感。他們說:「佛教也是我們印度教的一部分,我們要歡迎中國的佛教回來」。回教本與印度教反對的,可是回教對我們也非常歡迎,他們說:「回教與佛教,同是主張平等的;而婆羅門教是有階級的,不平等的,所以和我們的宗旨不同」。到錫蘭,則更得全國上下一致歡迎。
現在再來談談文化:世界文化,可分三種:一是對外物的,二是對同類的,三是對自身的。但這三種是相互關連不可偏廢的。此中、第一是現代的西洋文化,雖有天主教等,然其重心點確在對物,就是對於自然界中的萬物,怎樣纔能把牠拿來應用,以滿足人的欲望;所謂「征服自然,厚生利用」是也。第二是中國的文化,他雖不離開物質受用及修身之法,但較偏重在同類之人,就是說明怎樣才能使人與人之間相生相存、相資相助、相安相樂是也。第三是印度的文化,即是佛教、印度教。他雖也少不了物質底享用,及同類的相助生存安樂,但他特重自身,就是怎樣纔能使自己身心品性提高,精神發展,人格正大是也。第一種文化發展至極,則殺人的利器愈增,演成人類的戰爭殘殺。吾人怎樣纔能以前一種文化,補助後二種文化的不足,使後二種文化克除前一種文化的貪爭殘殺,而發展後二種文化,以使同類相生存,互助安樂,及由性靈的修養,品性善良,人格向上,精神發展,這纔是學問的真價值!此是我對於三種文化認為應該調合的感想。
(等慈記)(見海刊二十一卷八期)
為私立雲棲兒童教養院兒童訓話
這個教養院,去年在我未出國的時候,也曾參加發起。我出國去差不多半年的時候,這次轉來見著各樣都就緒了,我是很歡喜的!今天又承院中諸位先生教我對你們講幾句話,你們要知道!是誰使你們離卻故鄉跑到這塊來呢?這就是最狂悖殘酷的日本人,來侵佔我們中國,用飛機大炮來轟炸我們的城市,來殘殺我們的同胞,因此使你們亡家破產、流離奔波、拋親割愛跑在這裏來。若不是有這教養院收容你們,當這百物昂貴之際,你們是無依無靠、無技無能的小孩,跑到那兒去安身呢?豈不都日歸於滅亡嗎?你們這裏來,不但衣食住有了著落,還能使你們安安靜靜地讀書,這是多麼幸福!這固然是各長者善士的捐資成就,同時又是這各位職員先生的栽培,所以你們不要怠惰,務要勤學!應知你們就是將來中國的主人翁。還有你們現在依住的,是普賢寺,普賢寺是佛教的一個場所,同時這寺的地產已捐助一部分供給你們的費用,這你們不能不認清對你們很親切的佛教。佛是甚麼呢?就是大殿上中間供奉的那尊釋迦牟尼佛,就彷彿是中國的聖人——孔子。梵語「佛陀」,翻成中國的語言,就是「覺者」。因為他是徹底覺悟宇宙人生真相的先知先覺者,故稱為佛——覺者。他是印度國王的太子,若是不出家的話,他是可以繼承王位的。他幼小時,見著印度種種階級的不平等,所以他拋棄了尊榮貴顯的王宮,去在那寂寞荒野的山中,苦修了幾年,便覺悟了宇宙人生的真理,也就是成了佛。後來他將成佛經過的種種方法,說了出來,使一切眾生照這方法去修,便都可以證到這佛的地步。你們果能認識了佛教的偉大,本著大乘普度的精神作人,那將來不但對於你們自己有益,就是我們的國家也會強盛起來。你們只要能依照我所說的話和各位先生的訓導,將來一定個個都可以成為偉大人物!
(見海刊二十一卷九期)
(附註)自「太虛大師參觀私立雲棲兒童教養院記」中錄出。
畢業與休假
——二十九年六月在漢藏院講——
本院創辦以來,已經有八學年、十六學期了,所以今天舉行第十六學期休假和普通科第二屆畢業的典禮。說到本院的教育編制,普通科是四年畢業。從前因編制尚未整齊,要待四年畢業再招第二班,所以八年來只有二屆畢業。自從前年加以調整後,已經改訂二年招生一班,所以現在第二屆畢業,第三屆即進入三年級上學期,第四屆亦開始招考了。依著順序,完全與學年相符合,以後每兩年就可有一屆畢業。
本院雖隨循一般學制,照例休假,不過我想,這裏和一般的學校應有不同的地方。在別處世間學校,學生在放假後,回家的回家,旅行的旅行,做他種活動的做他種活動,大部分散了。至於本院的學生,在假期中回「老常住」的很少,大多數仍是住在本院,過這集體的生活。所以不應將這寶貴光陰空過,而應該利用這休假的時間,溫習以前所聽所學的,加以一番整理和融貫,使之成為有條理有系統的學問。今年我在山上過夏,也許要在暑假期間舉行一個暑期特殊的訓練。在平常規定的課程,都是專門學理的研究;在這暑假的短期間,作一種適應現時代的中國和佛教情形的事業的實際訓練。譬如中國的佛教,在豎的時間上說來,它有將近兩千年的歷史;在這長久的時間中,它和中國歷代的政治、社會、學術、文化,相互關係影響和演變;在橫的空間方面說,中國佛教目前是擁有偌大數目的寺院和僧尼,遍佈中國的每一角落裏。以歷史為借鏡,在目前這國際佛教互相影響下,中國社會政治的大變遷中,我們中國佛教應該怎樣來內整教制,外應時潮,適合時代背景而復興呢?這種種的知識,都是我們極應研究討論的。趁這課餘的暑假,對於這些學問,正好來做個短期間的扼要的研究和實習——這是關於休假的話。其次、關於畢業生,本來無論是世間「業」、出世「業」,都是無可畢的日子。在本院的學程講來,這普通科畢業,不過是進入專修科的一個階段:在整個佛法的發菩提心、行菩薩道、趣求佛果的過程上說來,這不過只是增上慧學開始的一個小階級。所以「畢業」不過是學業上告一段落的意思,絕不是學業真已完滿畢竟了。在這種意義下,你們畢業後,不論在專修班繼續研究,或為母院服務,或出院弘法辦學,或入藏求法,都應本著求學的初志做去——近則建立現代佛教,研討現代佛學,弘揚正法,化導群生,遠則自身出煩惱、趣菩提,亦令一切眾生離生死、證涅槃,一貫的依著這志願精進下去,萬物懈廢!要知道,畢業既是我們學程的一個段落,同時也正是我們實踐的一個開始,所以畢業並非了畢,而應該是更作進一步的向上精進!
(演培、德勇合記)(見海刊二十一卷十期)
慶祝勝利年的新的慶祝意義
——三十年元旦在漢藏院慶祝勝利年講——
今天是中華民國三十年的元旦,在每年的元旦,照例是有熱烈的慶祝;但對于今年的元旦,卻有一種新的慶祝意義。且從三方面來說:
一、從國家說:中華民國的建立,今日是三十年的開始。這新的中華民國,是由中華民族建立起來的;而中華民族的歷史,在世界上卻要算最久遠的。在這民族悠久的歷史過程中,近代為舊勢力、舊習慣、舊風俗所熏染;還有國際上幾十幾百年來的種種複雜的關係,所以到三十年前就起了一個新的變化,從長久的歷史中及普遍複雜的國際關係下,產生了新的中國。這新的中國,繼承過去的中華民族歷史很長,而瞻望將來新的中華民族前途,更加悠久。故新的中國,到了三十年的今天,雖是到了成立期時,這比一個人已由少年的時期而轉入壯年的時期。然過去二十九年的歷史,沒有多大慶祝的意義可言。在民國元年、民國十八年南京政府初成立的時候,是有朝氣的,是可熱烈慶祝的;但因內部發生爭端,外患頻來逼迫,人禍之上加以天災,故使新生的中國常常在內憂外患艱難困苦中,雖每年元旦照例舉行慶祝,卻沒有可慶祝的意義。近三四年來,外患的逼迫已達到了最後關頭;可是這最後關頭的外患,在這三年多的抗戰中,已抵抗了過去。而且、在國際的趨勢上,國內狀況上,都是現著一種於我有利的條件,故抗戰的最後勝利,在今年已決定可以得到!所以中華民國在三十年中,也就可以確定的建立起來了!最後的決定勝利,當然不是平常小勝利,因此、外患的逼迫由斯可以消滅,而種種不平等的條約的束縛也都由此可以解除,得到國際平等;國家民族成為自由獨立,國內也可望不再發生鬥爭,軍事政治走上軌道、社會經濟能復興盛。所以我說過去的元旦無可慶祝、今年元旦在我們決定得到最後勝利的希望中,是有一種新的慶祝意義了。
二、從佛教說:中國佛教也有兩千年的歷史了——在這兩千年的歷史演變中,最初幾百年是輸入時問;由六朝於隋、唐這一個期間,則成其中國佛教最興盛的時代,不但教理昌明,而佛教教化深入民間,佛教成為中國文化重要的因素;後來經過唐武宗的摧殘,到了宋朝後,中國佛教就有些偏缺不全了!至清初,佛教也尚有相當繁榮,如成都、廣州的許多大寺院,都是在清初建築起來的。迨清末由於國家的政權顛仆,佛教在這動蕩之下,愈趨愈下,敗壞到極點!至民國,佛教受著新時代的激動,也曾經過好多次努力建立新的中華佛教,如民元、民十八年的佛教會成立,各地的佛教事業建樹,僧教育的創辦等,但實際上成績不多。故我以為二十九年來的佛教,如國家一樣,內部有著許多舊習染的阻礙,外有各界對佛教的種種摧殘破壞,使中國佛教處在極惡劣、極艱難的環境之下,所以中華民國二十九年來的佛教,也是沒有可慶祝的,然佛教經過艱難困苦的奮鬥,所以沒有新的成績,由於過去的佛教,祗是少數出家人的佛教,一般愚夫愚婦禮拜的佛教;現在的佛教,其教理已深入各階層的人們心裏去,人民對於佛教,不像已往的那樣誤會而有一種信解了。由人民信解所建立的佛教,這是有希望的!至於出家的佛教徒,也有許多受了僧教育,各人站在各人的崗位上,做著復興佛教工作。在此趨勢之下,到了今年的勝利中,佛教是有整理振興的希望的。因為外得政府的護持,人民的信仰,內有發心的出家教徒努力改進,應乘這有利的時期,使佛教向上發展,中國佛教在今年當然也能得到重新振興起來的希望了!所以今年的元旦,就佛教說、也是有著一種新的慶祝的意義。
三、就本院說:前面說過,民國與佛教,在過去二十九年,都是沒有多大慶祝意義的,而從今年才由新希望中得有真正慶祝的意義。然從本院來說,那又不同了。本院自開辦到今,剛走上十個年頭而未及九個足年,在這九年中所得的成績,這是真正值得慶祝的。十年前、這裏是個荒山破廟,九年來能夠創設成漢藏教理院,學習漢藏文化,培植佛教人材,不但對康藏的聯絡有所貢獻,而且還影響四川全省的佛教,以及影響到全國整個的佛教。在現在全國佛教中,有這麼一個研究佛學的學術團體,很能影饗到各社會與國際關係。所以國際的重要人物,并國內的重要人物,到本院來考察或參觀後,在外面無不交囗稱譽。因此、我認為漢藏教理院在近代的中國和佛教中是很光榮的,是有甚大的慶祝意義的。
本院所管的寺產,和院內的常年經費,雖不怎樣充足,艱難困苦,然而在所作的事業上,社會的地位上,這是很可以自慰的,尤其是你們能夠安心的修學,這更應深自欣喜的。你們想一下:在全世界籠罩於戰爭的威脅下,在國家浸沒於被侵略的烽火中,在全國佛教教難的逼迫中,而在這裏的同學,能在這個很幽靜的山林中,有規則的安定生活中,有許多教師慇慇懃懃的教導你們,各院董職員的竭力護持;值此全世界的險難中,來修學救世救人救國救民的佛法,大家也尚能精進努力於學問,日常生活也算有規律,在此五濁惡世的末劫中,有此以佛法的和合意義而同住同學的集團,這是一個希有現象,是很可以大為慶祝的!所以在這裏修學的,不要看輕了自己,辜負自己,你們都是有大福報善根的!要發廣大心,一面深習修學,一面以自己修學所得的實行實踐,在一切行動上表現出來!最後、希望要把本院全體同學已有很可慶祝的意義擴充起來,使中國的整個佛教,都有很可慶祝的意義。再推展開來,使我們的中華民國也達到真可慶祝的意義,使全世界全人類都得到在佛法中很可慶祝的意義!
(演培記)(見海刊二十二卷三期)
歡迎緬甸記者訪華團致詞
——三十年一月在漢藏教理院講——
緬甸記者團諸君,各位來賓!今天我們山上得諸位光臨,感到非常榮幸!今天聯合歡迎的有五個佛教團體:一、世界佛學苑漢藏教理院,二、中國佛學會,三、中國佛教會臨時辦事處,四、海潮音月刊社,五、漢藏教理院同學會。這五個團體聯合起來歡迎貴團諸君,推我作臨時主席,個人尤其感到異常的欣幸。山上荒僻,招待不週,很是歉然!但這是嘉陵江上壯美的風景區域,而本院是中國佛教新建設的地方,這天然的美景及中國佛教新事業,若能使諸位感到愉快,我們就安慰了!記者團諸君這次來華訪問的所得,希望帶回給全緬民眾,使中緬兩大民族的精神更加聯絡起來,友誼更加親善起來!這是我們今天共同歡迎的意思。
(見海刊二十二卷三期)
(附註)本文自「緬甸記者訪華團訪問漢藏教理院誌詳」中錄出。
為支那堪布翻案
——三十一年夏在漢藏教理院講——
關於支那和尚在西藏的公案,在民國十四五年前,有藏人從青海寫信來問我,對於相傳中國有位禪宗和尚曾到西藏被破而回的意旨,當時不知詳細,以或許去的和尚不見得於禪宗很高明;也許西藏當時,非禪宗所宜,乃不能建立而回,只作如是的解答。
現在、因法尊法師著的西藏民族政教史的流通,又有多人來信問我,所以今天特提出來公開的講,歸納各來函意,有四個問題:第一、西藏所傳支那和尚,是否可代表中國的禪宗?第二、支那和尚所立的宗,是否當時真是被破?第三、假使不真被破,為什麼自認墮負而歸?第四、若中國禪宗曾在西藏被破,此刻西藏的教理流到中國,禪宗是否同樣的被破而不能成立?現在依次的審察:
第一、支那和尚是否可代表禪宗:這個問題,稽考史乘,從他的教授辯論考察起來,可以見到這位支那和尚在晚唐禪宗盛行的風氣中,的確是禪宗,而且是禪宗裏面一位有力的宗師。這個看法,譬如將佛法分為漸、頓二門,與向來禪宗所謂教下、宗下差不多,亦與西藏顯、密的分類相彷彿。在他所講的意思中看來,須經過頓門纔能成佛,漸門是佛教的方便。可是他也許可漸門,但經過頓門,即能成佛,他的宗旨所在,即是頓門——頓悟法門。據此主張,在他後來所傳上,還造有可滅心理論等,而以一切無所著即能成佛。這種理論,重在止息思慧,同擇滅一樣,易於得定,非是佛法的完滿道理。然而、這種偏激之論,是極扼要的言語,是禪宗盛行之時常有的論調。和尚看見解深密經的道理與他所傳的宗旨不合,擲棄於地,並用足踏;像他這樣,並非不尊重聖教;這如呵佛罵祖,毀像焚經,也是宗門常有的事。例如雲門說:「老僧若見,一棒打殺狗子吃」。趙州云:「佛之一字,吾不喜聞」。德山說:「三藏十二部,都是揩膿血的破紙」。以這種情形,視支那和尚所為,并不足奇。乃當機應用,不存規則,非常活潑粗猛,使人聽了,似火燒心!但不能作典要,故當時並不准別人記錄。但今從這些扼要的言句,一切妄想分別皆能止息,頓同佛智。其要點,就在要人止息妄想分別,故以言語擊人,使之明記不忘,集中注意於頓超法門。可見他的事跡、理論,都是禪宗所有的風氣。並且這種說法,在佛法深奧的意義上,也有充實的根據。他承認有漸門,宗旨所在則是頓門,所以極端提倡,也有最深的道理。大概說,從整個佛法看,可以有兩方面的看法:第一、一切法皆是佛法,所有世界的有情無情,土沙瓦礫,一切一切,都是佛法。從另一方面看,凡是眾生境界,完全不是佛法,而真正的佛法,則是佛自證的清淨法界,也就是諸法實相,諸法本來面目,無有一切心言相,沒有一切分別相,非但以言語文字不能夠說明,亦非以言語文字所能詮表,這就是佛法真實性的清淨法界,也就是真正的佛。這一切法,亦是人人本具,個個不無,如華嚴經說:「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在此意義上,其扼要點,即能將一切妄想分別息滅乾淨,也就是本來真實佛。又如六祖壇經說:「黃梅說法下,倏爾大悟本來自性清淨,具足萬法」。這正是佛法的清淨法界,全依究竟圓滿佛果說的,也可叫做法界宗,佛心宗。可以說,一切情與無情,若能證到諸法實性,也就是佛——法身佛,亦即真正的佛。其所說法,如法華經所謂:「開示悟入佛之知見」,不過在開示上說得粗略一點,是阿含經等;而諸部大乘經典,則說得比較深廣精奧,但都有應機方便寓於其中。而此應機方便,就是對治妄想執著,所以就有三藏教典乃至大乘各宗法門。在此所說之中,據我的看法,說得廣深的大乘法,其中又有空慧宗、唯識宗、佛心宗——真性宗。在這幾宗裏面,空慧宗、以遍一切法的空性為焦點;唯識宗、以一切法唯識為中心;佛心宗、所講的理論,皆在說明一切眾生本性清淨,等同諸佛。雖歸元為一,但在對治妄想執著的方法上,又有不同。比如天台教有圓漸之義;賢首在教中主張圓頓;而禪宗特別主張頓悟真悟,故以頓悟為宗旨,其行持理論,當然與餘不同。這樣說來,可見他深有根據於佛法之奧義,他是主張頓門,明白他提倡的宗旨所在,就是要能直悟,但亦不廢漸門的人天善法,三乘共法,大乘不共法、天台、賢首、密宗、淨土……。他們既然提倡頓門,就認為只有頓門能成佛,并使學人跟他學,為要顯己獨勝,當然要說唯此一門,更無二門,直趨佛果,真正成佛。這種說法,含有抑揚的方便道理,如覺佛法太深,便說愚夫愚婦、白牯黧奴,都能學佛。如提倡淨土宗的,便說諸法不易了生死,唯有此門能橫超;弘揚密宗的便說修密宗乃能即身成佛,都有抑揚。但頓悟法門所指示的,千指萬指,就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見本來自性,就是佛自性清凈法界,就是佛,也就是心。有人問某祖師:「如何是佛」?祖師說:「你相信不相信」!某云:「和尚是大善知識,豈有不信」?師曰:「汝就是佛」。你悟了當下就是,不悟永遠不是。涅槃經說:等覺菩薩不能了了見佛性,還是未究竟;能真正見佛性,就是見自性,也就是佛果清淨法界——佛的清淨法身,同佛一樣。要是最後的一剎那頓悟未達到,頂多不過成個菩薩,乃至等覺地的菩薩要成佛,還是要經金剛後心一剎那的頓悟。如此頓悟法,似只許對等覺菩薩說,不能向一般人道,但法貴當機,有機即可以應,而密宗也有即身成佛,有此根機修此法便能成就。故頓門法亦貴當機,所以經過菩薩地位至最後成佛,這是要頓悟的。
一切眾生清淨法身本同於佛,不過是妄想執著,有一種根機,直前頓悟,便是當機,密宗是修化身佛,禪宗與之相反而是頓成法身佛。在當機上,可以有禪宗法,也可以有密宗法。在此種種道理上,平常的眾生不可能,須有特別的根器,便能信忍悟解。
在我提倡的自行覺他上,近於後面蓮花戒所說的法門,遣除妄想執著,由唯識、中觀……引發出世智,達到一真法界。但在教理上,可以有三乘,佛心宗主頓門,為佛法之精要最可寶貴的。有主密宗者,將顯教法門修學完全,最後還是要經過密宗乃能成佛,這也與禪宗相同。就佛法的扼要點,經過這一剎那即成佛,未經過這一剎那則不是佛。支那和尚說:惡業善業皆不能了生死,還住在業報上,必須經過一剎那頓悟乃能成佛,此理很可根據。向一般人提倡,雖人天法、三乘法、大乘法,都很重要,但於頓門也不可以抹煞它不是佛法,實則還是一種扼要寶貴的法門。
所以支那和尚所說,的確是禪宗,可以代表禪宗的宗師。當時在西藏,請蓮花戒來和他辯論,所說所論,適發明其義,并無妨難。
第二、是否真正被破:他們初見面時,便作手勢。蓮花戒見和尚:「便舉杖在頭上三繞,意謂何為流轉三界之因?和尚即以手捉衣領向地二摔,意謂此由二取無明為因」。未曾答話先用一種表示,這本是禪宗富有的作風。蓮花戒的意思是:和尚有無理解,有則可與辯論。上面一段記載,可說是蓮花戒片面的意思。不必能代表堪布的本懷;因為在意會中可能各有各的見解。如中國內地一般大叢林的雲水僧人,頂喜歡吹殼子,打禪謎,說出來奇奇怪怪的很多。相傳一段很滑稽的公案,可以引為證明。蘇東坡愛談禪,一日至黃州,特命使通知某大寺的長老,約某日拜會談禪。長老得訊,心中憂悒寡歡。恰巧寺中有一皮匠,見老僧愁容滿面,請問何故?老僧將詳情具告,皮匠曰:我有方法,唯借僧衣披之即可。至談禪之日,寺中僧人皆避,皮匠著僧衣跏趺山門外,恰似老僧模樣。東坡來了,見他默坐蒲團,便用手拍拍頭,皮匠——偽僧——以足頓頓地;東坡復摸摸肚皮;皮匠又敲敲屁股,仍然坐下。東坡見此情景,心即欽服回衙,向眾人說:「和尚真了不起,禪境甚高!我拍頭,指頭頂三十三天;他用足頓地,表腳踏十八層地獄;我摸腹肚皮,表飽讀五車書;他拍屁股坐下,表坐十方界,這多麼超妙啊」。皮匠回來,老和尚便問來了沒有?皮匠道:「他來拍拍頭,找我做帽子;我蹬地,表是做鞋的;他摸肚,要腹皮,我拍屁股,表示股皮最好。那傢伙不識貨,便自去了」。由這笑話看來,蓮花戒與支那和尚的機鋒,當然在支那和尚另有其他的解說。蓮花戒以杖繞三匝,支那和尚意謂是如何解脫三界生死?和尚提衣領二摔,表有頓漸二門,可解脫三界流轉。我們可以怎樣的猜測。支那和尚不研究法相,一味地住在本分工夫,很可作這樣的解釋,但不一定是他們的意思。
和尚立宗曰:「行不善業墮諸惡趣,行諸善業往生善趣,故彼二業皆不能出生死,俱障成佛,譬如黑雲白雲遮蔽晴空。若能都無所思,即能解脫生死;由不作意思,即無所得,故頓悟者與十地齊等」。由這段文意看來,和尚並非撥無因果。所說的黑雲白雲,皆是虛妄分別,唯許無分別而住,都無所思,即能解脫生死。他說明善惡俱非,離諸妄想分別,直了本來面目。如六祖說:東方人生西方,西方人又生何處?故須經過十地的頓悟,乃能成佛。
蓮花戒破曰:「若都無觀察慧者,諸瑜伽師由何因緣能住無分別耶」?有種種的觀察慧,是就漸門而說;和尚主頓門,所以都無尋思,不可相提並論。又破云:「若謂是不念一切法者,然一切所修,皆不能不念及不作意;若謂不念一切諸法,是則已念一切諸法」。這也可以歸於漸門,以漸門許有念,頓門則主無念。非無念為念,又破云:「若謂無念心所即成無分別,則悶絕昏迷之際,亦應是無分別」?此所說的念,非念心所,乃指妄想分別心,所以難的不能成立。又難云:「若無正分別,則無入無分別之方便,僅滅念心不分別諸法,如何能入一切諸法皆無自性耶?既不了達空性,即不能頓斷諸障,是故要以正智方便斷障及顛倒錯亂」。此可答云:究竟涅槃與佛的法界皆是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無念無作,無有分別,由無分別,則成一切種智。有分別都是漸門,頓門不然。又難云:「又若無念無作意,云何能成宿住念通?一切種智,復云何能斷諸煩惱?以是諸瑜伽師,正智現觀真義者,是由了達內外三時一切皆空,乃能滅諸分別,斷諸惡見也」。此可答云:煩惱即是虛妄分別,無虛妄分別則無煩惱,無煩惱即成佛;與了達諸法皆空,無妄想分別之種種安立,完全相同,不相違背。反之、汝許煩惱當以有分別行對治,如以無我對治有我,此乃漸門之事,頓門之用;又宿住念通及一切種智,只離妄想分別即成就。由此、可見當時蓮花戒所出難題,一一可答,而支那堪布在西藏并未被破。
第三、既不是真正被破,為甚麼自認墮負,退出西藏?因頓門真能承受悟入者極少,故當時支那和尚見許多藏人都無澈底的信解而搖動,所以但說諸人自認墮負,并未說支那和尚自認。其次、藏王請蓮花戒來,信仰已集中於蓮花戒,西藏無禪宗特殊之機,故離藏而回。
第四、有兩種不成問題:一、第一第二既未被破,第三是觀機逗教,因無機宜,故退出西藏。如謂中國禪宗到西藏,被西藏的教法將其滅掉,而西藏的教法今到中國,則禪宗亦應被滅?但古今機宜不同,目前是禪宗的根器者極少,禪宗本身雖無珍貴,但流衍至今,一般叢林之坐香打七,只存空殼而已。以現在佛教的情勢觀察,須從人天乘法、三乘共法、大乘不共法去提倡,使一般信仰佛法的人,都可修學。程度極高者,仍需要頓悟法門。二、現在真能代表禪宗的善知識,已不可得,故中國已無禪宗,有何可滅?流傳下來的已經是個空殼,所以更無可破,如有大善知識,隨機之所宜,宏揚禪宗,為別個宗派所破,決不會有。
總而言之,禪宗頓悟的法門,是佛法中最可寶貴的一宗,是不可滅沒的;遇有當機,即能引趣,在現在中國佛教的情勢上,是弘揚人乘以趣入大乘的時間,尤與靜命、蓮花戒、唯識、中觀理論融通相契。
(心月記)(見佛化新聞二四八、二四九、二五〇期)
中國文化及佛教於戰後與歐洲民族之關係
——三十二年一月在榮昌各界歡迎會講——
我國六年的抗戰,精神真是偉大!人民在此抗戰期中,不論任何宗教徒都應當努力,使國家抗建能早日得到勝利。本人自蘆溝橋的戰幕揭開以來,對國家社會雖略盡微力,確值不得剛纔主席的那番過譽稱道。不過本人向來研究佛學,故且來說說佛教對於我國的文化貢獻和戰後佛教對於人類之需要。佛教傳入中國,已有了二千年的歷史,在中國無論都市鄉鎮,都有雄壯偉大的寺廟,深山窮谷亦擁有不少的寺廟僧眾。所以我國的知識界都知道佛教與中國的歷史文化有不能分離的關係。如本人曾說過:中國文化有五大特點:一、周秦的子學,二、漢唐的文學,三、隋唐的佛學,四、宋明的理學,五、漢清的經學。此五特點,最主要的莫過於子學與佛學。因為佛學在中國的民族文化史上占有極重要的一頁,所以今後教育普及,人人必須知道民族固有的文化,就必須研究佛學。中山先生也曾說過:「從根救起固有的文化」。這就必要有所整理,把一切殘渣去盡,將精華的妙義發揚出來。這是現在國家總動員中精神思想動員的要素,也是所謂心理建設。
本人覺得現在的佛教對於戰後世界人類應有所貢獻:這須我中國各界學者共同來負擔這種偉大的使命!如前次的歐洲大戰後,人們都不願再有此同樣的戰爭發生了,殊不知今還不到三十年的歷史,而又發生了這次的大戰,更慘過從前。在他們,這種戰爭發生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最主要的就是文化的不完善。近代西方文化的中心思想,就是所謂權利,他們無論做人與立國,唯一目的是爭權奪利,為自己謀生存,發展自我的個性,不惜對人們去侵害。如是、即人與人間成了不平等的資本主義的社會,所以生起了階級的鬥爭;民族與民族鬥爭,成了國與國之間大戰,並且也非大戰不可。所以纔二十多年又打起來了。我想,若再這樣的長久下去,人類恐怕要滅盡無餘,以至讓最野蠻的禽獸來佔領地面了。那末、向後我們將如何來建設這永久和平的文化世界呢?大家都知道,中國的文化是極良善的,是益世益人的。尤其是佛教裏面隨處都充滿著這種益世益人的無上之道。中國的佛學經典是異常完備的,我們若能深加研究,將來把我們中國的和平文化與佛學傳播到歐洲去,使歐洲人們也得以潛移默化同享永久和平的人間幸福。因歐洲的文化與目前的日本人相似,日本人總欲侵略中國,但結果還是自身受損。佛法是大慈大悲救世濟人的無我主義,在濟人方面講,凡是大眾有益之事無不努力,如是大眾得了利益,自己當然也有好處。要是人人這樣,我想世界的永久和平也就不難實現了。
世人現在對於佛法的真理,大多數還未認清。日前有一美國記者來縉雲山訪我,彼此相談之下,他問我:『戰後西洋地方所需的是什麼』?我回答他說:『最需要的就是佛法。因近代歐洲的科學發達,而向來對於宗教的信仰亦深,不過他們那種宗教信仰與科學有點脫節,似乎不相聯貫。他們從事任何職業,都是過的科學的理智生活;但星期日到禮拜堂去,便與科學脫了節。他們的宗不能貫通科學,而科學亦不能充實宗教。因此、欲求宗教、科學俱能一致的,那就莫過於佛法了。如韋爾斯先生也曾說過這樣的一句話:「這世界上理智最成功者,只有釋迦牟尼佛」!今日的一般科學家所未研究到的,在佛法中早已說明過了;不過佛法中的某些說明,還只可作他們的一種理想罷了』。但他聽我這樣的說了,覺得有些奇怪,便說:『我以為寺廟、僧人以及所塑畫的神像,就是佛教了,還具有這樣高深的理智嗎』?我說:『不但是具有高深的理智,並且還有濟世濟人的博大精神。我們知道這個世界高,但還有世界比這個世界更高的;自以為自己的知識思想高,但也還有人的知識思想比自己更高的哩!所以我們若是以為自己的知識見解就算達到了頂點,這是極不可以的一件事。佛是無上正遍覺的意思,就是宇宙生物中覺悟最早而又極澈底的一位偉大人物。佛並不是世界什麼創造者,也不是主宰者,而只是覺悟者,是實行以理覺人者。所謂覺悟,就是對於宇宙人生的真理,得了透澈的了解。所謂實行,就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救拔一切受苦眾生的真誠表現。並不是什麼崇拜的一神、多神和宇宙萬能的創造者』。
此上是略說明了佛的意思。再所謂佛法的「法」,就是全宇宙人類的因果法則。但這普遍萬有的諸法則,唯有釋迦佛才是究竟了知者。平常一般科、哲學家所研究到的宇宙人生法則,僅不過一少部分而已。一個人若把這種因果法則能澈底的知道了,那一切的煩惱無明就自然而然的沒有了。譬如眼若不明,就難免到處荊棘;眼明則到處坦途。所以釋迦佛把他自己證悟到的一切,親口說將出來,使每個眾生都知道。若能夠如佛所說而去實踐,就可得到同樣的光明安樂和解脫了。所以佛法並不帶絲毫迷信,只要能明白宇宙人生的真理,就是佛法的最深法義。不過、這種甚深的法義,從形式上看來似乎很難,但實際上只要能依據佛所說的那種法則去實行,久而久之就會達到那個真理的目的。現在有一般人說寺廟中所塑畫的佛菩薩像,皆是迷信,或者說是拜偶像;在我個人認為說此種話的人,他的知識相差的太遠。要知道寺廟中所塑畫的佛菩薩像,是表示一種紀念的意思,如現在各處懸掛著總理遺像是一樣。佛法也不是什麼術法,能使人昇官發財……,佛法只是使人明白正當的因果法則。能遵行者,黑暗的世界便成光明,憂苦的人生可成快樂。
上面所說的三點,確不是片言所能盡的,今天略略的說了,供給各位作一個參考。
(永遠記)(見海潮音二十四卷三期)
佛學大意[1]
ᅟᅟ==[1] 原題「太虛大師南岳祝聖寺講詞」,今改題。==
——三十二年十二月在南岳祝聖寺講——
太虛來南岳尚屬初次。此來因緣,約為二種:一為游覽數十年來心中所常慕的南岳勝境,二為訪問趙議長及空也法師和各位新舊知識,所以才有今天這種勝緣。我感覺到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所以不得不把向來所研究的佛學大意,略談一談。
佛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所以人人皆有靈覺的心,即是具足成佛的可能性。把本有的佛性開展出來,充分發達到圓滿,就是佛,佛即是最高無上普遍正確的覺悟者。雖然佛是平等的,人人可成的,然因為被無始以來業感所纏縛,與佛的程度相去太遠,故必須依照著佛所說的法門去精進修行,淨除惑業,方可成佛。
佛所覺悟的法,說名佛法。簡單的說:就是一切眾生本有的實在理性,一切眾生所有的因果法則,合而言之名為佛法。佛法並不是我們身外的另一東西,就是我們現在所見的一切事物,故金剛經說:「一切法皆是佛法」。我們要把本有佛性發達到最高無上普遍正確的覺,應當遵照佛所指示法門去努力修習。
佛在經律論中所指示我們的,都是自己所曾親證的諸法實相,希望我們尚未覺悟的人,遵照著去研究,以至於同佛一樣證得諸法實相,而達到最高無上普遍正確的覺悟境地,即名為先覺覺後覺。但諸法實相是要親證的,並不是語言文字思想所能及的境界。有了佛法,我們才能依著研究了解而信仰乃至實踐力行,達到同佛一樣的境地,這便謂之佛果。從基本上說,我們要研究佛法,故又稱為佛學。現將整個佛法,粗分為三重:
第一、一切事物剎那生滅變化都是因緣和合而成的,例如粉條的土質是因,而人工、日光、水分等是緣。一切事物,亦可例推。簡單的說,又名因果法,亦名為因緣所生法。一生物之事實,皆因緣聚集,滅由因緣分散。例如粉筆在墨板上寫字,寫完便滅,但是並不是斷滅,而是變化流轉。一旦因緣聚會,當復出現。聚會生滅亦是前前無始,後後無終,故從因緣和合上只落得自己生滅相續無際;而要尋到實在的我,無法覓得。即眼前所依受的山河大地,人類社會,亦無實在可得。現在我們的一心一念一舉一動,就是活潑潑的自己,也就是現前的人生世界。
從因果法則上認識以後,把一切事物認清,並不是死板的而是活潑變化的。其中最主要的,還是人的心,離心以外沒有其他主宰的東西,所以要從心上覺悟,務使思想、行為都很正確。但是思正行正,一天天進步向上,便可由眾生而成佛。心的力量是充足偉大的,人類行為的改善向上,都是由這個心力。語云:「佛法難聞,人身難得」。現在我們既獲人生,從因緣上變了人,那麼就要保持原有的人格不使墮落下去,進而發達至成佛道。人在一切眾生中,是比較進步、比較有向上發達的可能性,所以佛法說明五戒、十善為人生道德的標準。
五戒第一戒殺,這就是孔子所說的仁,孫中山先生所說的博愛。第二戒盜,就是不侵奪。例如人與人、家與家、國與國,侵略奪取,這不是人類正當的行為,是違反佛說之戒盜的。所以我們必須要有正軌的生活,絕不能有侵略的行為。如我國之抗戰,即為伸張正義,抵抗侵略。第三戒邪淫,男女兩性的關係,應從正當的禮義上去配合。由夫婦而父子、兄弟、尊卑、長幼,必須有合理的秩序,不能有混亂的現象。第四戒妄語,例如人與人之間應有誠信,若彼此不誠,互為欺騙猜妄,則不能團結,乃至國家亦復如是。我國因誠信修睦,故得三十餘國的大同盟,而敵國則由三而二,甚至一國都不能存;這都由不從信而向妄上做的原因。第五戒酒,就是剷除一切不良的嗜好,使精神不散漫、不昏亂、不糊塗,要常常保持清明的氣象。
由此五種人生道德上去做人,便可由人入天,由賢入聖,乃至菩薩而成佛果。再進至修習十善、修習四禪、八定,以對治昏沉、散亂,及去除雜亂煩惱。化導心成為靜心,切實改造。把散亂的心統一起來,由罪惡至純善、至於真美的境界,使心達到清明平和超人的境地,完成幸福的人生,和平的世界。這是從佛法上說明第一類的意義,這是由人而成賢、生天的佛法。
第二便是解脫法:以上所說人天之法,不是普遍的,永久的,而是不究竟的,有限量的因,有限量的果。故縱由現人生修養而得到百歲健康,然而百歲以外還不能免死,因此要深一層觀察永久究竟無老死的境界,亦就是要從無限量的心去造成無限量的果。
對因緣所生法的真實性,要明白內無我,外無物。從觀察了知沒有離開客觀的主觀,也沒有離開主觀的客觀,所以事實上沒有甚麼界限的。從實性上看,都是空的,只有互互相依的人生世界,一言一動都是無限量的。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明白這個道理,從無限量的心思而有無限量的行為,由無限量的因行而證無限量的果德,所以把有限量的人我世界,都解脫而證得涅槃的永久平安。這是我們出家修行所謂了生脫死的佛法。
第三種、由無限量的心,非但使自己得解脫,更要使息息相關的世界眾生同得解脫。從平等同體上,覺到不可離開眾生而獨得和平的。由此發心要與一切眾生同得安樂,是謂發大乘菩提心,度脫一切眾生,達到究竟安樂的佛果。所以要發心與眾生同成佛道,將世界莊嚴成佛土,這是大乘最高的佛法。這就是十波羅密以利益一切眾生為前提,離開眾生亦無生死可了,亦無佛果可成。由修十波羅密行,必能把無邊世界眾生變成無盡光明的極樂世界。
我們對這三重佛法,應先從人乘上實踐實行,完成人格,使思想行為都合于道德標準,使人類社會達到和平幸福,由人天賢聖而成佛。這是革命先革心的辦法,我們要建成革命的三民主義的國家,進而至於世界大同,須從佛法以實行革命做起。
(澄源記)(見海刊二十六卷三期)
歡迎羅達克利西那先生致詞
——三十三年五月在漢藏教理院講——
今天惠臨了印度大學的羅達克利西那校長,我們應當很至誠地歡迎!印度大學在佛經上叫做波羅奈的地方,就是鹿野苑的所在地。此地是印度古文化的中心,亦是佛陀初轉法輪之所。四五年前,我曾到其地,住一星期,訪問許多團體,而印度大學即被訪到之一。我訪到印度大學時,承該校代理校務的一位工程師領我參觀,其規模至為宏大,建設都是新的,非常完備。那天該校開歡迎會請我講演,聽眾有五六千人,人的多與校舍的大,都有我們漢藏教理院的百倍。今天我們這裏歡迎羅達克利西那校長,覺得太不夠了!但是校舍、人眾雖不及,而我們歡迎的心情,卻是同樣地至誠,同樣地熱烈。因為我們彷彿歡迎從前印度來的高僧古德一樣,所以我們歡迎的誠意是很夠的。
此次羅達克利西那校長之來中國,是教育部因中印教授交換請來講學的頭一位。大家要知道!羅達克利西那校長,是印度哲學的權威,同時也是世界上講印度哲學的權威,所以他常到英美各大學去講印度哲學。現在他拿印度哲學文化來告訴中國,同時也要研究由印度傳到中國來二千多年的佛教,並考查中國的儒、道文化,他這工作是有偉大的意義的,因為他來中國講的是整個印度從古到今哲學文化,來中國所研究考查的也是整個中國從古到今的文化,由交互地研究了解,再把中印綜合文化宣揚到歐、美去,使歐、美人了解整個東方文化。現在全世界都在苦相爭鬥,而有思想者所共同希望的是世界永久的和平。羅達克利西那校長尤其有志於將整個東方文化發揚到歐、美去,使之成為創造世界永久和平的因素。因此、羅達克利西那校長此來,是為中國人尤其是中國佛教徒所特別歡迎的!
中、印文化之關係,從前大概只是將佛教由印度傳入中國,印度過中國來的人,最著名如摩騰、羅什等;中國也有去印度留學的,如法顯、玄奘等。兩方往來,總在千人以上,但這都只是印度佛教文化傳到中國來,中國傳入印度的卻不多,這是中、印文化過去的一段歷史。就近代來說,民國十二年印度太戈爾先生來遊,他一方把現代印度文化傳入中國,一方在他的印度國際大學裏設了中國學院,將中國所有的如儒道文化也研究起來了。所謂現代印度文化,就是把印度古今所有各教的文化綜合研究之,此即所謂「印度教」是也。印度大學特注重印度各教文化,而羅達克利西那校長,即為此種研究之代表者。所以、茲有歡迎詩一首云:『自昔佛曾華貫注,乃今儒與梵交流,人間共感相爭苦,永締和平祝此遊』!這是我們歡迎的誠意!我們現在請羅達克利西那校長給我們講演!我們在這裏研究的漢藏佛教,都是源於古印度的,可說對印度古文化研究已有了基礎,所以我們希望羅達克利西那校長把近代「印度教」的綜合文化,紿我們一個扼要的指示!
(弘悲記)(見海刊二十五卷九十期合刊)
(附註)本文自「漢藏教理院歡迎達克利西那先生記」錄出。
原子能與禪定神通
——三十四年冬在重慶講——
最近二顆原子彈一投,世界大戰結束了,人類和平也實現了。此種原子能的發揮,不僅國際社會起了變化,即整個宇宙都起了變化,這是科學奇蹟!由此研究到佛學的關係,佛學與其他宗教不同,就是近代科學進步,往往將一般宗教根本動搖,而佛法則不然。科學愈進步,佛法愈得到真理的證明。所以今亦正可用科學上實驗出的原子能來一論禪定神通,茲分三段言之:
一、原子能的說明 科學最基本的,為化學同物理學二種:化學是在求物的質,質是佔空間的,有重量的。化學將任何物體加以分化,而求其最後的實質,這在古時候也已經有了,但到近代始能明確成立。第一步分化的為原質,如氫、氧、鐵、鈉等。經過近代科學分化出的原質,共得到九十二種,人身即佔有九十二種原質中十四或十五種,每一樣東西所佔有的原質種數各不相等。其後、科學更進步,又知道原質也可以分析,經分析後所得到的東西,就叫他為分子。更進步的科學,又將分子加以分析,經分析得到的東西,乃名之為原子,這就是最後的質。原子在三十年前,皆認為一切物質最後不可分析的實質,也就是萬物最後的本體。到最近三十幾年來,再經過化學的分析,才知道原子仍為陰陽電子之組合,所以原子仍舊是一種結構所成的東西,也是可以分析的。推究原質所以有九十二種的分別,以各原子所有的陰陽電子結合不同而致。蓋電子都有一個電核做中心,但外面環繞有若干電子,則多寡不一。所以、原子可以比做太陽系,日是中心,外面則環繞著八大行星等,於是成為整個太陽系。原子的電核,環以電子,也是如此。原子這東西,本是認為最小不可分析的了,但牠由每一電核與許多電子的組成,其空隙也如太陽與行星間空隙之多,所以最實質的原子,也不亞於空了。最簡單的原子,如輕原子,其中僅一電核,外繞一粒電子。此外有由一電核、數個數十個電子環繞而成的,遂形成原子不同而分子而原質因有九十二種不同,這種都由電子結構成原子的不同而起。
物理學是研究物的力的,如聲、光等等。化學是求質,物理是求力,這是化學與物理學不同的地方。從化學研究到原子,仍是有定體、有重量的質,故係一種實體,可以集組成種種礦植動物。但一研究到原子係電子所結構成的,則原子應可分解成電子了。然陰陽性的電子,乃存在於原子之中而不能獨立存在,所以電子仍存在於原子結構中。及原子分解後,則不可再有陰電子、陽電子存在,牠分解所得,只是能力,原子之質已變為非質的力而叫做能子。能子是一種光子,或叫做光波。光係一種力,是對質講的,非質則亦非力,故推究到光波或光子的能,則物理學與化學合一,或無復化學而但是物理學了。以能子非復物質,物質是佔定空間及有重量的,能子沒有佔空間礙性及重量可得而失其質的意義了。原子由電子構成,推論上當然有可以分解之理,但實驗上初無法分解。本此理論,化學上試驗進步,才知道牠分解時放射出的能,非常強大,所以才有今日原子彈的產生,也是科學由理論進到實事的證明與發現。能子為物理學與化學不可分別的歸結,所有一切物體:人、獸、草、木、金、石,其原質、分子、原子均有陰陽性,如易經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原子分解則無陰陽之分別,而成中性之能子,也就是光子、波子。牠無佔有空間窒礙性,亦無輕重量,再沒有陰陽性可以分別,這是現代世界所研究到的。與佛法中所說超欲界的色界、無色界同;欲界有陰陽性,色界以上無陰陽性,可與易經的「陰陽不測之謂神」相當。
二、禪定——神通的說明 欲界的眾生的心,都是散亂性的,不能有專定一境的定心。因為有五欲,所以有憂苦、瞋忿,於是發生鬥爭。肉體的生理,離不了食欲、淫欲;推究其肉體所由組織的物理狀況,即佛法所說的四大種,就是堅、澀、暖、動,亦名地、水、火、風。欲界組成器世界與有情眾生身體的四大,叫做粗四大,又叫重濁四大,皆是有陰陽性的。所以佛法自心理——散亂、憂瞋——、身理——財、色、名、食、睡五欲——物理——粗濁之四大——而言欲界,超欲界乃為色界。此非僅理論,乃有由禪定修證而超過欲界到色界的事實。色界雖然沒有欲,但尚有形色,在佛法說是比欲界高一等的。欲界上進色界,要從禪定修證,才可以得到,即身可以實驗到的。人身雖有陰陽性,但修禪定可以到超陰陽性之境,這在佛經中是有詳細理論的。若在欲界,可由修定而進至色界。「定」、就是心(精神)的集中統一之功用。第一步的定,曰「欲界定」,也就是「未到定」,仍在欲界而尚未到色界,雖是定而未是禪定,禪定必要到色界才有。修禪定必先要有欲界定,然後繼續修持,漸至成就。色界禪定,即四禪天定。從定力得到色界之禪定,其心已全孌換,已經沒有憂苦、瞋忿,然並非斷滅,是把憂瞋等翻伏心底而定心顯現,生喜樂、慈悲。再進而身理亦變換,無復食欲、淫欲,其中組織的四大亦都變過,由粗四大變成細四大,即重濁四大變成清淨四大,就是非陰陽性的能子。重濁四大同原子以下之陰陽性的,清淨四大同光子或能子。由定心、清淨四大,自然而然生五神通,即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身境如意通。本人習定時,亦曾偶然發現,但不能操縱自如。故但定心偶現,而未是禪定神通。要操縱自如,必根據禪定而久久觀念練習,可以依禪定成五神通。中國道家練精氣神之理,亦相近。唯其說為純陽之氣,則仍舊陰陽相對,不如佛法說清淨四大之善。依禪定僅可生五神通,仍屬有漏色、無色界,依欲界定及諸禪定,修空無我般若慧,乃得成出三界的無漏佛法。
三、原子能與禪定神通之說明 原子、電子都是質力分別的,有陰陽性的,能子則質力不分,這超過易經所謂一陰一陽的道,而為陰陽不測的神。禪定神通,由欲界散亂、憂嗔心理,變成色界定靜、喜慈心理;由心理改變而身理改變;到粗重四大改變成清淨四大之物理變化。在粗重四大,每發揮一能力,必有一障礙;及成清淨四大,則已融化超脫粗重四大所成的障礙,一如原子分解時放射之能,非復其他原子能抵礙,清淨四大可隨心自在而轉。依佛法言,此亦視其禪定淺深,仍有限量。依定修慧,方可以得無漏通,超出三界。但是禪定則根本上仍未能斷盡煩惱,故必修般若慧乃臻無漏也。修禪定轉清淨四大,發神通之理論與事實,佛法早有,今乃得科學所發明原子能,更可確切解說而證明之也。
(程心勉記)(見海刊二十六卷十二期)
勝利歸來話佛教
——三十五年四月在首都歡迎大會講——
今天承中國佛教會、佛學會、市佛教整委會邀集佛教同人、各界人士作此盛大歡迎;并承主席過分譽揚,很不敢當!本人自抗戰後常在後方,雖曾到西南各省及緬甸、印度、錫蘭等處,但在重慶的時候較多。近年因病的關係,很少出外參加演講。近來因時勢需要,隨政府還都,最近才由重慶、經漢口而回到南京。承各位優厚招待,這是今天首先要向首都各位致謝的!茲將近年在後方的情形略為報告:
八一三全面抗戰開始的時候,我正在牯嶺。二十一年在重慶北碚縉雲山所辦漢藏教理院,此時正有兩班學生畢業,要我主持,於是就到了四川。到冬間、國府林主席等已遷重慶,預備作長期抗戰,我亦就在四川住下了。那時、縉雲山曾辦一特種救護訓練班,以備為抗戰服務。漸漸影響各地,分辦僧侶救護隊等。我因未到過西南,二十七年底,遂赴黔、滇。此時、滇緬公路為唯一的國際路線,緬甸等西南鄰國均為佛教國,向因我國佛教衰落,緬人不明真相,再加上日閥利用佛教向之作反宣傳,謂中國摧殘佛教,故對國人來往滇緬公路,常發生誤會。國內輿論遂要佛教徒組織訪問團,藉以宣揚抗戰正義,說明國策。余常有此等文字發表,政府亦感覺有此種需要,乃組織佛教訪問團。由中央國際宣傳委員會等多數團體策動援助,團員及翻譯員辦事員共九人,於二十八年冬天出發,由緬甸到印度、錫蘭、馬來亞群島,經越南歸國。此行先到緬甸,為時較久,對於彼等之誤會觀念,均能改轉,可謂已達到任務。後來雖曾有滇緬路之封鎖,但非出於緬人之意,乃英國人遷就日人所致。在訪問期間,得各國贈送各種佛教文物珍品作紀念者,約有五百餘件,其中如全部的貝葉巴利原文藏經等,均甚名貴。回國時,社會部曾商開一國際佛教文物展覽會,當時因轟炸頻繁,遂藏於縉雲山。四五年來各界登山參觀者數萬人。勝利後,已運到重慶、漢口展覽數次,現上海亦計劃展覽中。
近年、重慶方面為應社會需要,曾辦佛教醫院、大雄中學、及聯合各宗教領袖組織宗教聯誼會等。現因佛教整委會復員開會的關係,予亦多年不到東南各地,故特來京,今又得與諸位相見,實深慶幸!
二三十年來,世界人類苦於戰爭,一次比一次厲害。有人曾說:人類不能終止戰爭,戰爭將消滅人類!所以我覺得有將各國佛教徒聯合起來,闡揚佛教真理以善導人類心理之必要。勝利後,重慶政府中亦有人說:日本雖投降,其侵略野心並未消除,必須運用教育以改轉其心理,消滅其野心,方能久安。日本人有少半數是佛教徒,其所信之佛法又是中國所傳出的,故須由中國佛教徒發動其教化作用。我乃作一告全世界佛教徒書,由中央廣播後,並翻譯英文,在國外報上登過。現在政府正在還都復員,我們也在京開第二次整委會,似乎一切都在復興中。但遍觀國內,仍有許多不安的現象。然觀希、墨等惡魔之純以害人求自利,結果得到慘敗滅亡,反觀美國以助人利人之善因而得善果,所謂善因得善果,惡因得惡果,因果分明,事實顯了。然而人類卻仍少覺悟,還多想用惡因來求善果的。現在國內外的情勢,縱然美國與中國多數人想從好處作,然無奈一部分仍在縱惡,故亟應有闡明佛法中因果真理之需要。我們就中國佛教本身說,應先從自身組織健全;對寺僧應如何組織,對佛教教育應如何興辦,皆佛教同人所當注意的。首都為全國觀瞻所繫,一切舉動作為都可影響全國。國內的佛教組織好了,乃能進而向國際佛教聯絡,組織國際佛教機構,發揚佛教真理,轉移世界人心,完成舉世所熱望的永久和平!
(塵空記)(見海刊二十七卷六期)
(附註)原題「在首都歡迎大會開示」今改題
原子時代的佛教
——三十五年五月在上海靜安寺講——
中國抗戰勝利了,世界和平了,全世界人類一致的希望著同享勝利後的世界永久和平。可是、勝利後的世界怎麼樣?人心全非,世風日下;各國人民卻又為著國際間的局勢又在動盪入於緊急階段而沉悶、而憂慮,還是渺茫底前途,希望成了泡影!
我覺得:世界戰爭,像這樣一次二次接連的打下去,又有甚麼意義呢?我驚訝!我不解!
一 進步的枓學須配合進步的佛教
這次、世界戰爭結束很快的原因,由於原子能發展的結果——原子炸彈的威力所致。以發明與使用原子彈的美國科學界,的確是進步了,我們是很羨慕的。然而、原子能發展的前途是怎麼樣?這話很難說。這很需要宗教家崇高的道德,負起責任來共謀人類的幸福,國際的安定。不然、原子時代已面臨吾人之前,再來一次原子戰爭將使人類世界整個兒毀滅!故原子能用之於戰爭,殊為失當。
我以為:今日世界的形勢,欲永遠防止戰爭,這正需要各種宗教家一致聯起來,共同努力,發大善心,運大智慧,以慈悲博愛的精神來挽救浩劫,控制原子能的運用。其實、原子能的本身不成問題,故吾人期望原子能供用之於交通器具方面的力量使他擴大,領導人類走向幸福而繁榮的世界。如果原子能用於戰爭,不但破壞了物質建設,並且衝毀了人類道德心理的堤堰。在應用方面要有適宜的配合,這只有向佛教學理去探求。
二 佛教是科學的宗教
世界各宗教,在人類社會中,其活動力是相當普遍;而於科學生活中最適宜的,唯有佛教。故近來歐美人氏說佛教是科學的宗教。因為佛教教義通得過科學的,因為佛法是理智的;其他宗教都是以感情來接受的。
所謂「佛法」者何?佛是覺悟者,其覺悟的法——宇宙間事事物物因果法則,對於宇宙人生如何發生變化,都有周詳的指示,故科學所發明的,不出於因果律的範圍。功利主義的科學,是佛法中因果之一部門;佛說因有十,果有五。科學是物質現象的一種,他是變動的;而佛教的教理是不變的。故說佛法是理智的,是現在的、將來的原子理論。
前次、在重慶,有美國記者來訪談,他要以佛法的觀念來維持人類幸福與和平。就是說:要使人類不毀滅,還要有更偉大的繁榮,無有間斷,那惟有闡揚崇高的佛教。
佛教不主張萬物有主宰者,萬物的轉變,原來都是因果關係。佛說眾生的生,是有生命的有情眾生,根據他的行為、動作、思想、進展之狀態,雖演變紛紛,要在其動機如何,都逃不出佛家的因果範圍。例如:
一、利他的因,結果自他兩利,如同盟國的美國參加領導世界大戰,其動機為救世救人而戰,為自由博愛而戰,為民主而戰,故造成最後勝利之果。這就是善因得善果。
二、自利的因,進而侵犯他人,這與利他相反的,如法西斯、納粹主義者侵略國,他侵犯他國的利益,結果、他國固然受害非淺,而自己則遭遇到更慘底亡國的絕途。這就是惡因得惡果。人類一部演變史,將佛法的善惡因果律,明顯的表露出來。
三 勝利後的中國人民痛苦反而加多了
其次、抗戰勝利後的中國人民情形,有說不盡底感慨!
本來國家勝利了,人民倍覺光榮而興奮,以為我國列在四強之一、五強之一,大小都巿歌頌勝利,愉快情緒,口難盡述。大家都在忙著復員和建國的工作,精神格外興奮。可是、不久之間,這興奮的情緒消逝了!人民大失所望。看!黨派的鬥爭,把中國的弱點暴露出來了!交通不能恢復,人民不能回家,顛泊流離,生命毫無保障。在抗戰期間,各黨派勉強的結合,不問有否誠意?於今由局部的衝突而有演成全國內戰的趨勢,情形非常嚴重了!
自日本投降之後,收復區的民眾一致的想像著,在抗戰期間所受的痛苦可以解除了。但是、勝利後的收復區的情形卻悲慘異常,政府一再申令免征糧款,但糧款不但沒有免除,反而加多了!催糧派款,急如星火,派兵下鄉,捉人抵押,這樣將佔全國十分之八的農民,個個都做了他們的俘虜了!欺騙如聾如啞的無知鄉農,姦淫擄掠,無所不為!人民所遭遇的痛苦,且尤甚於日寇侵佔之時代。吾人本著道德的精神,不忍坐視,向全國同胞呼籲,向政府訴願!
四 中國佛教整理工作逐部完成
在重慶,我曾發起組織宗教聯誼會,希望世界上各種宗教徒一致聯合組織起來,由中國發動,挽救人類之浩劫,特向全世界呼籲。中國佛教!應以民族國家利益為前提,在不損害他人利益原則下,多多服務國家社會,尤為今日所需要。
今日之中國佛教情形太散漫了,以沒有組織的僧團,焉能負擔此重大責任!就在這個時候,我們有個中國佛教整理委員會的成立,展開整理全國佛教的工作已開始了。由內政部、社會部會同呈請行政院的批准,頒布了整理佛教組織的規程,經過各方面的協助,整理工作逐步完成。這是發揚中國佛教真理最好時機,而世界永久和平得以此奠定其基礎,尚有賴於中國佛教徒共同奮鬥!希望能健全這一個合法的僧團而能發生力量,完成我們的責任!
(鐙霞記)(見海刊二十七卷七期)
佛法要義
——三十五年六月在杭州歡迎大會講——
佛、在中國雖是一般人拜佛念佛所均知的,但佛之精確意義,實在是無上遍正覺者。平常人雖是有知覺,因沒有充分發達到圓滿,不免時時錯覺不正,所以就感生煩惱,造業受生老病死之苦。二乘聖人了脫生死,方是正覺,還是未普遍;到了大乘菩薩,以正覺遍覺一切眾生,但尚要進步向上;一直到圓滿了無上之真覺,才得稱佛。故佛之意要即「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也。故佛非宇宙事物創造者,也非人生禍福主宰者,實在是覺悟了一切事物因果之真相,解除一切苦惱,成就永久安樂,同時又能覺悟一切眾生,咸令除苦得樂。因果中,如善因得善果,惡因得惡果。事實極為顯了。而人類卻仍少覺悟,甚至還想用惡因而求善果,這是最要不得的,務將無上真覺普遍宣揚,一切眾生圓滿享受永久和平安樂。
吾人信佛,要真正認識佛法!佛法非神奇,乃是佛所覺的一切事物因果法則。科學上的公例,亦屬因果法則,惟僅為一部;普遍透澈覺悟的,便是佛法。然從因到果之間,尚有緣的關係。其果皆因緣合成,自性本是空的。譬如草木之生長,有種子、土質、水分及空氣、日光等因緣的關係而得其生長存在,究其自性卻是空的。心經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即是此理。所以吾人一一認識到的,皆是唯識所現的法相,依識上辨別唯識所分別為某事某物,實則皆法性真空。如能轉識成智,就入華嚴法界,理事無礙,事事無礙,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眾生世間就是如來圓明法界。現在的地球即是無盡世界,在此世界之中,一國一人或一寺一僧,都是圓滿法界普遍無礙的。過去無始,未來無終,即中無邊,無邊無中。覺悟到這種境界,分別沒有了,自然一切煩惱也沒有了。人類之鬥爭,從此甯息,世界民族皆可以得到永久和平。願今天有緣集會的各位,共同努力!
(程淨保記)(見海刊二十七卷八期)
佛是我們的善友
——三十五年十二月在首都監獄講——
今天到這裏來和各位談話,不惟見到有些故舊朋友,有許多雖不是親知舊誼,以今日有緣聚談,也覺到在過去世中必然是做過親戚朋友的;要證實這個感覺,當以佛法眼光來看。
佛教中名世界人生為有情世間——動物、器世間——物質。器世間隨有情世間而轉變,以各別之關係,造成有情世間之生命。此生命是前之無始,後之無終,很長很遠的,譬如長江中之江流。有情現今之動作行為,影響到將來變化;而現今之結果,又由前行為所產生。有情世間之生命流,曾經種種非常變化,由此可知過去所經歷,或為怨親朋友敵等。在這很廣泛複雜的關係上,並顯出有情世間中的人,是最富于產生複雜生命的。所以我們同在這世界中,皆是有親朋或怨仇關係的;由此證明我們現在在一起很親切地談話,必都曾有過親友的關係。
我們透視洞察每個的有情生命,便覺得都是最尊貴的,都可成佛,佛不是宇宙人生的創造者,也不是為禍為福的主宰者;它是一個徹悟宇宙人生的真理者,同時說了許多教人覺悟的法則,即所謂佛法。有情生命,就當下的心身來說,在時間觀察是前無始後無終;在空間觀察是外無邊內無中。這又怎樣講呢?由于過去生命發生之關係觀之,無量虛空界,眾生界,都是有關係的,所以我們生命變化關係是無邊際的;生命的存在,乃由——四大——質力攝集成身,色心的五蘊,更是相遍相通的,攝四大身相五蘊色心相,成為某人或我,物理上、生理上、心理上關係,內無我相,外無物相,既無邊,又無中,和合成現在生命四大五蘊變化,覺悟了就是佛陀。佛在未覺之前,是與眾生同體的,以覺悟的道理,為眾生作善友,為有緣者演述,很親切的使對于有情世間、器世間有一種正確的覺悟,首先即令得八正道中之正見。演變關係是無盡的,要導令向上以成為更好的變化,向更好變化上進行,這在佛法上謂之正見;作為標準做去,便成惡止善行,庶能造成將來更好的生命。我們現在對于宇宙人生真理未能明瞭,皆因心地散亂不甯,故更應從事定、慧修養,俟得力時,便如明鏡一般,照了一切,對于善惡因果種種變化,無不了了分明,再不致演出錯誤的行為,便進步到成佛之路上去了。
卅五年十二月七日隆信記。
(見覺群廿四期)
(附註)原題「太虛大師監獄說法記」,今改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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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文資訊】太虛大師全書 第 28 冊 No. 18 第十八編 講演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3-12,最後更新:2022-10-12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 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CBETA)依「太虛大師全書」所編輯
#【原始資料】印順文教基金會提供
#【其他事項】本資料庫可自由免費流通,詳細內容請參閱【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資料庫版權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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