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國大藏經編纂綱領 接閱編纂大綱草案與編纂體系述意,茲且就草案論之: 編纂綱宗及內容二項所列北傳大藏、南傳藏經、西藏經典、東土著述,只可說明材料來源,未應用為編纂體類。蓋南傳、北傳、小乘、大乘、原始、發展等名稱,乃近代西洋史家或異教徒無意有意間使分裂而不得成為世界一體之佛教者,錫蘭學者已多覺悟之;且中國大藏尤為小大俱含、南北合傳,如善見律即為錫蘭所傳者,錫蘭在法顯、義淨、不空等留學時代,亦大小兼具。故不應人云亦云,以北傳、南傳分藏。今但當編為整個之「中華民國大藏經」。斷自民國四十年以前——即終止譯藏經前——凡譯成中國國文而可採收入藏者,不問其譯自印度、錫蘭、暹、日、蒙、藏、歐、美或出華文自撰,皆為「中華民國大藏經」。而進論編類相關之大類,則可分為四藏。 一、經藏:從東漢摩騰譯的起直到民國四十年譯止,凡佛說的經,不問其譯自何文——巴利文的,西藏文的都在內——,均按部類編入經藏。編次之序,約分: 甲、三乘經——五乘經只為三乘大乘之附屬——:⒈阿含部:凡屬四阿含,或重出、或枝流、或新譯自巴利文者,概歸阿含部。⒉經集部:一切三乘經非阿含部攝,而向傳為佛說之經,正法念處經等——若那先比丘等,阿育王等,雖以經名,不入經藏——,均依翻譯先後,編入三乘經集部。 乙、大乘經:⒈般若部,凡屬般若重出或枝流均入之。⒉法華涅槃部:凡法華、涅槃重出或枝流均屬之。⒊華嚴部:凡重出及枝流均屬之。⒋大集十藏部:十藏即地藏、虛空藏等,此為漸近密經者。⒌密經部:凡大日、金剛頂、大孔雀等各種咒經均入之。⒍寶積部:此已為古代一種大乘經集,故次於此,阿彌陀經等均屬之。⒎經集部:一切大乘經不屬於上六部者,均歸此集。 二、律藏:從三國到民國所翻譯四本廣律及律論等,概編為律藏,其類次如下: 甲、五乘律:在家各部律典。 乙、三乘律:比丘比丘尼律等。 丙、大乘律:梵網及別行瑜伽戒等。 丁、密乘律:密律及密法儀軌等。 三:論藏:六朝以至民國所譯自印度、錫蘭、西藏、日本及中國所著各論,可入藏者,集成論藏。 甲、三乘論:阿毘曇論,發智、六足、大毘婆娑論,俱舍論、成實論等。 乙、大乘論:⒈宗經論,瑜伽師地論等。⒉釋經論,大智度論等。 四、雜藏:不能收入前之三藏而可編入大藏中者,概收入之,詳分: 甲、經疏:收入古近各家解經之疏或鈔等。 乙、律疏:收入古近各家解律之疏或鈔等。 丙、論疏:收入古近各家解論之疏或鈔等。 丁、三藏摘要:一、經摘。二、經論摘。三、經律論摘。 戊、禪門語錄:⒈通錄,⒉專錄。 己、儀軌規制。 庚、論著:別成一書而未足升入論藏者。 辛、文集:⒈通集——宏明集等,⒉專集。 上之八種,前三各別依一藏而為釋者;四、總依四藏而摘采者,四十二章經亦應入此;五、六、七,各別近經律論;八、又為五六七之綜合,故編次如右。 壬、導俗:語義但供導俗,非供研學。 癸、攝異:勝論十句義,中庸直指等融攝異教。 子、史傳:此總攝前各部門,故居後。 丑、目錄:此總全藏,⒈總錄,⒉特錄。 他若編例款式流通等仍之,以免紛更。 太虛,卅五,七,九。 (見覺群三卷一期) 慈宗要藏目錄 一 經藏 一、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 二、彌勒佛法身咒印(佛說陀尼集經) 三、觀上生經要及諸疏摘要 四、彌勒諸經 佛說彌勒大成佛經(羅什譯) 佛說彌勒來時經(失名譯) 佛說彌勒下生成佛經(義淨譯) (以上皆舍利弗問同本異譯六譯存三) 佛說彌勒下生經——(法護譯或否) 佛說彌勒下生經——(羅什譯) (此阿難問與舍利弗問稍異) 彌勒問八法經——(有異譯) 彌勒所問經——(有二譯) 彌勒菩薩所問本願經 慈氏菩薩所說緣生稻芊喻經 一切智光明仙人慈心因緣不食肉經 佛說慈氏菩薩誓願陀羅尼經 佛說慈氏菩薩陀羅尼經 五、諸經摘錄 法華經普賢菩薩勸發品 心地觀經——四則 大灌頂經——(禮藥師亦見彌勒) 七佛所說神咒經——(文殊咒) 佛說陀羅尼集經——(大勢至咒) 首楞嚴三昧經一 (以上諸經皆導歸兜率見彌勒者) 首楞嚴三昧經二 佛本行經 華嚴經善財見彌勒章 楞嚴經彌勒圓通章 悲華經 十住斷結經 獅子月佛本生經 賢愚因緣經 (以上諸經有關說彌勒行果者) 二 律藏 一、菩薩戒本 二、菩薩戒羯磨儀 三、菩薩戒本講要及諸疏摘要 四、菩薩戒本舊譯 五、菩薩戒諸文摘錄 瑜伽菩薩地戒品 菩薩戒決擇分 菩薩瓔珞經大眾受學品第七 梵網經十重四十八輕戒 菩薩優婆塞戒經受戒品第十四 受十善戒經 真言受菩提心戒儀及受五戒八戒文 三 論藏 一、真實義品 二、真實義決擇分 三、真實義品講要及諸疏摘錄 四、宗釋諸論 大乘五蘊論 三十唯識論 二諦章顯名辯體門——(義林章) 唯識章出體門——(義林章) 因明學概論 八識規矩頌講要 佛法總抉擇談 法相唯識學概論 五、諸論摘錄 佛地論 發菩提心論 四 雜藏 一、彌勒佛禮讚文四首——奘譯 二、慈氏菩薩略修愈誐念誦法 三、應化靈感略 四、上生嘉言略 五、宗祖史傳史 宗派源流之慈宗略史 瑜伽師地論敘之慈宗略史 婆藪槃豆法師傳 玄奘法師傳 窺基法師傳(單行本) 華譯馬鳴菩薩所著書述要 一 馬鳴菩薩在佛教史上頗有難以論定之概,或言為佛滅後刱興大乘第一人而龍極乃其繼起者——基督教徒謂即耶穌十二使徒中之多馬,而大乘佛教為基督教變成,雖附會可笑,亦因以馬鳴刱興大乘——;或言為小乘人之擅長詩歌文學者,乃參預結集迦濕彌羅三藏之五百羅漢中一人。其別傳見鳩摩羅什譯馬鳴菩薩傳,及付法藏因緣傳等,大抵雖出家小乘有部,示證阿羅漢果。其實是證大乘第八地菩薩,且為頗著神通事變者,故傳有前後馬鳴不一。而密部中亦有金剛智所譯馬鳴菩薩大神力無比驗法之修習儀軌。祗以其時大乘久隱,小乘猶盛,故祕其所著大乘宗論。只讚揚佛本行等緣以引發時人對於大乘之歆慕,及善不善業六道輪迴等導俗增長善根;或於大乘盛行後傳其所論秘本,每騰疑議,然卒莫掩精光之所蘊,而漢文系之華、韓、日佛教受其啟發特深也! 二 馬鳴菩薩所著書見於華譯者,除去重譯凡八種,茲序次於左: 大乘起信論 梁真諦譯 一卷 大乘起信論 唐實叉難陀譯 二卷 大宗地玄文本論 陳真諦譯 二十卷 此中唐譯起信論雖二卷而文義大同,實乃同本重譯。聞玄奘時印度已無此論,曾由奘師據梁譯轉翻為梵文以傳天竺。實叉難陀稍後玄奘三藏,或係據奘譯梵本再譯來華,亦未可知。而此起信與宗地二論,實為馬鳴「大乘總持法門」之所存。起信弘揚最廣而宗地尤富奧秘之義,惜尚鮮發揮者。對此二論雖不少疑議,而察其氣息沉雄,旨趣深厚,且非龍猛、無著二大士之言所逮,除慈氏諸論莫與倫比者,設非不動地菩薩疇克臻此! 尼乾子問無我義經 宋日稱譯 不及一卷 此以經稱,係錄經文,然實為經釋。所明大旨在空無我性,已開龍猛空宗之先河矣。 事師法五十頌 宋日稱譯 不及一卷 此為屬於密續部中專明奉事師長之行軌者。觀此及玄文本論,則密咒乘亦萌芽於馬鳴菩薩者歟? 佛所行讚經 北涼曇無讖譯 五卷 大莊嚴論經 後秦鳩摩羅什譯 十五卷 佛所行讚,為詠歎釋尊一代行跡之一首史詩。由此於印度有以馬鳴為大詩人者,譯筆亦頗暢潤,最好能教少年沙彌常諷誦之,則對於佛陀油然自生信心矣!另有宋涼州沙門釋寶雲譯佛本行經,與此文義同而稍有增廣,然稱係金剛力士答諸天問說,或為馬鳴改作所依之原料歟!大莊嚴論,則采集佛本行、佛夙生菩薩行及佛弟子行等,以豐麗鬆爽之筆調,作為種種故事敘陳,兼賢愚因緣、百喻、雜譬喻等眾長;而又譯自意譯之聖鳩摩羅什,設能分篇列題,加以標點,皆朗然可諷誦之絕妙小品或筆記文學。而辯理論事,增養生信,其為用亦滋廣,較之選讀他種文學引發邪想者,殆有天淵之別。 十不善業道經 宋日稱譯 不及一卷 六趣輪迴經 宋日稱譯 一卷 佛說六道伽陀經 宋法天譯 一卷 佛說六道伽陀為六趣輪迴之同本重譯,並為五言頌句,乃馬鳴菩薩攝經義為偈頌以便諷宣者。十善業道則為簡釋十不善業經義,結云此十不善業道是地獄因,翻此而修十善業道,則於惡趣永不墮落。則此明善不善業為六趣因,六趣即明十善不善之報,明此世間業報因果,即為總括施論戒論生天之論諸導俗興善教化。 三 綜上華譯馬鳴菩薩書八種,初三是明大乘根本義者,其中又以前二為總持宗,後一為空性宗;次三是明大乘方便行者,其中又以前一為陀羅尼門,後一為波羅密門,次二是明世間業報以勸善懲惡者。依此輯為馬鳴菩薩叢書,亦於本末體用兼賅之矣。茲攝製一表如下: ᅟᅟ            ┌大總持義………┐ ᅟᅟ        ┌根本義┤       : ᅟᅟ        │   └空無我義……┐: ᅟᅟ    ┌出世法┤          :: ᅟᅟ    │   │          :└…┌陀羅尼行 ᅟᅟ  佛法┤   └方便行──────────┤ ᅟᅟ    │              └……└波密羅行 ᅟᅟ    └世間法────────────────────善惡業報 (見海刊十九卷二期) 華譯提婆菩薩所著書述要 一 提婆菩薩或譯題聖天菩薩,蓋提婆譯天,聖天猶云聖者提婆,乃對此菩薩之尊稱也。其本生事跡,見鳩摩羅什所譯提婆菩薩傳,又付法藏因緣傳等;然無不公認為龍猛弟子,故其年代當與聖龍猛同時而稍後。亦有當時與龍猛並化一方為「印度四日之一」說,實為繼承及發揚龍猛大乘佛法之嫡裔。中華三論宗或四論宗,既以其百論視同龍猛中觀諸論一味;西藏於龍猛,提婆亦以聖父子稱,並崇無所軒輊。俊才奇智,折伏其時印度諸外道,至戕害其身以洩忿,洵佛教史上為摧破邪執,昌明正法而犧牲之第一先烈,能使吾人感奮無窮者也。 二 華文大藏中題為提婆或聖天所造論,凡七種,而菩薩本生鬘論則與聖勇等共同集成,茲敘次如下: 百論 (提婆菩薩造 婆藪開士釋) 姚秦鳩摩羅什譯 二卷 此論於夾註有「修妒路」之句,即為本頌。唯因出什師意譯,故句法長短非一,殆與釋論呵成一氣。釋論師婆藪開士,古傳即天親,然亦有謂天親較後羅什,不應羅什已傳譯天親之釋。然題鳩摩羅什譯之發提菩提心論,亦天親造,又將何說?故以天親較前於羅什為宜。但以婆藪名者,印度原甚多,例婆藪仙人等,則說此釋論造者為另一婆藪開士,亦非絕不可能也。此譯糅合本釋,義趣超奇,文筆雄健,使讀之者法味資神,倍增逸興,宜三論師每多講誦。余昔在武昌亦曾為佛學院生講之。 廣百論本 聖天菩薩造 唐三藏玄奘譯 一卷 此提婆百論本頌,至奘師乃照原文直譯,字義精深,非對讀百論及廣百論釋論,不易解了。 大乘廣百論釋論 (聖天菩薩造 護法菩薩釋) 唐三藏玄奘譯 十卷 此即廣百論本之釋論,護法論師造此釋,頗會通中觀、唯識二宗義,然亦猶安慧論師之中觀論釋,或不為清辨以來之後期中觀論師所尊重。聞藏傳有月稱論師之廣百論釋論,中間對護法此釋論有駁辯處,然西藏亦未傳有此釋論也。中國雖傳,惜鮮研究闡揚者。 百字論 提婆菩薩造 後魏菩提流支譯 一卷 此論以一異有無諸義破諸外論,為約廣百論義之略論,殆如約中論義為略說之十二門論。然論中有「如智境見一切法空,識無所取故,心識滅,種子滅」。又云:「世諦法皆如夢,夢非實有,又非是無,亦非無因」等句,近唯識論義。或係根本唯識論師,約百論頌義推演所造。以根本中百論師——龍樹提婆於唯識義明法空,本不違拒而可容納;根本唯識論師——無著,世親別詳緣起而辨三性,從唯識觀入法空,故提婆亦可原有此論也。 破外道小乘四宗論 提婆菩薩造 菩提流支譯 不足一卷 破外道小乘涅槃論 提婆菩薩造 同上 同上 此二論皆有「提婆菩薩破楞伽經中」為題,但皆未明引經文,蓋亦宗經義以破當時所流行之外論耳。題中雖兼及小乘,然論文中祗破外道而已。其破法破義亦仍不出百論之枝流餘緒,唯四宗論並列僧佉、衛世師、尼犍子、若提子四派;涅槃論詳列外道所說涅槃有二十種:一者、小乘外道論師,二者、方論師,三者、風論師,四者、韋陀論師,五者、伊賒那論師,六者、裸形外道論師,七者、衛世師論師,八者、苦行論師,九者、女人眷屬論師,十者、行苦行論師,十一者、淨眼論師,十二者、摩陀羅論師,十三者、尼犍子論師,十四者、僧佉論師,十五者、摩醯首羅論師,十六者、無因論師,十七者、時論師,十八者、服水論師,十九者、口力論師,二十者、本生安荼論師,頗可為觀察提婆菩薩生在印度時代之學術流派的參考。 大丈夫論 提婆菩薩造 北涼沙門道泰譯 二卷 此論從行布施說至發大悲願,可作為一種勸發菩提心論讀,亦可作有實踐菩薩所行之表現,而提婆菩薩捨身為法,亦即能實修於此大丈夫行者也。論云:『唯能作福,無智無悲名為丈夫;有福有智名善丈夫,若修福修智修悲,名大丈夫』。即以修集福智具大悲願者名為大丈夫也。應多講習,救諸佛弟子貪著清閑怠惰為高之弊。 菩薩本生鬘論 聖勇聖天等造 宋紹德等譯 十六卷 此論前四卷,乃集錄釋尊過去世行菩薩道捨身飼虎等因緣,及佛住世時教化事跡而成。唯第五卷起,段落不明,而有「菩薩施行莊嚴尊者護國本生義邊十一」,至十六卷盡,有「菩薩施行莊嚴尊者護國本生義邊第三十四,是謂菩薩修行勝利」之句。似與前四卷不相連續,乃另一專說「菩薩施行莊嚴尊者護國本生義邊」。第一至三十四之論,前第一至第十遺失,乃將捨身飼虎等因緣錄成前四卷耶。且從第五卷起,大意為讚修菩薩行,辭句牽連,義趣空泛,借題聖天等名,似與提婆菩薩無何關係! 三 總觀華譯提婆菩薩所著書,除菩薩本生鬘論可不計入外,其百論、大乘廣百論釋,則為婆藪與護法之廣百論頌釋論;百字論與破外道小乘四宗論、涅槃論,亦為百論枝義。故覈之,唯廣百論本及大丈夫論之二種耳。然廣百論本窮般若智境,大丈夫論滿菩提心行,則於智慧方便亦皆具足無餘矣。故從前六論以修慧,後一論以修福,即堪為悲智雙運之菩薩,成福慧兩足之世尊! (見海刊十九卷五期) 佛教紀元論 ——二十一年六月在南京作—— 佛教紀元,有從釋尊降生為始,有從釋尊入滅為始者。然決定以釋尊之降生為起始,當不難得全體之贊同,無何困礙。而所難者,則釋尊降生與入滅之確在何年,不惟未有定論,且異說紛歧,竟有六十餘種之多,上下相距離有至一千餘年者。致雖決以釋尊降生之年為紀元之始,仍無從以紀之也。 華文系佛教徒眾,若中國、日本、朝鮮、安南等所傳行者,為周昭甲寅降生,周穆壬申入滅之說,此吾國於民二、民十二、曾大作佛生二九四〇、二九五〇之紀念者也。今轉瞬民二十二年又到,然稍留心於佛史者,對於唐法琳法師等所主張之佛生周昭甲寅之說,已多有懷疑之者;民二十二其仍作佛誕二九六〇之紀念大會耶?抑因懷疑而將改從他說以作耶?頃為期已近,不可不先有以論定之。況乎佛教之紀元,亦為齊一佛教徒觀感之一要事,不應忽置者哉! 今考佛生於周昭甲寅之說,約定俗成,原不應輕有移易;惟是有違於史實者過多,殆不易強遵矣!而遍觀其他異說,亦絕無完全之信史,而比較可依者,厥為下列之兩系: ᅟᅟ     ┌西 藏 所 傳┐     ┌六┐ ᅟᅟ  第一系┤錫 蘭 所 傳├西紀前六二┤四├年 ᅟᅟ     └佛陀伽耶碑一 ┘     └三┘ ᅟᅟ                 (依呂澂改) ᅟᅟ     ┌眾 聖 點 記┐    ┌六六┐ ᅟᅟ     │(佛碑二)  │    │  │ ᅟᅟ  第二系┤緬 甸 所 傳├西紀前五┤六一├年 ᅟᅟ     └善  見  律┘    └五九┘ 此二說粗觀之,價值相等,而且近來考究印度史之西洋學者,多與第二系之年代密邇,且以眾聖點記為華文系所傳之最有物質憑據者,故日本及中國之佛學界,近來大抵已采用第二系之眾聖點記,定佛滅為西紀前四八六年,即民國前二三九七年;佛生為西紀前五六五年,即民國前二四七六年。在今年,即為「佛教紀元二四九七年」也。 然除去西洋近人之說,專就此二系之說之本身考之,則殊覺第一系之價值高出於第二系之上。加以關於華文翻譯史之旁證,多與第二系說衝突,而采用第一系說則可得符順。故在中國、日本等,皆應采用笫一系說。且采用第一系說,則與錫蘭及西藏之佛教紀元皆可一致,尤易成為世界統一之佛教紀元。故今再將第一系說之確實性申言之。 第一系中佛陀伽耶碑一,可與第二系中之緬甸所傳佛陀伽耶碑二之價值相等,然眾聖點記及善見律毘婆娑之二說,雖為印度直接傳來中國者,然不及錫蘭史與西藏史之確實,以此所傳之二律,均係小乘二十部中之曇無德部與有部之律,既係分裂後之律,其傳說每出於此部分立之後,故難真確。而錫蘭為印度外佛教早流傳之地,自阿育王弟摩哂陀傳入之後,二千餘年,相承無中斷,且少變化,故其所傳說最可憑信。加以印度第三五百年後期之佛教,完全傳在西藏,而西藏史所傳佛年,又祗與錫蘭所差二年,彌可憑信。況第一系之三說,西藏史與錫蘭史差二年,錫蘭史與佛碑一又祗差一年,三說甚為密邇,較之第二系之三說,眾聖點記為五六六,善見婆娑為五五九,相差有七年之遠;致眾聖點記之說,殆成孤立。亦足徵第一系說較第二系說為確也。 況依呂澂依第二系眾聖點記所說製年表,援引之史實,則世親之皈入大乘,已在劉宋之初,較鳩摩羅什在姚秦譯經,且後一二十年,如此,則吉藏等所傳羅什譯之百論釋即出世親者,豈不衝突!縱云釋百論之婆藪非世親,證以梁天監六年來華之菩提流支,譯金剛仙論之末尾上有謂:「然彌勒世尊但作長行釋,論主天親,既從無障礙——即無著——比丘邊學得,轉教金剛仙論師等,此金剛仙轉教無盡意,無盡意復轉教聖濟,聖濟轉教菩提流支,迭相傳據,以至於今,殆二百年許未曾斷絕」。梁天監六年,逆推上二百年亦應在西晉之末,而世親年輩應較早於鳩摩羅什。且依呂表則陳那著論之年代,應後於真諦之來華,而真諦譯有陳那之論,殆為不可爭之事實。凡此、中國翻譯史上之事實,若依第二系說在在衝突,而改依第一系說,推前約六十年,則窒礙皆可免除。此依中國翻譯史實為旁證,可徵第一系說之尤為確矣。 今世界現存之佛教,僅錫蘭、中國、西藏之三系。中國既無可依之說,而西藏、錫蘭說又極相近,若華文系之中國及日本等佛教徒眾,皆采取第一系說為紀元,則世界之佛教紀元非即可定於一乎? 然第一系中又何以專采用錫蘭之說乎?一、以錫蘭之佛教為最早最穩定之佛教,其史傳最可憑信。二、以錫蘭說在西藏說與佛碑一說之間,最為折衷,因獨取之。故今於佛歷紀元,應大書特書曰:「中華民國二十一年,佛教曆二五五六年」。並應於佛歷二五六〇年之佛誕日——即民國二十五年,在中國或錫蘭,召開一世界佛教徒大會,而以議定萬國佛教紀元之統一為第一事。 佛曆二五五六、六、二十、在南京。 (見海刊十三卷八期) 震旦佛教衰落之原因論 ——民國三年作—— 一 化成 二 政軛 三 戒弛 四 儒溷 五 義喪 六 流窳 震旦佛教,非始於漢明,周穆王時既有之。穆天子傳洎列子,皆稱西極有化人來;詳所紀神變言辯,蓋是大阿羅漢、大自在菩薩之流。老子西涉流沙,曰:吾將從師古皇先生遊。孔子動容對商大宰曰:西方有大聖人。莊子敘女偊,有聖人之道。莊、列皆談生死流轉義,列子又有毀訾殺噉禽獸文,莫不概乎有所聞者也。遊於華嚴法界,則之數子者,亦善財所參知識耳。要之、釋尊聲教之及震旦者,當在佛寂百年後、印度無憂王布教之時。由東印度至北印度,經衛、藏諸國,轉輾而至。偶有一二人,若康僧會之行道吳野,唯體道如老聃,博聞如孔丘,始獲間逢而默識;凡俗者,則非所知也。穆王時,則聖者化現偶露端倪而已。始皇帝時,有室利防等十八西域人來傳佛之教,軛於虐政,遯去。此事尤與僧會師相似,且必嘗繙有經典。故劉向校經,稱往往見有佛經。其序列仙傳,又稱已有七十三人曾讀佛經。所云佛經,當是修禪法要等經,故得近於神仙,即東漢時所出佛經,亦皆禪法居多,此其證也。然古今皆稱震旦佛教始於漢明永平七年者,則以帝王崇信,三寶初具,既顯著乎一時,後世因之流傳昌大,不復斷絕耳。但從漢平以暨唐武宗之世,其流變雖繁,要皆日趨於隆盛。今欲原其衰落之因,則當託始於李唐末葉。夫履霜而堅冰至,其由來者漸矣!茲試論之。 一 化成 有為世相無常住者,生異滅三,有則俱有,乃不可逃避之大例也。不觀夫園植乎?始焉勾萌坼甲,勃然怒生;逮乎蔥鬱華茂,則蕭寥之象,旋踵而至。夫園植則小者、近者耳,然天下事之大者、遠者可推知矣。跡出乎履,化形乎道,故聖人履道而不拘化跡。然吾人就其化跡而察之,則化之大成,固即漸衰之始也。佛教化被震旦,歷一漢、兩晉、以訖陳、隋,所謂勾萌坼甲勃然怒生之期也;由隋以訖會昌大難之前,所謂蔥鬱華茂之期也;又後、則蕭寥之象繼之矣。故震旦佛教化成乎隋唐,唐季以來,不寧無所增益,即能傳述者,亦難乎其人!然化成乎隋唐有徵乎?太虛曰:有。 一、徵繙譯:繙譯佛書,雖宋、元猶有之,然檢之龍藏,殆無百分之一;且其所譯,初無講誦者。而隋、唐諸師譯出者,則佔譯本十之五六,除姚秦羅什三藏、元魏流支三藏所譯者外,其文理密察、道俗宏通者,亦皆出於隋唐之時。而天竺大小乘經未至者猶夥;厥後亦非無交相往來於兩土者,譯經之業遂絕,亦以玄奘、不空諸師,光輝盛烈,來者難繼耳。 二、徵宗法:陳、隋之前,都未能籠罩全藏,黜陟升降,成立一家之宗法。道安、慧遠二師,稍稍能條理經論,然譯筆既拙,又未能備,得其一門而自修則可,豁然貫通則未能。羅什三藏始卓然有所樹立,亦祗中、百、成實而已;華嚴、法相、涅槃諸部,既未全備,何能集其大成乎!故嘉祥師講三論,又迥不同前也。其後或講涅槃,或講攝論,或講地論,規規於一經一論而名其宗;要之、未能囊括無遺者。至陳、隋間,天台大師起,契悟既大,經教亦富,乃能抉擇華嚴、般若、法華、涅槃諸大部,盡破斥前師之封蔽,成立一家之發觀;然當時義學大盛,講習互諍,未獲一致焉。故玄奘三藏,慨舊譯訛謬,無從取決,欲窮其根源而整理之,其學殖益閎肆深密;雖未能盡出所歸梵本,而所出者義例精嚴,皆能駕軼前古,故慈恩師得其少分,已足成立一家之宗法。清涼師尤為後起,既專華嚴,復遍學於慈恩、天台、曹溪諸宗,建一極而破攝餘宗。天台禪師,時宗未盛,故不論及;清涼師則禪宗亦收於頓教矣。不空師之成真言宗,空海繼之,殆與清涼師同時。真言則不僅教義而進於神祕者也,然亦不廢教義,其以十門揀別凡愚小大,雖華嚴亦未臻圓極,故足專人敬信。南山宣律師,嘗遊奘公之門,彼時律師雖有三家,無出其右者。律貴行持,而又為出家部眾之本,諸宗共重,因得並存。然義淨三藏謂天竺諸部戒條簡明易持,中國則科而又科,釋而又釋,終身治之,猶難嫻悉,亦足徵彼時講律之細密,不亞今時世俗法律學之牛毛繭絲已。蓋天台後大乘師,非究貫全藏,遍善諸宗,破餘立一,釐然允當,決不足獨闢蹊徑,成一新宗,故慈恩、南山立八門,真言、清涼立十門,辨別揀擇綦嚴也。若曹溪、淨土二宗,則以教、律、神祕大興之下,學者倀倀乎窮於探索,反博為約,進之修證,而示以歸宿,平實簡易,足當應病之藥。故善導、曹溪持佛悟心之門,不唯大盛於唐,至今日猶為佛教大國,教、律、密無力與抗也。震旦古稱十三宗,實則地論歸於華嚴,攝論歸於唯識,而涅槃雖不同法華部,天台之後亦鮮專治者,故實祗大乘八宗為止。所述小乘二宗,曰俱舍、曰成實。之十宗者,則皆全成隋、唐之世者也。後代唯曹溪、淨土二宗,頗能恢擴,小乘二宗全絕,其餘時浮時沉,欲復故觀,已屬難得!宋、明來宏楞嚴者最多,然或依文解義,或傍禪教諸宗註釋,無能自樹。要之、唐季以來諸師,但依舊轍而已。蓋以諸宗祖師建立者,精微廣大,更難超勝;且經論繁多,莫能盡致,雖有懷疑,無敢深求,所以末由別開生面;然佛教於以替矣! 三、徵競論:考唐代之前,共緇衣競者,皆黃冠者流,崔皓、傅奕雖為太史令,亦黃冠也。儒者則依違二者,間為排解調和,多黨佛者。若何承天、范縝等諍離形之神滅不滅義,此非佛教要義也。唐後、則僅宋徽宗有惑於黃冠林靈素之事,其他若韓、歐、程、朱之爭,則儒與佛競之大者。儒教宗孔,孔所述、皆先王成法,蓋震旦舊來沿習之禮制。佛教、道教,皆方外攝,不希執政臨民之權,故與儒者無競。隋、唐之間,經智者、玄奘、賢首、善導、不空、慧忠諸大師,震大法雷,雨大法雨,化洽朝野,道涒中外,頗有移風易俗之勢,將令震旦之成俗國習一變,奪儒者所守,儒乃岌岌自危,起與佛競,此亦因佛化旁魄充斥乎震旦故也。競於方內,則不得因循世俗,隨順國習;真理勝義,反不若世論常文之事省而功多,故教體於是乎寖卑!略徵三事,足見佛化莫盛乎隋、唐。盛則成,成則老,老則衰,削痟顉趛,寖衰寖微,遂寖有今日。替極而轉盛,竊有望於來茲,未敢必耳! 二 政軛 震旦佛教厄於政權者,傳稱三武一宗。然魏武、周武,皆偏據一方,此蹶彼踊,非能芟滅。且佛典翻譯講習未備,諸宗皆在後起,故為禍不烈。徽宗僅改佛教名稱形制同道教,未嘗滅佛也。獨唐武宇內統一,佛教全盛,彼時蕩滅雖未及二載,旋即興復,而不久繼於五代之亂,教典失逸,徒眾遁散,精神、形式,喪亡極矣!唐末以訖五代,革命如梭,律眾教部無依歸,實唯禪宗諸師,水邊、樹下,延佛一線慧命,其後諸宗之復起,一皆賴之。而教典之散逸者,或於五代時,或於南北宋時。或於今時漸次由高麗、曰本還歸,或迄今猶未還歸。或未嘗流入日本、高麗竟遺失不傳者,徵之開元釋教錄,亦纍纍皆是。然亦有於元季之亂而逸者,若法相宗諸部等。此則震旦佛教關於政變而衰落者也。 三 戒弛 天竺大乘,律無定相,大略同於梵網,開遮持犯,則又隨其當時之大師,轉移輕重。其出家大士,依聲聞眾住,僅隨順聲聞各部之定制耳。在家者,更無論也。蓋大乘之士,智證為首,服戒持法,非所殷重。小乘則戒律為首,其分部別居,多半起於戒律上之爭執。故二十部,部部有各別之戒本,細分之則有五百部律,然壹以優波離所集、大迦葉所傳戒本為共主,故部部皆原本於佛制也。震旦譯此者,祗天竺二十部中之四部;而隋、唐來盛弘者,則唯天竺曇無德部之四分律;唐代礪、宣、素三家,皆屬此部,而後代以宣律師為正宗,以其行相備足,大小通和,實集聲聞、菩薩律藏之大成也。然戒律之起,本起於教徒及世俗之交涉,除波羅夷、僧殘之外,或避世俗嫌疑,或因時地風習,佛隨事增制,本難一定。如天竺五月至九月為雨時,不便行乞,故制安居之條;天竺出家道人,向習乞食,故制關於乞食遊行時諸戒;震旦俗尚,風習既異,勢難一一照行。且在天竺,因其風俗習慣而節文之,故一覽便知,簡明易持;此土俗習迥殊,譯義隱略,又不得不科分段析而講之,記疏紛繁,學者益昧,雖終身學戒,猶難詳悉,禪、教、密、淨諸宗皆苦之;然唐代之前,莫不依律寺而住也。逮曹溪之風大行,禪者疏放,不便律居,且格於習俗難行乞食,山中林下,信施莫恃,必須力耕火種,自食其力;於是百丈倡製禪宗清規,不居律寺,禪眾所依,名曰禪寺,講宗、淨宗效之,則曰講寺、淨寺。宋、元時,曹溪之裔,欲張其宗,壞律居為禪寺,尤汲汲焉。由是律學廢弛,律義沉晦!有謹謹持律者,即以定共、道共嗤之。其受戒者,不過練習形儀,奉行故事而已。範眾者,轉在各寺之清規。其不依眾住者,益搖蕩恣睢為高,律條之威用失,則徒侶鮮攝齊莊敬嚴肅者,而貽譏世俗寖多矣!明季諸大師深憂之,若雲棲、靈峰二師,皆勤修戒學,為學徒勉力,矯宋、元禪侶之弊,恢復律居,嚴重持受。靈峰師尤痛詆當時禪眾恣放,誓返佛律之本;然矯枉過半,不勝積習,其效果蓋鮮矣。後有明哲者起,庶幾斟酌佛律國俗之間,酌定善制,使佛律國俗並行不悖,起佛教之衰,無重大於此者也。教理無論如何高尚,茍律儀不備,終莫免徒眾渙散,世人憎嫌。而今則猶賴叢林清規,淘汰名字比丘之俗氣,藩籬僧伽,足徵百丈因地制宜之巧,禪宗亦託之彌暢也! 四 儒溷 宋、元、明諸儒,非孔、非佛、非老,亦孔、亦佛、亦老。何以非孔?以其偏取孔教之少分,而遺其多分也。何以亦佛、亦老?以其亦取佛與老之少分也。何以非佛非老?以其趨功利,希政權,重榮名也。何以亦孔?以其尊孔聖,入孔廟,口仁義,談綱常也。割孔、佛、老之少分義理,嫥嫥以訓講論、孟、學、庸,肩孔、孟為旗幟,內距左、荀,外排佛、老,囂囂然謂承千百年既絕之道統。然競為華辭,則又泛濫於遷、韓之奇文,江、鮑之駢辭,及漢、唐各體詩歌,而五經傳記、先秦諸子反委棄塵埃矣!其於佛書,祗窺禪家之語錄,則以彼時諸宗銷歇,唯禪風大行,可代表佛教也。夫禪宗不立文教,祗貴智證,其流傳之片言隻語,本非實法,都無經界。儒者依語尋義,玩弄於光影門頭,迷惘失情之狀,殊可嗤笑!妄肆批評曰:其語近理亂真,其語大謬非法,陰受之而陽拒之,卒之拒非所拒,受非所受,顛倒溷亂,誣眾欺愚而已!彼時禪宗雖盛,兼善自他教義、嫻於破立者,亦鮮其人。且儒者粗暴,往往憑恃政權,蠻行逆施,禪德但欲柔服潛化,故亦不能簡別而揮斥之。初唐之先,學者共知儒為治世之宗,佛為出世之教,儒為方內之行,佛為方外之道,儒為刑政之本,佛為心性之統,各安其是,不相伐害,廬山、圭峰諸師,區別綦嚴,約定俗成,從不許凌亂也。自夫宋儒,始竊佛家性理歸儒,仗儒家倫理拒佛,效為聚徒說法,效為建宗傳道,效為語錄、效為苦行,逐功名,徇利祿,守妻子,甘醴豢,則復以倫常自衛,於是儒佛交困,儒佛交敝。然亦未始非教律喪失,僧侶空疏,不學無術,但誦偈語,蕩然於名守義閑所致耳! 五 義喪 道安師而後,義學漸盛。隋唐間諸師集厥大成,建立教宗,擅長門學,皆行解相應,禪慧雙運,從無住本,張聲教綱。即達摩、慧可、道信、嬾融、宏忍諸師專提向上者,亦皆善宏楞伽、涅槃、般若、金剛諸部,不廢講說;曹溪則尤精而兼之者也。但曹溪、神秀,同出五祖而有南北宗之分;道聽之流,乃謂曹溪目不識丁,掃除教義。殊不知自證聖智,絕言思故,文字相離,故唯貴悟;若其出世為人,固未嘗不三藏十二分教,波湧雲興乎口頰也。文殊院師謂:「既到這裏來,祗與本分草料,經有經師,論有論師,又爭怪得老僧」!則正以盛唐之後,教律蔚興,但接聞思資糧圓滿者,令入三摩地,得自受用三昧,故單唱宗旨耳。若夾山、德山之輩,則其選也。此固達摩西來之正旨,抑亦諸宗大師之極詣。從聞思修,入三摩地,寂滅現前,忽然超越,楞嚴既明言之矣。然自唐武宗滅法,教典蕩失,義學盡絕,禪宗諸師,殷懃採集,若天台韶師,永明壽師,長水璿師等,教家皆憑之復興,心殊苦矣!孰謂禪宗一向廢斥教義哉?當義學盛時,難普賢瓶瀉,文殊缽化,正不妨趁向白牯黧奴隊去。苟學絕世闇,雖釋迦猶須哆哆啝啝現下劣相,亦曰時節因緣為之而已。寒山、懶殘、玄奘、道宣,亦何異之有?昔某顯者欲從某禪師剃染,禪師曰:以公淡泊,可得沙門,但猶須培植福智資糧,多從經教聞熏,此道則未能遽相應矣。後世不知此意,於教律掃地之日,尚一味教人廢學絕思,是欲生龍蛇於枯井淺草,栽蓮花於焦土石田也,豈可得乎?況閑邪簡妄,俾魔外無從溷濫,而向眾生無明有愛田中,闇布般若種子,生之、熟之,漸與法界清淨等流相接,尤不可闕略者哉?考之震旦佛教教義,實衰歇於會昌之難,宋代諸師纔成中興之業,而經歷宋季、元代、初明之數百年,善知識專務死坐,斥教訶律,謂曰向上;小乘二宗,無人講習固矣,即三論、法相、天台、賢首諸宗,奧義微旨,亦極沉晦。然晚明之世,儒者講學大盛,佛教亦並時興起,教有雪浪、交光、雲棲、幽溪、明昱諸師,禪有紫柏、憨山、博山、永覺、三峰諸師,復有周海門、袁中郎、曾鳳儀、錢牧齋諸居士,皆宗說兩通,道觀雙流,各就所得著書立說,法運之盛,唐以來未有也。逮靈峰蕅益師,尤在後起,所託既高,契悟深遠,生平勤於著作,其說深入顯出,明白精審,凡一百餘種,燦然成一家言;禪、教、律、淨、密,無不賅括,教義宜可復唐代之盛矣!然非天資絕特,不能承傳其全,其門弟敏行者多而博學者少,故臨沒嘆曰:「名字位中真佛眼,不知今後付何人」!其道今雖盛宏,依文解義,執其一端。而嗣經國變,清代諸帝皆重喇嘛、旁及禪宗,雍正尤喜專提向上,稍涉經教者,若覺範、紫柏、憨山、三峰等,皆被訶擯,雲棲、蕅益亦在所議,故義學之風,又為斬絕。此後,除替人誦懺者外,但以老實坐香念佛為高耳! 然雍正實有契佛教、期大振興之者,以欲禁絕儒者之講學,故兼惡僧徒之交遊士大夫耳。且其發願,於十年中專心治國,十年後則專宏佛教。其訶禪者但攻文字經教,不真參實悟,亦是宗家正旨,特偏於一門,未見佛法之全耳。然觀其撮錄涅槃等經、僧肇等論,整理龍藏,序讚佛祖,使得永其位,不遽殂落,則由宗通而說通,其提倡者固有待哉?惜乎早夭,而佛教竟未受其益,且愈害之矣!高宗則陰惡佛徒,至逼死世宗所尊顯者,亦由彼時僧德卑陋,鮮能自貴,逐逐於帝王之榮辱,遂成此惡果。高宗後、則禪宗亦敝,叢林但依樣葫蘆而已!可稱述者,江浙間三四道場,清規謹嚴,衲子尤能食苦甘淡泊焉耳。 六 流窳 佛教在今日,其衰落斯極矣!無他可述矣!但有末流之窳習矣!可略別為四流:一、清高流:頗能不慕利譽,清白行業,或依深山,或依叢林,或以靜室,或修淨土,或覽經論,或習禪定,但既無善知識開示,散漫昏闇者多,明達專精者少,優遊度日,但希清閑,此流則所謂鳳毛麟角,已屬最難得者矣。二、坐香流:自長老、班首、職事、清眾,群居三二百人,講究威儀,練磨苦行,但能死坐五六載,經得敲罵,略知叢林規矩者,便稱老參,由職事而班首,由班首而長老,即是一生希望。其下者,則趁逐粥飯而已。三、講經流:此流則學為講經法師者也,其徒眾與坐香流無甚別,師家則授以天台四教儀、賢首五教儀、相宗八要——此數書亦無人兼善者——,使由之能略通楞嚴、法華、彌陀疏鈔三四種,在講座上能照古人註解背講不謬者,便可稱法師矣。下者、則或聽記經中一二則因緣,向人誇述而已。四、懺燄流:則學習歌唱,拍擊鼓鈸,代人拜懺誦經,放燄設齋,創種種名色,裨販佛法,效同俳優,貪圖利養者也。元代天台宗沙門志磐,作佛祖統紀,已謂「真言宗徒,流於歌唄」,則其由來久矣。然在彼時,但真言宗徒耳。禪、教、律、淨宗徒,鄙夷之曰應赴僧,今則殆為出家者流之專業,人人皆是矣。 右四流,攝近世佛教徒略盡。而前之三流,其眾寡不逮後之一流之什一;而除第一流外,餘之三流,人雖高下,真偽猶有辨,其積財利、爭家業,藉佛教為方便,而以資生為鵠的則一也。而第四之流,其弊惡腐敗,尚有非余所忍言者。此四流之外,尚有一種守產業者,美衣豐食,一無所事,亦不受戒,亦不讀經,凡佛教中事,一切不知,或能粗知文字書畫,與俗士遊,則光頭禿頂,雖居塔廟,不與佛教徒數者也。頃十數年來,感於世變,鶩趨於世俗學藝、世俗善業者,寖見繁盛。以本不知佛教學,故多有拾人鍮石而棄己衣珠者,將謂佛法在彼而不在此,則又新起之一流也!孔子曰:「飽食終日,游談無藝,不有博奕者乎」?則此流雖非佛教之真,亦稍賢於一無所事者已。然斯蓋鄉婦街士所優為,何待於至真、至善、至高之佛教徒哉! (見海刊二卷三期) 三十年來之中國佛教 ——二十六年作—— 一 距今三十年——光緒三十四年——,金陵刻經處楊仁山居士,得錫蘭摩訶菩提會會長達磨波羅居士來書,約共同復興印度之佛教,以為傳布佛教於全球之基本。楊居士因就刻經處設立祗洹精舍,招集緇素青年十餘人,研究佛學及漢文,兼習英文以為進探梵文、巴利文之依據。後雖以經費支絀,不二年即停止;然摩訶菩提會則仍繼續進行,近年已有釋迦牟尼佛初轉法輪之鹿野苑設立國際佛教大學,並設分會於哥侖布、加爾各答、倫敦、紐約諸地,由法理性海氏繼達磨波羅後,迄今擴充未已。且參預祗洹精舍諸緇素,若歐陽漸、梅光羲、釋仁山、智光等,多為現今佛教中重要分子,而筆者亦其中之一人也。 先是、楊居士曾隨使節出赴英、日廣交各國佛學人士,與曾譯漢文大藏經目成英文之日人南條文雄,交尤莫逆。後居金陵,專事刻印流通佛經,乃從日本搜回我隋、唐古德多數遺著弘布之,故為當時國內外佛學界所宗奉。英人李提摩太,亦嘗就居土以大乘起信論譯英。稍後,上海哈同夫人以烏目山僧宗仰之引導,就日本弘教書院藏經排印發行。至民十二,商務印書館有日本所編續藏之影印。民二十,朱慶瀾、葉恭綽、釋範成等又影印磧砂版宋藏。而合金陵、揚州、常州、北平、天津各刻經處所刻木板經典既漸臻完備,新式之佛學書局亦分設於各大都市。以藏文佛典譯漢文者,則有漢藏教理院法尊及菩提學會湯住心等;以漢文佛典譯英文者,則有黃茂林、呂碧城等。此為三十年來中國佛教文獻翻譯傳播於國內外之概況。 二 中國在三十年前,因感外侮有變政興學之舉,所辦新學新政往往佔用寺宇,撥取寺產,激起僧眾反抗,由聯日僧以保護引起外交;乃有使僧界自動興學,自護寺產,另立僧教育會之明令。浙江之寄禪、松風、華山,江蘇之月霞,北京之覺先等,南北呼應,為當時組設僧教育會而辦學堂之僧領袖。筆者亦適於距今三十年之秋,隨寄禪長老參預寧波及江蘇各僧教育會之成立。時所辦學堂,大抵為國民小學一所及僧徒小學一所,例如普陀僧教育會在定海縣治立國民小學曰慈雲,今猶續辦,並於普陀立僧小學曰化雨,初由華山及筆者相繼主持,延續至民二十,改為普陀佛學苑,不二年停止。然江蘇僧教育會獨在南京開辦一所僧師範學校,月霞、諦閑等相續主持,約經二年,至辛亥革命軍達到南京而停辦。此於後來所辦之僧教育,亦稍有關係。 入民國後,由寄禪長老領導全國僧教育改組成中華佛教總會於上海。寄老雖因護教於民元示寂北京,而此會則民二已於各省縣設支分會三四百起,實為中國佛教團體有全國系統組織之始。在南京臨時政府初成立,筆者與釋仁山等先於南京及鎮江,有佛教協進會之設,以教理、僧制、寺產三種革命為號召,曾引起極強烈之保守與改進的鬥爭,後因寄老及亞髡之調解,協進會自動解散,共同加入於中華佛教總會,由筆者任佛教月報編輯,從此中國佛教會乃並含一種改革僧寺制度之因素。蓋自僧教育會演變之佛教會,初不過為護持寺產而已。逮民四、中華佛教總會為袁政府頒布管理寺廟條例所取銷,北京覺先等雖斷斷續續先後反對,至民九、曾將條例一度修改,民十四、筆者且曾發起中國佛教聯合會之組織,亦散漫未著效力;故此十餘年間,遂又為全國僧寺無有系統組織之時代。 民十五、六間,社會起大變動,河南省等有毀滅僧寺之案,全國僧寺岌岌危殆。至十七年,在廟產興學呼聲下,有內政部新訂管理寺廟條例公布,頗能激起全國寺僧保護寺產之熱情。時筆者在南京籌設中國佛學會,開辦僧眾訓練班,並定次年召開全國佛教徒會議。上海另有江、浙佛教聯合會之設,亦提出整理僧伽方案。然改革或整理僧寺,為筆者民初首先啟發之運動,民四著整理僧伽制度論,曾訂詳細之辦法,後於海潮音月刊等亦屢有關於改善僧制、寺制之論述。至民十七、八間,遂頗有成熟之勢。故民十八組中國佛教會及分設各省縣佛教會,以成全國系統之組織,筆者於其時一二年間實主持之。迨管理寺廟條例改成監督寺廟條例後,寺產漸有保障,而佛教會又為保守分子佔優勢,雖於逐漸改進之辦法亦難施行,筆者因於民二十後不再參加中國佛教會。但民十六後,於海潮音、佛教評論、現代僧伽、現代佛教各刊物上,時有新興作者著論攻擊保守而鼓吹改進,漸能影響一部分黨政當局。且因中國佛教會辦理不當,為各省會控告反對,乃於民二十五由中央民眾訓練部,忽有對於僧寺積極組織及整理之「修正中國佛教會章程草案」提出,主張改進者贊成鼓吹或討論研究,極形熱烈;而保守之中國佛教會主持者,則大起恐慌,極力阻止破壞,一時形成極尖銳之對立鬥爭,卒致修正草案流產,迄今仍陷於不生不死情狀。要之、如有寺院僧尼之存在,即為代表佛教之主體,若不能適合此時此地之社會需要以發揚佛教精神,即失其存在之意義!於此如不謀改善,必歸淘汰,而現今中國之寺制僧制,必待整理,乃堪表揚佛教,否則、反為使人誤解佛教之魔障,殆已為佛教徒非佛教徒之有識人士所公認。而代表佛教之僧寺,未能趕上現代國家社會之建設,則僧徒頑固者實莫辭其咎! 三 祗洹精舍雖居士所設,而就學者比丘為多,故為高等僧教育之嚆矢。與之相先後者,則有依日人水野梅曉在長沙所設之僧師範學堂,亞髡在揚州天寧寺所設之普通僧學堂,及江蘇僧教育會在南京所設之僧師範學堂,然皆不久停辦。民三、有月霞法師依上海哈同花園所設之華嚴大學,轉輾遷移杭州海潮、常熟興福,得持松等繼承,復有了塵、慈舟等分枝武漢,在僧中頗形成為一學派。稍遲、有諦閑法師在寧波所設之觀宗學舍,今演變為觀宗寺弘法研究社,及分為高郵之天台宗學院,及天台之國清寺研究社等,亦在僧中形成為一學派。 至民十一、筆者在武昌以李開侁等之援助,設立佛學院,遂於僧教育開一新局面。不惟影響於青年僧甚大,且於學術、文化及政治、社會各方面,均有相當影響。迄今演續為世界佛學苑圖書館及研究院,則由法舫等代主持;而直屬分設者,尚有法尊代主持之漢藏教理院。其仿設者,若常惺於廈門之閩南佛學院,民十六後、曾由筆者與芝峰、會覺、大醒、寄塵等持續之;他若大醒、心道於福州之鼓山佛學院,大醒、寄塵於潮州之嶺東佛學院,寄塵、容虛於九華山之江南佛學院,慈航於安慶之迎江佛學院,常惺、台源、法舫、容也、量源在北平之柏林寺、法源寺、拈花寺學院,慕西、淨嚴之河南佛學苑,寬融之普陀佛學苑,妙闊在陝西之慈恩學院,昌圓、廣文之四川佛學院,永昌之貴州佛學院,靜嚴之焦山佛學院,大醒在江北之覺津學院,談玄在奉化之雪竇學寺,芝峰、亦幻在寧波之白湖講舍等;或曇花一現,或獨在持續,皆出於佛學院直接間接之關係。其他若竹林佛學院、玉山佛學院、法界學院、光孝學院、棲霞學院,北平之弘慈學院,湖南之祝聖學院各僧教育機關,均有以上各學院之學僧參預施教,然各學院迄今未能有一系統之學制,而世界佛學苑亦尚無使佛學世界化之效能,殊可遺憾! 關於女眾教育,則有武昌之佛學女眾院,及尼恆寶主辦之菩提精舍,漢口尼德融主辦之八敬學院;而女居士尤以創立香港東蓮覺苑之張蓮覺,主辦奉化法昌學院之張聖慧,主持無錫佛學會過聖嚴為傑出。 四 在昔雖亦有在寺院宣講經論之法師,而聽眾限於僧徒或少數善信男女,鮮能影響學界及一般社會人士者。迨楊仁山居士在金陵設佛學研究會,而章太炎等邀月霞法師赴日本為留學生講經,蒯若木等在北平邀道階法師講研佛學,實開學界、政界之學佛風氣。入民初、李證剛等七人籌設佛教會,發布文告,欲一舉而滅寺僧,代以居士佛教,旋以遭反對而自停止。時有狄楚卿等在滬出佛學叢報,范古農等亦於杭嘉設會研究佛學。至民國四年,因日本要求來中國傳布佛教,北京政局中人發起請諦閑、月霞二法師,開講經會,影響漸廣。民七、筆者與蔣作賓、陳元白、章太炎、張季直等在滬設覺社,公開演講佛學,並出覺社季刊——後改為海潮音月刊——;自是漢口、北京、杭州、武昌、廣州各地,時有公開之講經法會;由各界學佛居士為主體所組成之佛學會、佛學社、佛教正信會、佛教居士林等團體漸多。若靳雲鵬領導天津居士林,胡瑞霖領導華北居士林,皆負時望;而以謝健、梅光羲等之南京中國佛學會,為有全國性質之組織。 在家學佛團體之有特殊性質者,一、為南京歐陽竟無、呂秋逸等之支那內學院,雖亦有學僧出入其中,然於僧教育無何影響,而學界頗有由之研究唯識,講佛學於各大學者。二、為北平韓德清、徐森玉等之三時學會,專講奘、基學並設辦醫院等。三、為上海段芝泉、湯住心等之菩提學會,則以西藏佛教為中心,從事翻譯,亦兼作弘化慈善之事。其他更有專修密宗各團體、專修淨土各團體等,不遑枚舉。 各居士團體除研究修持弘布佛法,更能舉辦諸事業,則以王一亭居士等之上海居士林,辦佛學書局及佛教公墓,香港東蓮覺苑亦辦佛教公墓,上海淨業社葉恭綽居士等辦法寶圖書館,武漢正信會李子寬、鍾益亭居士等資助男女佛學苑及廣施醫藥,而正信會之周刊,佛學書局之半月刊,沙巿居士林之佛海燈,天津解行佛學社之佛教月報,星洲轉道學院之佛教與佛學,廈門市佛學會之人間覺半月刊,香港東蓮覺苑佛學會曾辦人海燈、香海月刊,菩提學會接辦微妙聲月刊;而上海之佛教日報,雖由佛教各方面緇素同人共所維持,然繼續至今,實以張靜江、朱子橋、鄧慧載、胡厚甫、范古農各居士之力為較多。 各大學於文學院哲學系中列印度哲學而講佛學,應始於北京大學之張克誠、鄧伯誠、梁漱溟等,今有熊十力、周叔迦等尚在講授;他若筆者及唐大圓、張化聲、陳維東等,曾講於中華大學;李證綱、景昌極等,講於東北及中央大學;劉洙源、王恩洋曾講於成都大學,其他各大學之短期講授者尚多。 五 中國佛教,近年漸從「寺僧佛教」解放成「社會各階層民眾佛教」,新興居士及青年學僧,極易吸收各方輸入之異質。關乎佛教者,有探古源於錫蘭、西藏,而趨現勢於日本、西洋之兩方向,今有極端學西藏而欲一舉易華夏之舊者。而近年留學錫蘭、暹羅、緬甸之風氣亦在開展,尤其日本繼承中國舊有之全部,其探源錫蘭、西藏亦佔先著,而以國家社會皆已現代西洋化,故對於西洋之佛教新研究思想,尤能充分領用,隨明治維新而成為適應新日本之新佛教,在在皆足引起中國佛徒之亦步亦趨。 日本於明治維新之初,佛教寺僧亦曾受摧殘打擊。未幾、因有不少日僧留學西洋,極力將佛教適應現代思想。又先於數百年前,已有通俗化之淨土真宗為榜樣,且其寺僧除極少數律宗僧,其他各宗僧本不受比丘戒,故明治政令皆使姓氏飲食男女同俗,所謂僧侶——僧侶非比丘——唯在有佛教學識及依佛教為職業,不關特殊律儀及修養,此日本現代佛教,植根三十年前,而三十年來則正為收其成果之時代。例如佛教所立大學有六所之多,各宗皆成嚴密系統之組織,有宗務院以執行宗派行政,在編印大藏經及續藏又續藏後,大正年間又編印成大正新修一切經,又有譯漢文佛經成日文之國譯大藏經,更將錫蘭巴利文南傳大藏中未經漢譯者補譯成日文,其他專門中等以下之教育及社會慈善公益之發達,更不待言。 然日本佛教至近年已由發展之極而入於爛熟時代,因適應「工業革命所成資本主義社會」以興起之佛教,亦必隨資本主義之病態而現其病態,故中國佛教之革新,不能專以仿從日本佛教為能事。應本實際之中國佛教,吸收東西古今一切特長,以成為中國的或世界的現在到將來之新佛教。 六 佛教雖源出印度,而印度早無佛教。然印度初五百年者,可徵之錫、緬、暹羅所傳;次五百年者,可徵之中華、日本所傳;後五百年者,可徵之藏、蒙等處所傳。原有之佛教限於亞洲此三區域,而近百年,則已漸及歐、美而遍達寰球,尤其是在三十年來或歐戰後傳播極其迅速。以英國殖民地若印度、錫蘭等關係,及英文與梵文、巴利文、藏文較易通譯關係,首由巴利文、次及梵文、藏文將佛典譯成英文,輸入歐洲,依梵文或間接依英文轉譯為德文、法文、意文者亦多,梵文佛學尤以德國之研究為盛,而錫蘭僧徒今有居倫敦、巴黎、柏林、紐約以傳佛教者。佛教在美洲東部由英國傳入,接近錫蘭佛教,而西部太平洋沿海,若加里福尼亞州之舊金山各處及夏威夷島等,皆為日本佛教傳布之地帶,然日本佛教除美洲西部一帶,於歐美其餘各處無何影響。 西洋因與中國之文字隔膜太甚,且中國或西洋學者又大抵習儒道諸家學說,鮮有佛教研究,故佛經由華文以譯入西洋歐、美者,絕無僅有,所有亦遠出由巴、梵、藏文轉譯者之下,因此,歐、美人皆不重視中國佛教之研究。然中國佛教近年漸為歐、美佛學者或佛教徒之所崇重,一、由筆者於民十七、八間之遊歷歐、美,宣傳佛教,當時曾在巴黎發起世界佛學苑及設通訊處於巴黎、倫敦、福朗福特、芝加哥諸處,並與德國福朗福特中國文化學院院長衛禮賢,有大規模譯華文佛典為德英文之約,惜因籌款無著及衛禮賢之病逝,未能有成。然在巴黎所刱設之佛友會,猶繼續著與倫敦亨佛利士主持之佛學會,同為歐洲佛教較廣闊之組織。二、由照空來華出家受比丘戒,返歐大事宣傳,率男女徒眾十二人再來中國受戒為僧尼,其半數已回歐洲宣傳中國佛教。三、由杭州邵福宸等佛化歐美推行社,及上海胡厚甫等法明學會,頗與在中國及在各地之歐、美佛徒相聯絡而通聲氣。 七 關於世界的或國際的佛教徒聯合會議,始於民十三、由筆者在廬山大林寺之召開第一次世界佛教聯合會,到會者除中國外,有日本及英、德等佛教徒代表,當決議次年在日本開東亞佛教大會。屆期,中國去三十名之代表,開會三日後,游歷日本各地,受其佛教徒盛大之招待。其時,到會者更有錫蘭、暹羅、緬甸代表及英、美來賓。近年由日本主持所開者,有太平洋佛教青年會,在夏威夷島及東京各處舉行會議,中國佛徒因其有偽滿參加,未派代表出席。 民二四,由中國受戒回歐洲之德僧照空等,曾在倫敦召開歐洲各國佛教徒會議,因決議去年仍在倫敦開第一次國際佛教會議,吾國未有代表參加。本年於巴黎開二次國際佛教會議前,筆者因得通知,遂以中國佛學會理事長名義,推我國駐巴黎總領事林實代表出席。頃得皈依弟子巴黎佛友會會長龍舒貝勒來函報告,茲錄入以為茲題之結束: 第二次國際佛教會議,因有亞洲代表之出席,獲益特多。中國、錫蘭、日本等國之代表,曾將該國等佛教工作狀況,向大會報告。同時,法、英、德等國,宣示彼等社會中佛教工作之中心思想,需要與鼓勵。 巴黎佛友會,為太虛法師與其信徒舒龍貝勒女士等所刱設,應請諸君記念勿忘。 依據太虛法師來函,本會請林君代表中國出席。林君報告中有云:「中國國民革命成功,言論思想已獲得自由,故研究佛學之活動興盛,如戴季陶、張靜江、朱慶瀾諸氏,現皆為佛教之信徒」。 於最後一次會議,林君提議設立中央基金,以資助佛學之研究。此種基金擬由佛教國捐助而成,專用於:一、交換學生,二、刊印佛學書籍,三、交換講師。請將此意轉達中國民眾,或足增進世界和平。再者,巴黎大學教授等之參加,對於本會亦增光不少云。 (見海刊二十一卷一期) 我的佛教革命失敗史 偶然的關係,我與許多種的革命人物思想接近了,遂於佛教燃起了革命熱情,在辛亥革命的俠情朝氣中,提出了教理(那時叫學理)革命,僧制(那時叫組織)革命,寺產(那時叫財產)革命的口號——這三句口號,曾為當時佛學叢報所批駁,我又作「敢問佛學叢報」的反駁——;與若干曾受新教育的僧青年為中心,設立了佛教協進會。我雖為理論的啟導,而在鎮江金山寺等處的實行者,則另有一群。因實際的行動太輕率散亂了,未幾招來巨大的反擊,即歸夭折。然我的佛教革命名聲,從此被傳開,受著人們的或尊敬、或驚懼、或厭惡、或憐惜。 後來退藏潛修了幾年,對於教理,作了佛法導論,又批評了教育、哲學、進化論、一神教、周易、墨子、荀子等,成為「從佛教中心,以采擇古今東西學術文化而順應現代思想的新佛教」。對於僧制寺產,作了整理僧伽制度論,成為「從中國漢族的佛教本位,而適合時代需要的新佛教」。民七,偶然得若干信從者,遂組覺社,以著書講學的又一姿態出現;創辦佛學院,將以養成「僧教育師範人才」。僧教育則在訓練一般僧眾,改革僧制寺制而建立新佛教。然第二步未能順序進行,故亦終無第三步的效果。 民十五六七的大革命激變中,全國寺僧普遍搖動,佛徒都發生了整理僧寺的醒覺,又偶然導設了中國佛教會,欲將所有僧寺組織起來,訓練僧眾逐漸的改善制度,演進為適應時代的佛教。不幾年,乃因舊僧制寺制漸安定而失卻組織佛教會的原意。去年、忽然為中央黨部民眾訓練部注意到,訂了一個「修正中國佛教會章程草案」,硬要牽我與「近年把持佛教會而作改進障礙的人」,攜手改革僧寺,卒亦失敗。 我的失敗,固然也由於反對方面障礙力的深廣,而本身的弱點,大抵因為我理論有餘而實行不足,啟導雖巧而統率無能,故遇到實行便統率不住了。然我終自信我的理論和啟導確有特長,如得實行和統率力充足的人,必可建立適應現代中國之佛教的學理和制度。 我失敗弱點的由來,出於個人的性情氣質固多,而由境遇使然亦非少。例如第一期以偶然而燃起了佛教革命熱情,第二期以偶然而開了講學辦學的風氣,第三期以偶然而組織主導過中國佛教會,大抵皆出於偶然倖致,未經過熟謀深慮,勞力苦行,所以往往出於隨緣應付的態度,輕易散漫,不能堅牢強毅,抱持固執。 我現今雖仍盡力於所志所行,然早衰的身心只可隨緣消舊業,再不能有何新貢獻。後起的人應知我的弱點及弱點的由來而自矯自勉,勿徒盼望我而苛責我,則我對於佛教的理論和啟導,或猶不失其相當作用,以我的失敗為來者的成功之母。 (見宇宙風) 佛學院院董會略史 一、十一年春間,太虛講圓覺經於漢陽歸元寺,集聽者有武漢荊宜各居士,述及今欲弘法利生,應設佛學院,廣培師範人才;草佛學院緣起及訂佛學院章程,得李隱塵、王森甫、胡子笏、湯鑄新、皮劍農、陳元白、蕭止因、熊雲程、蕭覺天、趙子中、孫自平、王韻香,及長沙正信會周可均等三十餘人,每年任經費四百元,自認為創辦人。四月初,覓得黎君少屏住宅,可讓為院址,遂於四月八日在漢口佛教會(即今正信會)具隆儀禮請太虛為院長。 二、院址既定,四月中旬由創辦人於院內先立籌備處,李隱塵為處長,皮劍農為會計,趙南山等為庶務,王幼農(即後出家名大剛者)等為文牘。彼時由創辦人須年捐四百元,故王幼農等但辦事員而非創辦人。而太虛所聘來之智信監院,董理修造工務。同時由創辦人以章程呈請湖北軍民長官及內教兩部備案。發布招生通告,定於七月中旬開學。 三、七月初,由籌備處長邀集創辦人至院報告,撤銷籌備處,照章成立院董會。原創辦人皆改稱院董。適武昌中華大學請梁任公及太虛等作暑期講演,梁公至院,歡喜加入,遂由各院董推為第一期院董長,辭之不獲;委託陳元白代理之。並推李隱塵為院護,協護一切。而太虛亦聘教職員等按照預期,於七月十六在院開學。(初印章程及二年回顧等待尋檢) 四、十一年至十四年,院董多從年捐四百元而繼續加入者。以任公期滿,改推湯鑄新為院董長。院生亦於第一期畢業後,續辦第二期。迨十五年秋圍城後,院中員生星散,院屋十九為軍佔,僅由大敬、法舫等數人住守餘屋,院董會亦無形停頓。至十八年,太虛歐美遊歸,議就院中設世界佛學苑研究部,遂由原院董王森甫、趙子中、熊雲程、蕭覺天等議院董年捐為二百元或一百元,徵得鍾益亭、王達五、羅奉僧、李子寬加入院董,遂再成立新院董會,推王森甫為院董長,及李子寬為院護。 五、由院員院護院董等歷往交涉,至二十一年夏,院中駐軍全部遷去,乃議就院中原有圖書及將太虛藏書與暹羅、日本捐藏等,成立世苑圖書館,而集研究員於中研究。秋初開館,各院董俱集,王森甫遂辭院董長,而推新加入之方院董為長。近年陸續有黃文植、王述曾、賀衡夫、陳經畬、劉覺生、張振遠、蕭懷先、張功九等加入院董。圖書之贈購,院舍之修理,館員之研究,乃日有起色! (海刊十五卷九期) 我的佛教改進運動略史 ——二十九年七月在漢藏教理院暑期訓綀班講—— 第一期 甲 思想的來源 乙 進行的前奏 丙 運動的實施 第二期 甲 理論的集成 乙 運動的復活 丙 學院的創建 第三期 甲 世苑的創設 乙 教會的演變 丙 僧制的新議 第四期 甲 舊會的整理 乙 大學的改建 丙 新制的開制 我對於佛教三十多年來改進運動的經過,可從好幾方面去觀察,而以關於僧眾寺院制度在理論上和事實上的改進為最重要。在民國十六、七年間,全國都充滿了國民革命的朝氣,我們僧眾也有起來作佛教革命行動的。當時我對之有篇訓辭,內中有幾句話,可作我改進佛教略史的提綱:「中國向來代表佛教的僧寺,應革除以前在帝制環境中所養成流傳下來的染習,建設原本釋迦佛遺教,且適合現時中國環境的新佛教」!我歷來的主張,是要在寺院僧眾制度的改進上做起;這幾句扼要的提示,可以把我三十多年來佛教改革的宗旨都說明了。至於我改進佛教的經過,可以分作四個時期來講: 第一期 甲 思想的來源 我改進佛教的第一個時期,是從十九歲至二十六歲的七年間——光緒三十四年至民國三年。在民國十六年曾作有告徒眾書,內中曾提到我這個時期思想來源的概論: 余在民國紀元前四年起,受康有為大同書,譚嗣同仁學,嚴復天演論、群學肆言、孫中山、章太炎民報,及章之告佛子書、告白衣書,梁啟超新民叢報之佛教與群治關係,又吳稚暉、張繼等在巴黎所出新世紀上托爾斯泰、克魯泡特金之學說等各種影響,及本其得於禪與般若、天台之佛學,嘗有一期作激昂之佛教革新運動。 在光緒三十四年以前,我那時專門在佛學及古書上用功夫:或作禪宗的參究,或於天台教義及大藏經論的研討。後來受了中西新思想的熏習,把從前得於禪宗般若的領悟,和天台宗等教義的理解,適應這個時代思潮,而建立了我改進佛教的思想。其實、從當時佛教環境趨勢上說來,也不得不發生這種思想。因為在光緒的庚子年後,有所謂變法維新的新政,國家對於一切都實行改革,尤以辦學校為急進;教育當局往往藉經費無出為名,不特佔廟宇作校址,且有提僧產充經費的舉動。這種佔僧寺、提僧產、逐僧人的趨勢,曾為一般教育家熱烈地進行著;故當時章太炎先生有告佛子書之作,一方面叫僧眾們認清時代,快些起來自己辦學;一方面勸告士大夫們,不應該有這種不當的妄舉,應該對佛教加以發揚。 乙 進行的前奏 當時國人去日本留學的很多——因覺得日本經過明治維新以後,已成為一個強國,所以值得我們去就近學習——,而日人到中國來的也不少。日本盛行的真宗和曹洞宗底布教師也跟著來華了,故有曹洞宗的水野梅曉,在長沙與湖南僧界長老辦僧師範學校;而揚州天寧寺文希辦普通僧學校,亦因此而起。我國僧眾因受了國家社會對佛教摧殘,和日僧來華傳教影響,便起了依賴日僧保護寺產的心願;日人眼見我國佛教受摧殘,也就效法西洋耶穌教來華傳教的辦法,引誘中國的僧寺受其保護,故杭州就有三十多寺投入了日本真宗的懷抱。那時、日本真宗來華代表為伊籐賢道。杭州各寺在真宗保護之下,如遇提僧產、佔僧寺等情,就由日本領事出面保護。因了這些瓜葛而鬧出很大風潮,連地方長官如浙江巡撫也不敢作主判斷,把這種情形呈報中央政府——那時應該說是入奏皇上——。結果、一方面向日本交涉,把投入真宗的事情取消;一方面由政府下詔保護佛教,並令僧眾自辦教育,故有僧教育會的產生。於是全國各省各縣,紛起組織教育會,與普通教育會成了對立的形勢。 僧教育會組織的性質,一方面是辦幼年僧徒小學,培育僧眾的人材;一方面是辦普通小學,以補助國民教育。但大都是各省各縣各自為政的設立,談不上有系統的組織。僧教育會的組織成功,雖然是由各寺院長老的聯合,但僧教育會的會長卻有兩個:一是當地德高望重的出家長老,一是地方上有名望而熱心教育的紳士,而紳士也不一定是佛教的信徒。這是受政府明令所成的教育組織,又有紳士在中協助,故能與當地的官廳發生密切的聯繫。經費由各寺院分擔,如有不願捐款或不送幼僧入學的行為,得由政府差人催索或強迫入學。這些僧教育會,組織健全,辦理完善的固然是有,但徒擁虛名,實際由紳士主持,或隨新潮流趨向,失卻佛教立場的亦不少;甚或俗化成飲酒、吃肉、聚賭等違反僧制的腐敗勾當。這種組織不健全,辦理不完善的僧教育會,和當地非佛教徒的鄉紳會長,任用私人操縱會務以圖中飽分肥,有著莫大的關係。我在當時也曾參加過幾處的僧教育會。 寧波在八指頭陀——寄禪老和尚領導之下,在光緒三十四年也把僧教育會組織起來,該會管轄的範圍包括寧波府——除定海縣——所屬各縣。在光緒末年,我因為上來所說種種關係,也就熱心參加這種活動。入冬、在江蘇有個比較有系統的省僧教育會的組織,在鎮江金山寺開成立會,八指頭陀與我代表寧波去列席參加。江蘇因為有全省組織的緣故,力量比較雄厚,除各縣辦有僧徒和民眾小學外,並籌辦全省僧師範學校。同年、南京楊仁山居士就金陵刻經處創辦祗洹精舍,該舍與錫蘭達磨波羅居士取得密切的聯繫,同抱有復興印度佛教的意志,欲使佛教傳到各國去。我因參加江蘇僧教育會底關係,聽到有這種作世界佛教運動的組織,於是次年也到南京去加入。該舍的主要科為國文、佛學、英文。祗洹精舍只有一年的歷史,因經濟不繼而停辦。初辦的上半年我未參加,我是第二期才進去的。我在祗洹精舍的時候,已有普陀山定海縣教育會的成立,該會辦有:在定海縣城的慈雲小學——國民小學,至今尚存;在普陀山上純沙彌的化雨小學,下半年因華山法師辭職,遂請我去當佛學教員。這就是我參加僧教育會、佛教學校、祗洹精舍的經過。 宣統二年,我二十一歲,廣東新闢一家叢林,有創辦全省僧教會的建議。有人來請我去相助辦理,於是我就去廣州。後來、因為該寺的主持者是外省人,與當地僧眾語言和風俗習慣種種隔膜的關係,結果沒有組織成功。在廣東時,我曾專門作宣傳佛學的工作,引起一般社會知名之士,對佛學研究的興趣,如中山大學校長——中委鄒海濱(魯)先生,曾經替我翻譯;因此在廣州組織佛學精舍,如現在純為研究佛學的佛學會一樣的組織,並與當地的官紳及學界、報界結了不少文字緣,遂開廣東研究佛學的風氣;下半年,被推為那個新開叢林的住持。我在廣東住了一年多,廣東是革命的策源地,當時遂多與革命黨人往來;後來因了富有歷史意義的黃花崗事件,清廷嚴拿革命黨人,我也受其影響,結束了廣東的佛教事業,回到上海。 在那個時候,我對於佛教改進的思想,就是要怎樣根據佛教的真理,適應現代的國家和社會,使衰頹的佛教復興起來。由於此種思想的影響,隨著中國維新和革命趨勢,與革命黨人自然而然的接近,在思想上也受了社會主義、三民主義很大的影響,這是我在廣東所經過的大概情形。 我由廣東回到上海、浙江,正是清廷預備立憲的時期,各地佛教寺產,多發生被佔提以辦自治事業的風潮。江蘇和浙江等省的僧徒,在上海召開聯合會議,推舉八指頭陀入京請願:請政府保護寺產,並呈遞振興佛教計劃書。該書是由我和上海神州日報主筆汪德淵先生起草的,籌備到八月間,適革命發動,遂未果舉行。 丙 運動的實施 革命進展得很快,辛亥年末,就進佔江、浙;不久,孫中山先生回南京就臨時大總統職,宣佈廢除農曆改用陽曆,於元旦成立中華民國。南京政府成立後,佛教徒曾分頭發起組織各種事業,如李政綱、歐陽竟無等人發起組織佛教會,佛教會上並無中國或某省等範圍,曾擬有章程,主張政教分離,呈請總統承認,得到總統表示贊同的覆函。同時、謝無量亦發起組織佛教大同會。我在辛亥之冬的民國元年,也到了南京,發起組織佛教協進會,在毗盧寺設立籌備處。當時僧師範學校學生領袖仁山法師,也是我在祗洹精舍時的同學,因欲以鎮江金山寺辦學校,亦來京請願。我遇見仁山法師後,對他這種舉動,認為只是應辦的一件事業;我就把我的佛教協進會向他說明,希望他參加發起。他很樂意地接受我的意見,並主張會所雖設南京,成立大會則在金山寺舉行。我們就積極地草了宣言和章程;我曾請了一位廣東朋友介紹,謁見了臨時總統——那時的政府是很平民化的,每日規定了時間,會見民眾,接納民意——,我報告佛教協進會的計劃,孫總統指定馬君武先生和我接談。這佛教協進會,就是我對改進佛教具體的實際的表現。 先時,我既接受了仁山法師底意見,就履行佛教協進會成立會在金山寺舉行的諾言,到金山寺上仁山法師剃度的觀音閣,進行籌備開會的工作。在開會前,有反對的,也有贊成的。會中主要的人物,除了我同去數人之外,就是仁山領導的僧師範同學們——他們從前在僧師範學校時,曾與揚、鎮諸山長老發生過很大的磨擦——。金山的僧眾,雖不願意此會在寺內舉行,惟處於當時革命濃厚的氣氛中,亦無可如何,唯有暗中勾結諸山長老,作非公開的抵抗。開會時,到有會員和各界代表諸山長老約六七百人。我以和平態度報告籌備之經過,並宣讀通過章程。接著,仁山法師就作了一番演說。當時即有揚州的寂山和尚起立,拿出長老的資格,以老和尚訓誨小和尚的態度,對這位新進的仁山法師,加以嚴厲的駁斥。由此引起了血氣方剛的僧師範同學們底劇烈反抗,全場空氣極度緊張,從唇槍舌劍式的辯戰,幾演成「全武行」的慘劇。幸得赴會各界代表底排解和制止,把章程上負責的人提出通過後,草草散會。 會期終結後,我仍回南京策劃全國會務的進行。仁山法師和同學們,仍留金山,依照會中計劃,在寺內劃出一部分房子來作會所及開辦學校,積極進行。詎料在辛亥十二月二十外,金山寺暗中進行破壞的工作成熟,由庫房、客堂的職事為領導,率著三四十個工役,在半夜裏打進了佛教協進會會所;人少的僧師範同學,大半受了傷,仁山法師就是受重傷的一個。這場風波鬧得不算小,監院、知客、副寺和許多工役都被法院逮捕拘押。我事前毫無所聞,後來在報章上看到這種消息,佛教協進會受了這個打擊,無形中陷於停頓了。 我對於佛教協進會所定的章程及宣言,雖極和平,然有一次演說,曾對佛教提出了三種革命:一、教理的革命;二、教制的革命;三、教產的革命。第一、關於教理的革命,當時的佛學叢報曾加反對。我認為今後佛教應多注意現生的問題,不應專向死後的問題上探討。過去佛教曾被帝王以鬼神禍福作愚民的工具,今後則應該用為研究宇宙人生真相以指導世界人類向上發達而進步。總之、佛教的教理,是應該有適合現階段思潮底新形態,不能執死方以醫變症。第二、是關於佛教的組織,尤其是僧制應須改善。第三、是關於佛教的寺院財產,要使成為十方僧眾公有——十方僧物,打破剃派、法派繼承遺產的私有私佔惡習,以為供養有德長老,培育青年僧材,及興辦佛教各種教務之用。這些主張,在章程上都沒有明顯規定,但實含有此種趨向,可待時議決施行,惜該會不久即遽行夭折! 經過金山風潮後,江、浙諸山長老於上海發起組織中華佛教總會,由八指頭陀商量將佛教協進會併入中華佛教總會,因此中華佛教總會成了全國統一的佛教最高機關,轄有省支會二十多個,縣分會四百多個,佛教會、大同會等組織亦自行解散。總會辦有佛教月報,由我負責主編。元年冬天,八指頭陀為保護寺產入北京請願,事未竟而圓寂,會長由冶開掛名,靜波、應乾等辦事不力,佛教月報僅出至四期便即停刊。佛教總會於民國三年被靜波改為中華佛教會,自任會長,會務無形陷於停頓。我於佛教月報停刊,早不預聞會務。到民三歐戰起後,遂至普陀閉關,我的佛教改進運動,在此暫告一段落。至民四,由預備帝制自為的袁世凱公佈內務部所製寺廟管理條例三十一條,明令取銷了佛教會,全國便沒有佛教改進運動可言。 第二期 甲 理論的集成 我的佛教改進運動的第二個時期,是從民國三年至十七年間——二十六歲至四十一歲。民國三年秋起,在普陀閉關的三年中,一方面著重在個人身心——戒定慧——的修養工夫,同時對於律藏和小乘的經論,大乘曼殊、龍樹的一系經論,彌勒、天親一系的經論,以及台、賢、淨、密、禪諸部,都一一作有系統的研究。我國固有的諸子百家底學說,和從西洋譯來的新文化,亦時加瀏覽。由此種身心學術的修養而感發出來的思想,便演成了當時的各種著述。 從民國三年至六年間,把我從前研究佛法的基礎,更擴大而深造了。過去我僅於禪宗、般若及天台教理深有領悟,賢首、慈恩稍有涉獵;這時我卻把唯識、三論精刻研究,在整個的大藏典籍中,對大小乘各宗加以比較和綜合。我經過這番鑽研的工夫後,所構成佛學整個體系思想,就和從前逈然不同了。 民國五年,我著有首楞嚴經攝論,佛學導言,這可以說是對於佛教大小乘的教義,有個大體的判定。中國原有的十三宗,我把其中的小乘成實和俱舍歸附於大乘,並併合涅槃、攝論、地論總為大乘八宗。在八宗的教理和歷史,作分別的綜合研究之後,在佛學的基本的宗旨上,一方面看到各宗的殊勝方便,一方面看到各宗都是究竟平等。對於中西古今的學術,亦多有說明,如著有古學的周易及荀、墨諸論,今學的破神執、訂天演、辨嚴譯與教育新見、哲學正觀各篇。 為欲根據教理、教史以樹立佛教改進運動的理論,我又著「僧伽制度論」和較簡略的「人乘正法論」。僧伽制度論是對出家僧伽的集團生活,加以嚴密的修整,使其適應時勢所宜,成為合理化的現代組織;建立真正住持佛教的僧團。這論所擬的整理計劃,全是根據原有住持三寶的僧律儀演繹出來的,可以說是現代僧伽的規律。因為、佛在世時制定的比丘律等,就是僧伽制度;故古代叢林創設的清規,也從佛陀所制的規律沿革而來,不過因為風尚俗習不同的關係,古德根據佛陀制律的根本原則,另創適應當時當地環境需要的規矩。佛教從印度傳至錫蘭、緬甸等地,因錫蘭與印境毘連的原故,直至現在,尚多分保守佛陀原始所制的律儀;惟傳至西藏、中國、日本等地,就因氣候風俗等環境全然差異,佛制的律儀——除了根本——和僧伽生活的方式,不得不隨著而改變。由此可以證明佛教律儀每因其所流傳的地域而遷易,如中國的隋、唐間,僧伽律儀就演變到叢林和小廟的僧制,這也是說明當時須要這樣的僧團,方能住持當時的佛教。但這種制度,是只適宜於中國帝制時代的,一入民國,即不能不有所更改。 在整理僧伽制度論中,並附有佛教正信會的綱要。僧伽制度的整理,是在改組出家佛徒;而正信會綱要,是在組織在家佛徒。這綱要的提示,為依著人乘正法的理論去實行,目的是使在家佛徒對佛法由真正的理解,而起正確的信仰——對三寶起清淨的信德,明因果業報,實行五戒十善。這不僅應用於個人,而且應用於家庭乃至社會國家之間,建立人與人間的道德能力,以這道德能力改造社會國家——,構成佛化的倫理、政治、經濟的新社會。這就是以極普遍極廣汎的人群為對象,依著大乘菩薩精神的組織——佛教正信會。 佛教在中國歷史上,曾有不少的演變。自從隋、唐一度的隆盛後,宋、元以降,漸漸就消沉下去;至清朝末年,更是佛教最衰頹的時期,也就是佛教興亡的一個重要關節。這也是由於國家政治底變革,致形成這種情況。辛亥革命成功,中國既成立了共和立憲的國家,僧伽制度也不得不依據佛制加以適時的改變,使成為今此中國社會需要的佛教僧寺,這就是我作僧伽制度論的動機。在僧伽制度論,我一方面想對在家佛徒作個極普汎的大聯繫,一方面致力於提高僧伽地位,這是我在當時對於佛教改進運動所發生的理論。關於住持佛教僧伽,要經過一個嚴格的長期訓練,養成高尚、優美、完善的德學,以佛法為修學實習的中心;旁參以近代的思想學說,準備作宏揚佛法的僧伽,真正代表佛教的精神去救世救人。而住持僧的數量不必多,但求質的提高,然亦以為無減少當時僧數的必要;我的計劃是要全國的僧眾,每個都真正有住持佛教的資格。正信會是以攝化在家信眾為目的,重在將佛法普遍深入民間,使全世界的人類,都變為佛陀的信徒。這和僧團組織大不相同,僧團是住持佛法,這是專為佛教普及人類。我國古來的佛教制度,全以出家人為代表,在家佛徒沒有獨立組織,要實行佛法即須出家,在家是不能的;而且素有學佛要待年老和擺脫家庭環境的思想,故在家眾沒有離開出家眾的制度。我覺得這是一種錯誤,故有在家與出家分別組織的制度;出家佛徒要提高其僧格和地位,能真正住持弘揚佛法,使人們崇仰為導師;在家佛徒則使其由研究信解佛法的學理,行為則以社會道德為基本,實行五戒十善之人間道德,改良社會、政治、文化、教育、風俗、習慣。這種平易近人的道德規律,最易於實行和普及人間,使人人都可以學佛,都可以做一個佛教徒。當時我對於改進佛教制度,有這樣理論建立,我雖在閉關的時期沒有作其他的活動,卻集成了我對於改進佛教的理論。 民國六年出關後,下半年有人請我到台灣講學,我順便往日本考察佛教,大概一個多月。所到的地方,只有神戶、大阪、和京都——京都是日本的西京,明治維新前的京城——,雖然沒有去到新都的東京,但佛教的中心仍在西京,故考察的結果,覺得日本佛教很多與我的僧伽制度論吻合之處。日本佛教各宗都有一個嚴密系統的組織,一宗有一宗的宗務院,管理全宗的行政;寺院分成大小等級,某種事應該是某種人去辦理,都能「人盡其材」去分配工作。各宗同樣辦有佛教教育,小學、中學是普通的,大學則專屬某宗,是某宗所辦;社會的文化慈善等事業,皆有多方活動。這些都和我的僧伽制度論所擬的計劃不謀而合。 但日本雖有各宗系統嚴密的組織,而沒有全國佛教最高的整個管轄機關。那時有一個佛教聯合會,可是在草創時期,且有幾個專尊自宗的宗寺反對參加。因為、日本佛教是各宗各自為政的,故力量分佈在各宗的身上,形成了宗派的信仰,沒有整個佛教的信仰可言。關於分宗,各宗有各宗的宗寺等,我在僧伽制度論中亦有論及,但我主張有行教院和持教院及佛法僧園的總團體;且在家組織的正信會,對佛教要有統一的信仰,絕不能和僧寺一般的分宗,應以三寶為唯一信仰的對象。日本雖有佛教聯合會的組織,但甚鬆懈,未見健全,實不及我計劃的佛法僧園組織的嚴密。故覺得我的僧伽制度論,有其分宗的長處,無其分散信仰力量的短處。關於日本佛教教育,我亦作了一番的考察,備作回國後辦佛學院的參考。這就是我理論的建立,和從日本考察證明了我的理論底結果。 乙 運動的復活 從日本回國後,民國七年我在普陀山宣講佛學,由黃葆蒼——大慈、蔣作賓、陳裕時等聽講之結果,到上海聯合王一亭、章太炎、劉笠青、史裕如、張季直等,創辦覺社,刊刻關於我的著作,如楞嚴經攝論等;並編發覺社季刊,作文字的宣傳;一方面又隨時開會,演講佛學。而我的改進佛教運動,也就從此復活起來了。 當時歐戰未停,很多人都感到科學愈昌明,物質愈進步,侵略者屠殺人類的利器亦愈猖獗,世界人類真正的和平幸福更得不到保障。覺社是以佛法來作救人救世的和平運動為宗旨;這樣以佛法作口頭和文字的宣傳後,各地設會講經或講學的,盛極一時。民國七、八、九年,我在武漢、北平、上海、廣州等地講經講佛學。在這種風氣和提倡之下,各地都有佛教講學會和講經會的設立,而許多佛教團體的組織,如上海佛教居土林等,亦乘時出現。 在過去講經的法會,局在寺院一隅,祗講給出家的僧眾、和少數的在家信徒聽。但自覺社風氣一開之後,社會群眾對於佛學起了研究的興趣。我提倡這種講學的目的,是想以佛法真正應用到救人救世上,即我所說的由正信佛教以實行「人乘正法」;但仍不忘另一方面的重要作用——僧寺制度改革,使僧寺真成為弘法利生的機關,養成真能住持佛法的僧材。整理僧伽制度論,曾在民國九年的海潮音印行。但仍不過是一種理論的公布,尚無任何根據地去實行。那時、全國既無一個有系統組織的佛教機關,連各地方的僧眾團體也沒有,有的只是「各家打掃門前雪」的寺院而已。政府對於僧寺,也祗有寺廟管理條例的具文。因此、我對於僧寺的改進,當時只想就原有的一個僧寺而先行著手整理。 民國十年春初,我接管淨慈寺,這是杭州有名的古剎。雖是一個叢林,但內裏情形非常腐敗。我接管此寺的動機,是深想以此為實行著手改革僧制的根據地。在初到的數月間,即竭力著手內部的整理,費了不少的力,才稍為有點頭緒。因淨慈寺是永明壽禪師的道場,我把禪堂改為禪淨雙修的角虎堂,並籌設永明精舍,以作研究佛學,栽培弘法人材的地方。當時的風氣不比現在,因為整理淨慈寺的關係,引起杭州諸山僧的忌嫉,他們怕我把淨慈寺整理好了,使他們相形見絀。而寺中囿於惡習不甘拘束的退居與老班首等,勾結了諸山寺僧及豪紳軍人,到六月間,便假借名目,向我大肆攻擊。但當地的官紳,也多對我同情而擁護的。秋天、我到北京講經,京人士亦多遙為聲援,大有相持不下之概。在這種惡勢力之下爭持,我覺得有點徒耗精神力量;次年就讓出淨慈寺,這是我著手實際改革僧寺得到的障礙。 又我曾以「人工與佛學」一文發表在海潮音,內容是說僧眾對於資生事業,在不違背佛法原則上,都可以工作,不妨仿效半工半讀的性質,並引百丈禪師「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勞作精神,證明我們要以自己的勞力取得工資,把剩餘的時間來研究實行高深的佛學。當時因蘇俄革命成功,共產黨的思想很流行中國,如果自己不有生產工作就等於滅亡,故僧眾都感到有工作的需要。由於我這樣的提倡,遂生了後來所謂農禪、工禪的流行語。在另一個時候,我又發了「職業與志業」一文,說明分開職業與志業的重要性。這是專對一般廣泛的佛教徒而言的,要他們不要存學了佛不做事的念頭,要一方面勤於職業,一方面研究佛法。這篇文章也發生了很大的作用,當時有過一班職業青年組織了佛教利濟會,曾作過熱烈的運動。 依照當時各行有各行的行會設立,我又提倡「僧自治會」。意思是說:僧眾應該實行獨立自治,自己管理自己,不受地方豪紳的壓迫。當時地方人士,往往利用「十方」二字發生干涉,連法院的法官也弄不清,都以為「十方」僧寺是指地方人民而言,故時有自稱「十方」驅僧提產的事件發生。他們實不知道「十方」是指的十方常住僧伽,故我針對他們的誤解而有組織「僧自治會」的提議,但這理論始終未見實行。 民國十二年,我著有「志行自述」,講我作改進佛教運動,著重整理僧伽制度和大乘菩薩行。這篇文章的內容,就是後來常為人引用的「志在整理僧伽制度,行在瑜伽菩薩戒本」這兩句話。 民國十二、三年,同時有實際行動的,就是在廬山建設大林寺的講堂。初時的組織極簡單,在一間木屋裏,陳了一些桌椅,不特沒有舉行什麼佛教儀式,就是連佛像也沒有;但幹起事來卻極有精神,因為那裏是國際避暑區,中外人士大都信仰基督教,差不多是耶教徒的勢力範圍。我們在廬山演講佛學,無異走進了基督教區宣傳佛法;當時來聽講的,也有外國洋人的耶教牧師。於是我就很想聯合世界佛徒,作國際佛教的運動,使各國人士都能信受佛法,就創組世界佛教聯合會。十三年,不特日本派代表來參加講演,就是德、美及芬蘭等也有佛學家來加入,這是一種廣泛輕鬆的運動,不能說是佛教國際的組織,只可說是國際佛教徒的聚集。 日本參加了世界佛教聯合會後,要求第二年在日本開會。後來經過雙方——中、日——討論,把範圍縮小了,改為東亞佛教大會。為著要派代表去日本出席,覺得全國無一個代表佛教的最高組織,我國代表實無從派遣。故民國十四年上半年,我在北平講經時,提倡組織中華佛教聯合會,即進行章程備案,江、浙、贛、鄂、川、湘等省,亦起而組織省聯合會,但未能每省都有,故不能全國整齊劃一。由此,下半年出席日本的東亞佛教大會代表,推派了二十八個。 民國十五年,國民革命軍從廣東打到湘、鄂而至贛、皖、江、浙。因為那時國民黨容共的關係,故共黨宣傳社會革命的工作非常活躍,大有實行共產的危險,所以僧眾大起恐慌。同時、開封有破壞僧寺的舉動,當時很多受過僧教育及未受過僧教育的人,紛紛來問我有何對付之策,故我有「僧制新論」之作,因覺得前著僧伽制度論已有些不能適應那時的環境。新論說明中國只有二十萬僧眾,以當時趨勢而論,若不注重生產事業,光受別人供養自己,那是靠不住的;故就二十萬僧眾中,以十六萬或十八萬作生產事業,選出二萬或四萬作修學及弘揚佛法的住持僧,這是適應當時環境而發的理論。及民國十六年,國共分裂後,國家社會對於佛教情形漸好,寺產亦漸可保障,僧眾不像以前那樣驚慌了。但在國民革命的趨勢上說來,主張革命民權,不革命者無權,革命空氣仍極濃厚,大有不革命不能生存之概!故僧眾亦覺得有革命的需要,曾受過僧教育的僧眾,咸以為:佛教不革命就不能適存,非來個佛教革命不可。可是只有空論而無系統的組織行動,甚至有離開了佛教立場,成為俗化以革掉佛教整個生命的;也有以佛教沒有辦法,隨著舊勢力而意志消沉的。當時我就作了一篇革命僧的訓辭: 「中國的佛教革命,決不能拋棄有二千年歷史為背景的僧寺,若拋棄了僧寺以言廣泛的學術化、社會化的佛教革命,則如拋棄了民族主義而言世界革命一樣危險」! 我舉出了他們的弊病和佛教革命俗化的危險後,就指出一個佛教革命的根本辦法: 最根本者,為革命僧團之能有健全的組織。其宗旨為:⒈革除:甲、君相利用神道設教的迷信;乙、家族化剃派、法派的私傳產制。⒉革改:甲、遯隱改精進修習,化導社會;乙、度死奉事鬼神,改資生服務人群。⒊建設:甲、依三民主義文化建由人而菩薩、而佛的人生佛教;乙、以人生佛教建中國僧寺制;丙、收新化舊成中國大乘人生的信眾制;丁、以人生佛教成十善風化的國俗及人世。 這其中,關於佛教革命的僧制,則為佛僧主義;至於佛教普及到民間的,則為佛化主義,佛國主義;文雖簡略,義甚扼要。僧制論、正信會理論的精要,都含攝其中。當時唯一希求,是要有主幹的組織去依次進行。 我作這篇訓辭的本旨,不是公開發表,是給與從事改進佛教運動的現代僧伽社去作實際運動。可惜大醒、芝峰在現代僧伽發表了我的訓辭,以致成為文字上的東西。而現代僧伽社亦僅改為一個月刊社,不能組織成革命僧團。那時、我因預備好歐、美之行,故對於此事亦未能顧及,而十八年冬演為會覺、慈航等在安慶迎江寺曇華一現的失敗行動。而我發表人工與佛學,志行的自述,僧自治會等言論,與提倡世界的中華的佛教聯合會之組織,亦為此期運動的波瀾。 丙 學院的刱建 十一年春,我到武漢講經,商量改進佛教,須有基本幹部人材的養成。得著李開侁居士等援助,平空產生了武昌佛學院。課程參取日本佛教大學,而管理參取叢林規制,學生在家出家兼收。第一期是造就師範人材,畢業後,出家的實行整理僧伽制度,分赴各地去做改進僧寺及辦理僧教育的工作;在家的依著人乘正法論去組織佛教正信會,推動佛教到人間去。這就是改進佛教理論底進一步的實施,也就是改進僧制過程中一個重要的關鍵。 武昌佛學院以前,雖有觀宗寺的宏法社及月霞法師華嚴大學的設立,但這不過是養成講說天台宗或華嚴宗的講經法師而已!乾脆說一句:就是講經法師的養成所,與我造就改進整個佛教的人材相差得很遠。後來各地創辦仿效武院的佛學院漸漸多了,如常惺法師在安徽、閩南、杭州、北平等地辦的佛學院等,都受了武院風氣宗旨的影響。從我造就出去的人材中,辦開封、九華、嶺東、普陀等佛學院,和武院有連帶的關係,更不待言了。 在我辦佛學院的本意,是想第一屆在二年中速成了一班師範人材後,優秀者留院深造研究,而第二屆專招出家眾以律儀為訓練,俾佛學院成為新的僧寺。民國十三年,我把宗旨提出之後,院董多未贊成,希望仍照第一屆作廣泛的佛教徒教育。第二屆新生開始上課後,我因前期講學操勞過度,得了胃病,又因未全照我的辦法去行,故託善因法師代理了我的職務,回到浙江休養。在這休養數月中,著成人生觀的科學,大乘與人間兩般文化,大乘起信論唯識釋等書。次春回過武院,一切仍繼續辦去,但因我不長駐院講學的關係,精神比前鬆懈得多。又因民國十五年國民革命軍進抵武昌,武院受戰事的影響而陷於停頓,至民國十七、八年,方漸漸恢復起來。但從我十六年主持南普陀後,重心反移在閩南佛學院了。 第三期 甲 世苑的刱設 民國十七年至二十七年——四十一歲到五十一歲,是我佛教改進運動的第三個時期。這個時期的發動,應該從世界佛教運動說起。世界佛教運動,即是佛法救世運動。這種運動,是我佛教運動中一貫的宗旨,在前二期中早就有這種趨勢,不過當時我想先把中國的佛教復興起來,用作世界佛教運動的中心和基礎。 到了民國十三、十四之後,我的思想上有點轉動,覺得中國革命了十多年,政局一點也不能安定下來,因此政治沒有一定的軌道,社會沒有一點的趨向;中國的佛教之設立團體,也不過做些應付當時環境的事情,沒有確定實際辦法可以建樹;所以民國三四年間造的僧伽制度論,已經不適用於當時了。 由於國家沒有一定的政治和社會制度可依據,想復興中國佛教,整理中國僧寺,是不可能的。中國各派政治的興仆,都是受了國際思潮的遷動,故我當時有應先著手世界佛教運動的理想,先使歐西各國優秀人士信解於佛法,把他們做人立國的思想和方法都有所改變,中國的政治和社會才可安定,中國的民眾亦因歐美的信仰佛法而信仰。如果這個從大處著手的運動成功,那麼建立中國的佛教就有辦法了。 在民國初年,中國隨世界各國走上了民主立憲的陣線,所以中國大眾都共認為要建立一個民治的國家,就可馬上復興起來,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但到了民國七、八年至十三、四年間就不然了,新的主義紛紛抬頭,如蘇聯則為共產主義國家,義大利則有法西斯主義的產生,德國、日本也走上了法西斯主義的趨勢,中國則被各種不同的政見牽動了,有主張改採共產主義的,有主張仍行民主主義的,也有主張採取法西斯主義的,中國政治既然隨著世界各國政治的趨向而飄搖不穩,想改進佛教,自然也找不著一個適應的辦法。 在各種不同主義中,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不但能夠適應中國的環境、風土和民情,同時能採各主義的長處,捨去他的短處,民權主義採有民主主義的優點,民族主義採有國族主義的長處,民生主義採有社會主義的思想。可惜因當時局面的紛亂,三民主義的範圍僅局於廣東一隅,未能在中國普遍實行,而其他各黨各派的紛歧思想,形成了互相仇視、互相傾軋爭奪的趨勢。 當時、我覺得無論那種思想也好,不外乎社會主義——共產、全體主義——法西斯、個人主義——民主。在主義雖各有不同,但都各有一共通點,無論做人立國,自個人階級至民族國家,總為一種鬥爭,發展自己而統制他人,以自己的階級獲得了政權而統治其他一切階級;以發展自己的國家民族而統制別的國家民族;以個人或團體的資本,壓迫剝削他人而獲取自己的利益。無論做人立國,都以自己利益為前提而竭力侵略他人,結果只有走上戰爭一途。如果這種國際趨勢不改變,中國想實行三民主義是很難的;在世界這樣的紛擾不定中,中國想得到安寧也是不可能的。如果把佛教傳到世界各國,能夠從做人立國的思想根本改造,使他們知道萬有皆從眾緣所成,沒有孤立存在的個體,想得到個人的利益,要從大眾的利益做起,大家得到利益則個人自然亦得利益;不特人與人間要相資相成,階級與階級、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間,也要相助相益,不應有你死我活的爭鬥。要是以這種真理去感化世界人心,感化有思想學問的領袖,改變他們做人立國之道路,從這做人立國的思想,解除了世界紛亂的因素,取得真正的世界和平,中國才可以安寧,佛教才有昌明的日子。 在這種意義之下,我就準備到歐、美去一趟,一方面實地考察歐美的政治、經濟、宗教等狀況,一方面向思想界的領袖學者們宣講佛學。故當時曾集有幾個人研習英文,打算組織一個團體同去,後來因為機緣不就,故改為設法以我個人先去出國。民十四年間,我就作著這種準備;民國十五年到南洋,就有由南洋以赴西洋的企圖,後來得了熱病回滬。國民革命軍已到了長江流域,在時局動盪之下,仍作赴歐美之準備。十六年,曾得胡子笏、楊性誠居士贊助;秋間蔣委員長短期下野,回到奉化休養,約我到雪竇寺住了幾日,我順便把出國的意思告訴他,承他力予資助。十七年春,我就把住持不久的廈門南普陀寺與閩南佛學院交由芝峰、大醒代理,到夏間就放洋去外國了。在那時候,國內經國民革命之後,佛教時在風雨飄搖中。出國前,蔣委員長約我到南京會見,由他介紹的關係,訪過黨國當局多人,我覺得全國應該有個佛教會之類的組織。但當時的蔡元培先生等,認為民初的信教自由,此時已失其效,對於宗教不便提倡,以先設佛學會為宜,因為佛學會是研究學術的機關。我在南京許多要人提倡中,講了三天佛陀學綱,乃發起成立中國佛學會,並設立佛教辦事人員訓練班,預備我第二年返國後,應發表次年召開全國佛教代表大會,把中國佛教會組織起來。 把佛學會的會務辦得有點頭緒之後,即回上海作歐、美之遊。我此行重在考察與宣傳,這在海潮音及寰遊記中已說得很清楚。在法國巴黎時,發起世界佛學苑,發表宣言書及組織計劃,在英、德、義各地都設有通訊處。法國朝野人士頗熱心贊助,在德國柏林時,法國電邀我回到巴黎,商議在巴黎送一地皮與我作世苑的苑址,建築和開辦費等由我擔任籌集。當時因經濟尚無把握,聲明待返國後再作接收與否之決定,遂由法而渡美。 民國十八年回國後,曾為世苑籌備經費之規劃,因機緣相左,經過數年,尚無頭緒。於是把巴黎的捐地辭卻,想先在中國建立世苑的中心,將來慢慢才推廣歐、美去;但最大的困難,還是經濟問題。 民國二十年在南京接管佛國寺,打算以該寺為世苑的地址,曾和戴院長等商及,極蒙贊成;曾與在坐的李子寬居士等,印布籌集基金捐冊,進行稍有頭緒。不幸長江大水災發生,又繼以「九一八」的事件,國內情形驟然起了很大的變化,政局因之分裂動搖,蔣委員長又作短時下野,世苑經費的籌備亦無形中就陷於停頓了。從此,歷年都在暴力侵略之下,更加無從建立,決意先為局部的籌設。整個世苑底目的,在綜合世界的佛教,研究成世界的佛學,實現為世界的新佛教,故有依教、理、行、果四門的計劃: 一、教:從佛陀所遺留下來的佛寺塔像及文字經典,向東西各國搜集,設立法物館、圖書館,作為研究所根據的教。二、理:如南方的小乘教理,西藏的大乘教理,中國的綜合教理,歐美以新方法研究的佛學,都一一加以分類的、比較的研究。三、行:包括律、禪、密、淨諸修行的法門。四、果:果是依教理而修行所得的結果,如信果的信眾,和戒果的僧眾,以及定慧果的賢聖眾。故世苑是把世界凡足以為研究根據的教理,依之修行證果,而樹立世界的佛教為目的。從這整個計劃為局部進行,曾在冠以世界佛學院的名稱下,擬以雪竇寺為禪觀林,北平柏林佛學院為中英文系,閩南佛學院為華日文系以資聯絡;而實屬世苑系統的,惟專為研究漢藏文佛學的漢藏教理院,及武昌佛學院改設之世苑圖書館。 漢藏院的發起,係十九年我來朝峨眉的時候,劉軍長有派僧入藏留學之議,我主張與其派僧入藏,不如就地設立漢藏文佛學院招僧學習為宜。至二十年,就正式提出世界佛學苑漢藏教理院名義,積極籌備。至二十一年秋季來舉行第一班開學禮,同時、武昌佛學院改為世苑的圖書館,亦在是秋開幕。這就是我關於世界佛學苑的世界佛教運動。 乙 教會的演變 前面我已經說過,在民十七出國之前,我先在南京設立佛學會,並發表在次年開全國佛教代表會議,組織中國佛教會。那曉得在我未回國前,內政部長薛篤弼,訂立了管理寺廟條例二十一條,對於佛教有如日本對中國所提出的二十一條的苛刻,有把廟產全部充辦社會公益的趨勢。故由代我經辦南京之中國佛學會的謝健、黃懺華等居士,會同上海的江浙佛教聯合會,商議火速把中國佛教會組織起來。當時在佛教存亡的生死關頭之下,全國僧眾都感到有整興佛教的需要,如印光法師等也擬出整理僧伽制度的方案。 在我未返國前,已在上海草草開了一個佛教代表會議,到有十七省代表,都由在上海的各省佛徒集合而成,擬定章程,呈請黨部及內政部備案。但在當時的情形,很難有批准的希望,故以王一亭居士和我的聯名函,由王一亭居士親見蔣主席,批交行政院譚延闓院長,命令內政部准予備案,但仍未得黨部批准;中國佛教會起初是如此勉強成立的。成立會雖然開過,我回國後開執監會議,被推為九個常委中的一人。 從十八年下半年至二十年上半年,為我參加中佛會的時期。中佛會成立後,呈請把內政部的管理寺廟條例,改由立法院另議條例;當時立法院法制委員長焦易堂氏,曾徵詢我的意見,我主張以佛教會為整理振興佛教的機關,草有「佛寺管理條例」,作為立法院的參考。可惜立法委員中明瞭佛法及我的佛教改進建議者甚少,經過幾次開會的結果,大都認為佛教是封建迷信的遺物,以暫讓他自生自滅的意思,而制定為寺廟監督條例,經立法院三讀通過,於十九年公佈,取銷了內政部的管理條例。此監督條例的內容,一方面將佛教原有的習慣保存,一方面責令興辦社會慈善事業。我初時看到法制委員會的條例草案,每條中都有教會二字,逮議決時,都把教會二字眼取消了;後來公佈的不知怎樣又有一條留著教會二字,中國佛教會方有了一點根據。 監督條例公佈後,廟產興學仍熱烈進行著,中央大學的教授們,有組織廟產興學委員會的,發表宣言作公開活動。全國僧眾在監督條例保障之下,仍惶恐不安,故十九年冬,我在中國佛教會決議,二十年夏召開擴大的代表大會,不特包括各省區代表,且蒙藏佛教領袖,及四大名山、佛教學院等都派代表出席。這次盛大會議的結果,我有幾個重要提案得到通過,即席籌定經費。辦事處由我與仁山法師、王一亭、謝健居士等接管,搬去南京,並籌備佛教辦事人員訓練班,我就在南京常駐會辦事,一方面宣講佛學,一方面進行向黨部立案及保護與改革的運動,辦理二個月,已有相當的基礎。當時首都開國民大會,我擬就了保護寺產的提議,由班禪所派代表在會中提出,獲得通過,送由國府蔣主席公佈施行。內中有云:『凡寺產任何機關團體不得侵佔,如有侵佔,即以法律制裁』。 因此、廟產興學即無形打消。可是一般的寺僧都以為有了政府的明令保護,對於佛教會的事業,大可不必進行,中佛會的內部遂發生障礙,以前承認的經費亦不肯繳,仍主張佛會移滬。我因宣布辭職,從此不願預聞會務,會中雖仍列我的名字,但我始終未出席任何的會議。 到了二十三年,少數人把中佛會三級制改為兩級制,各省群起反對,投訴內政部及中央黨部。廿四年,中央黨部之民眾訓練部覺得中佛會須加整理,指導處張處長商心梵居士,修改佛教會章程,主張僧眾居士分別組織。草案未發表前,曾抄一份徵詢我的意見;我覺得如果分別組織,「中國佛教會」名稱太泛,應改為佛教僧寺會和另設佛教居士會,章程要改簡單。如不分別組織,居士名額少一些亦可。我的意見未蒙接納,即行發表,民訓部責成中佛會在京開理監會,並約我必須赴會,謂中國在國難中,不同的政見已統一起來,佛徒更應捨除我見,真誠合作。要由中佛會在南京開的理監事會,召開全國代表大會,而代表的產生,主張由我和圓瑛各介紹一百名代表,呈部圈定半數作為出席的代表人數。可是圓瑛陽奉陰違,回滬後即不履行部令,一方面設法阻撓,一方面仍在滬開了少數人操縱的代表會,另訂修正章程呈民訓部、內政部批核,直到去年方疊經核改批下,故這幾年的中佛會,已失了辦事的憑藉。加以京、滬淪陷,勢成停頓。去年內政部公佈的章程,容納二十四年的修正點甚多,大致可用,惜滬辦事處已失作用,而我在渝設立臨時辦事處,亦不過便於後方通訊而已,雖有修正章程,亦無從發動。 又我於二十年,根據寺廟監督條例,曾提議過組織「僧寺聯合會」,而「佛教僧寺會」的名稱亦是我提出的,但這些皆未曾實行組織過。 二十二年春間,曾提出「佛教青年護國團」辦法,以赴救嚴重之國難,即提及出家僧眾辦救護看護等事。後來請訓練總監部,免僧普通兵役,另受救護等訓練,即為現今各地僧眾救護隊的濫觴。 丙 僧制的新議 僧制新義的提出,大概是民國二十年在閩南佛學院的時候,原題為「建設現代中國僧制大綱」,簡稱「建僧大綱」。因為、當時感於立法院所定、所公布的寺廟監督條例,其用意似在讓佛教自生自滅,政府採不管不理的態度,而以一般佛教徒組合的佛教會來改進佛教亦辦不到。因多數是要被整理的舊勢力,以被整理者作整理的工作當然不可能,故只可根據教理,重新另建僧制,而訂與僧伽制度論依據原有僧寺者不同的「建僧大綱」。其要義大概是這樣: 一、以現代中國為範圍:現代:僧制為僧伽所依據的法制,大至弘宣教化,小至個人行為,悉皆以此僧制為準繩。現代的僧,當然要依現代的時勢所宜,而不必泥用古代僧制的;原來制度這樣東西,是有時代性的。中國:以現代二字還很普遍,這裏加上中國者,只是限於中國而言,而且連蒙、藏亦未包括在內。 二、僧之定義:僧既為佛教中出家和合眾之專稱,則僧即須對於佛法能真誠信仰,切實了解,並實行佛法,住持佛法,宣傳佛法,使世間上之佛教日臻發達,以達到利人濟世之目的。 三、僧格之產生及養成:甲、以三寶之信產生僧格:⒈信法,⒉信佛法,⒊信佛法僧。乙、以六度之學養成僧格:⒈僧格成就首須捨俗,須將一切世間俗樂捨離,即為之施;復能將一切俗樂之習洗淨,即為之戒;由學此施、戒,方可以發生僧格。⒉佛法中說能修行出家法者,即可為「出塵上士」,行出家法,要不為世間一切惡法所搖動,這樣須學忍辱。真實的要具足僧德,又須精進修習戒定慧等,才能夠增長僧格。⒊僧格發生增長;繼之以修定而得禪悅之樂,由修慧——聞思熏習——而得法喜之樂,於是信心堅固,僧格養成。 四、前議改建僧制之評判:對舊時僧伽制度論、僧制今論、佛寺管理條例、支那內學院及大勇等主張返歸佛世的律儀,都一一加以評判,因為這些辦法,均思根據原有的僧寺制度而改設者,其中雖都有具體的理論辦法,但在事實上、環境上,皆難以通行。 五、今議刱設之現代僧制:第一、即須精取慎選少數有高尚僧格的,制成以下的僧制: 甲、學僧制,亦名比丘僧制,約一萬人,分四個學級,修學十二年,為具足學僧之資格。表列如下: 刱設處所 修學年限 機關人數 應得學位 律儀院 沙彌半年比丘年半 每省一所約四千人 上士位 普通教理院 四年 每三省一所約五千人 學士位 高等教理院 三年 全國一所八百人 博士位 觀行參學處 三年 二百人 大士位 乙、職僧制,亦名菩薩僧制,就是修菩薩行之僧,全國約二萬五千人之數,以五種機關攝之:甲、布教所,乙、病院、慈幼院、養老院、殘廢院、賑濟會等,丙、律儀院、教理院、及文化事業等,丁、教務機關,戊、專修雜修林。 丙、德僧制,亦名長老僧制,這種制度,宜行于山林茅蓬,可以合許多茅蓬為一處,成立專修林或雜修林。茲更將以上三種僧制學級會次列一表以明之: ᅟᅟ      (下中級職僧三十年) ᅟᅟ     ┌上士………………………………………………………………┐ ᅟᅟ     │      (下中上級職僧二十六年)        │ ᅟᅟ     │上士……………學士……………………………………………│ ᅟᅟ  學 僧┤          (中上級職僧二十三年)     ├德僧 ᅟᅟ     │上士……………學士……………博士…………………………│ ᅟᅟ     │           (上級職僧二十年)      │ ᅟᅟ     └上士……………學士……………博士………………大士……┘ 上表乃以三級僧制而立,由學僧以至德僧須經四學級或三學級方至德僧位。但有博士、大士學級,可以不經下中職僧而至德僧位者。茲以德僧上中下三級復各分三級成九品,上下級職僧限於得學士位二十年以上者,上中級職僧限於得博士位十五年以上者,上上級職僧限於得大士位十年以上者,其中任林長之資格,須得大士位滿二十年以上者,方得充任。 我當時對於學級的編制,以現在中學生底學年做標準,十八歲即高中畢業,亦即成年時期,已有自主的抉擇力,對於佛法如有認識,由認識起信仰而自由出家,出家後即受沙彌戒,依戒實行,二十歲可受比丘戒,這兩年的期間,專門研習戒律及僧徒應有的普通常識。這階段畢業後,即稱上士,如不再求深造者,即可停學辦事。求高深學識者,則進一步入普通教理院四年——如本院一般——,其程度等於大學,畢業後可稱學士,成為一中等僧眾,作布教等工作。再求深造,可入研究院三年,如大學之研究院,畢業後則為博士,成為高等僧眾。過此三年,再作三年的修習——如西藏考得格西後,再經三年茅蓬靜修一般——。初二年學戒,次七年學教是聞思慧,次三年修行是思修慧,如是修學十二年,聞思修三慧,戒定慧三學才完備。在這十二年修行的期間,都叫做學僧;比丘戒是學僧共守的規則,故要完全實行比丘戒,過著比丘戒的生活。 十二年的教程學滿後,即得大士學位,應受菩薩戒,進入職僧位——職僧即職務僧,一名菩薩僧。前面說的學僧,即比丘僧。職僧以「弘法是家務,利生為事業」——布教及辦理慈善文化教育等事業。 由職僧到年老時為德僧,即道德成就的長老僧,可受僧俗信徒的供養,自己專做修證工夫,以為修習僧之依止,及起人民的信心。以上所說的僧眾數量不必多,全國能有一萬學僧,二萬五千菩薩僧,數千德僧就夠了。能如此把僧伽地位提高,佛法就可以普及民間。 民二十年,我於佛教會提議的教育方案,多與「建僧大綱」中的學僧制相符。後來內政部訓令佛教會辦理僧教育,佛會曾擬辦法呈部,被×××斥為不合法,而宣布其所訂辦法,與我的提議亦頗符合。曾作有評論,大意云:『正規的建立新的僧制,佛教教育即照我的建僧大綱的辦法,由政府協助,就原有僧眾中,考取可入律儀院修學。若德學兼優者,可推選為菩薩僧,受世人推重的長老,選作德僧。若原有僧眾中,既不能作學僧,也不能當職僧者,則使之受補習教育半年或二年,以求獲得與律儀院相等的程度。倘連補習院亦不能考上者,索性將他淘汰,提出一部分寺產,分養老院、殘廢院,俾安置一切年老及殘廢者。其餘無信心、無戒、無行者,即迫令還俗,設工廠、農場收容之』。×××的辦法,復經過內政部等數度會議,都感不到興趣,就無形中停頓下來,始終未見實行。 第四期 甲 舊會的整理 我的佛教改進運動,最近進入了第四時期。因為去年組織佛教訪問團到南方各佛教國訪問,雖出政府的關係,但亦為我原有的心願。因為我未到過印、緬等地,乘此可以考察南方的佛教,和瞻禮佛陀的遺蹟。出國前,曾從昆明飛回重慶一趟,社會部等曾談及健全佛教會組織及遷渝諸問題,使佛教會成為推動佛教事業的總機關,曾約待我回國後著手進行。今年回國,各有關方面又曾談過幾次,社會部近提出整理佛教會的意見書,內容說明中佛會演變的歷史,及政府整理的經過,滬辦事處停頓後應採的設施,對國家社會事業要有所貢獻。這意見書是徵求政府及佛教中人的意見而定其辦法。因為、佛教會無形解體,故先組織一個整理委員會,將舊有佛教會全部停止活動,以待整理而實行。去年公佈之修正章程,整理委員由政府聘請德學兼優的僧眾擔任,整理委員會可聘請與佛教有關的長者居士任設計委員。此書曾寄了兩份給我和李子寬居士,李居士曾回信補充意見,可加請章嘉、印光諸師及戴、朱諸公作名譽指導,這就是關於我回國後對於舊會整理的趨勢。 乙 大學的改建 我這次到緬、印、錫等地考察後,覺到以前的世界佛學苑雖然可用——該苑是包羅一切,新創一世界佛教,將世界所有各種文字的佛教遺產,收羅為綜合比較研究的根據,將研究所得的學理,樹立長久普遍的正規佛教——,但用諸改進中國佛教,尚不能作切實的根據,因這計劃太為廣泛。而在印度的摩訶菩提會等佛教團體,曾發起一佛教國際大學,與我世苑教、理、行、果四階段中的教理二階段甚相符。他們請我參加發起,我告以從前曾有世苑的組織,在中國已奠下點基礎,對於組織佛教國際大學甚贊同,惟嫌與世苑重複,不若將「世苑」、「佛大」合併成世界佛教大學。其院址不限定設在什末地方,為紀念佛陀和復興印度佛教起見,總辦事處可設在印度,歐、美、亞洲諸國,都可以遍設學院,如漢藏教理院,即可為世界佛教大學院之一,所研究的是佛教底高深學理,不須再學普通常識,依照近代大學制度,畢業後即授學士位。有一次、我和佛教國際大學的籌備員詳細談了兩個鐘頭,他們已把擬就的英文章程給我帶回,我現在也預備把世苑的章程寄去,以便互相交換意見,這就是最近世苑與佛教國際大學合併的計劃。 丙 新制的開建 新制的開建,這和從前僧制新論有著密切的聯絡關係。世界佛學苑,完全以研究世界的佛學,建立世界的佛教為目的的。世苑既有與佛教國際大學合併的計劃,使我更感到有復興中國佛教,以中國佛教作他的基礎和中心的必要。此對中國佛教的振興,雖有廣泛普遍的改進功用,但不能迅速的成為有效有力量的表規出來;因為、以中國佛教會為整理機關,僅能使全國的僧寺稍有適當的規制,不能存著過分的奢望。 所以、我們真正的要改進中國佛教,把重興中國佛教的力量發揮出來,我覺得是要有一個模範道場出現。訓練一班中堅的幹部人材,建立適合今時今地的佛教集團機構,使社會人士改善對佛教的觀念,使其他的寺院仿效學習。這種道場,無論選擇在那個山城都可以建立,這是前次所講「從巴利語系佛教說到今菩薩行」的今菩薩行之實驗,故和此次出國考察所得的觀感有關。就是說:「中國佛教所說的是大乘理論,但不曾把他實踐,不能把大乘的精神表現在行為上;故中國所說的雖是大乘行,但所行的只是小乘行。錫蘭雖是傳的小乘教理,而他們都能化民成俗,使人民普學三皈五戒,人天善法,舉國信行,佛教成為人民的宗教;並廣作社會慈善、文化、教育等事業,以利益國家社會乃至人群,表現佛教慈悲博濟的精神;所以他們所說雖是小乘教,但所修的卻是大乘行」。故我當日曾談到要實行今菩薩行,而大小乘的判別,應該從行為表現區分,光是把「眾生無邊誓願度」放在嘴巴上,這不能表現大乘佛教的真精神! 在佛教戒律中,有所謂苾芻學處,我現在很想來建立一菩薩學處,位分六級:一、結緣三皈:這是些雖皈依於三寶,對三寶尚無正信和正見的徒眾。二、正信三皈:這都是些智識份子,對佛教已有正當的了解和信仰,由正信而皈佛教者,年齡學識約當十九歲以上及曾受中等教育的程度。三、五戒信眾——五戒上可受短期的八關齋戒,但不另成一階級——:受五戒後,有兩條路線:一條是由五戒後直接發起菩提心,受菩薩戒,成為在家菩薩。一條是受五戒、習八戒後,轉進入出家階級,作沙彌、比丘,受十二年的教育而成為出家菩薩;這和前說的學僧制有著聯絡的——在家菩薩經過二十年以上來出家,可適用寶華山般的傳戒儀式,五十三天中受完沙彌、比丘、菩薩的三壇大戒,頓成出家菩薩,因為、已有二十年在家菩薩的實驗。前年鐸民居士與梅光羲居士談五十歲以上方可出家,可與此制相當。四、出家菩薩,自有其集團制度。更有已具德行、已成菩薩者,統理菩薩學處,在家菩薩、出家菩薩之事業,直稱菩薩行,這是在組織的階位上說。從正信三皈,到五年出家菩薩的初階,應有幹部人材的訓練,以養成菩薩學處的幹部人材。在家菩薩下至結緣三皈,都可為菩薩學處攝化的大眾。菩薩學處的出家菩薩,要經過十二年戒定慧的修學,或經過在家菩薩二十年而出家,但終身作在家菩薩亦宜,以在實行上,同為六度四攝,即是實行瑜伽戒法。六度、四攝是一個綱領,從具體表現上來說,出家的可作文化、教育、慈善、布教等事業,在家的成為有組織的結緣三皈、正信三皈及至五戒居士在家菩薩,農、工、商、學、軍、政……各部門,都是應該做的工作,領導社會作利益人群的事業;六度、四攝的精神,就在個人的行為,和為人類服務中表現出來。學處內設立出家菩薩養成所,經過沙彌二年、比丘十年的時間。在學僧的過程中,更設出家菩薩訓練班,使能涉俗利生。另設在家菩薩訓練班,因為、他們對社會事業雖然有經驗,但參加佛教的幹部工作,應更加短期訓練。在三皈至五戒間,則有信眾訓練班,在總組織則有佛教會。幹部人材都可作佛教會發動機。 在攝化大眾的廣泛事業上,在家菩薩什麼工作都可以做,出家菩薩則做文化、教育、慈善。文化方面的,如圖書館、書報等,教育方面,如小、中、大各級學校,慈善方面,為醫院、慈幼院、養老院等。資生方面,如工廠、農場、商店等,都可以佛教個人或團體名義去辦,移轉一般只談佛教消極不辦事的觀念;即在個人行歷中,亦處處現出信仰佛教。向來社會上作事的佛徒,大都不肯承認自己信仰佛教,所以社會人士,就說學了佛不再做人、做事。在家菩薩能夠在每一事業上,都表現出佛教徒精神,社會人士自然對佛教生信仰,僧眾的地位也因此提高,恭敬尚且來不及,那裏還會來摧殘佛教?真正的大乘佛教實行到民間去,使佛教成為國家民族、世界人類需要的精神養料,佛教當然就可以復興。不過、這裏所說的,最要緊是實行表現出來,不僅是空口說白話,或以筆墨寫成的文字。 把最近新制的開建講完,「我的佛教改進運動略史」,在此暫告一段落。現在把菩薩學處的系統表格列出,以作這次演講的結束吧: ᅟᅟ                   (學戒定慧) ᅟᅟ                ┌─比丘─沙彌─八戒─┐ ᅟᅟ                │      ╱  ╲│ ᅟᅟ   ┌位──菩薩───出家菩薩┤……在家菩薩────五戒─┬正信─┬結緣 ᅟᅟ  菩│           ││           │ │三皈 │三皈 ᅟᅟ   │           │└──────┬────┼─┘   │ ᅟᅟ  薩│           │       幹    └────┬┘ ᅟᅟ   │           │       部         大 ᅟᅟ  學│           │       訓         眾 ᅟᅟ   │           │       練         攝 ᅟᅟ  處│ ┌六度┐      │                 化 ᅟᅟ   └行┤  ├─文化教育慈善──政軍學農工商 ᅟᅟ     └四攝┘ ᅟᅟ       ┌─出家菩薩養成所──比丘十年,沙彌二年。 ᅟᅟ  幹部┬──┤ 出家菩薩訓練班──三月至半年。 ᅟᅟ  訓練│  │ 在家菩薩教務訓練班──一月至三月。 ᅟᅟ    │  └─信眾教務訓練班──半月至一月。 ᅟᅟ    ├────佛教會──各級會務 ᅟᅟ    │  ┌─文化事業──圖書館、報館、書局、宣講所、研究會等。 ᅟᅟ  大眾┴──┤ 教育事業──幼稚園、小學、中學、大學、研究院等。 ᅟᅟ  攝化   │ 慈善事業──慈幼院、養老院、救苦院、濟病院等。 ᅟᅟ       └─資生事業──農場、工廠、合作社等。 (演培、妙欽、達居合記)(見海刊二十一卷十一、二期) 中興佛教寄禪安和尚傳 ——民國三年春作—— 第一章 集起 第二章 來歷 第三章 道基 第四章 行解 第五章 師學 第六章 詩文 第七章 法輪 第八章 愛國 第九章 衛教 第十章 圓寂 第十一章 友嗣 第十二章 摭遺 第一章 集起 粵維我文物之邦,自鎖國關鍵為歐風美雨衝決,迫乎世界大勢,漂焉搖焉墮入於國競漩渦中。潮流激蕩所及,四千餘載之政教學術,皆為黯然無光。道德之信條隳裂,國家之根本掀動,秉國鈞者,復姑息茍安,胥存一我躬、不閱遑恤我後之想,乃汲汲乎不可終日!草茅有志者,慴於國亡種奴之說,惄焉憂之!未幾、而震古爍今之大革命起,帝制踣,人權立,爛燦莊嚴之中華民國,於以湧現。然歐美近代之文明,論者僉謂胚胎於十六世紀之宗教革命,而日本勃興實佛教為之原動力,顧可以素稱文物之邦,政治革新之際,獨闃無宗教關係為歷史之光榮乎?夫世界無宗教,唯佛教為完全之宗教。佛教廣大,他國皆傳其一端,我支那有佛既早,尤能宣其蘊而大其緒,上中下乘,萃焉畢備;故濡涵人心,右左民俗,為俊彥通士所樂稱道,舉國肸嚮,千百年如一日。佛教於支那之位置既如是,則尤不可無述焉,中興佛教寄禪安和尚於是乎傳。 第二章 來歷 晴雪映窗,作明月珠色,屋角老梅,芳苞乍舒,時時送其幽香,愉人臭覺,枝頭有雀三四,唶唶聲忽與呱呱聲相亂,時前清咸豐元年十二月三日,中興佛教寄禪安和尚,已出世為湖南湘潭黃氏子也。和尚生而魁偉,無事試啼,一望便知為人間英物。齠齔之歲,即吐棄腥味,喜聞人談仙佛事。母胡氏,素奉施無畏者,以夢蘭而孕和尚,德本夙植,殆呼圖克圖之流亞歟?七歲喪母,十二歲喪父。父宣杏,業農,敦厚人也。和尚嘗就塾師受論語未卒業,至是與弟子成俱廢學,為田家執牧牛役。暇則攜書自課,黃陵石上,綠樹陰中,往往獨坐冥想,似有所悟。未疢疾益智,孤孽者達,處境苦則慮患自深,出塵棄俗之思,迺由是生焉。「三界火宅不可住,我生不辰淚如雨」,此和尚自哀其身世者;藐余小子,蓋有同慨,誦之每不勝其悽惋也! 第三章 道基 萬事無物,皆助道之緣,一芥一塵,亦唯心之境,聞香以為佛事,擊竹而悟心空,夫固性所大順,理之真至者也。同治七年春,和尚驅牛出郊,睹籬間白桃花為風雨摧落,恍聞佛說苦、空、無常、無我之法,遂感而大哭,投湘陰法華寺從東林師落䰂焉。荒林棄劍,雖無匿勒銜悲,昏夜踰城,豈必天人警覺哉!旋徙至南嶽,受具足戒於賢楷律師,終身之德業,乃基乎此。 第四章 行解 雪山六載,行人萬古之宏規,咄地一聲,佛祖單傳之祕旨。和尚受具已,聞岐山恆志禪師門庭高峻,龍象麇集,乃冒雪往參。志禪師命司行堂兼執飼犬役,一時號為苦行,如是數年無所得。嗣因飼犬食未盡,志禪師適至,恐見譴,取其餘自食之。俄見犬廁中出,心胸作惡,嘔吐不止。忽念根身、器界、四大、六塵,因緣所生,都無自性,垢淨好惡,皆意識妄生分別耳,決計與之交戰,竊如廁下。一動念間,便臆膈欲裂,遂悟入心地法門。復以釋迦有千瘡求半偈之說,然頂四十有八,自項至腹百有八,兩臂殆無完膚。尋至明州阿育王寺,供灑掃於佛舍利前,剜臂肉如錢者數四,注油於中以代燈。已而、又燃去左手兩指,真法供養。和尚初諱敬安,寄禪其字,迨是、又自號八指頭陀焉。阿育王寺、古之名剎也,大覺璉、大慧杲、皆嘗開堂於是。毀於洪楊兵燹,頹垣敗址,僅可辨識。自和尚行道其中,四方衲子,始稍稍集,門庭日有起色。今則玉几山畔,殿閣連雲漢,鐘鼓聲聞三四里矣。斯固釋尊設利羅光明所致,和尚亦與有功焉!和尚曾發誓修法華懺法,盡十八日,遍身寒作,如瘞冰雪中,舌根麻木不得轉,惟默誦經文,萬言立盡。心大駭,靜坐數日,始復常態。由是世智頓開,以其事語同參默庵法師,謂此即台宗所云寒觸,舌根既轉,當證法華三昧。和尚不以自足,益精進不已,定慧兼修,咸臻上乘,乃成佛教一代之傳人。嗚呼!精誠之極,金石為開,苦行至而菩提成,夫詎偶然哉?余忝為和尚戒弟子,猥蒙慈愛,嘗召之丈室,端容霽顏,縷告以生平所經歷事,並述孟軻氏「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一章,勉余習勞苦而耐枯冷。夫佛言苦為道人第一大師,余今病未能奉事也,余不能無愧於和尚之言也。「相隨學道白雲層,棒喝當頭領受曾,從此更無師我者,小窗垂泣涕如繩」!余哭和尚詩也。非徒言哀,亦紀其實,每一念及,未嘗不神酸意楚,淚涔涔下! 第五章 師學 達磨東來,缽衣有自,善財南訪,煙水無窮,和尚既奉賢楷禪師為本師,又以笠雲圃學行超妙,亦事以師禮。自是遍參江,浙名宿,道譽日隆;然生死心切,常以禪那般若為業,往往入深山坐盤石上,冥然入定,深證一心,以期八識窠臼根本掀翻,一生成無上正等正覺。卒以龍天推出,為法為人。晚年亦兼修淨業,回向安養云。 第六章 詩文 道無言而藉言以顯,德非文而得文益彰。禪者妄自況盧祖,擯棄文字,何異世之慕英雄豪傑者,僅學其不拘小節耶!然獲證文字三昧因緣之奇,古今無逾和尚者。初在岐山,維那精一好作詩自炫,因訶為不究本分。精一曰:「汝灰頭土面,祗合參枯木禪,焉知慧業文人別有懷抱耶」?無何,省舅氏於巴陵,登岳樓陽,俯視水天一碧,得「洞庭波送一僧來」句,歸述於郭菊蓀先生,謂有神助。授以通行唐詩,爰是乃邃深詩學。所作詩,清穆之中,往往奇氣盤礡,文仿六朝,亦駸駸乎入其堂奧。嘗刊有八指頭陀詩集十卷、白梅詩一卷行世,日僧已為編入續藏。八指頭陀之詩名,遂遠播海外。其未刻者,有詩集八卷,文集二卷,續集二卷,先後經郭伯琛、王壬秋諸老選定。和尚曾語予曰:「傳杜之神,取陶之意,得賈孟之氣體,此吾為詩之宗法焉。昔壬秋嘲以能為島瘦,不能為郊寒,故輓近諸作,多效東體」云。烏虖!萬般無常,會歸消滅,證窮於常淨我樂,度盡法界眾生,與真如法性同其不生不滅,其至矣!次則發明真理,建立休業,使天下萬世食其福利而謳其功德。復次、則我生不辰,懷才莫達,以高厚凄婉之情,為名山壽世之文,後之讀者,哀其志,憫其遇,想見其為人,亦足隨大地人類以終古。和尚道全業隆,更能出其緒餘,為宇宙間增一不可磨滅之精彩,洵人傑哉!八指名成壽無極,千載之下,應猶有為和尚詠者。然和尚幼歲失學,既出家、則成佛心切,無意世諦文字,卒以能詩名,斯則余所謂奇已。 第七章 法輪 和尚之東遊焉,住寧波最久。光緒十年,始還湘中。凡七主法席:曰衡陽羅漢,衡山上封、大善,甯鄉溈山,長沙神鼎、上林,鄞縣天童。和尚本非天童法系,然同出於密雲悟。光緒二十八年,天童闕席,首座幻人,以明州淨域,太白名山,非得高僧主持其間,不足宣鬯宗風,化夷道俗,率兩序頭首往迎。和尚以舊遊勝地,遂辭上林至天童,任賢用能,百廢俱舉,夏講冬禪,一無虛歲。勉學者參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嘗舉古德三關語,勘驗門下衲子。某禪者方充行堂於天童,以其機語敏妙,見地縝密,即舉之班首,並親書正法眼藏贈之。其鄭重佛法,激勵學人,苦心孤詣有如是者!撫卹老病愚苦之輩,尤為周至,緇素咸德之。故屢辭天童席,即為遮留不果,凡經十一年而終其身也。先是和尚主溈山,以其為溈仰宗初祖道場,法門頹敗,宗風垂絕,甚惜之!乃刻意經營,冀規復寺宇千餘間,僧眾數千人之舊觀。駐錫三年,鼓螺為之一振,有溈山水牯牛重來之稱。自初轉法輪始,共集有語錄四卷,今乃將為之鋟梨棗云。 第八章 愛國 和尚又血性人也,有大慧杲、紫柏可、忠義菩提風。中法一役,敗於雞籠。時和尚寓甬,聞電、慮艦砲之堅利,懼國權之衰削,奮然思有以禦之,數日眠不成夢,食不知味,精神凝結,鬱無所獲而熱病發焉,憤不欲生者再!為友人挾之返湘,始漸忘之。就茲一事,已足見其愛國之熱度矣。故不必言立憲,不必言革命,不必掛名黨籍,不必獻策當道,不必如明姚廣孝之身列朝班。不必如日僧月照之侈談國事,而與言立憲、言革命以救國拯民之志士遇,自然議論風生,心氣吻合;蓋出之天性之真,至誠之感人自多也! 第九章 衛教 和尚於捍衛佛教,尤能以聖天、法琳為職志。事變之來,輒置生命度外,據理力爭不稍屈。刀鋸在前,鼎鑊在後,胸次湛然不撓也。衡山上封寺,據南嶽祝融峰下,為衡州大剎。山後有田數千畝,皆供眾之產,被奪於農人者且半,歷訟當道不能決。及和尚住持,誓恢復之,卒如願以償,得巡撫吳清卿為護法焉。其他:若湘、若鄂、若江、若浙,藉和尚之力,祖風絕而重振,教產失而復得,殆不勝枚舉。庚子役後,清廷罷科舉,興學校,南省大吏,以資無所出,有提取寺產之議。僧徒群焉震恐,莫知為計,顧依賴性成,至有欲託庇外人者。和尚慨國政之棼亂,憫佛教之凌夷,力排眾議,以興學衛教倡,登高一呼,翕然響應。由學部頒行僧教育會章程,於是僧人皆自辦僧學,設立僧教育會,浙省之有佛教學校自此始。時和尚以羈於天童住持,為甯波分會長者凡三年,效果較各處獨優焉。會武昌義師起,大江下游,先後光復,新募軍人,率多駐紮寺觀,鄉里豪猾,勒令僧人出資或迫脅為兵。和尚患之,正愁急無策,俄南京新政府成立,確定共和國體,喜曰:民主政治以自由、平等、博愛為精神,我佛弘恉,最為適宜,政教並進,斯其時矣!乃至上海聯合十七布政司舊轄地僧侶,創中華佛教總會,親謁孫總統,許之。民國元年四月,開成立會於上海留雲寺,眾推和尚為之長,乃以靜安寺為本部,改原有布政司轄地僧教育會支部,設機關部於北京,電告國務院內務部,請著為令。國人對於佛教之心理,斯為之一變。余輓和尚云:三十年佛教歷史,與師皆有關係,自信非誣也。先是余憤僧眾之委靡頑陋,擬用金剛怒目霹靂轟頂之精神,撼搖而驚覺之,與十數同志,創佛教協進會於金山,亦推和尚為會長。和尚以余輩舉動激烈,進行之程序過峻急,讒者復譖之,遂與余益扞格不相入!及佛教總會成立,余即善刀而藏。蓋彼時嫉余者既眾,又以佛教團體宜合一不宜歧異,理應服從多數之公意,犧牲一部分之主張也。而和尚竟以衛教終其生,天下悲之,余益不勝其痛也。然和尚之必為佛教史中一偉大人物者,尤在乎末後一段光明。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尚何為而繾綣哉?後死者第則之、效之、步之、趨之,協力以大其基而宏其緒可耳!惟環顧僧界,魄力之雄厚,志願之堅毅,未有能髣彿和尚者!大人僧界復誰是?北望神京涕淚頻!於戲!吾不甯為和尚哀也! 第十章 圓寂 民國初成,多有以陷於暴民專制為慮者。余雖不絕對承認其說,而下級社會被虐於上級社會,實所不免。有權詐智能者,稍足以自樹,戢戢者氓,則鮮不受其魚肉矣;而以佛教者尤甚!蓋弱門自居,非今日始,召侮於人者久矣,和尚乃於是為教殉焉。按和尚辛亥秋曾為余言:「吾生平不可至北京,今為教當一行耳」。彼時適革命起,未果行。逮茲湘省寶慶等處,有攘奪僧產消毀佛像之舉,湘佛聯名狀內務部求回復,民政司長抗不行。咸奔告於和尚,而他處若滇、若皖,皆有毀像奪產事,遂決計北征,圖從根本解決之。處理天童寺諸事完畢已,若示人以不返者。十月中首途,十一月一日抵京,寓法源寺。法源舊署憫忠,寺主即和尚法嗣道階法師也。越九日,偕道階見禮俗司長杜某,而杜某方下令調查僧產,分別官公私諸目,既見、據約法詰難之。又以令中有布施為公、募化為私語,和尚謂在檀那為布施,在僧人即為募化,界說不明,齗齗與辯。杜某語塞無以對,詞色轉厲,意在恫嚇,乃憤而辭出。和尚垂老之年,竟見窮於儇薄無行之小醜,豈真定業不可逭,如釋迦之莫免金鎗、馬麥難乎?和尚年來為法勞瘁,病已不支,歸途中念各省之毀奪案,未能一理,禮俗司之分別調查僧產令,不前不後,偏發生抵京之時,悒甚!甫下車,即胸膈作痛,乃不能不以法源寺為跋提河岸而現涅槃相矣!時道階為通袁總統、趙總理,戒期往謁,冀收回禮俗司亂令,並以各省毀奪案為請,又勸之赴文讌以自解。然和尚慨世道人心之日隳,冀辭此五濁惡世以長往,非伊朝夕,至是益不欲延其生而重其患矣!夜半、既就榻,侍者歸寢。明日昧爽往視,已作吉祥臥示寂。嗚呼!如來室之梁棟傾矣!生死河之舟楫沉矣!斯日何日?則支那舊歷玄[黑*戈]之歲十二月二日也。察其神情,圓寂時必甚安恬,群擾斯息,脫然化去,未嘗有些微痛楚。按和尚足跡遍東南,而此次初遊燕都,識與不識,皆以一見為快。淨名丈室,獅座八萬,戶外屨滿,門限為穿,以禮接待日不暇,歡喜讚歎,傾動一時。凡政宦、軍長、寓公、道侶,方謀開會歡迎,而和尚遽揮手人天。於是各界代表七十三人,創議易為追悼,屆時到者達數千人,自總統以下致詞哀輓者,更僕難數。京滬各報,皆傳其生平事,力攻杜某,因之官私公產令無形消滅,毀奪案既得轉機,新改定佛教總會章程,亦經國務院審定,以大總統命令頒行各省。一年來佛教得以稍安者,食和尚一死之賜也。其法嗣道階,奉龕南旋,再開追悼會於滬佛教總會本部,於甯波分部,於太白山天童寺。各地佛教支分均感激,各為開會追悼,不一而足。初、和尚營塔院於天童青龍岡,環植梅花,自為序銘及詩,有「青龍岡作涅槃城」之句。並自撰塔聯曰:「傳心一明月,埋骨萬梅花」。示寂之明春一月,遂啟塔痤真,以語錄、墨蹟及交遊尺牘、圖書,藏之天童,以諗來者。夫和尚夢蘭而生,睹桃而悟,伴梅而終,一生尤愛白梅,寄之吟詠者獨多。幽靜馨逸,蘭之德也生有自;桃花容易飄零,示世相無常住也;其情高純,其志貞白,斯其託於梅而終於梅也。賅而言之,則無生、無住、無異、無滅之義存焉。以花為因緣,以花為覺悟,以花為寄託,以花為莊嚴,和尚其法華會上乘願而來者歟?抑華嚴海中無緣而應者歟?其過去悲華因地,曾與釋迦、彌陀同發菩提心者歟!抑當來龍華三轉法輪,輔佐彌勒,弘贊大乘者歟?誠非余所能蠡而測者! 第十一章 友嗣 和尚開堂二十年有六,及門者不下萬餘,得戒者數亦稱是,傳明月之心燈者若干人,小師及再傳若干人,惜余不甚詳焉。而當代耆宿通人,如郭伯琛、彭雪岑、王壬秋、王益吾、樊樊山、陳伯嚴、莊醒菴、鄭蘇龕、易哭庵、李梅菴、俞恪士、喻艮麓、陸鎮亭、張簡碩、饒智元、狄楚卿、陳天嬰、洪佛矢、馮汲蒙、馮君木、蕭榮爵、吳雁舟、汪德淵,皆其知遊最稔,唱和獨多者也。他若知慕有素,獲交易簀者,則有徐花濃、羅惇融、嚴又陵、梁任公、楊皙子、雷西楞、劉少少輩。俞恪士贈和尚詩云:「交空四海公垂老」,蓋非虛語! 第十二章 摭遺 項羽重瞳,史公有舜裔之稱,鳩摩幼德,譯師來童壽之號,誠中形外,胸正眸瞭,既墮器數,必兼精粗。和尚生稟奇相,天挺英姿,壯偉過於恆人,而音若洪鐘。顧口吃不良於談,然登般若台,作獅子吼,則瓶瀉雲興,無少留滯。有時振聲一喝,足以威辟萬夫,耳聾三日。性伉爽,胸懷坦白,情無所嗜,惟癖好詩文,老而彌篤。具有慈悲喜捨之四德,毀辱之來,痛自責而不尤人。雨暘不時,輒率眾祈禱,每多異驗。壯歲登天台華頂峰,長嘯驚睡虎,暮行遇巨蟒,皆不為害。晚專菩薩行,徒眷後學被訶斥,愈親近之,其精誠道力,可以格龍天感眾庶者類如此。書法奇拙,顧能無俗氣,自喻以畫篆倒薤,湘綺嘲之為倉頡前人。圓寂日初曉,聞鴉噪輒自知兆,吟詩見意。暮臨別羅惇融,羅曰:「和尚去,和尚禪如何」?遽拱手曰:「行矣」!識者多謂有示寂之意,此皆遺聞之信而有徵者。嗟夫!余傳和尚,將終於是矣。余有修續高僧傳志,姑詮敘和尚生平於茲,用俟異日簡擇。 論曰:和尚德業炳煥,道行純備。持戒者,習禪者,淨業者,苦行者,愛國者,護教者,利生者,慈善者;迦旃延之文飾,須菩提之解空,例之諸科,蓋非一端。然和尚心切單傳,道參向上,出世為人,始終持臨濟綱宗,無已、其禪宗乎!而余則於和尚之盛業,尤以值歐、亞文明溝通之交,隨時勢之要求,迎機宜而設施,其昌明佛教,匡正人心,其有形於過去者,未若無形於將來者為大也。設天假之年,所建白當未可限,為宗教學術界闢一新壁壘,放一異光彩,不亦快哉!余於此又不禁鵑鵑而悲也。乃系之歌曰:莽莽神州兮,蝸蠻囂喧;沉沉法鼓兮,天聲誰宣?哲人云逝兮,我淚泫然!何以寫哀兮?斯傳其傳! (癸丑,戒弟子釋太虛謹撰) (見海刊二卷四期) 南嶽道階法師小傳 ——五年九月在普陀山作—— 南嶽自慧思大師以來,稱為僧海,教宗諸祖,歷朝光闡其間,道香芬馥播天下,山中人亦彌重乎實學真修,首出之碩僧,往往為一代師,萬世法,我心儀之者多矣。想見流風遺韻,千古宛然,孰謂今末法之時哉!而頃年則我階公當推僧海一人矣!公名常踐,生平服膺靈峰,故自號八不頭陀。國中士夫咸頌之曰曉鐘,謂公之說法,如破曉霜鐘能驚覺人之甜夢也。二九三一年,天童安傳冬戒,我預受焉,而公實為我七尊證師。嘗憶佛成道日然頂,公與我奘翁同為維護。次日、我奘翁率之丈室禮公,始了了親瞻道貌,近聆法音;然聞根鮮通,未甚領會!二九三三年,重至天童聽公說妙法蓮華經,時公已世壽三十九,戒獵二十矣。次夏、又聽公說大佛頂首楞嚴經,我之研佛教義,蓋權輿於此。由是與公浸稔,嘗昕夕侍從數月,公每稱我有玄奘、窺基之資,誨之獨勤,而獲聞公之本事亦詳。 公家世衡山許氏,幼以喜閱神仙傳,懷出世志漸深。親族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等語責難,迫之娶婦,遂逃家斷髮。明春輒得戒於師碧崖老人,老人亦湘中巍巍一大師也,禪行清超,道俗肸嚮,公依之數載,佛法之正見斯植。已而執經從默庵法師受學。默庵法師乃湘僧近百年來最有學行者,尤善天台、慈恩宗義,慈恩宗義重光震旦,公與默庵法師為力亦多也。默庵師範南嶽祝聖寺,從學者常數百人,今湘中法師大都出其門下。公獨傾心法林道人,法林道人亦最公善,同參一室,獲益在師友之間,公嘗譽我謂能似之云。惜龍象之才,盛年化去,言之每嗟歎不已!按護法、僧肇論師,其殂落亦在方壯之歲。我嘗見法林道人手鈔普門品,齊捷圓潤,固我所敻不能逮;使春秋稍富,安見無護法、僧肇之造詣哉!公既深入默庵之堂奧,復遍覽大藏,咨參寄禪安諸名宿,道譽隆起。所至請分席教授學者,公欿然不自足,遁跡閉關於岐山,寄禪安和尚為封關。獅吼聲下,百法門千性相等礙膺之物,渙然冰釋,暢快無以名狀;回視文字,一一空寂靈動,了然自知佛法真有不思議事也。自是禪教雙融,日進深邃。公以教授新戒多,故諳悉律儀,持律儀亦精嚴。二九二八年,住持金錢山報恩寺。公追溯源流,迺奉碧崖老人、默庵法師、寄禪安和尚為得法師。講經參禪,開戒興福,種種佛事,無不舉行,人天耳目為渙然一新。 次年、因募請龍藏,杖錫東游。時寄禪安住持天童,爰請公開講阿彌陀經疏鈔、聽眾常三四百人。公益人心切,慮學者不得其門而入,暇輒聚有志者為說相宗八要、教觀綱宗、性相通說諸典,恣學者為疑問,務令了解。每次講期中率以為常,投公學慈恩、天台宗義者,若圓瑛、會泉等乃遍於浙、閩間。次夏、講成唯識論七塔寺,重興七塔寺慈運老人,化隆德厚,公亦事以師禮云。又次夏,天童講法華,則我參聽之第一年也。公是時常往返湘、浙,說教授戒無停歲。 二九三四年秋,南游星州檳榔嶼,朝仰光大金塔,遂晉禮南東天竺諸佛蹟。賚玉佛像六,紅白黃舍利無數,並貝葉梵書,佛教各種名蹟圖,天竺、緬甸僧伽之法物凡若干事,至次年春回國,江、浙、湘、鄂間道俗,咸踴躍歡喜而生敬仰。夫公以孑然一身,言語不通,援侶遙絕,旅缽又甚清苦,顧能運是纍纍者以出入數萬里風波中而歸,不得不謂之堅誠卓越,有玄奘三藏之冒險精神者也。 二九三六年春,迎清帝所頒龍藏自燕歸奉金錢山。時京中法源寺主,慕公道行,欲延為法嗣,光顯祖庭,公亦憫北方僧俗淪晦,思有以宣揚佛化,慨然允之。而金錢山眾又堅留之,公遂以一身而主南北二剎,且分受諸方講經之請,勞瘁宏法,不敢自逸也。 法源寺為都城首剎,文海聚公所建之皇戒壇在焉。庶俗瞻風,萬流仰鏡,公為主持,乃相得益彰。士夫之通洽淵懿者,若蒯若木、梅擷芸、雷道衡、嚴幾道、徐花濃、王書衡輩,莫不推公為宗主,提倡學佛,京人士心理為一大變化,公因是亦稍疏南行矣。 民國成立,天童安長南省諸僧眾,先設立佛教總會於上海;公聞風應之,爰立佛教總會駐京機關部於法源寺,教會遂普及二十二省。是歲冬,天童安為教務抵京,公迎居法源寺,訪之者戶限為穿,未幾圓寂,政府非常感動,佛教會勢因之一張,亦公預為之地也。公扶龕至天童,次春奉入冷香塔。旋回京發起佛誕二千九百四十年紀念大會,救亡濟存,福國利民,時民國二年也。首先得孫少侯贊助,王書衝為文播散中外,諸士夫爭先恐後,稱揚盡致。緣是大總統以至南北名士,新舊政客,二十二省苾芻、苾芻尼、沙彌、沙彌尼,蒙藏呼圖克圖、喇嘛、王公,洎在京諸外邦寓公,罔不入會。闢法源寺為會場,會場執事者皆沙門居士之眉目,始四月一日至八日,連日開會,觀光來會者霧堆雲集,群歎為未曾有事!神州華民之心地中,乃各各永留一釋迦牟尼佛之印文,此為公第一大功德,亦佛教史一最大光榮也。我適以事繫滬,未預斯盛,然其事固嘗詳紀之佛教月報。 自公宏教都中,北省僧伽藍受學界、政界、軍界佔奪者,多得保全。公護持三寶,意而有勇,傀然無畏。前年、調集入民國來二十省僧伽藍之被民賊寇掠者,狀內務部求回復。內務部長朱啟鈐難之,呈大總統袁世凱,批下令寢其事。未幾,日本之交涉起,有要求至中國傳布佛教一條,政府商請公在京大宏經教,令各部總長以下,咸列席聽講,並調查全國僧產,切實保護。默察斯時,政府之當局者鮮有誠意,不欲我優越閎潔之佛教,為彼闒茸翦劣之政府,以利誘作一時之用,故堅不之允。政府因別請諦閑、月霞二師,而公則與梅擷芸等獨立一法師養成所,以專造就說教人才,是時已開辦歲餘矣。先是公返湘,祝聖寺適虛丈室,緇素遮留公為主席。公方以金錢山未能退居為累,苦辭再四,不獲已而允之。幸祝聖寺職守井然,各事其事,主持者端拱無為,故公依然得至京中,竟法師養成所之業也。 公今夏受四明報恩七塔寺主道亨請,說大佛頂經,法筵既罷,遂過我普陀錫麟庵禪關,抵掌劇談兩日夜,舌不停掉,古今東西勝世黑白諸事義,意之所到,無不淋漓痛暢;行業之隱微者,亦傾囊倒篋而出,我固甚喜披露之以待公檢點也。公告我智勝寺有家乘,每三十年纂修一次,今值纂修之期,公為之主持,謂當屬知我者敘我之事以入之。我因之自任為公作傳,公亦笑頷而不我拒。公我同系智勝寺,按譜尋之,公為我派世祖也。公又告我今冬須至南嶽開戒,蓋諸弟子為公預祝五秩者,聞之益令我養然憾未能即隨公杖履,出沒衡峰七二間,觀僧海之瀾,紀曇華之瑞也。公離普陀彌月,殆已在嶽雲深處。秋水一涯,惟公道重!佛歷二九四三年九月一日,太虛謹作於普陀錫麟禪院萬綠軒。 按:此為民五之作。梵月律師鈔寄請續後念年事成全傳。余以今昔文思不類,難以呵為一氣。又因邵述、陳銘之珠玉在前,追攀莫逮,不如就前作存之,留一泥爪,爰覆閱以歸之。 民二六、七、五,太虛識於廬山大林寺。 (見海刊十八卷九期) 靈隱慧明照和尚行述 ——十九年五月在靈隱作—— 師諱圓照,字慧明,汀州溫氏子也。民國十九年二月二十三日——即廢曆正月二十三日——,寂於靈隱方丈,享壽七十一歲,得僧臘六十有三。師九歲出家,執勞役於無量寺。至十八歲,是冬赴天台山,次春具戒國清寺,住禪堂二年,勤參有省。二十一朝普陀,度夏秋,住金山過冬。遂由寶華至九華,充百歲宮維那;轉入天童,任悅眾引禮諸職。已而於寧波、上海、育王、普陀,從妙智、大海、卍蓮三法師聽講,並代講彌陀、楞嚴、法華各經,精研教理,兼演習瑜伽梵唄、水陸儀軌,歷充僧值、維那,乃卓然為諸方推重之老參飽學矣! 師三十二歲,應普陀化聞和尚請,講法華於法雨寺,是師開座講經之始。自是講無虛歲,法緣甚盛。師於杭州、湖州、寧波、紹興、上海、揚州、蘇州、宜興,以及福建、江西、湖北諸大剎,先後開講四十餘座,計法華十六,楞嚴十四,金剛五,彌陀、圓覺各二十六,觀經、鼓音王經、地藏經、淨土十疑論、大乘起信論、大般涅槃經、徹悟語錄各一。而講於普陀山、天童寺、靈隱寺三處者最多,又以阿育王寺之大般涅槃經講期為長。師不滯文句,發揮玄悟,雜以因緣譬喻,若將表演而出之者,使人饒有興趣而不感枯燥,有時拈一字觸類引伸滔滔不竭。余謂師深得法華之旨,而師則自謂於大涅槃尤有心契。得師啟迪之學,何慮千百!顧師廓然超脫,不以名分綴徒侶,唯肇安法師依師最久,遂傳以法云。 師淡泊蕭灑,三十三歲置一寮於迴龍真寂寺,除赴各方講經及充戒期教授等之外,即歸居,若將終老焉者。其應請而至諸剎,往往一衲一笠,雜居雲水中,使迎迓者覓乃得之。四十四歲,以杭州香積寺為挂搭要區,而苦極殆將斷炊,始允眾舉出為住持,任勞耐儉以接遊方衲僧,講經信施悉充常住,數年間四緣漸備,遂付法徒肇安,退歸迴龍老堂。除受請弘法不輕出,如是者十餘載,而師已年屆花甲矣。被求之靈隱維護,因急人之急,乃勉從真寂高臥中而起。 師住持靈隱十一年有餘,其清簡不異住迴龍之日。每年在本寺或至他方講經不輟,歸則躬率寺中苦行僧,於碎瓦荒址間,開圃藝蔬以供僧食,而寺務則任賢用能,端拱無為以受成。初靈隱頗多虧欠,師住持後,善信歸仰,住僧常二三百眾,數年間將債款償清,圓成大殿,刱修海島諸天及十二圓覺。又曾將飛來峰及天官墓之寺址被人盜賣而訴官爭回,仍歸寺有。並漸次新造地藏殿、鐘樓、報本堂、如意寮、聯燈閣、梵香閣、聽濤軒等;去春開建天王殿,工程浩大,猶未完竣,師舉所積香敬悉以充用。入冬、示疾寢床,遂以不起。而靈隱在洪楊劫後,至師始有中興氣象。佐之者、監院卻非等。師示寂前,預將常住一切交卻非掌管,今杭巿諸剎舉卻非和尚繼師任,亦師之志云。余近師之日淺,不足以知師。惟師志行純備,宗說兼通;不愧為一代高德,乃詮次所聞以諗來者。 中華民國十九年五月,靈隱寺座元釋太虛述。 (見海刊十一卷五期) 華山法師辭世記 華山法師、亦近頃佛門中有數人物也。順世時遺囑白鶴寺淨源和尚,要余作行述並題其象。乃述曰:師樂清陳姓,年十二出家於本邑靜濟寺,禮某某為師。貌奇古,資性明敏,翌年就寺中聽大海法師講經,即能依所聞義,當眾敷演,時人咸驚為彌天釋道安再世焉。嗣具戒於某某寺某某律師,泛歷講習,所至道譽隆然,靡不以佛門龍象期之。顧操行刻厲,不以辯慧自喜。閉關靜濟寺,結茅天台山深處,開講麈嘉興之某某寺,又閉關於某某寺,而師之春秋蓋三十有奇矣。以其學養之深而藏修之邃也,是以中年後應時勢之繁變,開風氣之先聲,而神明湛湛,終無所採奪焉。遜清光緒之末葉,州縣設教育會以廣興學堂,往往提倡僧產充學費,假僧居為學舍,全國緇剎騷然,而浙江尤甚,於是群謀抵制之法。先因日本僧傳教交涉,得學部准予建設僧教育會,就僧界集款自辦僧學、民學,使中國僧徒亦能自衛,不致啟外人覬覦,而浙省僧教育會首先成立,師與有力焉,遂為僧學主持。嘉興、普陀諸處之開辦僧學,皆師為總其成。光緒三十四年,予始識師於慈谿西方寺。彼時、余冥心內典,不知餘物,師持天演論、仁學諸書,浸以熏聞,予再三持辯,往返累數萬言,卒水乳交融而成莫逆。同閱藏經三月,又偕赴七塔寺聽諦閑法師講天台四教義。次春、予遂赴金陵就學祗洹精舍,蓋師有以策發之也。宣統年間,師又主講杭州靈隱寺。迨民國二年夏,予方在滬任編纂佛教月報事,遇師告以謀重興樂清白鶴寺,約為他日休老地,予笑頷之。自是迄師之終凡六年,嘗講經華頂,往五台禮文殊,而興法界勝會於都中。今日白鶴寺之荒煙蔓草,已幻成一大僧坊,佛光道聲,與東南諸名剎相輝映,而師忽坐化乎是。在師誠功圓果滿,蕭然善逝,而期乎師方靡有涯若予者,聞之能不奭然悲乎?秋間、遊杭之西湖,遇師返自都中,與予商量題冷泉諸勝,嘗殷殷邀予於來歲偕往北方。謂南方軟暖,祗成疲頑,必投之苦寒,乃能玉成堅剛粹美之道人風格。不圖別未數月,奄爾順無常世相,哀哉!師生同治庚午年月日,卒民國戊午年月日,世壽四十有九,僧臘如干,得法者如干人,得戒者如干人,得度者如干人,著有詩如干首,筆語如干首,均未成編次。白鶴寺住持淨源,走告予於明州佛教孤兒院,乃摭予得之聞見者,述師生平如左,以告慕師者。 (見覺書三期) 吉堂禪師傳 焦山定慧寺吉堂禪師,名迦泰,籍江蘇興化縣。父朱士衢,母孫氏,皆有德澤。昆季五人,禪師行第三。初生時、絕而復蘇,異香滿室。幼不與群兒為伍,喜作佛事。至十三歲,聞人述出家事,生大歡喜,遂走東台古佛堂求薙度。未幾、歸依師逝,持誦法華,精進不怠,時人甚嘉之。 年十七,至寶華山依浩淨律師受具足戒,後即在山嚴持律行,閱十有五載。旋趣金山參究向上一著,頗得由戒而定之旨。後因焦山峰屏、德峻二公之召,佐定慧寺開堂授戒,心心相契,乃為法嗣,時民國二年,禪師三十三歲也。性爽直,每有訓斥,人咸不以為侮;為焦山監院數年,眾皆敬畏焉! 民十一年,禪師繼任住持,四方學子,爭相依止。曾請霞山法師、仁山法師講楞嚴、法華數次。尤喜莊嚴佛像,凡焦山殿宇,莫不修治整潔,而於己身則力求簡樸。諸山開壇傳戒,聘為開堂或羯磨、教授者,不下數十處,因是緇素皈仰者殆以萬計。 晚鑑世風日非,非培植僧學、養成行解相應之宏揚佛法人才不可,故授法智光、靜嚴,助宣法化。民國二十年春,因積勞嬰乾(?)氣症,遂退席於法弟慧蓮,專辦了生死事,數年如一日。雖以精神萎頹,猶令二人扶持禮佛,毫無倦怠! 今秋預知時至,八月二十四日晨,結跏趺坐,於念佛聲中而逝,享年五十有四。余藉其剃徒葦舫獲悉生平,以為處茲末世,而克行如此,足振頹風,乃詮次以諗來者。 雪竇山人太虛。二三,一一,二一。 (見淨土宗月刊第三期) 泉州開元寺轉道上人傳 ——民國十五年秋客星洲作—— 釋海清,一字轉道,福建晉江縣桐林鄉人氏。俗姓黃,父依汲公,母呂氏。師年十一時,父病甚篤,輒思兄弟六人,吾居其季,倘父親有何不測,將何所倚!遂默禱菩薩垂佑,感於夢中指示云:汝能持齋,父病可痊,因即發願持齋,旋父病愈。異日父令吃肉,不答,又怒責,乃跪白父以前因,願許此後不食肉。父聞而感動,使全家同素食焉。十三歲,聞人演六祖壇經,心喜甚,即往南安仙跡岩充當飯頭。明年,赴海澄大岩聽佛化、喜敏二大德法要。十八歲除日,聞母讚出家好,乘機請命。次年正月,同父並眾善友赴漳州南山寺披剃,禮喜修大師為本師,二月十九薙髮。五月母逝,回家奔母喪。旋父病,八月方瘥。同喜敏上人往雪峰親近化公和尚,路至嶺兜石室岩,患吐瀉甚劇。夢中見彌陀示現金色身,伸手則摩其頭,驚醒遍身汗出,病雖少安,不果雪峰之行,回家休養。十一月往南山寺,求得大戒。明年四月廿五日,本師西歸,乃往雪峰聽化公講經,至「見見非見,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覺省悟。旋回家視父病,六月十五日父歿。由是往外參學,住鎮江金山禪堂,忍耐不退。更往高旻寺,行之三叉河邊,雪月皎皓,妄心頓歇。次春因胃疾,發願朝四大名山,在五台乞食,被狗傷足,至三朝五台。至七月、往朝峨嵋。回天童後,逢喜參和尚開戒於廈門南普陀,為請高德八人,往廈隨喜。戒期畢,引住漳州萬松關瑞竹岩,廈門金雞亭,心甚不安。旋往金山、高旻坐香,因喜參和尚閉關,催回廈門,初建南普陀放生池,功成退住養真宮。昔住金山禪堂,有雞足山虛雲和尚者,與大頂老和尚聯單,未常共語。宣統二年,虛公來廈,欲往北京請藏,以無熟人,邀之同往,請藏回滇,虛公感甚。民國二年,擬往雲南靜修,過星州之金蘭廟,因徒侄與劉金楞爭地,戲言汝二人不必爭,可將地給我建造寺宇供佛。二人應允,遂同瑞等、轉岸二師,商建殿堂,至五月成功。以逐年儉積缽資,期建一大叢林。圓瑛法師南來時,述及泉州開元寺為閩中一大道場,嗣與轉物師朝南海,晤瑛法師於接待寺,主誓共興開元。旋回星州,而與瑛法師於九月十二進院。十五日桃開紅蓮,見聞者皆詫為千年來未有之祥。夫年正月一日,所住星州之天福宮,亦嘉禾獻瑞,開元中興,此非先兆乎?今開元寺由師罄出其所積,煥然一新,請圓瑛法師宏法其中,並設慈兒院以廣行佛化。此上人自度度人之德行,洵足以繼往傳來者也。太虛去夏遇師於天童,頃聞其上首瑞範述其生平如右,亟為識之以告遐邇! (見海刊七卷四期) 江西龍泉寺古禪德肉身攷 右所圖體顇骨剛結跏趺坐之像,即日本大正博覽會,陳於木乃伊坐禪館者,所云二千餘年不壞之肉身也。近改稱曰佛體乾肢,頌以世界無比珍寶云。據說實獲之我國江西龍泉寺,為禪宗初祖達摩菩提高弟。余按傳燈錄載達摩面壁少林者九年,得弟子四人:曰慧可、曰道育、曰道副、曰尼總持。慧可被害筦城縣,道育等三人不書所終,故莫知其為誰。抑江西廬山自東晉慧遠禪師來習禪者眾,其云達摩,或出附會。江西龍泉寺,余亦未經探考,雖探考當亦不能得其詳耳。又按:廉惠卿君記其所見,謂全體筋骨遒勁完滿,兩臂則乾紅如紫檀,惟腦後蓋骨略有搕損,屹然挺特,神觀颯爽,與埃及所云木乃伊之藥浸腐尸實不相侔,故吾人必須與木乃伊分別觀之。考近世所稱印度六大哲學,有禪那教一派,此非佛教之禪宗也;蓋釋迦牟尼前先有之。傳稱悉達太子出家,先從阿邏邏仙人習初禪乃至非想之定,蓋即四色四空之次第禪,但名禪而不名波羅蜜,亦名之曰世間禪,猶佛律有五常十善之世間戒也。即彼修世間禪者,亦志在解脫麤身,超越色籠,復婆羅門大梵之泥洹,與震旦練精氣神而冀長生久視之神仙異趣,故肉身之常存與否,非彼所重。然禪定既證,亦有能發天眼等五通,住壽千萬歲者,故涅槃經謂世間五通之仙,亦能延壽一劫二劫,豈況如來?曾有梵志師立一論義,恐後世昧其宗趣,欲堅固其身,潛化為石,命弟子若有詰難,其義不能解者,可置簡石上,當自答之。歷數千載,逢佛教十五祖提婆破斥其宗,化石不能復答,經數日其石亦竟腐朽云。又摩訶迦葉傳釋迦僧伽黎以待彌勒,入雞足山,叱開嚴石,立身入滅受想定,崖石即合。又寒山、拾得,亦縮身入天台石壁,則皆肉身而與金石冥者。然迦葉等皆以悉檀因緣有所為,非用此眩其神異也。梵語伽耶,義翻積聚,梵語陀那,義翻依持,而內典所通稱謂身者,實具此二義。故經書為眾多積聚之名句文所依持者,亦曰名句文身。而佛經之名句,亦義稱如來法身。華嚴開佛身為十,無間依報、正報、有形、無形。楞伽等經約之三身:一曰法性身,則是萬法實性,亦曰真如,亦曰如來藏,此但以依持稱身者。二曰受用身,亦曰實報身,亦曰功德身,有無量無數無漏福智積聚依持,受用法樂,強名曰身。三曰應化身,則隨機異見,示同世俗,或如融金,或如聚墨,或但丈六,或稱千丈,若釋迦牟尼之現於迦毗羅者是也。故法性身如虛空,受用身如日光。自受用身都無自他,他受用身雖有自他而自他圓融。應化身如水中、鏡中之日影,隨氣之廣狹、長短、明暗、清濁、隱現、起滅,千差萬別。今吾人所得擬議者,此則應化身耳。然應化身唯貴逗機,人世幻化,悉順俗見。故釋迦牟尼住壽八十,即亦無常,火化其身,但留舍利為世供養,亦無非慎終追遠之人情。或有因緣示奇特相化導之跡,蓋不一致,亦令見聞者仰德知歸隨順法性耳。佛法豈有生滅妄見,欲固持色影而不滅哉!至夫禪宗,則唯貴妙悟,本來不立一法,起成佛念,亦同妄想,尚何禪定之足云?一切施為,無非以楔出楔之方便別峰相見耳。然自達摩東來,此宗僧徒,或增全身而不壞,若曹溪、憨山等,或收舍利而火化,若雲庵、妙喜等,佛史所誌,纍纍皆是。要之、若雁度長雲,無心而影落寒潭耳。而達摩隻履西歸,唯存空廓,而印度卒亦不復出現,當是入定深山矣。若晉代慧遠弟子某禪師,在宋時見於蜀郡老樹中,此其證也。然世人著相,目睹為真,此金剛肉身由震旦而度扶桑,已喚起無量眾生之注意,實足於身心問題上大放光明,引人心超出自然物之科學界,揆之悉檀因緣,倘所謂現威儀神通而說法者歟?則余不妨姑妄言之,以助大界眾生之歡善。 一、此身決定出於震旦:因其餘佛教徒一例火化,震旦則多有塔瘞全身者,故震旦禪僧肉身不壞者甚多,余所聞者無慮數十,而曾目睹者則為九華山百歲宮百歲禪師,慈溪普濟寺法華菩薩,但皆衣服嚴身,非若此身之赤露也。按廉惠卿君謂此身膝間粘有布帛,則在震旦時當亦有被服;日人云得諸江西龍泉寺語,必不謬。二、遺此身者決定是佛教徒:印度禪那教既未傳震旦,必屬佛教徒無疑;而震旦古德眾多之不壞全身皆可為證。三、遺此身者當是六朝時禪師:因佛教初來震旦,皆習禪法,梁隋後講說大盛,戒定之行反衰。彼云達摩高弟,雖不可必其時代,當距達摩不遠。四、佛教徒肉身不壞者有二種:一、是入滅受想定者,雖離呼吸感覺,七識皆滅而本識不離,故身如生,爪髮仍長,雖千萬年猶可出定,與生人無異。二、是已入涅槃者,此身乾枯,爪髮皆脫。決定屬第二種。五、依佛法修行者,火化則有舍利,龕奉則全身不壞者,皆由嚴持淫戒,斬絕情欲,深修禪定,澄息神思,為戒定功德力之氣分所任持。故其舍利等,久之皆入金剛際與金剛同其堅固,故亦名金剛身云。其質離諸染漏,純一無雜,雖大地毀滅,其質不變。 (見海刊一卷七期) 太虛自傳 ——二十八年初稿三十四年秋修正—— 弁言 一 生長 二 出家與受戒讀經 三 學教參禪與閱藏 四 新學及革命思想的侵入 五 學生教員與法師方丈 六 我與辛亥革命時的佛教 七 民初間思想行動的不安定 八 普陀山的閉關 九 出關與遊台灣日本 一〇 覺社之佛教新運動 一一 先後依我剃度的幾個徒弟 一二 南通與北京的講經 一三 住彌勒院與講經武昌廣州 一四 住淨慈寺與講經北京 一五 歸元寺講經與佛學院的開辦 一六 佛學院第一期的經過 一七 廬山大林寺的復興 一八 光孝寺講經與佛學院第二期生 一九 北京天童等處講學與赴東亞佛教大會 二〇 佛化教育社與北京南洋講學 二一 法苑與南普陀寺閩南佛學院 二二 歐美遊化的經歷 弁言 五十歲的時候,嘗試寫過五十以前自傳,序云:『文友、學生、信徒要我寫自傳,早已是多年多人的事了。或因法務鮮暇,或有經書可看,而每一回顧生平,又覺千瘡百瘢,已強半模糊不能了了,所以、終鼓不起興致來寫。到得昆明後,移寓碧雞山栖雲寺匝月,徜徉山水而外,心境閑甚,偶然高興寫了幾天日記。事怕起頭,一起頭便想從己卯元旦一直寫將下去,有事寫幾筆,亦不定每日要寫。又因為五十歲起有了日記,聯想到把五十以前的,憑記憶追寫些出來,亦為消遣閑空日腳的好法子;於是乎我五十以前的自傳便從此開始。二八,三,十九,在碧雞大悲閣』。 去秋病廢以來,不能用腦看書,多說多動,已閱十個月。今手足雖漸輕便,猶須從事休息,晝長雨涼。乃發舊稿刪補重抄。但己卯的日記,寫到組織佛教訪問團,就從有了葦舫的訪問團日記那一天停寫。訪問團終了後,我的日記亦未續寫,而忽忽又度過六七個年頭了。所以、現在直截了當的稱做太虛自傳,不復限於五十以前。三四,七,五,在縉雲深處。 一 生長在農工到商讀的鄉鎮 ——庚辰佛教訪問國於印度菩提場譚院長祝生日書示—— 『我生不辰罹百憂,哀憤所激多愆尤,捨家已久親族絕,所難忘者恩未酬!每逢母難思我母,我母之母德罕儔!出家入僧緣更廣,師友徒屬麻竹稠。經歷教難圖救濟,欲整僧制途何修!況今國土遭殘破,戮辱民胞血淚流!舉世魔燄互煎迫,紛紛災禍增煩愁,曾宣佛法走全國,亦曾遊化寰地球;國難世難紛交錯,率諸佛子佛國遊,佛子心力俱勇銳,能輕富貴如雲浮。恂恂儒雅譚居士,中印文化融合謀;遇我生日祝我壽,我壽如海騰一漚,願令一漚攖眾苦,宗親國族咸遂求,世人亦皆止爭殺,慈眼相向凶器丟。漚滅海淨普安樂,佛光常照寰宇周』。 釋迦出身於印度剎帝利族的國王家,初生與幼年的時候,復多有神異的事跡著聞;因此歷代的僧家,每好敘及其出於世家貴胄,生時有何等的靈兆瑞徵之類。我生為鄉鎮貧子,幼時孤苦羞怯,身弱多病,毫無一點異稟可稱述——特先聲明於此,以免後來的人為我造謠——,殊不類佛徒,而反有些近似「少也賤多能鄙事」的孔仲尼。這也或者是我適宜於開刱反貴族的人民佛教,和反鬼神的人生佛教的一個因素。 我在五歲以前,完全混沌未鑿,不識不知。似乎僅有一點四五歲時猶立在母親膝前,捧著母乳,吮吸的模糊記憶,那時連母親的容貌形段也不甚清楚。我五歲以前的事,都是數年後零零碎碎聽外婆所告知的。 我到五歲那一年夏天,不能不離開母親而跟外婆在修道庵中住。後來聽外婆說;我的父親呂駿發,是石門縣——民國改崇德——鄉下土名范山墳村內的農家子。村內姓呂的同族雖不止一家,我父親卻無嫡親的兄弟伯叔,十幾歲時已孑然一身,乃將不多的房屋田地託一堂兄代為經管,自己來海寧州——民國後改海甯縣——的長安鎮,從我外公學習泥水工,外公張其仁,為長安鎮泥水作頭的巨擘,已以工起家,自置房屋桑地,頗有聲譽。我父親聰敏勤練,從學十餘年,於所有粗細工作,如繪畫牆壁技藝,色色能幹精巧。光緒十五年的春初,外公外婆乃將剛才十六歲的幼女納為贅婿,以期繼承其泥水工業。到年底,我母親生了我。但第二年父親——廿八歲——就遺下我纔生八個月的孤兒死去!我外公沒有了我父親,以年老多病,停歇工業,自去依靠其胞妹和外甥陳再興的麵館,過著安閑日子,但每日仍回到家住宿。我外婆專好修道念佛,不久也移住到離長安鎮的家中約三里遠的大隱庵裏。大娘舅張祖綱曾自設米行,不多幾年也虧折停閉,再做米店店夥。小娘舅張子綱讀書赴過童子試,但因吐血病染了鴉片煙癖,已頹廢而不求功名的進取,只在鄉下教一個蒙館餬口。處於這外公的家業中落氛圍裏,我母親又從來未去過父親的故鄉,我父親在的時候,雖每年去掃祖墳,並將田地上的收成取來,待到死後,族裏的堂兄弟把棺材抬去埋葬了,再也不問不聞,不相往來。我母子兩口,既不能回到父親的家鄉去生活,遂由外婆作主,憑媒妁將我母親改嫁於石門縣洲全鎮上開水果店的李某。外婆最鍾愛我,乃預先斷了我吃著母親的奶,領我到大隱庵內依著她住。 我母親去洲全鎮後,似乎只回過長安鎮一次。我雖去洲全鎮李家做過三四次客,那時候感覺依母親遠不如依外婆來得親熱,所以最多一兩個月,少則不過一二天,便回到外婆這邊來。記得在洲全鎮上過過一個年,直到正月間看完了燈才還。長安鎮上雖看過更多更好的燈,不過看一晚仍回到離市三里的大隱庵住,所以、不如這一年在洲全鎮過年的熱鬧。長安到洲全,先趁船航十二里到石門縣城,再趁航船十八里到洲全,總共三十里;但在我亦非有人陪伴不單獨往來。我母親後又生了二女一男,夫婦及小女男一家五口,家況也不甚舒服。但其時、我於母親已能夠認識得很清楚;她聰秀端美,嬌婉怯弱,裁剪縫紉描繡烹調等色色俱能,為鄰居婦女們不時求教而尊敬。口中雖每每吟唱些外婆所教熟的唐人詩句,但不識字義,所以不能看書寫信。性常鬱鬱,因幼時外婆管教甚嚴,初婚未二年夫死,轉嫁仍未能過著暢快的生活!到我十三歲那一年的夏天,便由多愁多病,也只廿八歲而夭逝了!我聞信,在死後第二日,從長安鎮趕到洲全鎮,捧著她的頭入殮,默默的落淚,竟不曾大聲嚎啕的哭。 我從五歲有知識起,惟一依戀的就是外婆,而又不在平常的家庭,而是住在一個修道的庵堂裏。我最早的意識和想像,是庵內觀音龕前的琉璃燈;有一次看著外婆把燈放下來,添了油,燃了火,又扯上去,注視得非常明晰深刻。同時、並想像屋梁下懸有一個什麼靈活的東西在牽動著,而各種知識記憶乃從此萌芽了。外婆真是一個值得我永遠敬仰的人:她本姓周,道名周理修,出身是江蘇吳江的富家。吳江女子大多是不曾纏腳的天足,從小讀過書,不但看得懂平常的書冊文件,且能寫能算,記得的經典、寶卷、小說、詩偈、傳奇、故事甚多,經驗豐富,識見廣博,處事又能剛斷明決,往往為人講解談論,鮮不樂聽敬服。早年出嫁過,後來似在洪楊的亂中遭了難,家屬零散,不知如何的只帶了一個四五歲的兒子,流離轉徙的逃命到浙江海甯的長安鎮。這是我從聽她講當年逃難的苦楚,略略推知的。其時、又不知如何經媒妁的說合,嫁給外公續了絃,只生了我的母親一人。所以、大娘舅是我外公前妻生的,小娘舅是我外婆前夫生的。但外婆很幫著外公興了家,外婆晚年修道,外公也相當尊敬。外婆信奉道教,到杭州玉皇山受過道戒。大隱庵有道士一師一徒,連一照料廚房園地的工人,住了一邊;小娘舅即在庵中又一邊設著蒙館,連外婆帶我同住。正殿上當中供著三清、玉皇、斗母、靈官等,左供觀音,右供雜神。道士靠著有些桑地菜園及募化齋糧度日,不常念經,而外婆則早晚做玄門日誦的功課甚虔。但日間定期或不定期來庵中,或到其他庵堂去念誦的,大抵為念阿彌陀佛的念佛會。外婆又每年輪流著到杭州天竺、玉皇,及到普陀山、九華山進香。道佛兼奉,不大分得清道與佛的信仰。 我知識初開的時候,記得外婆已五十多歲,外公將近七旬,外婆偶爾回家遇著外公,真個相敬如賓。大娘舅在店中甚少回家,偶來亦晚歸早出,我很少遇見。小娘舅還家的日子更加稀少,都只顧自身過活,難有錢拿回家裏。那時、我大舅母帶三個表兄弟,我小舅母帶了兩個表妹,都靠著家宅旁邊有些桑地,養養蠶,種種棉,常年紡紗織布,過著勤苦的生活。我有時也回去幫著表兄妹們採桑採棉,我的小朋友也只有這幾個表兄妹。蒙館中雖有小道士及十幾個村童,舅家鄰居也有些頑童,刁凶橫蠻,我生來體弱心怯,對之均畏縮不敢相狎。到我十幾歲的冬天,外公以七十餘歲的高齡逝世,喪期間外婆帶我在舅家住了二三月,外公靈柩停樓下堂屋中,樓上全給了大舅家住,小舅家搬下以前外公住的披屋中住。又二三年後,大娘舅以好嫖患了癱症,睡在家中,病了年把才死,兩個表兄都到硤石鎮去習工商,只留三表弟在家。小舅母也病故了,兩個表妹都被親戚家領去。這種情況,真夠悽涼!那時、外婆也更少帶著我回到舅家了。 外婆帶我與小娘舅住在大隱庵,外婆茹素多年,故伙食都是寄在庵中食的,庵中的素菜也每由外婆烹調;不過小娘舅時有學童送些魚肉他吃,我也隨著同吃。因為我住在館中,即從小娘舅讀書。那時讀的書,都是以百家姓、三字經、神童詩、千家詩、大學、中庸、論語、孟子、詩經等為程序;也有讀過孟子後要去學生意的,讀讀幼學瓊林,外加學學算盤,不再讀詩經等。先生也為幾個十三四歲的學生,講講論語、孟子、詩經。我上學時,聽覺與記憶力便非常發達,每日聽外婆念玄門日誦等,漸已背誦得出。這時、若百家姓、神童詩、千家詩、三字經之類,或聽先生教讀兩三遍,或聽先生教別個同學,甚至只聽同學們讀著,便能強記了背誦出來。因此、先生以我五六歲就讀大學、中庸,嫌其過早,另外加讀些「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的唐詩選本。但我的強記力好,忘記亦容易。我五歲起,常患四日兩頭發的瘧疾,一年發起來往往纏綿數月,因此又時病夜遺;我又恃著外婆的愛憐,要跟著她走東走西,稍為有點病就不讀書,所以讀會了的書,每因停讀了數月半年,又忘得乾乾淨淨,要重新讀起。初兩三年,簡直等於不曾讀。但八歲的一年,小娘舅另外應了離長安鎮十多里的錢塘江邊一家的教館,除教其家的二三子弟外,尚有三五個村童附學。小娘舅帶我去隨讀,這一年我算整讀了一年的書。當小娘舅正月間帶我走上了海塘的時候,頭一次看見江水連天,我的心靈大為震盪。後來與諸小同學常看江潮漲落,潮退時又到海塘下去拾貝殼浮木等。飲食的營養亦佳,身心變化,瘧疾也很少發了。所以、這一年讀完四書,讀到詩經。最有趣的,晚間蹲在小娘舅鴉片榻前,一燈熒然,聽講三字經等,越聽越要聽,有時也聽講些論語、孟子,有懂有不懂。小娘舅高了興,另外添講些今古奇觀或聊齋誌異之類,理解思想亦漸漸萌發,有時也對得上二三個字四五個字的對子。鄉間人的口中,竟流出了神童的不虞之譽。我小娘舅真也算得絕頂聰明,多才多藝了!不但教書、教珠算,音樂、圖畫等也能玩弄,糊紮燈會用的獅燈、龍燈、亭台樓閣燈,亦多巧製。他也精習詞訟,只要有錢能多吸鴉片,即可應任何人的請求撰作,然亦因而惹人憎厭。第二年的教館被辭退了,落得仍回到大隱庵去設蒙館。煙癖越大,錢越不夠用,不惟不能夠養家孝親,甚至有時把外婆儲蓄著念佛晉香的錢,也騙索些去,越來越潦倒不堪了!我因此深知鴉片煙的害處,惡見吃鴉片煙的人,不敢相近。 九歲那年七月初,送上了外婆到九華山的香船,竟賴在船中要與外婆同去,死也不肯下船回家。外婆向來溺愛慣了,沒法可想,又因為香頭楊老太也帶著與我年齡相若的小孫女同去,遂只得允許帶了我去。初係小船,到嘉興後換乘大船,從運河而入長江,過平望小九華、鎮江金山寺等,皆停船入寺晉香。同船七八十人,有僧、有尼、有老阿爹,最多的為老阿太。船中每日作朝暮課誦及念佛三炷香,我在此時即隨同念熟了各種常誦的經咒。暇時、聽一二老僧與外婆講講一路的古蹟,及菩薩、羅漢、神仙的遺聞軼事,甚覺優遊快樂。船經月餘,始泊大通,過錢家渡上九華山,這為我登大山的頭一遭。到山上在各寺廟燒香,約七八天始下山,仍坐原船由原路抵長安,往返有兩三個月光景,這是我最初亦印像最深的一遊。所以民十八重登九華,有:「初登依外姥,曾憶卅年前」之句。次年正月,外婆以既經攜我去過較遠的九華,乃自動的更攜我去朝南海普陀山,香頭仍是楊老太。先用小船轉上錢塘江中的大海船,衝潮破浪而行。有十天半月不能到普陀的,這一回恰好風順,四五天便登了山。記得住的是天華堂,在梵音洞並看見過似天帝的幻現形像。下普陀山,順便到甯波的天童、育王及靈峰晉香,去回不過月餘。從此、我對於寺院僧眾更深歆慕。 我乳名淦森,順口呼做阿淦。上學時,小娘舅為取學名呂沛林,均以五行缺金木水故名。九歲到十二歲,因病並隨外婆遊散,故讀書的日子殊少,往往到館中纔把舊書理熟,又停讀了。但隨著外婆的愛護恩覆,深受了她的熏習陶冶,後來的出家固種因於她,而對於蠶桑、農牧、烹調、縫紉、灑掃、應對等鄙事,都能習知其粗略,亦是受她的影響為多。並養成了不畏大山大海,而好冒險、好遠遊的性情,故云「我母之母德罕儔」也。 我十三歲,由外婆薦入長安鎮上沈震泰百貨商店做學徒。這一年的春天,大隱庵老道士死了,我外婆被念佛的同人另請到較遠一鄉村小庵去住,小娘舅亦隨著去設蒙館,故很少見到。過了年,我因瘧疾時發——這些病到出家後二年始全好——,店中辭退出時,由外婆來領到庵中養息,溫讀四書,學習作文。我前聽過講三字經等,亦聽外婆講香山、劉香等寶卷,及忠孝節烈若蘇武牧羊、昭君出塞、孟姜女、趙五娘等傳奇故事;在洲全鎮上茶肆,又聽過柳樹春、白蛇傳、雙珠鳳、文武香球等說書;於震泰店友們所看的粉粧樓、三門街、綠牲丹、萬年青、七劍十三俠、包公案、彭公案、施公案等小說,也看了不少;故十四歲時已有了一些文思。外婆早年想小娘舅讀書考取功名的念頭未能達到,她一生好高好勝的希望,這時又轉到我的身上,想我去走讀書赴考的路,計劃著將大表妹給我做妻子,傳宗接代,她母子倆也有了晚年的依靠。但為我讀書的膏火計,冬天領我到范家墳上了父親的墳,想從父親所遺的房屋田地變出些資金或每年收獲些租息,作我讀書的用途,那知會見我的堂伯叔兄弟們後,房子我可以回去住,不能出售、亦租不到錢;田地竟說安葬我父親並修理袓墳,已變賣乾淨。外婆慫恿我出與爭論,但我向來怕見生人,面紅耳熱,心甚羞怯,訥訥不能出一詞,外婆恨恨率歸。開春、外婆乃決計改送我到長安鎮朱萬裕百貨商店續作學徒。 朱萬裕店東三兄弟,大老板住在離鎮十餘里鄉下老家,管理田產,一年也來三老板店中住些時;二老板在三老板的百貨商店對街,開一南貨店,也名朱萬裕,兩店聯同一個灶頭開伙食;只有三老板的三師母住在店中。我在百貨店當學徒,夜間睡在南貨店裏,伙食歸三師母經辦。她有一個十來歲養女,一個二三歲小孩,學徒時被呼喚著到臥房、灶房及上街等。我不歡喜學習店中商務,尤怠於作繁瑣家事,竟連小九歸的算盤也無心練熟。但念及外婆的老境不佳,也不敢再回去增加她的憂愁,所以忍耐著混了一年多;而不時憧憬著普陀山出家人的清閑快樂,逍遙自在。乃私自儲蓄著盤纏錢,作為到普陀山去出家的準備。店中大老板好看小說,我也常常就他所亂堆著的平妖傳、七俠五義、水滸傳、今古奇觀、聊齋誌異、鏡花緣、儒林外史、綠野仙蹤、野叟曝言、紅樓夢等等,偷暇看著消遣愁悶。到次年,我十六歲的四月初,看的書越多,我的心越忍不住苦悶了,而錢也積得七八元了,乃決計去普陀山出家。在一個晴天的下午,把衣履穿整齊後,借故離開了長安鎮。但拋棄年逾六旬的外婆與衰慵的小娘舅母子倆,後來結果的可悲,至今想起來心有餘疚! 二 出家與受戒讀經 我單身一個人出長安鎮以外去飄流,那還是頭一遭。我步行到了石門縣城外,當晚趁了赴嘉興的夜航船,船中的乘客並不多,有兩三個人擠眉弄眼,似為流氓賭棍之類,我頗懷戒心。但次晨一早到達府城,亦竟沒有什麼事。當即走進戴生昌輪船公司,要買到上海的輪船票,再由上海到普陀。公司的經理見我為一個衣服楚楚的少年,孑然孤身買票往上海,頗生研問。我以逃亡,未實告姓名里居,但微露要轉到普陀山出家的意思。經理妻聽了深憐堅阻,告以她們住家上海,暫在嘉興留居數日,可帶我同他的女兒到上海同入學堂讀書。她的女兒那時也立在一旁,與我年紀不相上下,長的老練,容貌妍麗,亦笑容可掬的隨著她母親勸留。我的心裏一時躊躇莫決,惘惘然含糊在公司中住下。經理夫婦只此一女兒,甚樂我談笑相聚,並常常同出街上或城外遊覽。起初我猶偭倎忸怩,數日混熟了,不再羞怯,見者多嘖嘖稱羨,女亦忻然不忤,如此經過了二十幾天,經理妻突因要事率女回滬,我遂不再留連,仍實行我去普陀山的計劃。 翌早、我為避免局中人的留阻,匆亂中上錯了去蘇州的輪船。行到中途知道了,乃於平望登岸,仍圖次日改乘赴滬的輪船。在平望散步到了鶯豆湖邊的小九華寺,猛然想起九歲那年的秋天,隨外婆朝九華山,曾經入寺燒香,遂思何不就在此寺拜求一師父出家。入寺中把來意告知監院士達師,師當即允許收留剃度,乃在師房中暫為寄住。見有濟公傳、醉菩提、西遊記、封神榜、三國志等書可看,並見有萬寶全書一部,尤奉為可以學習神通的祕寶,遂益加安心一意的守著做小沙彌。小九華亦係十方叢林,當時由散兵遊勇出家的莽流僧,往來於寧波、紹興、杭州、嘉興、及小九華寺的甚多。看到他們與寺外的無賴們聯成一氣,酗酒、聚賭、犯姦、打架等等,向來所不曾見過的社會惡劣方面,覺得僧中也不都是良善的。師以十方叢林中不能剃度徒弟,住過十多天後,攜帶我到蘇州木瀆靈岩山明鏡和尚所兼管的滸墅鄉下一小庵中,由師為我剃度,把我全身換上了僧衣,將我寄託於明鏡和尚,師仍回小九華去。我往來靈岩山和滸墅鄉下,極優遊自適,常以練習萬寶全書中若隱身法等為事。練得沒有效驗,鬧出了不少笑話。直至九十月間,師來靈岩山,領我到甯波奘年師公所住持的鎮海團橋頭玉皇殿。我初剃髮時雖已從臨濟派下取名唯心,尚未立表字,在玉皇殿師及奘老連我自己,雜起了:太虛、玄沖等等好幾個名字,在韋天像前占籤,得籤語有:「此身已在太虛間」句,因決用太虛為表字。師住了幾日仍返平望,我乃依奘老住。奘老道心甚好,又極其忠厚謙和,待我尤極慈愛。見我有瘧疾等病,攜我至鎮海城就醫吃藥,醫了一二月,身漸健康,始陪我往天童寺求戒。 天童原是我十歲朝普陀山後晉香到過的;那時的印象宛然,到今猶記得一個很早的五更天進寺,佛殿上數百僧眾正在嚴肅地做朝課。我這一年去進堂受戒,是在十一月二十前,傳戒和尚就是諱敬安字寄禪的八指頭陀。初見他奇偉的形貌,聽他洪亮的言音,便起敬畏。接著有開堂的淨心大師傅,雍容和靄的指揮教導威儀進止,亦增真誠快感,而絲毫不感覺勞疲。本來比丘戒是要年滿二十方可受,那時我才十六個年頭,未滿十五歲。受戒前問年滿二十否?教令答云已滿,明明打誑語,心中雖不謂然,亦祗可隨教答應。所以我雖受過比丘戒,始終不敢自稱比丘。那一年首堂的同戒兄弟一百二十餘人,未滿二十歲的也不過四五個。記得排在東邊末尾上第二人,只有一人比我還小。坐桌正對面的東單頭上第二人,就是昱山,故我認識昱山最清楚,昱山已二十八歲。又有志圓時時走來就東單沙彌頭沖殼子,所以也認得,其餘大都模糊了。羯磨與許多尊證、引禮的印象,也不甚明白,唯教授了餘阿闍黎的態度從容,語音清晰,當時即對他感想頗佳,糾察師圓瑛亦留一糾糾的影像。頭上燒香疤的時候,道階尊證與奘老專來護持我。過後、奘老領我去拜謝道老,道老即溫語開導,意甚殷勤。因為我在戒堂中,對於課誦唱念早經聽熟,要背誦的毗尼日用及沙彌、四分、梵網戒本,以及各種問答,我以強記力特別高,都背誦應答如流。有一次演習問答,答得完全的,只有我一人,所以戒和尚及教授、開堂與道階尊證,都深切注意我為非常的法器。將出堂前去拜辭的時候,了餘教授極加誇獎,而八指頭陀尤以唐玄奘的資質許我,囑奘老加意維護,並作書介紹我到水月法師處讀經學習文字。人的有緣沒有緣,在人眾中或經意不經意,即可看出。我上述受戒時彼此注意到的幾個人,後來都與我頗有關係,亦可見都有夙緣而非偶然的了。 就在這一年的臘月,即由奘老備了一席齋,請八指頭陀同送我到寧波江東永豐禪院,我從此乃在永豐禪院依止水月法師讀經。次年十七歲,即將法華經讀誦得滾瓜爛熟,水月法師也特別器重我,讓我住在內庫房,給我極安閑的方便。院中經書以語錄等類為多,我隨便翻閱,指月錄、高僧傳、鳳洲綱鑑,尤所喜看。看不懂的也隨時問問,及將禪錄中話頭默自參究。到下半年,我常能每日默誦法華經二三部;我誦到極熟時,大約一點三刻鐘便能將七卷法華經誦完。次年、即開始受讀楞嚴經,並買了詩韻,習作詩文。其時甯波的佛教僧中,上等的文字自然是八指頭陀,一般應酬的若書箋、緣起、疏啟等文事,大都請求水月法師做。法師名岐昌,初以表唱水陸懺文名於時。其後以佐慈運長老興建七塔寺,品行端正,且善屬文,為全寧波僧界所尊敬;而圓瑛其時在甯波亦漸以擅長文字見稱,亦時訪岐昌法師。我於這個初學詩文的時候,遂與圓瑛由詩文發生友誼。我因經義而及禪錄,時有些領悟與懷疑交戰胸中,是夏聞天童講法華經,遂向水月法師請假入天童禪堂,並聽講經。秋初、仍回永豐院讀完楞嚴。這年冬天,奘老朝峨眉山回甬,買了好些滋補的參藥來給我吃,我多年的疾病全愈了,色身也更加發育長成,獲臻健康。由冬及春,仍練習詩文及閱覽四書、五經、歷史、古文學等,處僧眾中矯然有鶴立雞群之概。岐昌法師在年底集院眾茶話,評各人的性情,亦說我驕傲一點。親近水月法師,其所給予我的啟導,在知識方面不如其德性方面,兩年多從不見其有疾言遽色,怡怡談笑,常使人如感春風的溫煦,至今歎為不能及。 三 學教參禪與閱藏 那時的聽經也叫做學教,因為講的經大抵是法華、楞嚴與彌陀疏鈔,不是遵依天台四教儀講,便是遵依賢首五教儀講,學講經的必須先學會天台四教或賢首五教的架子。道階法師承南嶽默庵法師的傳,專天台而能兼通賢首與慈恩的相宗八要,且曾依蕅益的唯識心要講過成唯識論,亦於禪宗能達其要旨,在當時的法師中也已放一異彩。我十八歲的夏初,去聽道階法師講法華經。以學教的關係,進天童寺禪堂中住,並學習了住禪堂的禪和子團體生活,坐香、跑香以及吃放參、敲叫香、當值、出坡等等;也時常聽到和尚及班首講開示,而八指和尚所講的開示,每甚精警。偶然在狹路相遇,亦曾提示話頭以促令起疑參究。我本曾看過指月錄及許多語錄,有時也胡亂答幾轉語。有一天黑夜,我闖入方丈室中,問八指和尚:「什麼是露地白牛」?和尚下座來扭住我的鼻孔大聲斥問是誰?我擺脫了禮拜退出。又道階法師有一次於講小座前陞座次,在法座上云:「法華經本文沒有帶來,那一個把本文送上來看」!及有一人送上去時,便云:「你這是註解,不是本文」,下去。我空手走到座前拜了一拜,法師云:「你卻將本文來」,即下座歸寮。由此都以為我參禪有省,其實、不過是依通似解罷了。此年的冬季,天童圓瑛知客、明心維那等,以八指舉三關語勘驗學人,打禪七皆猛著精彩,屢函催赴天童禪七,但我卒因他事而未及前去參加。 我初住在禪堂聽講,起頭因口音差異,沒有看得註解,聽時強半不懂。過了五六日,口音聽懂了,又借閱了幾種註解,使用我特別強盛的記聞力,把講的完全聽記下來。並知道法師是大概依據法華會義講的,將會義的釋文也完全記憶在肚中。有老聽經的在法師前交口譽之,法師遂選一座最難講的「十如是」句,抽我的籤講小座。經文沒多幾句,有些人兩三分鐘便沒得講了。我陞了座,把聽到、看到、記得的貫串起來,大講特講,講了差不多兩小時,聽者無不驚異!其實、我這不過是背講,等於鸚鵡學人語。然未幾,法師著人來要我到法師寮住,以司檢查經書的專職。我因得多閱覽法師所攜各種經書,尤以閱弘明集、廣弘明集及法琳傳、明教嵩文集等一類與儒道辨論的護教文字,感發並影響我後來弘護教法的心理為多。是期、遇到小座沒有人講,便由我來講,一期中總共講過七次;其他老聽經的,最多也不過講三四次。那年、會泉、圓瑛也住在書記寮聽經,圓瑛曾約我在御書樓上關聖像前訂盟換帖為兄弟,異常親熱,因此時有些詩句唱和,我詩集中呈八指頭陀詩,聽道階法師講經詩等,亦於是夏開始。並由法師於大小座外,另於晚飯後講講教觀綱宗、相宗八要,與圓瑛、會泉等也學立立因明的三支比量,但皆不過一知半解。 次夏、再到天童聽道階法師講楞嚴,圓瑛已升任頭單知客。我與能達等住在經單上聽,除聽經外,一切優遊自在。能達為老聽天台教者,攜有楞嚴經註解多種,我甚愛借看其蒙鈔及宗通。另外、更從法師聽聽相宗八要兼及賢首五教儀等,總算於聽經學教有了些基礎。那時、聞道階法師曾閱全藏及稱讚閱藏經利益,圓瑛尤力任介紹我到汶溪西方寺閱藏。經期畢了,到甯波拜辭水月法師,遂於永豐院攜出衣單,由圓瑛引見西方寺淨果和尚,乃安居在藏經樓閱藏寮中閱藏。圓瑛介紹我到西方寺閱藏,大有造於我的一生,故後來他與我雖不無牴牾,我想到西方寺的閱藏因緣,終不忘他的友誼。 西方寺閱藏寮總共只有八間,在藏經閣另開飯一桌,上殿、過堂、做經懺,盡皆不用去。住閱藏寮者皆稱法師,也的確都是法師:內中有一七十多歲者,咸呼以老法師;其他最少也三十歲以上,如淨寬——後金山方丈——、本一——後章華方丈——、昱山等,以剛剛十九歲的我羼在其間,遂多以小法師呼我。首先歡迎我及幫助我鋪設寮房的,就是同戒的昱山兄。昱山原籍常州,讀書出身,似曾辦些公務。到三十相近,偶然聽聞佛法,深感人世多罪多苦,非出家不能解脫,因到普陀剃度。與我同在天童受戒後,不久即來西方寺閱藏經。起初一兩個月中,我專在大藏中,找夢遊集;紫柏集、雲栖法彙以及各種經論等,沒系統的抽來亂看,且時與昱山以詩唱和,憶數日間曾和過西齋淨土詩各百零八首。一日、同住藏經閣的老法師,喟然謂曰:「你這東扯西拉的看,不是看藏經法,應從大般若經天字第一函,依次第每日規定幾多卷的看去,由經而律、而論、而雜部,如此方能把大藏全看一遍」。我聳然敬聽之,從此乃規定就目力所能及,端身攝心看去。依次日盡一二函,積月餘大般若經垂盡,身心漸漸凝定。一日、閱經次,忽然失卻身心世界,泯然空寂中靈光湛湛,無數塵剎煥然炳現如凌空影像,明照無邊。座經數小時如彈指頃,歷好多日身心猶在輕清安悅中。數日間、閱盡所餘般若部,旋取閱華嚴經,恍然皆自心中現量境界。伸紙飛筆,以似歌非歌、似偈非偈的詩句隨意抒發,日數十紙,累千萬字。昱山、淨寬等灑然驚異,恐同憨山所曾發禪病,我微笑相慰,示以平常態度,遂仍一般饑吃困眠的安靜下來。從此、我以前禪錄上的疑團一概冰釋,心智透脫無滯,曾學過的台、賢、相宗以及世間文字,亦隨心活用,悟解非凡。然以前的記憶力,卻銳減了。又前一月中,眼睛不知不覺的也變成近視了,此為我蛻脫塵俗而獲得佛法新生命的開始。 看經到了次年夏初,華山、淨寬等約去甯波七塔寺聽諦閑法師講天台四教儀。晚飯後、法師偃坐籐榻上,聽講的老宿,如楚泉、華山、淨寬、摩塵、靜修、持律等,每環繞申問,法師隨問隨答。一日、我亦在眾內,一人問:「七識八識如何區別」?法師答:「七識無體,八識有體為別」。問者不再問,我忽然忍俊不禁,插一問云:「七識無體,喚什麼做七識」?答云:「七識依八識為體」。進問「七識無體,誰依八識」?答云:「七識本皆無體,都依八識為體的」。進問:「然則不惟第七無體,前六亦應無體」。這卻有些觸惱法師了!斥云:「你說前六亦無體,是斷見」。我話到口邊更不相讓,即云:「然則第七亦應有體」!轉斥云:「這又是常見」。我捷聲大呼云:「一切法本來是常住的」。滿房的人無不震驚,法師亦為之𥈭眙半晌,乃微笑云「一切法本來常住,但恐你不會」!我亦一笑以罷。聽眾中有非議不應沖犯法師者,然法師初不以為忤。未幾、我為圓瑛被鄞縣知縣官因故拘押,致函八指頭陀,頗怪其不為解救。八指頭陀到七塔寺來呵責,我因此未獲將四教儀聽完,避到平望小九華;入秋仍返甬。至次年臘底,及辛亥年的秋間,又回西方寺閱經月餘,三入三出,總計不過一年有零,所以終不能按次第遍閱大藏一週。而昱山住藏經閣六七年不動,可見於我的詩存中與他贈答的詩篇。昱山並曾屢屢鞭辟向裏的督策我用本分上工夫,我卒隨逐境風以飄蕩,不能依其所教,辜負此良友實多。後時贈詩中有:「也知今日事,有負古人心」句,然亦根性與機緣各有差別使然,所謂同條生不同條死,古人已先有之。同看藏經的人,永留在記憶中的莫過昱山;但昱山與我的影響猶不止此,還有華山,亦須另為敘述。 四 新學和革命思想的侵入 循我出家修學的路線以前進,至於閱藏經而有契乎般若、華嚴,已造於超俗入真的階段,由是而精純不已,殆可通神徹妙,由長養聖胎以優遊聖域,而緣會所趨乃有大不然者。當我正在禪悅為食、法喜充溢的時候,乃有溫州僧華山別號雲泉者,與淨果、淨寬為故友,亦慕藏經閣閒適,翩然暫來栖息,日翻閱禪錄以資談柄。華山在少年時,已蜚名講肆,文字口辯俱所擅長。其詩、書、畫,亦頗堪酬應;而疏放瀟灑,敏感過人,在當時的僧眾中,開新學風氣的先導。已於杭州與僧松風等設辦僧學,交遊所及,多一時言維新辦學校人士。每向我力陳世界和中國大勢所趨,佛教亦非速改革流弊、振興僧學不為功。我乍聞其說,甚不以為然,且心精勇銳,目空一切,乃濡筆為文與辯;泛從天文、地理,雜及理化、政教等,積十餘日,累十數萬言。淨寬等見相爭莫決,出為調解。我亦覺其所言多為向來的中國學術思想不曾詳者,好奇心驟發,因表示願一借觀各種新學書籍。就其所攜者,有康有為大同書,梁啟超新民說,章炳麟告佛弟子書,嚴復譯天演論,譚嗣同仁學,及五洲各國地圖,中等學校各科教科書等。讀後,於譚嗣同仁學尤愛不忍釋手,陡然激發以佛學入世救世的弘願熱心,勢將不復能自遏,遂急轉直下的改趨迴真向俗的途徑,由此乃與華山深相契好。華山往來杭州、甯波、普陀,而時復出入西方寺者歷半年之久,相見往往深談累日。次年夏間,七塔寺請諦閑法師講四教儀,江浙的禪講名僧多來集聽。華山欲於中有所鼓吹宣導,因與淨寬力邀我亦去參加聽講。我其時在禪慧融徹中,俠情噴湧,不可一世,故因圓瑛被拘縣衙,竟不顧觸怒八指;但因此而暫避平望,乃又遇栖雲而深入一層的俗塵。 栖雲姓李,湖南人,似聞曾赴考中秀才。弱冠出家,嘗從八指頭陀等參學,歷五六年,又捨而去日本留學速成師範,加盟孫中山先生的同盟會,與徐錫麟、秋瑾等回國潛圖革命。曾充教員於秋瑾在紹興所設學校,時以僧裝隱僧寺,亦時短髮、西裝、革履、招致人猜忌。我初遇於平望小九華,而大受其革命思想的掀動。傳閱民報與新民叢報的辯論,及孫先生所講三民主義,鄒容革命軍等。但我初不稍移我以佛法救世的立場,只覺中國政治革命後,中國的佛教亦須經過革命而已。入秋後,我因圓瑛已得八指頭陀救釋,八指對我亦已諒解,即仍回甬上。而栖雲已於此時被捕吳江縣,轉解蘇撫,蘇撫湘人,與八指頭陀為詩友,我因力請八指向蘇撫保釋栖雲。先數年,以各地的佔寺產、興學校,日本僧伊籐賢道等,乘機來中國以保護佛教為名,誘三十餘僧寺歸投本願寺,興辦僧學。案發,清廷准各省縣設僧教育會,自辦學校,保護佛教,而解除與日僧所訂條款。甯波推八指頭陀為會長,圓瑛、栖雲及我,亦均在甯波有所襄贊。華山在普陀亦繼之以興,計劃甯波與普陀各設人民小學一所,僧徒小學一所。入冬,江蘇僧教育會邀八指頭陀去參加成立大會,我與栖雲等隨往,各有演說。遇昔同住天童詩友惠敏、開悟,時已在楊仁山居士所設祇洹精舍肄業,亦同來赴會,彌增愛好新學的熱烈情感。 次年——宣統元年,在南京祇洹精舍做學生半年,又在普陀化雨小學做教員半年,年底方退回西方寺續閱藏經。乃未及一月,栖雲忽來力邀往遊廣州。因去夏栖雲曾至香港、廣東,值廣州白雲山雙溪寺請其友僧月賓開十方叢林,栖雲以祝八指五十九壽期返寧波,月賓託由寧波約僧人同去,栖雲以我長文字宣傳,欲邀去辦廣東僧教育會,我乃偕同過上海,訪狄楚卿、陳鶴柴等於時報館,投詩晤談,乘舟南行,有「幻海飄蓬餘結習,亂雲籠月見精神」句,意興甚豪。過香港,旅居數日。栖雲與革命黨人往還,談革命殊為激烈。旋赴廣州,在白雲山安住下來,時我一方面住居僧寺,以宣揚佛學及發表詩文,與官紳學界士大夫交遊;復以栖雲移寓省城浮印寺,所交黨人粗豪放浪、橫蠻詭怪者無所不有,我既與之往返甚密,亦時與俱化。而各種祕密集會已時參預。令我煆煉成敢以入魔、敢以涉險的勇氣豪膽者,皆由於此;使我變為𧿇不羈、失去原來的純潔循謹者,亦由於此。栖雲短小精悍,膽大辯捷,光復後、隸陳炯明部下為團長,又曾任清鄉司令及兵站司令等。 粵友中交有潘達微、莫紀彭、梁尚同等,大抵皆新聞記者,但其思想以社會主義或無政府主義為近,以是紛紛以托爾斯泰、巴枮甯、蒲魯東、克魯泡特金、馬克斯、幸德、秋水等譯著投閱;張繼等數人在巴黎編出的新世紀,亦時送來寓目。我的政治社會思想,乃由君憲而國民革命、而社會主義、而無政府主義。並得讀章太炎建立宗教論、五無論、俱分進化論等,意將以無政府主義與佛教為鄰近,而可由民主社會主義以漸階進。次年、廣州黃花岡一役後,官廳與革命黨的相爭益迫。栖雲等有由越南輸入槍枝的密函,為官方查獲。從三四處逮捕得李栖雲等多人,又於李栖雲處檢得我弔黃花岡七古一首;此詩被認為有革命黨嫌疑,曾揭載粵、港、滬各新聞紙,有以「阿彌陀佛的革命」標題者。我已從白雲山雙溪寺退居城內江西會館,粵吏猶以我為雙溪寺住持,發兵兩營上山圍捕,我在城得友人通報,匿居潘達微平民報館中。在山寺既人證都無所獲,我又祗有一首詩的嫌疑,別無其他物證。清鄉督辦江孔殷曾與我以詩相契,力為我向粵督張鳴岐開脫,其他汪萃伯、盛季瑩等官紳為疏解者甚多,遂令速即自離廣州,可以不究問;並得詩友、文友的資助,我乃從容的安然返滬。時滬上報紙已載江亢虎所講社會主義,迨上海入革命軍手,江亢虎即以中國社會黨黨綱宣布報端,我即與響應,民國二年後,師復等反對江亢虎,專鼓吹無政府主義,亦時與我通消息。民十八,在舊金山猶有師復友人彼岸,招待甚殷;其後始不復聞無政府黨的聲氣。但我的思想終不離佛教本位,其系統的說明,可見於我十七年出版的自由史觀。 五 學生教員與法師方丈 我的師友關係,性情興趣,並不是單純的,往往有多方面牽扯著;所以我的演變進展,也不是直線的,每每是曲線複線的。二十歲那年的冬天,我赴江蘇僧教育會,回甬過年。次春、奘老與圓瑛主張我去金山住禪堂,但我那時的思想已傾向新學,加以栖雲的慫恿,遂暗約同赴南京入楊仁山先生所主辦的祇洹精舍,與我同進去的,有栖雲、了悟、善亮,共四人。上年開辦時,已先有仁山、惠敏、開悟、邱虛明、智光、觀同等,先後約十餘學生。栖雲、了悟不久即他去。其時的佛教學堂,除水野梅曉在長沙,文希在揚州所設者不及詳知以外,據我所知,當時佛教或僧徒的辦學,全係借辦學以保持寺產,並無教育佛教人才以昌明佛法的意圖,所以辦的學校亦是模仿普通的學校。但楊老居士的設祗洹精舍,則與摩訶菩提會達摩波羅相約以復興印度佛教及傳佛典於西洋為宗旨,內容的學科是佛學、漢文、英文,我一生做半新式學堂的學生只是這半年。佛學,楊居士自講楞嚴,後來也去毗盧寺聽諦閑法師講梵網經;英文教員換過蘇曼殊等三個;教漢文及文法的李、陳兩教員,也頗認真。但我那時記憶力已衰,學英文全沒有成績;後來為到日本及南洋到歐洲的關係,曾幾次試再讀日、英、法、德等文,也不曾一次學起興趣、學出成績來,這可見我於外國文的沒緣了。那半年進益的,在讀作古文,我好讀管、老、莊、列諸子,及左傳、楚騷、文選、李杜詩等。惜下半年精舍即因費絀停辦。同學中的仁山,在家曾進過學堂,出家後又曾進過文希的揚州僧學堂,但皆不長久,其在祗洹精舍亦比我先學半年。精舍雖寥寥數人,與三十年來的佛教,頗有不少的關係。 下半年,普陀山小學因華山他去,薦我自代,我遂充當了化雨小學中半年的佛學教員。教的都是山中的小沙彌,無多興趣,同事的有教國文及普通科學的兩個教員。那半年,在普陀山于了餘和尚及印光法師,略有親近的機會。年假後,我從普陀到天童祝八指頭陀的五十九壽期畢,仍回西方寺閱藏過年。 二十二歲春初,到了廣州後,廣東的僧教育會並不曾運動組織成立。但粵僧誌光及羅少皞、鄒魯、潘達微等發起在華林寺迎月賓、栖雲及我講佛學。旋就誌光的獅子禪林組設佛學精舍,我每星期從白雲山到城內講二三次,並編佛教史略、教觀詮要等,所講大約為天台宗、禪宗的學理。鄧爾雅、林君復等,都因研究佛學相往還。時梅光羲為司法研究館監督,全省候補知縣等皆為學生——記得龍積之那時亦梅之學生——;梅與歐陽漸同係楊仁老佛學學生,在廣州甚提倡佛學。又有夏同和為法政學堂監督,教員向君曾著書談論佛學,鄒海濱、葉夏聲皆其中教員。所以都與佛學精舍相呼應,我遂為廣州知名的講佛學法師。次春、並在白雲山上講維摩經等。 二十歲那年的夏天,在七塔寺聽講,八指詩友易實甫來遊,同席作詩,激賞我的詩意清超。我到廣州那年,易任肇慶兵備道,仲秋偕張通典、盛季瑩、汪莘伯、金明軒等詩人名宦同遊白雲山,遇我雙溪寺,集安期巖,留連作詩竟日。我有:「白雲迎客掩,丹桂傍巖開,鑄此靈奇境,應窮造化才」;及「太虛如太虛,那怕白雲掩」句。盛、汪等大為稱許,每向人吟誦,我因得與廣州大詩紳梁節庵、江霞公等游。時月賓要卸寺事回湘,寺中監院僧磻溪等,以我得粵中貴官大紳的推重,乃商請我擔任方丈。我接任後,並邀開悟、善亮同學等來山,冬月、與粵中詩僧秋澄偕至肇慶訪易道台,過羚羊峽,有「兩岸芙蓉青綽約,一江緗綺碧參差,看山要有看山眼,徹骨還須不損皮」等句。又遍遊七星巖、鼎湖山諸勝。至次年,我因栖雲往來的人太雜,招磻溪等疑忌,開悟、善亮等亦不樂在粵,陸續離去,作「翩翩散去憐飛烏,落落相看惜曉星」之句,意緒蕭索。值三月廿九日廣州事變後,急推磻溪繼任方丈,盛季瑩太守以江西會館迎我,乃退居城內,頗有泉石花木之勝,曾諷詠「數級石通仙館閣,一泓泉擬小蓬瀛」等句。這是我作白雲山住持的經過。 六 我與辛亥革命時的佛教 辛亥年夏天,我從粵回滬,在哈同花園住了幾天。烏目山僧宗仰,別號小隱,在園經印頻伽藏。又遇溫州僧白慧亦寓園,頗作詩唱和。至甯波,得詩友馮君木、章巨摩、穆穆齋等。轉赴普陀山度夏,印光法師閱我的詩文,深為讚許,和我的掩字韻以勗勉,每深談數小時不肯分手。從此、印光法師也與我有了較深的感情。時各省以辦地方自治的新政,佔奪寺宇寺產益急。江浙等省僧徒在上海會商,擬請八指頭陀赴北京向清廷請願。我為八指邀至天童,擬具請願保護及改革振興佛教計畫書稿,並請上海神州報主筆汪德淵以為裁定。我贈八指頭陀,有「攜將太白山頭月,要續元黃佛性燈」句。旋因入秋後,川漢鐵路風潮日緊,八指頭陀未果行。我以昱山招,又回汶溪閱藏經,遇楚詩僧豁宣,以詩文雅相愛重,後亦成為與我友誼深厚的一人。不久、辛亥的大革命,便從武昌爆發,蔓延到上海、甯波。相繼光復後,我即出甬,漫遊滬、杭以至江淮各處。以思想言論的相近,最先聲應氣求者,為各地中國社會黨人。 那時、各地僧眾亦有組織僧軍參加革命軍的。上海的一支,且曾實際參加攻南京的聯軍,率領者即為現在靈隱的玉皇方丈。紹興亦編成數百人,以諦閑法師為統領,開元寺僧鐵巖副之。而我則從佛教本身改革以建立新佛教為事,乃在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即赴南京發起佛教協進會,就毗盧寺設籌備處。時毗盧寺方丈溥常開澡堂暫維生活,中國社會黨支部等社團林立其中。我擬會章宣言等,具呈臨時政府立案。有社會黨員粵人某,係孫總理鄉親,時出入總統府會孫大總統,逕偕我造總統辦公室謁孫,孫總統令在同座的馬君武與我談話,我與談佛教協進會的內容,頗荷贊許,回毗盧寺正進行間,遇仁山亦到京。仁山出祗洹精舍後,值江蘇僧教育會就南京三藏殿開辦江蘇僧師範學堂,由月霞、諦閑先後充監督,學僧戒定慧三班約百人,以仁山為翹楚。但仁山剃度於金山寺房頭觀音閣,房頭僧時受寺僧凌壓,仁山在學堂時亦因以受其排擠。革命軍攻南京,僧師範停辦,至是仁山因擬上書教育部以金山寺改辦僧學堂。我因告以佛教協會的方針,及此時非辦一學堂的事,須謀新中國的新佛教建設,若能照協進會的會章進行,則辦僧學亦自為其中的一事。仁山大喜,謂有同學數十人在鎮江,亟邀我同往就金山寺開成立會。我以會址在南京為宜,但成立會可就金山寺召開,遂同到鎮江住觀音閣,與寺中方丈青權、監院蔭屏、知客霜亭等,籌設開會會場,印發會章宣言,通告鎮江、揚州、南京、上海的各處僧眾,及鎮江軍、政、商、學各界。青權等對仁山深抱疑忌,約揚州僧寂山等來寺陰為戒備。我的會章雖含有以佛教財產辦佛教公共事業的社會革命意味,但係取和平步驟,故坦然未以為慮。 開會時、到二三百僧眾,而各界來賓亦到三四百人,以鎮江社會黨員占多數。發起人推我為主席,講明設會宗旨,宣讀會章,尚稱順利。但仁山演說後,即有揚州僧寂山登台演說批駁。激動仁山怒氣,再登台歷述青權、寂山等向來的專制,提議即以金山寺辦學堂,全部寺產充為學費,來賓大為鼓掌。寂山向僧眾高聲呼打,群眾騷動動。來賓即有以手杖擊寂山頭者,寂山、青權等懾伏,遂通過仁山的提議,並推舉我與仁山負責接收金山寺為會所,籌備開辦僧學。我以當日的會場秩序已亂,乃依會章推定職員而散會。當晚、仁山率二十餘同學入寺劃定會所房屋,次晨即開始辦公,入庫房查點賬簿及向禪堂宣布開學。但青權、蔭屏、霜亭、寂山等已避居寺外,登報及分呈官廳以圖反對推倒。我以仁山等只埋頭在金山或鎮江進行,我非再回南京去不足以穩定基礎,開展全局,遂以鎮江事概付仁山主持,自去南京。始知各報輿論及官廳態度,對本會已有不利。方計辨正挽回,而霜亭等已於某夜率工役數十人,打入會所,仁山等數人受刀棍傷,遂起訴法院,經月餘判青權、霜亭等首從五六人數年或數月的徒刑,而會務及金山寺務均因以停頓,紛不可理。時八指頭陀在上海集商發起中華佛教總會,金山乃推為方丈,並邀我同到金山。八指因商我停止佛教協進會進的行,共同一致的去辦中華佛教總會。我與之偕回上海,在留雲寺開會,到諦閑、靜波、鐵巖、圓瑛、應乾、及陸軍部代表王虛亭——後出家名大嚴——等百餘人,但以籌助陸軍部軍餉,請臨時政府保護佛教為題,我遂暫置不問。未幾、南北統一,議和成立,政府頒大赦令,青權等釋出,仍回金山原職,佛教協進會亦告結束。 南京臨時政府的時代,除我領導的佛教協進會及八指頭陀領導的中華佛教總會外,另有謝无量發起的佛教大同會,及李政綱、桂伯華、黎端甫等七人所發起的佛教會。大同會曾來與我洽商,未幾即滅。佛教會初起,布告、會章、及孫大總統復函,聲勢張甚。逮發第二布告,以斥罵僧尼四眾,有一舉摧滅之而另建李政綱等新佛教企圖,大受全國佛教徒的抨擊。反之、其時中華佛教總會,則依各省縣原有的僧教育會改組為分支部,已有成為全國佛教團體的趨勢,李政綱等乃自動將其佛教會宣布取銷。然各省佔寺奪產之風仍熾,而中華佛教總會尚未得北京政府批准,認為法團。時道階為北京法源寺主,文希亦在北京,乃邀八指赴北京以奠總會基礎。值內政部禮俗司杜某,方分別寺產以議提撥,八指力與爭論後,歸法源寺而歿。詩友熊希齡等以其事聞袁大總統,遂用教令公布中華佛教總會章程,會章始生效力,然趨重保守而無多改進的希望。上海開八指頭陀追悼會於靜安寺,我撮佛教協進會的要旨,演說佛教的學理革命、財產革命、組織革命以抒所悲憤。佛學叢報為文抨擊,我作「敢問佛學叢報」以駁難,亦為辛亥革命中佛教波瀾的尾聲。 七 民初間思想行動的不安定 民國初年,我二十四歲,以所辦佛教協進會的失敗,繼以八指頭陀的逝世,對於佛教的前途頗抱悲觀。加以種種世緣的牽扯,於佛教大有離心的趨勢。遂又汎濫於各種新舊譯著的小說文學書以自消遣;所以民國元、二、三間各書坊所出或優、或劣、或古文、或白話——如林紓、李涵秋等——的文學作品,鮮有不披覽者。每悲歌慷慨的藉詩文以抒其抑鬱,化名在一般報紙雜誌上投稿,習為文人名士的落拓疏放,對於佛教已若即若離;然終不與佛教絕緣者,則道誼上有八指頭陀曾喚我入其丈室,誦孟子「天將降大任」一章以勗,及豁宣、昱山的時相慰勉,而奘老的待我始終溫和護惜,亦為一種深厚的關係。然有兩件事可言者:則為諦閑法師的接任寧波觀堂——後改觀宗寺——,及中華佛教總會的請我主編佛教月報。 清末民初間,寧波的延慶觀堂,是僧眾中最惡劣的馬流僧巢穴。民元冬,觀堂以寺僧的腐敗不良,被地方官廳封閉,所有的僧眾盡皆驅逐離寺,令中華佛教總會鄞縣分部另選妥僧住持。時主持鄞縣分部的是七塔寺岐昌和尚——即水月法師——,被推舉為住持的,有心愷、諦閑等四人,心愷等皆辭絕不來,而諦閑法師亦逡巡未敢接任。時式海法師在平湖報恩寺,領導著佛教弘誓會的桂明、志恆、英修、靜安等一班人,聞觀堂事,深以可據為弘誓會會眾道場;靜安等走叩諦閑於上海,極力慫恿他去擔任方丈的名義,關於實際、則不論財力上、人力上,概由會眾負責,以免諦閑法師的顧慮。諦閑因此乃於民二的正月接任觀堂住持,式海、靜安等以從前被逐的馬流僧常來騷擾,乃請曾率僧軍的玉皇坐鎮客堂,又邀我為計劃弘誓會的一切進行事宜,我因與諦閑法師及式海、靜安、玉皇等在觀堂同住了一個多月,為撰定佛教弘誓會的緣起及章程,而我與玉皇的友誼亦從此深締。不久、觀堂改稱觀宗寺,基礎穩固,諦閑法師的法徒等,不願有弘誓會全權獨攬的支配其中,與式海、靜安、桂明等勢不相容。旋式海等相讓退出,我則已先離去,而玉皇未幾亦因與諦閑法師大起衝突,脫離觀宗寺來依我住,我時住在奘老所住持的甯波西河沿觀音寺。 民國二年三月間,中華佛教總會以會章經大總統教令頒布,於上海靜安寺開正式成立會,到各省代表有江西大樁、雲南虛雲等,舉冶開、熊希齡為會長,靜波為副會長,道階為駐北京辦事處長,水希為總務主任,我為佛教月報總編輯,仁山、宣天磐等皆住會辦事,而應乾、圓瑛、陳醇伯等不常駐會,並邀玉皇亦來會任庶務之職。我因此住在辦事處的清涼寺,主編月報。起初的一期,正值道階法師在北京法源寺開佛誕二千九百四十年的大會,盛況空前,是佛教月報上可紀念的一大事。我除編輯以外,也在第一期上特撰了佛誕紀念的文字。第三期起,以在黃中央——即宗仰——所開的印刷局去印的緣故,我又改在他那印刷局住了兩三個月。第三四期似已延期了;第五期稿編好了,因欠了印刷費而沒有印出,我亦即離職他去。我在佛教月報上,大概撰了無神論、致私篇、宇宙真相等理論的文章,文希、天磐、仁山也為報上撰文的要角。起初的兩三期頗有些精彩,在當時的佛教團體中有此也算不容易了!暇時、我與文希、仁山、玉皇、宣天磐等優遊雅敘,以縱橫其上下古今的談論,亦頗得朋友之樂。不久、因與靜波等齟齬,仁山與善亮、少青等先赴江西,他們三人後來在二次革命間受了一番牢獄之災。文希、天磐等亦次第離去,我與玉皇遂亦各自奔前程了。當時的佛教總會,確為中國空前所未有的全國統一團體。除了北京一隅另有一北京本地和尚所組的中央佛教會對抗著,其省支部有了二十餘省,縣分部有了四百餘起,也可算中國當時一龐大的人民團體了。本來大可以有為,乃冶開、熊希齡的挂名會長既全然不問,實權及經濟全操持和仰賴於靜波——即清海、應乾二人。中樞沒有領導計劃的人才,加以民三後袁政府以摧殘解散各種民眾團體為能事,故入民三由靜波改為「中華佛教會」後,僅留存得清涼寺門口一銅招牌了。 除在觀宗寺月餘,及在佛教總會四五個月之外,從民國元年的春天到民國三年的夏天,這兩個半年頭中,我似不曾做過關於佛教的其他事業。但為僧俗的友人所邀,閑遊於上海、寧波、杭州、紹興間的時候較多。鐵岩——即民五反袁時在杭州被殺的許鐵岩——在民初邀我在紹興開元寺住了兩三個月,所以在紹興結交了不少的朋友,如楊一放、王子餘、王芝如、楊小樓、金大白——即劉大白、陳誦洛等。在上海曾有呂重遠等辦良心印刷所、邀編良心雜誌。民三、楊一放、王子餘等邀住紹興徐社,專為紹興的禹域新聞撰作論文,也混了四五個月,曾遊紹興的蘭亭、禹陵、南鎮、石屋諸勝。但我內心中善根佛種的時時喚醒我,終不能安處於一般的塵俗生活。到了民三的五六月間,再不耐和光混俗的下去了,乃於秋間入普陀閉關,以「大陸龍蛇莽飛動,故山猿鶴滿清怨,三年化碧書生血。千里成虹俠士魂,一渡蓮洋渾不憶,爐香鐘梵自晨昏」;結束了這一期的夢痕。 八 普陀山的閉關 我於六月間先到普陀一次,向了餘老商定閉關的辦法及看定閉關的房子,住了十餘天。時昱山已閉關在山上般若精舍,志圓則在山中的悅嶺庵閉關,豁宣亦寓般若精舍中度夏。我或訪昱山與志圓外,或階豁宣訪印光法師於後寺藏經閣,每每清談竟日,身意泰然。聞了老談昔年在當時於我將閉關的屋中修念佛三昧的一段親證心境,為紀以詩,乃益決定了在普陀山閉關的心願。回抵寧波,以奘老的關係,有信心居士贈了我一部頻伽藏,並至滬購買了當時所有嚴又陵所譯各書,及心理學、論理學、倫理學、哲學等譯著,新出的民國經世文編、章氏叢書、飲冰室全集、辭源等,二十八子及韓愈、柳宗元、蘇軾、王安石、王陽明、顧亭林、黃黎洲、龔定盦、曾國藩等全集,又定了東方雜誌、教育雜誌等定期刊物,馮汲蒙居士並贈與十三經註解及二十四史、宋元明儒學案等木板書,加以原有的陶潛、李太白、杜甫、陳白沙等各種詩文集及佛書。我八月間到普陀的時候,箱籠攜帶了十餘件,不知者以閉關為何要用這許多東西,其實、我只是預備要看的經書而已。 我到普陀,帶了一個專服侍我的工役,我用專人服侍亦從此時起。這侍役的工資,與我在閉關期中零星的需用,皆由奘老關係的信心居士供給;房屋、書架的裝置,及器用什物與日常茶飯,則概由了老布施。了老從我二十歲在普陀化雨學校當教員後,十餘年間亦常常資助我,我有所需求時亦鮮不如願,也要算我了生平受惠較多的一人。我後來僅在他作前寺方丈的時候,稍稍幫助了他一些力。到了山,又預備了旬日,大約在八月下旬進關。關房在錫麟禪院樓上,房屋軒敞新潔,一大間供佛座蒲團及經書的陳閱,另一間為臥室,一間為會客室,起居飲食尚稱安適。我規定早起坐禪、禮佛,午閱佛典,下午寫作看書報,並觀各種新舊學書,夜禮佛畢,坐禪寂息,大致亦不甚紊此秩序,故住了兩年多也不曾有何大病及深感不快處。除了民四夏夜的狂風吹倒樓旁大樹幾壓關房外,可算平安極了!進關那一天,了老請印光法師來封關。豁宣時從揚州來送我,厚意可感!我成了七律四首,以述閉關的意趣,豁宣、志圓等傳布賡和者甚多。 在閉關時期,外間的佛教關係有堪紀者;才過兩三個月,仁山即專到普陀來訪,以文希時已接任揚州天寧寺方丈,要辦僧學及編發月刊,使仁山專來邀請。我以決心要自修數年,力辭不出。後文希在揚州未及一年,又被人驅走,卒致還俗失蹤。而上海哈同花園請月霞法師主辦華嚴大學,是秋亦已開學,要算得佛教的一件盛事,後來的持松、常惺、戒塵、慈舟、了塵、慧西等皆出其中。然未及三月,因哈同夫人要全體學僧向其頂禮,鬧得學僧全體離去,改遷於杭州海潮寺繼續開辦;有學僧散來普陀就我求學者,因告以詳情。我在關中,印光法師、了餘和尚時過談,後志圓、玉皇亦時至,尤以民五道階法師來,劇談數日為酣暢,見所作道階法師略傳。 民四春,了老接任普陀前寺方丈,遂時有關於普陀山的文件來託我辦。記得內中最重要者,為普陀山的田地向免糧稅,此時政府要令登記繳地價完稅,否則充公,招人民購領。以浙省長屈映光到普陀曾與了餘相識,乃由我主辦文稿,一方面以了餘個人函託屈映光;一方面由普陀全山公呈省署轉呈中央國務院:山以外所管已開墾、未開墾的田地,准予登記完稅,不另納價;普陀山以內的全島,則完全劃歸僧有,不與人民雜居,仍照向例免徵地稅。此事在當時幸達完全目的,但後來有無變化,迄今未有所知。這一年,日本向中國提出二十一條,內有日僧來中國布教條款,有人作「中國的阿彌陀佛」一書為駁斥,辭義精闢——獲讀後,於密宗始發心探討——。因此、孫毓筠、楊度、嚴復等,請諦閑、月霞、道階就北京講經,表示中國亦信崇佛教,無待日僧的傳入,但籌安會帝制議興,孫毓筠等名列六君子,故道階雖在北京而未允其請;月霞到京講數日稱病南歸;獨諦閑興高采烈的留講於宣武門外江西會館,且傳袁克定亦來皈依聽講。未幾、有明令取銷佛道會教,公布內政部製定的管理寺廟條例三十一條,其條例付地方官以限制僧徒及侵害教產的偉大權力。北京僧覺先,首即揭謂係出諦閑請求,列舉要害,呼籲全國僧眾咸起反對;我響應覺先,曾有論文發表。次年、袁皇帝雖死,但此條例直至民國九年,由程德全面請徐總統,始撤銷或修改,已記不清楚。民五夏,孫中山先生蒞遊普陀,時道階法師適在山,了餘方丈等招待極為周到。我在關房中,曾託了老請孫題昧盦詩錄的封面。晚間孫去後,了老來告我:孫登佛頂山時,忽睹一奇境,回至前寺記寫一文甚詳。送孫登舟返寺,此文已失去為惜。但此文係為當時一侍者所竊藏,後二十年始發現公布於佛教日報。民六七間,又發生陸軍部要將德國俘虜收容在普陀山之事,了老商我呈部懇免,幸未成事實。 我未閉關前,歐戰已發生,閉關後,日趨擴大,各報章雜誌的文友,仍有函徵撰論評的,初時亦尚間一應酬。但我民元以來在各報章雜誌上撰述底文字,大抵臨時化用筆名,早已鮮有保存的了。其他、應文藝刊物徵求的,則如潘達微所編的天荒集,及藝文函授部倪壯青所編的翼社等,而詩詞的贈答則時出不斷。民四、志圓出關,豁宣閉關揚州。民五、昱山出關,皆嘗有贈答之什。民四、南嶽山樵來訪,亦有唱和。入秋後,卻非——即玉皇——自福建來普陀山任前寺糾察,更時時袖詩訪談。而民五間,方稼孫偕其姑母方瘦梅女士等到山晉香,稼孫以舊識時時訪我關外,瘦梅間一偕至,亦有所唱和,堅要我以所留詩稿鈔付去刊印,我乃略加刪節,自題曰昧盦詩錄,有江五民等作序。至秋間,遂有昧盦詩錄的刊布。我的詩詞,民五前大約收存於昧盦詩錄;民五至民七間的遺失最多,連馮君木、劉驤逵等的詩序也遺失了,最為可惜!民七後的,大致可見於覺社叢書及海潮音上。我並從漢、晉到明、清間,為佛教文醇、佛教詩醇之選輯,惜其稿後皆遺佚。 我雖閉關,亦仍不絕俗離世,所詠「幽居原與困磚磨,呼吸常通萬里波」,可想見其風度。所以申報是每日不斷看的,新聞報等亦時或借看。關於有誣謗佛教的言論,即不稍假借的報以批駁。友人多知我喜作此種文字,每見書報上有妨礙佛教的文件,即轉相寄閱。閉關前,粵友寄來香港某日報,載有以「一神教」徒抨擊佛教並駁我佛教月報上的「無神論」一長篇,我因作破神執論,自為刊布。又曾記有一次,志圓以新聞報上一篇毀詆佛僧的論文攜閱,當即引紙伸筆,草了六七千字的一文,半日間志圓等二人分抄也來不及,仍投到新聞報去,倒也登了出來。這天、我本有點寒熱不舒服,但竟因作這一篇文,把病作好了。我那時常常能一口氣作數千字或萬餘字的辯論文,每每因作文把小病驅除掉,那時的作文精力,真不知那裏來的?迨出關後,便覺不如了。我在此類的文字中,不但對付近人的言論,且上及胡致堂等史論,韓、歐等古文,宋明儒等理學,凡有涉及毀損佛法僧的,無不據理嚴斥;並曾為續弘明集、新弘明集選輯。然以或不曾保留或疊經遺失,現在祇「破神執論」及「非韓愈的斷篇」尚存。 我午前專看的佛書,以頻伽版藏經字小行長不便看,僅備參考之用。除自有的木版經論外,以前寺有明版、清版二部大藏經,故隨時借閱,我初、於台、賢、禪、淨的撰集亦頗溫習,如法華玄義、文句、摩訶止觀、十不二門指要鈔、佛祖統紀、靈峰宗論、及華嚴玄談、疏鈔、五燈會元、碧巖集、從容錄、中峰廣錄、淨土十要、十六觀經妙宗鈔、彌陀疏鈔等,尤於會合台、賢、禪的起信、楞嚴著述,加以融通決擇。是冬、每夜坐禪,專提昔在西方寺閱藏時悟境作體空觀,漸能成片。一夜、在聞前寺開大靜的一聲鐘下,忽然心斷。心再覺,則音光明圓無際,從泯無內外能所中,漸現能所、內外、遠近、久暫,回復根身座舍的原狀,則心斷後已坐過一長夜,心再覺係再聞前寺之晨鐘矣。心空際斷,心再覺而漸現身器,符起信、楞嚴所說。乃從楞嚴提唐以後的中國佛學綱要,而楞嚴攝論即成於此時。從茲有一淨裸明覺的重心為本,逈不同以前但是空明幻影矣。民四春,致力於嘉祥關於三論的各種玄疏,尤於百論疏契其妙辯的神用,故遇破斥、竟有無不可縱橫如意之勢。擬作「一切可破論」,曾刱端緒。民四夏間起,則聚精會神於楞伽、深密、瑜伽、攝大乘、成唯識,尤以慈恩的法苑義林章與唯識述記用功最多,於此將及二年之久。民五、曾於閱述記至釋「假智詮不得自相」一章,朗然玄悟,宴會諸法雖言自相,真覺無量情器、一一塵根識法,皆別別徹見始終條理,精微嚴密,森然秩然,有萬非昔悟的空靈幻化,及從不覺而覺心漸現身器堪及者。從此後,真不離俗,俗皆徹真,就我所表現於理論的風格,為之一變,亦可按察。此期中的幽思風發,妙義泉湧,我的言辯文筆雖甚捷,而萬非逞辯縱筆之所可追捉,因此遂有許多肇端而不克終緒的論片,曾發表過的如成大乘論、法界論、三明論、王陽明格竹衍論等,不過其一微份。嘗有關於鎔冶印度因明、西洋邏輯、中國名辯於一爐的論理學,以及心理學、文理學等刱作,皆曾寫出構思的系統綱領。此諸稿件,大約皆在從杭州淨慈寺搬運我的書物到武昌時遺逸了。民四的夏間,我又分出時間以涉覽諸部廣律、律論及唐、宋、明人關於戒律的疏述,整理僧伽制度論亦由此開始。我於民四秋間,已有探究各密部經疏的企圖。至民六冬,始就頻伽藏為一度之披閱,以伽頻藏於密部本係另編成一聚,容易繙檢,然不曾有所深究。 我既分配有時間閱覽各新舊學書,先閱的、憶是民國經世文編,對於當時各種教育思潮的論說,頗生興趣;繼於嚴譯的各書,重閱天演論、群學肄言及原富、法意、穆勒名學、耶芳思論理學等,泛及其他哲學綱要、倫理學、心理學諸譯著;因閱飲冰室文集而及墨子,閱章氏叢書而及荀子、韓非子,閱宋明儒學案而及陽明全集,其他於易經、日知錄、黃黎洲集、龔定盦集,亦深多興趣;所餘經、史、子、集等則不過略游心目。最為饜心的,在章太炎的各文,除其文始以外,殆莫不經過重讀、精讀。故我的文章,在民三以前,多受譚、梁的影響;而民三以後,則受章、嚴的影響較深;此後、則說不上更受甚麼的影響。但章等亦僅為增上緣,其本因仍在從佛學的心樞,自運機杼,隨時變化,不拘故常以適應所宜,巧用文字而不為文字粘縛,原不著腳在文字中討生活。 我預定的述作時間,除應付點臨時發生的詩文以外,其完成的,憶係先作佛學導言,而繼以教育新見及哲學正觀,次辨嚴譯各書及訂天演宗等,繼即至冬初作成整理僧伽制度論。我此論,內根中國佛教教宗、教制、教史的推演,外適當時民主國民的機宜,為一精心經意的結撰。惜其後國內因帝制變成軍閥分爭,國際因俄國革命勝利成共產與法西斯的對峙;此論致失經濟、政治的基礎。後作墨子平議、周易蠡測、荀子論、百法明門論的宇宙觀等。辨嚴譯各書,在民四夏初,以許良弼來訪,欲取以印送,集題曰嚴譯小辨,夏間出版流布,引生不少人的震驚,來書表示稱歎。佛學導言、在民四秋間亦曾由了老印成小冊以送人閱覽。昱山在普陀閉關後,日惟端坐,以前閱過的經書及抄錄等盡束高閣,專從宗門心地工夫以上上昇進。印光法師對其時號稱禪師如冶開等,每加訾議,對楊仁老、諦閑法師亦不無間言,唯以折服人歸崇淨土為事,獨昱山曾與大交論鋒數次,卒心折而反嘆昱山為當世僅見的宗通。昱山對我,亦時時以這一著子提撕,屢施毒語逼拶,不曾輕許。後閱及這一小冊,他不禁曰:「還是老兄較些子」! 九 出關與游台灣日本 我於民國三年的秋天閉關,滿足三年、應該要到民六的秋季。但我到了民國六年的立春早晨,忽然動念要出關了,即著人請了老來開關。了老原希望我早點出關好幫他的忙,故當下極欣喜的就為我舉行開關儀式,我坐了籐轎、就前後寺、佛頂山以及志圓、昱山等處走了一轉,初見莫不愕然,旋即歡然有到錫麟院來敘談的。我剃了髮,但從此便留了唇上的鬚。我仍住在開了關的房子內,了老要我入寺任職,我因動遊興,在普陀山遊息了十餘日,去寧波看奘老,就住在觀音寺。奘老在數年前,已把觀音寺交妙和住持,那時妙和死了,如惠接手,與妙和徒弟鬧了幾個月的官司,我因此也被留在寧波過了數月。至觀宗寺訪諦閑法師,談葉譽虎等任經費,請就觀宗寺主辦觀宗學舍,請仁山當副講,來學者有常惺等。並去天童訪淨心和尚及育王訪宗亮、源巃等。又去上海錫麟分院住了一回,有王一亭居士相往還。一亭民四夏進香普陀,訪我關中,曾以詩投贈,因相契重。玉皇去秋至慈谿普濟寺閉關,曾往相訪,至是破關來甬。時奘老已接住鄞西寶岩寺,遂共往過夏。秋間、曾偕劉驤逵道尹、汪旭初祕書、王(原稿不明)縣長,過圓瑛接待寺,訪梁山伯廟。又在寧波觀音寺與陸鎮亭太史、圓瑛、王吟雪等,結木犀香詩社,頗有唱和。 時台灣基隆月眉山靈泉寺寺主善慧,請圓瑛去講演佛學,並托代請水陸正表及頭單香燈。水月法師及他的法徒靈意,已應擔任水陸之事;圓瑛以寧波接待寺、福建會館等事忙,轉請我去。我久圖往游日本,遂要圓瑛先與善慧函約,若能台灣事畢陪我去日本一遊,方允前去;善慧函復,意甚殷懇,願陪遊台灣、日本諸處。以從滬直往台灣的人,須護照等手續較繁,故宜由滬乘日本郵船到門司,由門司再轉基隆。附來上海、門司的日本旅館介紹信兩函,託一路照料。我乃與水月法師及靈意赴滬候船,慈谿保國寺主一齋等餞行於禪悅齋,由上海某日本旅館照料上船。經兩晝夜抵門司時,善慧預託之旅館已有人來迎接,雖言語相隔膜而寫字可通,尚未甚感不便。下女招呼入浴,水月法師等頗詫異風殊俗。經一宿,次日下午即上船,開抵基隆,則月眉山已有人來接,善慧門迎至客室安居。寺參用福建、日本形式,疏豁清曠,因新造落成,柬邀全台灣僧俗佛徒及當地檀越護法官商來山作法會一星期,設講演台,我及日本布教師三人輪流講演佛學。日僧由善慧剃徒德融翻譯;我的言語也非台灣人能懂,由善慧親自翻譯。先印「人生」及「佛教兩大要素」等講義傳布。而水陸內壇因會泉未到,臨時請我兼水月法師助表。靈泉法會畢,遊息基隆數日,應許梓桑等紳商宴會,寫字多幀。遊台北,寓曹洞宗中學林,則係日僧、台僧合辦。基隆為商埠,而台北為都會。乃台灣精華所萃的現代都市,有公園、游泳池等。基隆的水族館及台北的溫泉浴,深留美感。善慧回送水月法師師徒到基隆,上船歸滬。 我住中學林,由德融陪遊數日。善慧再來台北,籌劃台灣的旅行,告以台中將開全台展覽會,當地佛徒來請我與善慧主佛教講台。然以尚有旬日餘暇,先應彰化曇華堂請,講演一次。台灣的齋堂,大抵龍華教徒,即兩湖等地所謂大乘門或清淨門是。在台灣已從日僧或台僧的指導,改稱佛教龍華派。彰化是台灣舊時的府城,尚多漢文學者。一日、彰化廳長日本人勢山,及台人新聞記者施省庵等宴集,我與唱和極盛。繼應台灣著名巨族林家的邀請,與善慧偕訪林獻堂等於阿罩霧,園宅閎麗,具舊家雍容氣度。盤桓二日,至台中,則展覽會已經開幕,巡遊一周,見士番來參觀者頗多。以距阿罩霧百餘里的台灣中部山林地帶,有生番區域,猶未同化,日人時進伐,亦時出殺日人,此來參觀者則為已同化之熟番。我寓台中十餘日,凡講演六七回,仍善慧翻譯;並有日僧輪講。曾接鹿港某遺老來信,不勝淪亡感慨,思慕祖國之心甚切,約遊鹿港,未果行,我曾以詩贈答。然台南為鄭成功治台灣舊都,鹿港亦昔日盛地,為憑弔古蹟名勝者所當至;善慧與我皆擬早了遊日本之願,遂未前往。台中會畢,已十月下旬,乃返基隆待船赴日。 此次由基隆赴日,首先到達者為神戶,寓台灣商人莊櫻癡家。莊君係神戶鉅商,廣交遊,信佛而喜吟詩,所友多文士騷客,係善慧故友,招待我甚殷勤,集諸詩友唱和談讌,導遊神戶密宗的東大寺及名勝風景,留連數日。談曾捐資助修到高野山道路,擬同往高野山未果。我以西京——即京都——為日本舊都,佛剎多在其地,遂由善慧導向此目的地而前進。聞廣島風景極佳,順遊一宿,風物頗為妍麗。又經福岡一宿,有公園亦名後樂園,一路皆紀以詩。抵京都,寓善慧相識一佛衣商店,約一星期,訪淨土宗的圓山,天台宗的三十三間及金閣寺、銀閣寺,臨濟宗的天龍寺,真宗的東本願寺、西本願寺,又遊各處市場。至某大舊書莊,購古本佛書如唯識樞要、唯識了義燈、唯識演祕、觀心覺夢鈔等,就佛衣商店購九蓮袈裟一襲為紀念。善慧因受寒及以事須早日回台,乃於奈良、名古屋、東京等均未及遊。歸抵神戶,仍寓莊宅。善慧待船返台,先送我上直回上海船而別。船上遇吳希真,傾談甚樂。船泊長崎,同登岸略遊,風浪雖大,幸未嘔吐,即平安返滬。抵甬後,編集詩文遊記等成一冊,題曰東瀛采真錄。以徒弟乘戒赴台灣中學林留學之便,攜去由靈泉寺印行,記載頗詳,現在已但憶大概。此遊的成果,即證明了我所作的整理僧伽制度論,如分宗組織等確與維新以來之日本佛教堪相印合。而本原佛義、聯成一體,則猶較勝日本一籌。使中國能成為歐戰前的近代民主國家者,應可見之實施。 一〇 覺社之佛教新運動 從日本歸,暫留上海錫麟分院,有陳完及王與楫來訪。陳完四川人,清候補道,時作滬上寓公,好談禪而喜扶乩,習近三教混同之說;訪我投詩,有「獅王踞頂笑如雷」句,甚推崇沈子培。又約王聘三、劉洙源等敘禪悅齋。劉洙源治華嚴、唯識,後開講成都佛學社,曾有功佛學、今能海比丘等亦從劉起信。王與楫曾引沈惺叔等相見,談將發起佛教居士林,而十年後上海的世界佛教居士林,此即為其濫觴。我由滬歸甬過年,因了老邀請,遂至普陀前寺任知眾,辦理全山對外交涉及管束全山僧俗事宜。玉皇再至前寺任糾察,頗資臂助。但維持舊狀,香會外無多事,夏初並遊杭州等處,與華山、善亮相晤敘。甯波的佛教孤兒院亦於那年改組成立,我與圓瑛等皆任院董。 六月初,陳元白——裕時——來寓前寺。元白係辛亥會攻南京的桂軍司令,民二與趙恆惕同為第八師旅長。二次革命失敗,亡命日本數年,曾研哲學。歸國後,入同善社,方習靜坐,奉為至道。我與談佛學並略破同善社所執非究竟,意大感動。因昔日曾引蔣雨巖——作賓、黃葆蒼——元愷入同善社,乃回上海邀以同至普陀,請我為講佛學綱要,取圭峰原人論及八識規矩頌等為解說,任問難辯答。相依一月,俱捨前所奉道而一意歸佛。我出關中所著書與閱,生大歡喜,謂今全世界爭殺紛鬥,佛法中有如此至寶,豈可不宣揚出去救世救人?適中華書局總經理陸費逵亦來普陀,即商量刊布我所著書,我乃編纂哲學正觀、教育新見、訂天演宗、破神執論、譯著略辨、佛學導言六種,曰道學論衡,為以佛法對一般學說思想的評論集;另大佛頂首楞嚴經攝論,則專明佛學,先付印行。 三人以元白為謀主;雨岩曾任陸軍次長,聲望可資號召;而葆蒼之兄梅生,在滬、漢、沙、渝經商甚盛,財用亦有所從出,因擬於上海組織一宣揚佛學的團體,由我住滬主持。一、出版專著,二、編發叢刊,三、講演佛學,四、實習修行。我以甚契佛法救世的素願,乃決定名為覺社;楞嚴攝論等出版,亦用覺社名義。秋初、偕昱山、玉皇及元白等三人出普陀,遊甯波天童,至阿育王拜觀舍利,葆蒼見白,元白見黃,雨岩見紅,當時有人賀雨岩可做大官。果然後來葆蒼出家,元白以居士名,而雨岩入廣東後,官位轉隆,亦稱奇驗。並同至寶岩寺訪奘老,玉皇留寶岩,昱山回普陀,我與元白等同到上海。 我寓長濱路聖仙寺,距葆蒼家甚近,元白借住葆蒼家,因即計劃每季出一期覺社叢刊。我即訂立覺社的章程宣言,著手編輯。華山自五台、北平歸,談近年興復樂清白鶴寺事,勞倦後思返歸自然,已無復昔日前進朝氣。時葆蒼以須去經理重慶商號,元白亦同回漢口,我為作「念阿彌陀佛往生安樂土法門略說」贈之。行前約晤梅生任支付經費,託中華書局俞仲還印刷並代為發行,雨岩負對外接洽名義。雨岩時住神洲女學隔壁,其夫人即為神洲女學校長張默君之妹,我至雨岩家,因識默君校長。一日、偕雨岩過哈同花園,雨岩欲入訪姬覺彌,我亦素識,乃偕以同入。姬覺彌藉哈同夫人勢,陽崇佛而陰破壞,宗仰的翻印頻伽藏,月霞的開辦華嚴大學,皆遭迫辱。姬與雨岩談次,又大言謗僧,謂某僧某僧如何污濁,我忽成怒目金剛,斥云「汝全身日在污濁,何不自知污濁,竟敢來說僧污濁!大概因僧如白紙,染了一點墨,即觸人人注目,大叫污濁污濁!而汝輩如揩桌布,雖穢汁淋漓,視為固然,乃不復自覺」!姬侷促辯云:「我說此也意在敬僧,不是罵僧」。我大笑曰:「所以我現在不是在罵你,是在讚仰你」。姬氣折。後為其倉聖、明智學校請出佛學題等,遂備至禮敬。我遇此類毀謗,立致辯斥,不惟在筆端,而在舌底亦每每如此。雄辯所及,敵鋒鮮有不摧!時劉靈華——仁航——在滬提倡法華的本師淨土,與曾入華嚴大學的黃覕子等人亦時時過訪。道學論衡訂成兩冊,楞嚴攝論為一厚冊,八月間印成出版,線裝形式,甚為精雅!取贈數百冊外,即交中華書局代發行,賡即以叢刊的第一期付印。 元白到漢口之後,約有李隱塵——開侁、王誠齋、全敬存、王韻香、陳性白等六七人,請我到漢口講大乘起信論。現在長江的大通以上,尚屬初游,溯江西上,一路頗快心目。抵漢口,與元白同寓性白家,講座設在誠齋家,常聽者七人。有時王香蓀、陳自聞、豁宣、——豁宣時已回武昌住武郡公所——榮妙等來參聽,最多達二十餘人。我隨講隨編成起信論略釋,誠齋手自精抄,隱塵、性白、敬存、韻香皆發生篤信。元白以所印之論衡、攝論分贈,隱塵歎為「縱遇六祖未必能度我,非得如是文字三昧,不能令我輩降伏」。講畢,陪遊武漢三鎮的洪山、龍華、歸元、圓照諸大剎,覽黃鶴樓、晴川閣等名勝。時有疑元白等假借講佛學為名,陰結革命團體的,傳我係民黨某要人的化裝,亦因當時的武漢尚未開講佛學的風氣之故。九月底,陳自聞陪同回滬,隱塵上船有詩贈別。我次晨舟過九江,霧中望廬山,遂和其韻。 回滬後,十月初、覺社叢刊第一期出版。更由雨岩借尚賢堂,請我並邀章太炎、王與楫、陳完等公開講演佛學,集聽者甚眾。後聞李子寬言亦在那一次聽講初生信心。章太炎在民二曾晤於哈同花園,此時亦居長濱路,因時走訪。記得次年五四運動初起的時候,我曾去訪他,有張溥泉、宗仰等在同座。時沈惺叔、王與楫等的佛教居士林,亦借錫金公所開始籌備。論衡、攝論、叢刊的發行甚暢。我那年復因鄞、慈、鎮、奉、象佛教會,舉為甯波南門外歸源庵住持,返甬接任。但因此庵,後來與諦閑法師發生了許多糾葛。此冬、華山已於樂清逝世,享年四十九,其法徒成圓等寄像來請我為題讚。次年正月、四月、七月,仍如期出版了覺社叢刊第二、三、四期,我因往返於甬、滬間。先是歐戰初罷,雨岩由陸軍部派往歐洲參觀戰蹟,而覺社在二三月間得劉笠青、史裕如等多人發心維護,租屋設社址於愷自邇路,我為講唯識二十頌等,二人——合名靖如——為紀錄。此上海的覺社,直支持到十一月間乃收束。 一一 先後依我剃度的幾個徒弟 民八的三月底,我在甯波歸源庵,黃葆蒼偕四川的董慕舒、李錦章三人,忽然來要求我為他剃度。因去秋黃葆蒼至重慶,值佛源法師在重慶講佛學,董慕舒、李錦章、孫道修等先後皈依,葆蒼亦從聽講,遂成法友。後慕舒、錦章閱我的論衡、攝論及覺社叢刊,傾仰日深,與葆蒼商量非出家專修數年,不足以擔荷佛法救世的大責任。葆蒼又得王耕心——或魏默深——所著念佛專修法、及敘揚州某師持大悲咒得開智慧一書,決意出家依法專修,出家又非求我為剃度師不可。而葆蒼的出家,又萬萬非其兄梅生及家庭妻兒所能通過,遂嚴守祕密而至。各人自作出家發願文,意極懇切,為我萬萬所不能拒絕。乃只從其所求,攜至鄞西天王寺,由玉皇陪同禮懺數日,先授菩薩戒,舉行剃度。令與玉皇偕住在天王寺,潛修度夏。夏間、獨大勇曾住上海代主持覺社三四月,以俟秋間赴金山受戒。葆蒼年最長,慕舒次之,錦章又次之,從臨濟宗派,依次名以傳心、傳佛、傳眾,字以大慈、大覺、大勇。 在先、已有幾個從我出家的徒弟:在普陀閉關時期中的民國四年,曾剃度兩個安徽人,其時我本不願收徒,以奘老介紹來而勉為剃度。所取的派名已不憶了,外名乘悲、乘智。剃度後,仍遣回甯波依奘老住。乘智較年輕,似於次年即還俗,在上海幹點小差使,後再不聞其蹤跡。乘悲歷在寶岩寺、歸源庵派管事務。葆蒼等三人來歸源後,我與玉皇率同到天王寺去,攜帶來的皮箱等存歸源庵。乃乘悲竟打開了箱子,把數百元鈔票及值錢的衣物,偷竊逃走。臨行還留了似乎驚喜失常的一張字條。後二年,據大覺謂曾遇於天目山的路上,從此再不聞消息,想早已死了。 民國六年,又有一曾受過中等以上教育的江西學生,到甯波觀音寺懇求剃度。派名也不憶了,外字乘戒,相貌、品格、作文、寫字均不錯,似為一殷實家庭子弟。剃度後送在觀宗寺受戒;受戒畢,曾引住在觀宗寺的象賢——即芝峰——來拜我。那時、象賢纔十六歲。我時正從台灣日本遊歸,乃資送乘戒往台北曹洞宗中學林留學。乃次年夏間,即從台灣逃回到普陀,我斥不收留,在外流浪了數月,冬間曾再到甯波觀音寺來見一次,即去不復返。十多年後,憶曾接到他從江西寄來的一封信,大約報告係由他的家長把他找回去了,他在報館當新聞記者,對於佛教仍舊信仰。此人除懶惰外,無其他劣點。 還有一個紹興姓王的,出家時已中年,曾任小中學教員,信佛多年。未出家數年前,已來普陀訪過我,約係民國七年在普陀求我剃度,就在普陀受戒,派名亦不憶了,外字大安。從他起,我徒弟的外名用大字,係嫌乘字太會乘走了的緣故。他以身弱多病,只在故鄉或浙江地方的小庵自修。民國十年間,似到杭州拜見,聞在常山縣住了些時,頗得人信仰。全縣只二三僧人,寺廟多歸荒廢,要想多找些人去住,卒無人肯去,不久,聞病故了。民國九年的夏天,又有沙市鄧家的一人——湖北民政廳長鄧振璣堂弟,似因老大無成,在家中沒趣,由隱塵等介紹來杭州兜率寺出家。察其說話多而於事理不清,字以大默,派名也已忘卻。受戒後至次年,亦即病亡。 民國十一年秋間,王虛亭自北京來武昌佛學院求為剃度。他是個很能幹的人,係保定軍官學校段芝泉的學生。辛亥南京初下時,充安徽代表,舉孫中山先生為大總統,後在陸軍部供職,直至出家前始辭職。把家庭處理清妥,先度他的丈人與妻子都在北京出了家,把錢與丈人,就北京大佛寺辦一佛經流通處流通佛書,他自己遂到武昌來——法舫、或法尊、或天然,似係他介紹來的學生——。在院住了十餘日,為舉行剃度,派名傳慧,外字大嚴。他即轉往寶華受戒。到寶華後,他的人緣太好了,從浩淨和尚至德寬以下、兩三代的人都以他為寶貝,立刻把他做了浩淨以下第四代,管理寺務,他的確也為寶華山效了不少的勞。但後來只民國十三年在鎮江重見過我一面,似為親信寶華山不能不避開我,與我去遠了,我也不復置問。可惜民十五也病亡了,不然、寶華山也許還要有聲色些。 民國十二年,為湖北測量局一湖南籍職員唐畏三剃度,未出家前已與李慧空常到佛學院旁聽,剃度的派名傳忠,外字大敬。後來、他的兒子也依大勇出了家,外名密吽。十三年後,他從大勇學密宗,仍在佛學院任職多年。民十六、七、八間,佛學院多虧他守住。十九年後,便到長沙專傳密宗去了,二十四年死在長沙。 十二年冬初突生的變故,即為大愚的出家。他真也算得佛門中的怪傑,本名李宗唐,號時諳,是湖北省議員。似乎競選過議長,與韓達哉——大載——等為極富活動力的政客。民八、聽我在北京講維摩、起信而信佛。民九、在武昌皈依我。那時、他的夫人——後即能空比丘尼——力阻他,終被他說服也來皈依我。漢口佛教正信會的前身初名武漢佛教會,即由他先借滋善堂籌辦起;民國十年,造成了前棟殿宇;十二年,又造成了後棟殿宇,都是他一手經辦;十二年四月開佛誕會,真也算轟轟烈烈了!到冬初,他祕密的換了僧裝,到寶華山稱係我的徒弟,以大愚為名求受出家戒。但他不知出家是有派名的,寶華山問到他的派名,還報不出,知道不曾經我剃度,未許進堂,並來函通知弄穿了。他去的時候,嚴少孚、鄧天明二人略知去向。至是、他的妻兒及佛教會眾,都責成嚴、鄧二人去把他找回,他的夫人也同去。那知到了寶華山,不但沒有把他找回,嚴鄧二人連他的夫人都被他勸出家了,就在山上鄧拜了一鎮江和尚作剃度師,他的夫人拜了一泰州比丘尼作剃度師,嚴遙依原皈依的漢口古德寺昌弘和尚為剃度師,另約同安徽人浮光,外名便取了大愚、大智、大悲、大願,同來信懇求我賜大愚的派名。我也不得不勉從所請,名以傳信,乃同在寶華山受戒。所以、大智等皆是另有剃度師的,不過大悲在家時原係我的皈依徒弟。大愚受了戒,即到泰州光孝寺閉關念佛。十三年下半年,轉到廬山海會寺閉關念佛。他原是專修念佛法門的,但他的悲心願力極充盛,常誦普賢行願品,並深信念佛得三昧即可成就神通濟世。到十五年上半年,他來信報告得念佛的定心淨界,我教他多看經論勘驗。但據他後來告訴我,至十五年冬天,以共軍在贛、鄂大混亂間,悲極求速得神通救人救世,定中見普賢菩薩現身,授以心中心咒,檢藏經得咒,依照修習,至十七年已皆明驗,乃到滬宏傳。也由陳元白首先信奉,力為鼓吹。我十八年從美洲回滬時,他已哄動全國,不可一世。由滬去北平,鬧到二十年始歸寂隱,後即不再知他的蹤跡。但由他傳布的影響,至今猶未盡泯沒。 民十三的春天,又有隱塵的外甥王又農出家,他也在軍政界多年,那時仍是督署祕書。但從佛學院初開,即住在院中兼管董事會文書,聽講佛學,至是出家,派名傳震,外字大剛。受戒後,一向從大勇學密,辦藏文學院,以至入西康。十八年,大勇死後,仍繼續在西康,今在康定為大勇活佛的保傅,已算西康著名的大喇嘛,而實從我剃度的徒弟,現在亦只大剛碩果僅存了!因為、大慈十一年於杭州,大覺十四年於重慶,大勇十八年於西康,先後都過世了。諸徒弟中最殊勝的,要算大慈、大勇,大勇修學及功業已有成就;尤可惜的為大慈,受戒未滿三年即逝,他的病根種於未聞佛法前的同善社靜坐。起初他不說,及至病深,已無從挽救,迄今思之歎息不置!幸有他的第二個兒子出家為他的徒弟,外名恆演,現在拉薩學法,尚能繼他的遺志。 還有不少要從我剃度出家的,或未達剃度,或剃度未受戒,已死已退,今皆不用提了。但有一人應一提的,便是朱謙之。民國十年的夏初,京滬報紙傳朱謙之到杭州從我出家了。但事是有的,剃度卻未。朱到杭州,住在我的兜率寺中十餘日,特與他談了一回話。我問他出家底目的是什麼,他說要將所有的佛書批評一過,從新整理建設起來。我告訴他:若為此便不須出家,且以不出家為較宜,我可介紹你到歐陽竟無那邊去;若真要出家,最少要連書報也不看,去持戒、坐禪四五年。兩條路你走那一條?你可細想想再回報我。過了兩天,他說願到歐陽那邊去,我寫信與他去了。過半年後,我在到天津的船遇到他,那時他已把學佛的心打斷,另做別的學問去了。 一二 南通與北京的講經 劉靈華以靜坐法為人醫病,揭櫫曰樂天修養館。前南通中學校長安徽江謙,時寓滬上,亦因劉信佛。江曾請我至其家相談甚愜,乃函告南通張季直殿撰。此時、南通的教育和建設稱全國模範。按張先生與武進蔣維喬等,在清季毀寺提產興學校甚多,至是漸信佛教,對南通古剎稍有修復。值重修觀音院落成,因請我前往講普門品,由費範九迎侯。安榻設座於觀音院,雖只講三日,以張殿撰率當地緇素數百人日來聽講,影響頗大。院供唐以來觀音大士的名繪名繡百餘幀,華妙絢爛,可稱洋洋大觀!費君陪遊狼山諸剎,參觀學校、公園、劇場、工廠等新事業;應張先生約至其家中宴敘,贈詩有「安排丈室講維摩」句,竟為我赴北京講維摩經的先兆。 北京覺先、因寺廟條例反對諦閑法師,而鄞、慈五邑佛教會等亦與諦閑齟齬日深,我以鄞佛教會舉住歸源庵,致諦閑法師亦存芥蒂。寧波各縣佛教會推天封寺住持竹溪為代表,赴北京呈請政府,撤銷三十一條,抵滬約我同行。我自南通返滬,乃於六月底與竹溪抵北京,寓道階法師所住持法源寺。竹溪以覺先、現明等援助,奔走月餘,無結果回甬。我因覺社叢刊及論衡、攝論等發行到北京,如林宰平、梁漱溟、畢惠康、殷人庵、梁家義、范任卿、黎錦熙等,都來法源寺相訪,胡適之亦曾約談。他購華嚴經閱,認為是一種想像文學;談及宋明儒語錄亦白話文,我告以宋明儒語錄文體刱自唐朝禪宗語錄,胡因此遂及六祖壇經並搜覽各種禪錄。有湖北留日生陳君,因有西藏喇嘛被日僧攜去日本為號召,回國邀覺先、道階及我等發起中國五族佛教聯合會,請張思緘、湯鑄新、張仲仁、張仲膺、胡瑞霖等出面提倡,在象坊橋觀音寺開會多次,並約我赴京同謁黎前總統。時穆穆齋為浙江旅津中學校長,偕我訪嚴範孫及黃膺白兩先生,我與膺白的友誼從此而起。然佛教會因格于三十一條,卒未成立,改為已未講經會,請我於觀音寺講維摩所說經。以觀音寺住持範成及范任卿、畢惠康、殷人庵等辦講經會事,講經緣起出殷人庵手筆,我並編講義臨時印發——即維摩經釋——,文義新穎,言辭暢達,每座講一時,休息十分再講一時。休息時、許人書面提出問題,待開講即為解答。北京各界人士因以發心學佛者盛極一時,王虛亭、楊犖哉、馬冀平、陶冶公、倪譜香、胡子笏等,皆從此生信;舊時諸學佛者,如陳正有、鄧伯誠等,翕然從聽。然亦有因受冶開、諦閑等先入之言為成見,謂我為反對諦閑等者;或謂我在上海與章太炎稱為二太,實係革命黨者。所謂佛教的新派舊派,亦隱然從此而起。 維摩經講約月餘,至八月初,元白、隱塵、韻香等,亦自湖北來京聽講。元白去秋回宜昌自宅,曾發起請祖印法師在宜昌藥王殿講法華經,並受三皈;至是聞我在北京講經甚盛,乃相約而至。維摩經講畢,由李隱塵、吳璧華、劉崧生、蒲伯英、夏壽康、熊希齡等,續發起講大乘起信論。去年在漢口編的起信論略釋,已於覺社叢刊印出,即作講義發售;而聽眾有加無已,始終在二三百人以上,較以前任何講經法會之成績為高。 北京雍和宮、嵩祝寺各喇嘛廟,拈花寺、柏林寺、龍泉寺、廣濟寺、大佛寺、大鐘寺等各名剎,中央公園、城南公園、萬牲園、頤和園等各園苑,初到北京時已遍遊覽,尤以中央公園、十剎海、農壇為數數常到。那時、三海、三大殿、景山等尚未開放,在維摩經講畢、起信論未開講間,隱塵、元白等陪遊西山戒壇山寺、檀柘寺、碧雲寺諸勝。那年中秋節,似憶在戒壇寺白皮松間賞月。又高桐崗一日蔬宴,請徐大總統令弟徐世章及陳元白等相陪。世章貴倨,以和尚不得食肉資嬉笑。我笑謂:「如以遍食一切肉為食肉,你也不曾能食肉,你亦必尚有未食的肉故;如以能食一分肉即為食肉,則我現在也在食肉,席上現列有荳肉花生肉故」。以滑稽的詭辯相應付,世章為歛容而不復敢驕肆。 起信論講完的時候,漸入冬寒天氣,遂于九、十月間乘車南返。此時似尚無通車,抵津換車,穆齋上車送一站方別。車達浦口,渡江至下關,停了一天,曾入延齡菴禮楊仁老塔,訪歐陽竟無居士,遇呂秋逸等,隨即上車回滬。我在北京時,曾編第五期覺社叢刊稿,郵寄上海中華書局付印。十月初、亦即如期出版。時奘老已將歸源庵代為交卸,而大慈等赴金山受戒出堂,大覺、大勇暫留金山禪堂參學,大慈其時已宣布通過家族,妻兒等皆返宜昌家中去住,大慈仍由家中供給資用,以玉皇介紹接杭州西湖南山石屋洞相近之淨梵院,籌備閉關,由玉皇管理院務。其第二子恭佐——即恆演——隨侍護關,議定我亦去淨梵院住,結束上海覺社,每季的叢刊,自庚申年改海潮音月刊。我於杭州編輯,每期編成,郵上海仍託中華書局印刷發行。十一月間,我遂收拾所有書物等,皆運杭州定住下來,在阿彌陀佛誕辰為大慈封了關。此時接得了歐陽漸等刱辦支那內學院的章程緣起,內有「非養成出家自利為宗旨」語,代表出家人在第一期海潮音上興起了爭論。石屋洞住持定慧與玉皇為故友,有其徒體空及體空同學朗禪時來問學,並因鄰近藉資照應。次年的正月,海潮音即如期出版,是為海潮音的開始。 一三 住彌勒院與講經武昌廣州 先有溫州僧心融,為靈隱寺住持兼管彌勒院,藉同鄉軍官勢力,甚是驕橫,且劣跡累累,遂為僧俗群起列舉其罪惡,控告於地方官署。王吉檀為杭縣縣長,先撤去其靈隱住持。寺僧在八年臘月底、改請慧明法師接任住持。心融此時尚想一方面保持彌勒院,一方面仍可以慧明法師為傀儡,再把持靈隱事。寺中知客慧果、隆修等,怕他再回靈隱,聯合紳僧多人同呈請嚴懲心融,把他兼管的彌勒院亦另舉住持。結果、心融立腳不住了,逃往他處,杭縣王縣長並予通緝。而彌勒院或因畏心融餘勢,或因有人欲圖佔住,遂由慧果等呈縣署推舉我為住持。我大約在庚申——民國九年——正月間接收,初進去多仗靈隱寺派人代為照料,至二三月間漸有頭緒。我與玉皇等仍住淨梵院時多,奘老與士老、玄義、大默、大覺等,次第曾為管理。我時泛一葉扁舟往來於湖南淨梵院與湖北彌勒院間。彌勒院與大佛寺原一氣相連。考西湖志、即為宋時兜率寺。康有為先生方卜居西湖丁家山,時一來遊,因請書兜率寺匾,懸大佛寺山門,窒彌勒院門以一出入。先後來院寓居者,有佛乘、空也、開悟、善亮、羅傑、鄧繼佺等,而淨梵院以大慈關係,章陶嚴——章士釗弟、王永宮、胡子笏等,亦曾至居住。我的海潮音編輯室,亦仍在淨梵院中。 民九三四月間,武昌與廣州都來請我前往講經。武昌已由隱塵、元白邀李馥庭等百餘人發起為擴大的公開講演,為我設榻龍華寺,即借龍華寺佛殿為講堂,可容聽眾三四百人,派陳性白到杭迎接。而廣州則由去秋在北平聽講維摩經時發心信佛的國會議員陝人李觀初,南去廣州加入為非常國會議員,在東堤有一議員俱樂部,係百餘議員組成,李觀初隸屬其中,與諸議員及財政廳龔廳長等百餘人,發起庚申講經會,亦函電來請。我乃轉推開悟同學往廣州為講大乘起信論,我則與性白同赴武昌,亦在龍華寺講起信論。我另編起信論別說,臨時印布,聽眾甚盛。講座兩旁設黑板,我在當中或坐或立以講演式宣講,故人皆易解。據後來羅奉僧所說,彼亦因當時藉看黑板幫助而生解信。因此、民十八後我在武漢講經,他必來演黑板,而此種演黑板的講經式,亦即由我開始;後來、常惺、持松等亦皆仿學。因漢口人覺得過江來聽不大方便,堅求在漢口講數天,憶由隱塵等借他們黃岡會館的帝主宮,曾講演了三日,王民僕等亦由此聽講發心。 在武昌時,因接廣州函電,除已請開悟講起信論外,仍必須請我往講以慰渴望,並由李觀初親至上海迎候偕往。武漢人眾本再欲續講楞嚴經,至是咸認為非先一去廣州不可,乃將楞嚴約於秋間到武昌再講。我至上海,觀初已先到相迓,蔬宴邀康寄遙等陪席,康寄遙之信佛從此始。旋即乘船同往廣州,即往東堤俱樂部,法會辦事員係覺一、龍積之、式如等。我於六月講二十餘日,依佛學導言為大綱,分析為針對時代思潮的講論,但列舉每天要講的章節科目及各要點與名辭,先油印分布,由胡任支擔任翻譯,任支與其弟賡支同任紀錄。講錄成後、即當年出版的佛乘宗要論是。講的時候,正值北方皖直戰爭的段、徐——樹錚——倒、而曹、吳上的時後。講後、龍積之等有陸續皈依者。聞盛季瑩已死;訪了江孔殷,而江叔穎亦在此時初遇。待到七月初,南方的陳炯明軍亦自漳州攻近廣州來了,乃由覺一等送我與開悟同赴香港,香港陸蓬山居士等發起在名園講演三日,開啟了香港未有的講佛學風氣,優遊了十餘日。以蓬山係中美輪船公司董事長,請我與開悟同乘他們公司的中國號郵船返滬,同船的有梁士詒等。抵滬後,開悟回長沙,我回杭州。 回杭州休息和編輯海潮音的時候,有一日、曾子唯由滬到杭,問到了淨梵院,送來羊肚菌等幾包禮物,及滇督唐蓂賡——繼堯信。信中說派人專誠請我到滇省講演佛經,我以一、因先已答應了秋間到武昌講楞嚴;二、因肩負著每月編輯一期海潮音的責任,滇省路途修遠,非廣州、武昌可比;三、因問知唐督同時並請的尚有諦閑、冶開、印光、歐陽漸四位,有一兩位去亦便足講演了,乃委婉告以不克去。以後、因恰有一位佛乘法師在杭州廣化寺閑住,擬約曾君同往一商,看能夠去否。曾君遂偕訪佛乘,而佛乘以病辭,曾君只可返滬函復。後聞諦閑法師等均辭未去,只歐陽居士至滇講了唯識。我去冬到滇,昆明人士猶多引述昔年的期望。 我於九月初,應約到了武昌,住皮劍農新在武昌涵三宮購置的公館,而講座則設在湖北省教育會的會議廳。武昌所印行的楞嚴研究,就是那一次編的講義。暇時、另與少數人在皮公館討論研究,孫堯卿等亦時至討論。聽眾中有一奇蹟,為一識字不多的女居士,聽我讀了楞嚴咒文一遍,即完全能背誦了。此必因前生有持誦過此咒的夙根,現在聞讀而引發,所以頓時能憶誦,講完的時候,已冬月底,隱塵等發起求受三皈,恰滿三十二人,如李隱塵及王森甫、李時諳、滿心如、陳性白、趙南山、皮劍農、蕭覺天、楊顯卿、孫文樓、劉東青等,皆武漢軍政商學界一時名士,學佛風氣之盛,為空前所未有。又由王森甫等請在漢口安徽會館講了三天經,由上海來聽講的史一如紀錄,即已翻印多版的心經述記。當下發起武漢佛教會,推李隱塵為會長,李時諳擔任於漢口負責籌備,另於武昌陳性白家設佛乘修學會,注重修持研究。湖南周振寰、仇亦山及趙炎午省長等,聞風興起,派人以專車來接我及元白、隱塵同往說法,在長沙講演三四次,隱塵、元白等亦曾講演,當即發起了長沙佛教正信會,是為正信會的開始。並遊了長沙的嶽麓山等名勝,晤湘中吳嘉(?)、蕭榮爵諸名宿。再經漢口返杭,時已十二月初十以外了。 這一年,本擬在淨梵院安住下來,專事編輯海潮音,乃初以接收彌勒院,繼以往返武漢、廣東、鄂湘,海潮音的編輯往往在車軾舟舷以工作。並寫作了新的唯識論,及批評了胡適之中國史大綱,與新青年上陳獨秀論自殺等,甚感困難。先作的整理僧伽制度論及王宏願曼陀羅解,皆在這一年的海潮音發表。並介紹流通王弘願所譯密宗綱要,我對密宗的興趣,及國人對密宗的注意,亦因此而引起。但覺得海潮音急須另有一人負專責編輯的需要,先在覺社叢刊的時候,已有釋善因時投以同調的文字;講楞嚴時,又由湘至鄂。介紹陳、李等,亦與殷勤款洽,乃商請擔任編輯,並決定次年起移漢口編發。 一四 住淨慈寺與講經北京 辛酉——民國十年——正月,海潮音第二卷第一期出版,社董王韻香等來函不滿,善因亦覺得有藉我指導的需要。乃商量從第二期或第三期起,善因來杭州兜率寺編輯,仍由滬中華書局印刷發行。至二月初,淨慈寺住持鴻定因負債及他種關係,無法維持,由寺中閉關的因原——華山徒姪、及副寺如惺——華山徒孫,提醒鴻定請我接任淨慈寺住持,與鴻定、因原、如惺幾經磋商以後,決定於二月間進院,繼承已故住持雪舟老和尚法統,與鴻定為法兄弟。進院時,由慧明法師代宣法卷,邑紳汪曼鋒及諸山住持等到寺證明,擔負移交債務一萬五千數百元。在進院時付還者四五千元,係由奘老及大慈等代為挪借而來,其餘轉改存據由常住陸續清還。庫房請如惺為監院,智信為副寺,組織各屬職辦理,所有常住收支悉歸庫房,我但督察監查;客堂請玉皇為知眾。因原等為知客、糾察、書紀,一切皆稱順利。 進院前、先有杭州測量局職員如如居士等,與各界信佛人士,發起請我在幽冀會館講演唯識三十頌。所定開講期,即在進院之第二日。我初到則忙于接收支配寺中事務,旋又勞勞講演,遂對於俗習所重的回拜諸山不無疏略。白衣寺的慧安等,傳聞有因此挑眼者,為後發生糾紛的遠因。唯識三十頌本為佛學中最專深艱奧的,我儘量以通用明顯的言語為解釋,收得初聽底人也能達義的成效,引生杭州各界多數人信仰。如如居士所錄的唯識三十論講記,後來亦有單行本流通。 我如此費事的接主淨慈寺,原抱有先從此處整理成一模範僧寺的奢望,故與一般人以做方丈為達到收穫名利目的者大異其趣。所以我安排稍定,即著手為內部僧規的嚴肅及寺弊等的清除,寺中吸鴉片的有五個人,皆使搬永明塔院或寺外他處住,限期戒除;如不能戒除的,遺單出寺。先各處寮口多有私造葷腥的小灶,盡皆拆除,只留齋堂後的大廚房及庫房邊的小廚房,禁止寺僧私營飲食。積極方面,則修理運木井的濟公殿,陳列普通佛學書報作通俗宣化,專派人司理其事。各處招待齋主、香客、來賓的房屋,亦加整飾,以清潔衛生為主。並將大殿佛像裝金莊嚴,改安住僧眾的禪堂為角虎堂,坐香三枝及朝暮課誦二時,以標提淨慈寺開祖永明壽師的禪淨雙修宗旨。道風初振,法譽漸隆,是年春、夏間的香火經懺,幾將追蹤靈隱而並駕齊驅。鹽商周湘舲來寺作水陸後,發起修建鐘樓,常住的收入已能償去舊債十分的三四。我乃定期於夏間在齋堂公開宣講華嚴淨行品,辦永明學舍,置黑板桌几等,籌備秋季開學。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開講淨行品才二日,即發生杭州某小報破壞名譽的誣衊文字,並有慧安等一部份所謂諸山住持的,摭為呈控官署的根據。我一方面鎮定的繼續講淨行品,一方面遂不得不分勞身心以應付此種魔障。 白衣寺的慧安,以清季就在浙江僧教育會鬼混的緣故,有杭州僧界地頭惡霸的身分。我鄙他的為人,不稍假顏色,他因妒生忌,早有伺隙而動的陰謀。加以有一溫州僧又度,從民國六年即來來去去跟了我四五年;我因其無聊不上進,使去靈隱寺等處參學。幾次來要求我入淨慈寺充一職司,我拒斥未許,竟銜恨肆為刁唆。適鴻定亦由鴉片未能如期戒除;雖有淨慈寺退居寮小洋房三間,亦不便回寺安享。又度挑撥以偕向同鄉的浙江第一師長潘國綱哭訴,而第二師長張載陽,為同善社奉為首領,以我批評同善社的關係,亦甚嫉忌;由此種種背景,以又度的牽線慫恿,因有慧安的出頭控告。慧安劣跡昭彰,雖不為正信佛教緇素及地方正直官紳所齒,但警察廳長夏超的部下,有與他親密的人,可仗為有恃無恐的護符,魔勢張甚。我因非摧折魔勢不足建樹法幢,所以亦不稍示退讓以求妥協和息,乃堂堂正正的與若輩周旋。從杭州的報紙辯論到上海的報紙,從杭縣的公署上訴到省長公署。而立在我一方面為有力援助的,則為杭縣王藹南——吉檀縣長及杭紳汪曼鋒等,在上海新聞界則康寄遙等,在北京則為汪大燮、夏仲膺等,在內則玉皇、智信、大覺,亦皆忠心耿耿的維護。言論是戰勝了,官署則擱滯于省長公署,相持不下。到秋初、北京政軍商學發起盛大的辛酉講經會,安置講座於廣濟寺,請我前去講法華經,我乃乘機將永明學舍暫停開辦,赴京講經。過上海時,史一如曾引關絅之來拜見,關已皈依楚泉,初發心信佛。 講經會的辦事人,即為現明、胡瑞霖、馬冀平、王虛亭、周少如等。我從上海偕史一如趁天津輪船前往,過煙台曾登岸遊覽,到天津換車入京。車上有包承志——壽引——投刺晤談,謂去年圓瑛進京講經,從者如雲,以我只偕史一如帶些少的行李,大出意外。到京有排列車站的四眾佛徒數百人迎接,即乘預備的汽車抵廣濟寺休息。隱塵、元白等亦仍由湖北來聽講,大勇去春由金山到五台住,此時也來聽講,常聽的為釋遠參、莊思緘、夏仲膺、蔣維喬、胡瑞霖、馬冀平、林宰平、龔輯熙——即能海、朱芾煌等,熊秉三、張仲仁、葉恭綽等,亦同來聽。周少如記錄成的法華講演錄,亦當年就在北京出版。那年、有的時候我每日講七八小時:蔣竹莊等一小團體,請講因明;元白領導的一個女眾團體,為講大彌陀經;遠參、另為講梵網經;又為大勇、王虛亭等一小團體,講金剛經,有大勇記錄的金剛義線。平政院長夏壽康等數百人,亦就在那一年求授三皈。 有一在北京傳密宗的日本覺隨阿闍黎,已得梅斐漪等的信崇,亦時來筆談。他的意思,是來中國訪一可以傳密宗的,要把中國唐時傳入日本的密宗,再完全傳回中國,他尋得只有我堪膺此選,所以再三勸請我到日本去學密宗。元白等以他是日本人,深抱疑怪,我亦未有去意。而大勇發心一試,遂決由大勇從覺隨東渡。中秋節、隱塵等陪在圓明園賞月。王虛亭曾約我率大勇訪段芝泉,大勇屢去與深談佛理,段芝老亦從此始決心信佛。民九來,北五省旱災甚劇,冶開代表上海的佛徒到過天津放賑,莊思緘、馬冀平等,乘講經會發起佛教金卍字會,以我領銜,列全國著名佛教緇素百餘人組織成立,由馬冀平主辦數年,道階法師及慶圓亦殊努力,教養災童至三四千人,甚著成效。十月初講畢,並由講經會呈徐大總統贈南屏正覺一匾,公推倪譜香陪送回杭。車上遇張仲仁先生以梁漱溟新出版的東西文化及其哲學借閱,後來作了一篇評論登在海潮音上。 趁我離開杭州的時候,浙江省長沈金鑑,以潘國綱等面子關係,竟推翻杭縣的原判,撤退我淨慈寺的住持。我在北京聞及,即聲明不服,上訴於平政院。平政院亦即行文浙江省長公署,要將全案提京審理,乃仍歸擱滯。我回杭時,倪譜香邀集康南海等名流及杭地信徒,大吹大擂的抬徐總統匾額送我回淨慈寺,并發起在西湖省教育會公開講演心經三日,曾另有倪譜香的心經講錄在海潮音發表。杭州的魔眾,竟亦無如之何!但此時淨慈寺感困難的,則寺中如惺,因原等受同鄉恐嚇,已懷首鼠兩端。而影響所及,經濟來源大為枯竭。隱塵等聞悉,借二千元,推性白攜杭以便維持,並邀我同去武漢度年。我乃決將如惺、因原的職務解除,以庫房交智信、客堂交玉皇共同保守。與陳性白在輪船上過了年,正月初一泊漢皋。直至次年夏初,我決于武昌辦佛學院,乃將淨慈寺交還鴻定,兜率寺亦同交卸。以得陳性白、陳鯨量、倪譜香、普照、大勇、奘老、瑤峰、玉皇、智信辦理交代,並段芝老的遙電聲援,幸未吃虧!這一年的海潮音變故亦多,善因在杭州,至五六月又遷上海租屋編輯,以便校對;于十月間、病劇,力求返湘,幾致停頓,遂定于十一期起,遷北京由史一如編輯,大佛寺流通處發行。但投稿方面有新的開展者,在春間已有唐大圓的文章,入冬後張化聲亦有新穎的論文投寄,更有張希聲以俱舍論著述、劉洙源以唯識論著述長期續載。並因張希聲、朱芾煌,悉有韓德清——即清淨居士——從道德學社回心信佛,研究俱舍、唯識,已有專精的成就。 一五 歸元寺講經與佛學院的開辦 民國九年,鄂督已易蕭耀南。到冬天,隱塵接任湖北堤工督辦。十一年又兼任陝鄂禁煙督辦,與蕭督有黃岡同邑之雅,故十一年在武昌有佛學院的成立,由元白的奔走聯絡,隱塵的提倡號召,亦得蕭督的間接維護。辛酉年底,我由杭至鄂時,武漢佛教會前棟已經造成,樓下中為大門甬道,左為職員辦公室,右為接引佛殿附設通俗講演堂。樓上左為一講經堂,右為會客室及寮舍。我即住於會客室後的寮房,時諳主會務,侍奉昕夕,隱塵等時過聚談。鑒于我接管淨慈寺的疊生故障,主張純憑理想,于武漢新刱立一養成佛教基本人才的學校,我乃提出佛學院的辦法及學科綱領,並於漢口及武昌分別傳了數次三皈,如李馥庭的全家皈依等,又增加了不少男女信徒。隱塵、元白與武漢信徒楊顯卿、王森甫等,集議數次,雖院址未能覓得,已決定照我的佛學院計劃,積極籌備開辦,故對于淨慈寺亦即為交卸的預謀。 壬戌正月,我接受了漢陽歸元寺講圓覺經之請,大約是於二月初進寺開講,講到三月初圓滿,編印了一本圓覺隨順釋科目,並在海潮音上發表了對大乘空宗應以唯識圓覺為一系的論文。集聽的除寺僧及湘、鄂各地來聽的僧眾三四百人外,陳元白等男居士數十人,李德本等女居士百餘人,亦皆住寺隨聽。而隱塵、劍農、時諳、森甫、蕭覺天、陳仲喈等,暇即到歸元聽講,仍不斷為籌辦佛學院的談議。此一期的講經,博得川、鄂、湘、贛各省寺院僧眾的翕然讚仰,消除了向來不少的隔膜。講經將畢時,並推定了陳性白律師專赴杭州去辦理淨慈寺的交代。 講經完畢了,我移居武昌皮公館以暫休息。因漢口過于煩囂,所以專在漢陽、武昌兩處探尋適宜的院址;亦曾到過現在建築武漢大學的東湖等處,擬置地建屋。然以秋季即須開學,為時不及,卒乃於武昌通湘門內、覓得堪用的空宅。此宅係清季川漢鐵路總辦黎大鈞所建,黎總辦是黎大總統的族叔,黎總統在那個時候是湖北的陸軍協統,駐軍的地點與這個屋地鄰近,所以建造的時候,亦曾經黎總統監督工程,造後即由黎劭平繼為宅主。但因民國後,劭平於漢口租界另置房屋居住,所以此屋一向空著。劭平與佛學院發起人李隱塵、王薌蓀等原為至好,且贊成辦佛學院的宗旨,乃願將此宅出讓為院址。隱塵等約我看後,我觀此宅四圍空曠,門前甚堂皇壯麗,宅中兼有林沼花圃,加以添造修理後,足可適用,遂議繳價一萬五千元以取得斯屋。就在皮公館開了發起人會,成立了籌備處,隱塵為處長,劍農經辦院屋的修造及器物的置辦,限於六月初完竣。根據了我的佛學院大綱,推胡瑞霖、皮劍農等起草章程,王又農擬具呈文,呈請湖北省長公署及教育廳批准,並轉教育部備案。議定院董每年須擔任四百元經費,時已徵得院董三十人以上;託黃季剛撰了禮請院長疏,由湯薌銘院董率院董二十餘人,在四月八日浴佛節,于武漢佛教會舉行隆重的禮請儀式,禮請我出任院長,並由我撰了佛學院緣起置章程前印發。預定于陰曆七月二十開學,七月初一起到院投考,刊布了招生通告。 我以開辦佛學院的事已經決定,陳性白回武昌,知道杭州淨慈寺與兜率寺的交替,至四月亦次第辦妥,我乃函囑玉皇、智信、大覺攜帶了我存放杭州的書籍物件及各人行李,即到武昌佛學院來照顧工程及從事設備。我趁此時的閑空,乃重到寧波訪奘老及陳屺懷、金夢麟等許多故友,並邀聘竹林去武昌任佛學院中會計。轉回上海,于一齋設在愛而近路的古靈山分院,住了一晌。那時、大勇亦正在滬再籌備東渡。大勇去冬抵東京後,元白之子陳濟博適在留學,因與大勇同從了覺隨要去高野山學密宗。乃覺隨在到高野山途中變了態度,對二人竟施出種種欺凌手段,抵高野山後不能安住。濟博仍回學校,而大勇訪得有金山穆韶阿闍黎堪從學習,須籌學密二年應備的經費,乃于春間回抵杭州。此時各種皆預備停當,遂來滬候船,住三五日即行東渡。 志圓以得關炯之作檀越,在古靈山又閉了關,乃時一與他敘談。他有一次談及滬上佛徒,大抵以諦閑、印光和我為中國現在三大派,冶開等已說不上,而圓瑛等皆聲望未著。然此就信徒眾多各成派別以言,若就新舊分派,則我為新派,而舊派以諦閑為首,附從以印光、冶開等。但我直心而行,對諦閑法師仍尊以前輩,初未嘗意識及此種的分派。唯從民國八年起,我與歐陽漸突起為佛學界的雙峰,則於九年唐繼堯的邀請赴滇亦可見之,此難免為向來追蹤諦閑、印光、冶開等僧徒居士們生大驚異。因此、如隱塵聞冶開信徒狄楚卿,元白聞諦閑學徒可端等種種風說,隱塵、元白等答以:「我們親近了太虛法師數年,從不聞談及諦閑法師等是非長短」,每令彼輩爽然若失!但世人于此種分派觀念一直持續著。十七年後,似乎諦閑隱退了,由印光與我來對峙;二十年後,似乎印光隱退了,由圓瑛與我來對峙。到二十年後,我的學徒們皆意識著此種的對峙,因此漸漸的尖銳了。此時、我相近的人,如善因、常惺、大愚、元白等已多合離轉化;而老的如淨心、岐昌、慧明、佛源、道階、朗月等,卻始終與我甚為相洽,都是公平的道誼投契。其實、全不成派,只是世人模模糊糊的猜測著、傳說著罷了。 那時、大有「無事一身輕」的風趣。于上海赴漢口的途次,聞觀同已作了南京毘盧寺方丈,到南京毘盧寺訪他,盤桓數天。他的法弟古曇,陪我暢遊了燕子磯沿山十二洞等各種名勝。曼殊揭諦亦寓毘盧寺,談話間初聞歐陽等反對起信論的傳說。並訪問了教育廳長蔣維喬等。我又久聞安慶迎江寺,遂乘溯江而上之便,又登岸往遊。則馬冀平已長安徽財政廳與竹安監院請常惺來主辦佛教學校,常惺引蕙庭、覺三等相見,並略為改訂了學校的學科。地藏庵的慧命法師,也設齋邀見,似憶曾為安慶的居士們講演一次。與竹安談及擬一覽匡廬勝景,他力任導遊。安慶盤桓數日,乃偕赴九江,暢遊廬山約一星期;游蹤所至,皆見于詩集的題詠。更有須另篇追記者,則為大林寺的復興,即從此而起。此游曾訪德安,宿白石寺,見老虎行五老峰下。又宿東林寺,曉起禮遠公塔,皆有較深的印象。回九江,竹安返安慶,我乃進抵漢口。 到漢口已六月底了,佛學院修理完竣,購置設備亦大致就緒,故我即進佛學院住。並已聘定了空也與史一如來任佛學教員,杜漢三任國文教員,而海潮音亦即由史一如來武昌編輯。其時、印刷發行已由隱塵等合資辦了一正信印書館,以孫文樓為經理,預備大規模印刷流通經典和佛學院的講義。七月初,各省學生已有陸續投考來院的,以大覺任學監,管理率領。中華大學陳叔澄校長亦為院董之一,舉辦中華大學暑期講學會,請梁任公、高一涵、傅銅等各名流學者分任講演,我擔任講因明學,已刊行的因明大綱,即是那時的講義。我與梁任公亦在那個時候才晤面。另由隱塵等以武漢佛教會名義,在中華大學大禮堂,請我及梁任公、傅銅作了一次佛學公開講演,聽的大學師生與各界人士、佛教緇素、在千人以上,有嚴黻蕙的記錄,登載于海潮音。時佛學院學生已到四五十人,並招待任公等到院中為學僧講了一次,任公亦擔任為院董。於七月初十外、由籌備處在漢口一江春設素西餐,宴集院董及本院新聘職教員,成立佛學院院董會,舉任公為院董長,孫文樓為會計,王又農為文牘,並推舉隱塵為院護——副院長——,作院董會與院長間的聯絡。又與任公、隱塵等同遊黃岡赤壁,訪湯化龍墓。迨任公分別後,籌備處于七月十六日結束,交代于院職——智信監院,竹林會計,玉皇庶務。至七月二十,正取備取的學生已足六十名,遂如期舉行開學禮,地方長官及院董濟濟一堂。蕭督亦蒞院致詞。那時、武漢的佛化,真堪稱盛極一時! 一六 佛學院第一期的經過 佛學院成立之第一期,我所定的學制,在依禪林規範施學校功課,故每日於上六點鐘或五點鐘講堂、及三點鐘或四點鐘自習之外,有早誦坐禪一時與晚誦一時,晚誦係彌勒上生經及念彌勒菩薩,回向兜率;三餐亦用叢林齋堂制。講的功課,本訂三年畢業,旨在養成佛教的師範人才,等於高等師範學校。第一二學期悉照原訂課程講授。第一學期係令起佛法基本信心及授佛學常識:空也講楞嚴經;我講世親發菩提心論與瑜伽真實義品——此二代起信論——;史一如講小乘佛學——譯日文小乘佛學概論及俱舍頌講話;歷史則我講佛教各宗派源流——此書即此時隨編隨講以成,史一如譯講印度佛教史;另授以研究佛學的基礎知識,則我講八囀聲義、六離合釋等,史一如譯講因明入正理論講義;另外關於哲學,則史一如譯講印度六派哲學;國文教員輪換了杜漢三等好幾個人,且因程度不齊,另分低淺一班,以學生程聖功加授國文;日文、英文亦分班教學,但英文全無成績,而日文雖由史一如、陳濟博等繼續了兩年,亦才六七人稍能學上。此期僧學生,如漱芳、能守、默庵、會覺、觀空、嚴定、法尊、法舫、量源等,居士學生如程聖功、淨嚴——那時尚未出家,俗名陳善勝——、張宗載、甯達蘊等,王又農、陳維東等亦住院旁聽;學生最多時達百餘人。教學方面精神尚好,其稍有煩惱者,則為事務處辦理未臻健全,與學監、教員、學生、時有摩擦。冬天、智信因病亡故,竹林、玉皇亦辭職。玉皇就在那一冬去靈隱寺,由知客而監院、而方丈、以到現今。大慈亦在這年的冬初,以病重出關,入醫院已醫治不及而死,噩耗到鄂,大為哀悼! 那一學期院外有堪記憶者,則為中華大學曾請我授印度哲學,每星期去講一時。且李時諳主持的漢口佛教會——此時武昌佛教會與漢口佛教會已分設,亦時請過江講演、授三皈等。冬初、湘省緇素推劉某來武院,公請去擔任復興大溈山的主持。武昌佛教會推劉東青陪往,我攜嚴定為侍者,到長沙講學三天,與仇亦山、趙炎午等,商定了恢復溈仰宗及溈山產業等進行計劃。到寧鄉佛學會,補蕉會長及罘月理事,同到迴龍山,會了惠敏同學,相偕入溈山共住三日,將各事宣布安定,返抵長沙,與曉觀等刱辦佛教孤兒院,即回武昌——次年,以性修回湘任溈山監院,性修一直到死乃交與岫雲,歷十五年寶生始接住持——。迨年假後,元白、劍農等邀赴宜昌。那一冬,長江上遊水淺,輪船擱淺,行甚遲緩,在舟中過陰曆年。經沙市等,覺得一路都無風景,但到宜都後山水漸佳。抵宜昌恰正月初一,說了幾天法,授了幾次三皈,有王容子、鍾宜民、黃恭任等皈依;後來的宜昌居士林,即由此而輾轉緣起。暇時、遊了藥王宮等僧寺及三游洞等名勝。至初七八,枝江院董皮劍農,沙市院董蕭止因等來接,共游元白與全敬存等合置的那惹坪維摩精舍。乃連敬存、韻香等十餘人,同赴枝江。在劍農的故鄉說法授三皈,皈依的有縣佐陳石琴及某連長所率的全連官兵。那時、劍農等已請我昔年同看藏經的本一,在三江口彌陀寺充住持,亦曾來晤敘。在枝江住了三日,即由沙市水警局長徐國瑞派專輪來接至沙市,說法三天,授了一次皈依,皈依的如鄧振璣、徐國瑞、陳妄清、王理丞等數百人。章華寺朗月和尚等邀往齋敘。又渡江去荊州游訪名蹟,在荊州亦說法一天,對於一片瓦礫場的承天寺等,頗多感慨。尚擬游當陽玉泉寺、關壯繆、智者大師遺跡,訪祖印法師,乃以開學期迫,遄返武昌。這一游,使佛化彌漫了漢口到宜昌的一段長江流域;杜漢三有「我們也要改行做和尚」的歎語。 我回到武昌,於原定的癸亥——民國十二年——正月二十日開了學。但我沿途勞累,病了傷風十餘日,病愈時已二月初了。原訂這一學期以三論為中心,添聘了張化聲來講中論,我自授三論玄要及十二門論、百論,百論有陳維東的記錄載海潮音。史一如續授前課,空也講大般若曼殊室利分,張化聲兼授國文,能守亦助講佛學兼辦附屬小學,以默庵、程聖功、陳維東授課。夏間、唐大圓也來了,加授中國哲學。芝峰、超一等,於那年夏初始來學——超一不久改充庶務——。開學前,改任大覺為監院,由元白介紹祖印法師一個學人松林來任學監。這一學期不幸的,則為夏初有一部學生對空也鬧了些風波,把他鬧走了。暑假前,史一如亦因病離職去滬醫治,就在這年下半年病故了!海潮音遂交張化聲續編。又這一學期,對支那內學院歐陽竟無等,起了不少的論辯。對梁任公、王恩洋所提出的起信論真偽問題,對景昌極的相分同種別種問題,對呂秋逸的佛誕紀元問題,對歐陽漸的唯識抉擇談,似乎都在這年的上半年或下半年。院中執筆的,則為我與史一如、唐大圓、陳維東等,卓然表現了佛學院的特殊學風。 這上半年的院外活動有可言者:張宗載、甯達蘊等,曾在北京發起新佛教青年會,我為改稱佛化新青年會。在武、漢增多了陳維東、周浩雲等分子,令張、甯專在漢口佛教會內作青年運動。又漢口九蓮寺了塵、戒塵、慈舟、妙闊等辦了華嚴學校,曾邀我去講了數回。夏初、西安康寄遙等請往講經,轉推了妙闊前去。春間、黃陂縣知事謝鑄陳初發心信佛,聯合邑紳趙南山、陳叔澄等邀我及隱塵等去宣揚佛教。入縣境時,謝知事率衛隊洋鼓吹打相迎,一路入縣署,鬨動了空村、空鎮、空巷、空城的數萬民眾來聚觀,為我所經集群動眾的第一次奇景。寓在前川中學,講了數天,傳了一次三皈,皈依的官紳男女數百人,與陳叔澄以詩唱和,並為謝知事收集戰時白骨所造的白骨塔作了塔銘。後來、謝知事邀了張宗載、甯達蘊去宣講青年佛化,辦過一個佛化小學。那年的夏天,印度詩哲太戈爾也來到武昌,陳維東等以佛化新青年去參加武昌的太戈爾歡迎會,我與太戈爾、徐志摩等作了一席談話。漢口佛教會已改選了胡瑞霖為會長,其媳湯佩琳以全部粧奩捐贈,完成了後棟的佛殿及兩廂樓房。又為舉行盛大的佛誕二千九百五十年——依中國舊傳佛生於周昭甲寅四月八計算——大會,孫厚在等並打通了西壁栖隱寺遺址,——為後漢口尼眾林的前身——添蓋了齋堂等。武院師生全體出動去參加講演,三日間、武漢來參加大會的十餘萬人。那時、曾授一次三皈,亦千人以上。於暑假後,與隱塵、森甫去廬山大林寺開始了暑期講演。秋初、因曾在武漢皈依的黃梅縣紳黃季蘅等到牯嶺邀接,去黃梅講演三天,傳了一次皈依。時在大水災後,遊五祖山、老祖山等,一一詳紀以詩。 從黃梅返武昌,即舉行秋季開學禮。我那時,一、因感覺禪林的管理訓練難達預期的成效。學監尤不易得適當的人。二、因學生的程度不一,淘汰了些,自動的退學了些,那一學期連轉學新來的現月等也才近六十名。乃決將這一期學生提前畢業,另定改善的辦法;開學時,宣布把第二三年的學程縮短入第二學年,改三年畢業為兩年畢業。原訂的課程是:第二學年以法相唯識學為中心,第三學年的課程以法華、華嚴等台、賢、禪、淨、密、律為中心的。這時、遂從第三學期起,把台、賢、禪、淨、密、律的學課大為減少,配合在唯識學年中講授。這一學年以我所講的成唯識論為主課,全院員生及院外的人來聽的,常百人以外。此外、關於天台宗者,僅講了教觀綱宗;關於禪宗的,編講了一本古潭空月。妙闊由陝回鄂,加聘以講賢首五教儀;張化聲授西洋哲學及未完的中論;唐大圓續授中國哲學,並代我續講解深密經;國文則已由張化聲介紹來了某君專教;陳濟博教日文,並譯講未了的印度六派哲學與中國佛教史。第四學期,我續講成唯識論外,並講了關於淨土的彌勒上生經及彌陀經,慈宗三要即是這甲子年——民國十三年——元旦所編的。關於戒律的,只講瑜伽菩薩戒;妙闊專講楞伽經;我參合陳濟博所譯,編了各地佛教史;張化聲、唐大圓及國文仍續前課;並由大勇來院傳密及講密宗綱要。這一年任能守為學監,第四學期任大勇為監院,但實屬大敬代理。到暑假前舉行畢業,畢業者凡六十餘名,先與院董會商定了改制續招的辦法,留二十名在院繼續研究,其餘皆各自回去了。 這一年院外的事,除武漢兩佛教會的法會不時參加而外,洪山寶通寺住持因故被撤,商隱塵等以歸元寺某副寺繼承,恢復並增加田產,大加整理。十月間,曾在武昌涵三宮的佛教會講了一部金剛經,由國文教員某記錄,即是單行本發行的金剛述記。傳授三皈時,陳元白襲用李時諳——時諳出家名大愚——慧融一名,亦受皈依。因為這一年,祖印法師已西逝,並曾請我為作塔銘。逮冬天,大勇於高野山學成回國,本擬閉關專修數年,乃才抵上海,即有滬、杭佛徒江味農、吳璧華等邀在滬、杭傳法。上海略傳結緣灌頂,到杭州則傳了十八道一尊修法,潘國綱、王吉檀——已升實業廳長——等皈依甚盛。武、漢佛徒多盼即來武、漢傳修,初去一函,以杭州挽留未允即來,我亦盼其即來武漢,遂重寄限期來鄂的嚴切手書。大勇於臘月間到武昌,即住武院,值放年假,為院生講密宗大意。武、漢佛徒多請傳修十八道一尊法,我於武院本不許女眾來住宿,此時以李德本等十餘女居士的要求,借西偏小學部屋,專闢女眾修密壇,而隱塵、元白等十餘男居士及院生觀空、法尊、嚴定等十餘人,則設壇院中議事廳樓上,同住在院中修法,過舊歷年。我曾向男女各壇巡視一周,極為莊肅嚴淨!至正月初十外圓滿,曾攝影登海潮音上。開學後,大勇即留在院講授密宗綱要。時寶通寺的新住持忽然死了,武、漢諸居士已引動學密之興趣,有的要大勇去繼任,有的聞持松亦已從高野山學密回常熟興福寺,乃去接持松來任住持,到夏初,大勇因要去從白喇嘛進究藏密,遂赴北京。是年李德本等又發起佛學女眾院,在鼓架坡租正覺寺地修造院屋及勝鬘精舍。 這時、我在海潮音發表的言論,亦每能發生或正或反的很多影響。例如說了「志在整理僧伽制度,行在瑜伽菩薩戒本」;後來常被人引稱著。又作過一篇「職業與志業」,竟有一些職業少年,因此組設了佛教利濟會。借「新僧」兩個字為題,以說明從社會到萬有都是和合眾,後來竟有以「新僧運動」作口號的。這一年四月八,上海的中華新報要出一張佛誕專刊,託康寄遙來信請我作過一篇關於佛誕的文字;而趙南公的泰東圖書局要出版王陽明全集,也捐資海潮音,以函求我作序文。這都是我的學說已影響到一般的思想界、言論界,而不限於佛教信徒的明證。 一七 廬山大林寺的復興 廬阜從東晉惠遠法師以來,久為佛教著名道場。唐、宋盛時,曾有過大小三百餘寺庵;清代山南歸宗、秀峰、萬杉、棲賢、海會五大剎、規模尚存,而山北從黃龍、天池以至東西二林,則已衰𡉏不堪。自牯牛嶺開闢避暑區之後,周圍十里間只有耶穌教堂林立,退處偏遠的僧侶佛徒,久已無立足的餘地。民國十一年夏,我與竹安登牯嶺,寓大觀樓,先一漫遊附近諸勝,臨春、有天池寺客僧坦山等數人來訪,歎息匡廬佛地,乃今只盛傳耶教,不聞佛聲!我詢以就近有無佛剎遺址?則告大林寺近在一二里間,即偕以策仗尋覓,經大林衝至劃界橋,夕陽垂盡,新月已升,荒煙蔓草中牧童叱牛群歸去,見有碑矗立橋旁,捫石辨字而讀,知橋北菜傭澣婦茅屋草坪錯落間,即為上大林寺原扯。廬山十八高賢內有遠公的弟子曇說,從廬山北麓的東林,越拜經臺大林峰抵此約二十餘里,雜蒔花木,蔚成大林,創建了下大林、中大林、上大林三寺。唐白樂天曾遊上大林題詠,明人亦有游記,茲已淪為牧地,可勝浩歎!遂擬依寺基修建一講堂,作暑期講演佛學的場所。歸漢口,於佛學院院董會席上乘機提議,得梁啟超、李開侁等的贊同,擔任籌畫進行,是為大林寺復興的起因。 到得秋天,隱塵、時諳等籌款,推嚴少孚往牯嶺調查,則大林寺基地已都由廬山清丈局出售於人民了。遂一面由隱塵等函託江西軍政長官,要清丈局撥地恢復名勝;一面由嚴少孚與清丈局長面商。結果、遂於寺殿原基劃領了四十方地,前面臨大路,而左右後三方的地界並未劃清。第一步建築計劃,前面留了一塊空地,靠後填高階石,起了木板屋的講堂,兩旁用板隔作寮房及會客室、辦事室。在板屋右旁,為我另造了兩小間石室。他若木板的小廚房及廁所,都極簡陋。到次年——民國十二年——五月都完成了,連置器具總計用不到三千元,錢是武漢籌去的,在山上監修的只是嚴少孚。暑假時,隱塵在大林衝己另租住宅,我與王森甫及學生陳維東、程聖功六七人同到大林寺,遂為暑期講演的籌備,並電約梁任公、張仲如——純一、章太炎、黃季剛——侃、來山講學;結果,章、梁雖不來而黃、張來了。 講演開始,自然我講的次數最多,湯用彤講了一次,黃季剛講了一次,張仲如亦講多次。山中向來潛散不見的佛徒,及遊山或避暑的遊人,也常有數十人或百餘人集聽。華洋的基督徒,尤大生驚異,講時每結群來伺察,平時多有提問難的。頭一二年,講堂上也沒裝塑佛像,完全是黑板講臺的一個新式講堂。但有一天,講桌上供了一尊數寸高的佛像,有一洋人見了,便說「你們是偶像,不是真神」!我說:「你們的真神照自己樣子造你們這些人,所以你們這些人的自身,便是你們的真神偶像!若不把你們的自身滅掉,便滅不了偶像」。一些洋教徒為瞪目不能答!如此一類的問答,不時發生。一天、我與森甫等游山去了,留張仲如一人講演,講到基督教為天神教,不及佛教究竟,竟有青年會的基督徒十數人,群起鬨堂質難。然也有虛衷研求的,漸漸改變態度。 我原意不想把古式寺院恢復,只須作一講演堂及造些辦事人房子,臨路造一古大林寺門坊便可。但我未上山時,嚴少孚已在講堂前作了一塊「世界佛教聯合會」的大招牌。我上山後,也未便撤除以掃他們的豪興。那知弄假成真,竟因這塊招牌引起斜對面的日本旅館及九江日本領事、銀行等避暑人員的注意,尤其那領事江戶是個日本的佛教徒,竟來以日本的佛教名義,加入世界佛教聯合會,並電日本以次年推派佛教代表來講演,並參加世界佛教聯合會。這樣一來,便不得不著手為明夏召開第一次「世界佛教聯合會」的籌備。遂將世界佛教聯合會呈地方長官轉呈中央備案,又由孫厚在等集資加造了石樓十間為宿舍,並函邀暹羅、緬甸、錫蘭等都派代表來,以符世界佛教聯合會的名實。到十三年暑假,我偕武漢僧俗佛徒數十人上山,籌備六月十一到十七開聯合會七天,大引起洋教徒妒忌。一天、有一地位很高的洋教師率教徒數人到寺,自云到中國已二十八年,確見中國的佛、儒、道教都是死的,只有基督是活的,所以你們應改信基督,不可信佛。寺中職員雖據理種種辯論,但他一概不聽,只將中國都是死的一句來抹煞。我見他蠻不講理,乃出眾突問道:「你怎樣知道中國都是死的」?他仍說:「我在中國已二十八年,所以知道都是死的」。我大笑道:「你只二十八年,那裏能夠知道!我在中國三萬年了,尚不知道哩」。他跳起來道:「怎麼?你在中國三萬年了」!我笑道:「不錯,你們的上帝沒有造世界,我就在中國了!但你們的耶穌早釘死在十字架,我仍在中國,你看是誰死誰活」?他驚愕得起身出門,一路說你們不講理而去。我笑應著,請你自己想想到底誰先不講理。但從此,便沒有洋教徒敢來嚕囌了。廬山的佛化,就這樣披荊斬棘的開闢出來。 在未開聯合會前,日本佛徒熱心來講演的,已有稻葉圓成等兩三起。在暹羅等國並沒代表來,而到山避暑游歷的,有曾在錫蘭、印度的英國人,曾在安南的法國人,及一德國人、一芬蘭人,來會自稱是信佛的人,乃皆邀請講演,並出席聯合會。到開會期近,日本佛教聯合會派來正式代表:為法相宗長佐伯定胤,及帝國大學梵文學博士木村泰賢,專請來翻譯的是現充立法委員的史維煥。好在外國人都自有他們的招待處,而我國各省如湖北了塵、湖南性修、江蘇常惺、安徽竺庵、江西李政綱、四川王肅方等,也來十餘代表,皆招待在會中住。開了五天公開講演,日本人講兩天,西洋人講一天,中國人講兩天,常惺、黃季剛、木村泰賢、李政綱等各有頗為精彩的演詞,聽眾中外各國人極為踴躍。另開了二天會議,出席的日、德、英、法、芬九人,中國代表十餘人,討論了些中日如何交換教授學生,及如何對暹羅等喚起聯合,並向歐、美宣傳佛教等議題。議決的,則為第二年在日本開會,定名「東亞佛教大會」。這個弄假成真的世界佛教聯合會,總算開得已有了一個雛形。 這一年添造的新屋,以侵用了一個蔣姓回教徒曾從清丈局買定的地基,幾乎引起了大交涉。後來、經了鍾益亭以鄉誼、陳經畬以教誼的多年情商,到民國廿二年始讓歸了大林寺。迨民國十四年的夏天,我因為預備游歷歐、美宣傳佛教,以湯鑄新、胡子笏等的援助,在大林寺設廬山學宭——宭字有人在外間寫誤作窘字,因有益學益窮的嘲笑——,有燕京大學畢業生熊東明從研佛學,教讀英文,我自授佛學,從武院招來了會覺、滿智、大醒、迦林四個學生,搬來了我的頻伽藏——這部經現在尚留在大林寺——及一部分經書,以克全辦理事務。海潮音曾由張化聲改唐大圓編輯,此時亦移到廬山,由會覺編輯成、交我審查後付稿,克全經理發行,而託上海泰東圖書局印刷代發。以我是年夏秋間所講、和前二年在廬山所講的,合編成一本廬山學,亦付上海泰東圖書局出版。並由王森甫把右邊張姓的地基三百餘方亦買了過來,地址始漸漸擴充了。但到九月間,蘇州報恩寺昭三與張仲仁、李印泉等發起請我講仁王護國經,而中國出席日本東亞佛教大會代表三十人,亦推定我和道階為團長,可各帶一個侍者。時熊東明、大醒以病而離去,我乃攜滿智為侍者,先去蘇州講經,而大林寺由會覺、克全留守以編發海潮音。到十二月,我上山只留一宿,將應用書物攜往上海去,克全不久亦去松江超果寺繼任住持,留在大林寺看守的只會覺一人。十五年夏天,李隱塵、孫厚在等請多傑格西、白喇嘛上廬山大林寺作了幾天法會。我直至十八年的冬天始再上山一宿;那三四年的大林寺又頓現衰落!所以黃季剛十六年重遊大林,有「一自名僧去」、「大林餘板屋」的詩句。 一八 光孝寺講經與佛學院第二期生 十三年暑期,在廬山開畢了世界佛教聯合會的時候,距武昌佛學院的開學,猶有一個多月的空閑,已久允江蘇泰縣光孝寺預先邀請前往為講維摩經。此時、常惺已嗣光孝寺住持培安的法,來廬山順便出席聯合會,實係迎接我去泰縣的專使。故聯合會畢,即偕之從九江趁輪船赴鎮江,在輪船上有一滑稽的事。即次晨過安慶後,在我們住的頭等艙新添了兩個乘客。見我同在廳上坐,即竊竊私議我為日本人,引起多人以目光注我,我因自白確係浙江的某人。但這位乘客堅不信我的自白,定要說我必係日本人,我因亦與開頑笑道:「你先生的貴國是否匈牙利呢」?他急說:「我們都係安徽人」。但我仍堅說:「他必定是匈牙利人」,急得他力辨非是,始將眾人的目光移注他的身上,弄成一場的鬨堂大笑。船到鎮江,起住超岸寺。民國元年後久別的鎮江,雖車船常常經過,迄未停留一宿。當晚超岸住持晴峰,請了當地的信佛居士盧潤洲等,與退居守培、焦山監院智光、觀音閣仁山來宴敘。此時仁山亦已為鎮、揚間僧界尊為長老,守培以宗說俱通自負。次日、同抵揚州,寓萬壽寺,住持寂山招待殷摯,與民元敵視仁山大異,陪游揚州瘦西湖、平山堂諸勝,我曾有詩紀之。遂偕寂山、仁山、讓之——天甯寺監院,即大醒剃度師,大醒這年才出家,也同到光孝寺聽經,後始去武昌佛學院——、守培、智光、晴峰、常惺、芝峰、大醒等十餘人,同乘光孝寺自備的木船而抵泰州。 光孝寺之請講經,以寺產甚富,歷年常為訟累,同縣紳學界人亦多與為難。住持培安因智光介紹,延常惺為法嗣,常惺建議辦覺海學院,並請我講經以先開通風氣。其時託我名下出家的大愚與其同戒浮光、大願,亦先閉關在寺。我到光孝,培安率寺眾禮敬甚隆,請邑中各界英耆、諸山長老一堂宴敘。寺中已先印行昔年在北京的維摩經講義。開講那一天,除僧尼女信徒三四百人外,紳學界凝神靜聽者亦百人以上。既看講義,並聽口說,遂由了解而起信。二三日後,皆展轉歡喜稱歎,全城頓改向來鄙視僧眾輕蔑佛教的空氣。我除講經外,逐日應各寺庵宴請及遊覽風景,時有題詠。中間小病,請常惺、智光各為代講一座。講十餘日將畢,紳學界二三十人,請受三皈。為首的盧敬侯等嚴選資格,對於未足「與紳士之列」的,皆擯不令同受皈依。我為他們結一念佛社,並禮培安為領導師,領導念佛,即為後來泰縣佛教居士林的前身。對於為光孝寺挽回風氣的希望,可算已達到了。但培安認為已可苟安,後對覺海學院竟不復辦。時普通請受皈依的男女信徒甚多,要求不已,乃於講畢普授百餘人。此時泰縣既將我傳同神佛,又來環求皈依者幾近千人,但為集佛殿方便開示,各各歡喜,散播四鄉,我於翌晨即行,而四鄉入城求皈依者數千人,已追慕無及,大生「所過者化、所存者神」的感歎! 離泰縣,由範成、默庵等迎至姜堰西方寺停講一日。再應如皋定慧寺紹三等請,轉往如皋。此時如皋已有一群紳學商少年,因讀我「職業與志業」一文而組成的佛教利濟會,更為熱烈歡迎。在如皋留講二三日,從南通趁輪船再到鎮江。盧潤洲陪往金山等處游了一日,重晤青權退居等。智光等又陪遊了焦山,大嚴自寶華山來拜。擬赴華山、南京一遊,但江、浙間風鶴頻驚,旅行不便,且武昌的開學期已近,遂由鎮江逕回漢口。 武昌佛學院的第二期學生,我的改革計劃,除留第一期畢業優材生二十人設研究部外,只招受過比丘戒的大學部學僧四十名,連寄宿舍亦改為仿禪堂的廣單制,先注重律儀訓練,嚴格施以生活管理,以為實行整理僧制的基本。但此時院董會已改舉湯薌銘為董事長,隱塵對我亦漸持異議,僉要仍照第一期的課程,兼收在家學生,未能通過我的革新辦法。故所招的第二期四十名,仍有少數在家學生,今所憶的、只有大醒、寄塵、亦幻、墨禪、虞佛心、迦林、恆慚、枕山、蘇秋濤等數人。課程三年,略同第一期所訂。因此、我請了善因來任都講——等於教務主任。秋季開學後,把第二期生的功課交與善因、化聲、大圓等教,我唯擔任指導研究生的研究,二個月間的研究,亦尚有成績。鼓架坡的佛學女眾院,亦在這個秋季開學,李德本為董事長,李隱塵為院長,李德瑛為學監,尼及女學生約二十餘名,功課大抵由男院教師及研究生兼授。十三年春起,我已得了胃病,入夏漸劇,食飯嘔吐,改食麵包,將三四個月,擬作短期完全休息。又因第二期係隨他意辦,亦減少了熱心及鬆懈了責任。我實為此兩因離去,不知者曾別作與某人有何意見衝突的推測,完全誤解!到秋杪,乃將院務分別布置停當,留一致院董會函,把要隨身帶的一兩件行李收拾好。臨行前半小時,突然召集院中教職——學生仍在上課——,宣布院長職務暫交由善因代行,其餘各教職一切照常。在院董、院生不及知道挽回的瞬間,即租車上了立時開行下水的輪船。這個行動,使院董、院生有點驚訝不安,所以萌生了些不相干的揣想;但我只因不如此不易得數月的休息而已。 舟到南京下關有半日停泊,登岸洗了澡,欲上獅子山一遊。那時、齊盧之戰將作,乃因守兵的攔阻,退歸船上。有一詩人來同艙住,談論得頗忘寂寞。抵上海,暫休息數日。以奘老適來滬,訪了士老。又因朗清邀過雪竇分院——後來過滬多在雪竇分院住——,與朗清的交誼亦從此始。我因欲休息,故都未使上海一般佛教徒知悉,只訪了趙南公,取了些「人生觀的論戰」、「科學與哲學」等新出版書籍,即偕奘老去寧波鄞江橋一個荒僻的巖洞隱居,過寧波亦不曾停留訪問。奘老仍住寧波觀音寺的時候多。巖洞中原只一燒飯媼、一種菜翁看管,我專僱了一小使以供服侍差役。住了一個半月,住得非常安逸,飲食調和得宜;遇天晴的日子,便在山林中席地而坐,枕石而臥,俯仰天地,放浪形骸,十分的鬆爽舒適,胃病也便好了十之七八,差不多恢復了健康。但後來每一疲勞過甚,胃病即發,所以知道只好了七八成,並未斷根;而從此亦自覺不復能過勞,對於事業,不敢無限制的創興荷擔了。 病愈、無復久住巖洞的需要。往歲曾聞方粹年盛譽奉化雪竇寺的山水,勝甲四明,乃邀奘老同往一遊。第一天趁小火輪到了江口,由白雀寺悟淨留宿,略覘塔山形勝。次晨僱竹輿以登雪竇,久旱不雨,山田現枯狀。入山亭以上,一路風景漸佳,而雲黑風緊,已有山雨欲來之勢。才入寺至天王殿,雨已驟下,朗雲方丈——此時尚是朗雲,次年始由朗清接任——即迎居法堂的西廂房內。然一雨三日,竟不及出門縱觀。翻閱山志,哦詩遣悶,所題八景詩,皆臥遊所成。三宿未晴,乃於晨餐後雨霧濛濛中喚輿下山。過入山亭,天氣放晴,但興闌不再返登。或係山靈故為阻尼,留不盡餘興以待日後來游,亦未可知。還抵寧波小住,慈谿保國寺住持一齋邀往遊憩。寺係漢驃騎張將軍捨宅開建,我亦久慕勝概,乃偕至該寺,居以新落成靜室,供設甚備。策杖探覽就近的寺庵古蹟而外,住月餘殊喜閑靜。先在巖洞,曾因評判當時關於人生觀論戰的思潮,撰就人生觀的科學一書;此時於保國寺日居無事,又作成大乘與人間兩般文化,及起信論唯識釋二書。大抵皆針對時論而發,但都在沒有參考書的山居中所作,故徵引的文句不無差脫。 迨臘月間,似由「齊盧之戰」引生「奉直之戰」的戰事已經收束,由粵孫、津段、奉張的三角同盟成立,擁段入京為執政,粵孫傳將北上。那時、武院院董會派孫文樓,至甯波觀音寺奘老處,詢知我的居處,即尋到了保國寺來,持院董會函、院職、院生函,暨隱塵、森甫等武漢眾弟子函,催我回鄂;我送孫文樓到甯波,又接得大勇與湯鑄新、胡子笏等來函,云與許靜仁、馬冀平等發起護國仁王法會,請赴北京講經。我回信准於正月底、二月初到京,並囑孫文樓先歸武昌報告,我決於年底回武漢,但只住一月,即由漢口轉赴北平。我在甯波稍事勾留後,赴滬將所著人生觀的科學和大乘與人間兩般文化兩書,贈泰東圖書局出版;另大乘起信論唯識釋,亦由人捐資印送。我於臘盡至武漢應酬了多日,歸住武院,將院事逐加處理。隱塵等聞於武院春季開學後即赴北京,為佔北京的先聲,約蕭衡珊巡使、何韻珊省長、陳叔澄校長等,發起就武昌中華大學大禮堂,先於正月初十外開講仁王護國經。開講日、蕭使等亦親至。那年、以仁護二字取男女皈依者的法名,鍾益亭的仁益,汪奉持的仁宏,是這個時候皈依的。但我只講了四五座,即由善因代講。於武昌的佛學院及女眾院舉行開學禮,對學生訓話之後,即由王森甫、董憲章等乘京漢車隨行赴京。直至十五年夏初,在漢口佛教會講無量壽經,始又返武院住了數日,對於第二期生略有開示。但此時研究部生已離盡,只存第二期學生約三十人,無復我在院時的興隆氣象,逮秋初,國民革命軍圍攻武昌,頓告散歇。故第二期生除大醒、亦幻、寄塵、墨禪、虞愚、後來隨我學習而外,其餘大抵少曾受我的親教。 一九 北京天童等處講學與赴東亞佛教大會 十三年夏初,大勇赴北京從白普仁喇嘛習藏密,發起入藏研求密法的決心,計劃召集一班學僧先學習藏文,待藏文稍有根柢,再進西藏研習。遂得湯鑄新、胡子笏、但怒剛、劉亞休、陶初白等的皈依贊助,在北京慈因寺創設佛教藏文學院,在是年冬間開始成立。武院的職員大剛——出家後的王又農——、超一、及研究員法尊、觀空、嚴定、會中、法舫等,皆隨以去。師資雖不滿二十人,精神甚好,湯、胡、劉等護持亦殷切。及段執政,有許靜仁、馬冀平等與政府甚通聲氣,因發起護國仁王法會,公請我入京講演此經。我於正月底到京,大勇、子笏等率眾由車站迎住慈因寺。大約是於二月初間開講。講壇向內政部借設於中央公園社稷壇,地點的適中,殿宇的弘敞,迥非向來講經的講壇可比。開講頭幾天,聽眾達二三千人,後亦常有六七百人。我的言語以猶有多數人不能全懂,乃由法尊、法舫二人輪流譯語並記錄,即當年在北京印行的仁王護國經講錄。在此講期中特有可紀者,為講經不多日,即值孫中山先生逝世,治喪處亦向政府指定要社稷壇為公眾祭弔場。政府函復已借與講經會,可由治喪處自向講經會洽商。講經會幹事劉亞休等亦為治喪處職員,乃商定治喪處捐資講經會,在中央公園空地上另搭一棚作講堂,讓社稷壇為開弔場七日,開弔後講堂仍遷回社稷壇。開弔時,來的人眾更多,皆自講經堂前走過,因此來聽講的人也更多了。我也曾到孫先生的靈堂內瞻弔,故後於弔時哲詩中,有「補陀山上題詩錄,社稷壇中謁哲魂」之句。講經圓滿日,如英國佛徒克蘭佩,美國教育家衛西琴,雍和宮堪布貢覺仲尼,西藏格西多傑覺拔等,皆參預聽講並攝影;多傑格西在陞座前,出眾中頂禮,並登臺獻哈達請為摩頂,尤屬藏僧對漢僧未有的尊敬。 在這年的講經期內應特記的:一、曾與白普仁、莊思緘、馬冀平等發起中華佛教聯合會,設籌備處於廣濟寺,為後來東亞佛教大會代表團的產生機關,亦為江浙佛教聯合會、湖南佛教聯合會等的策源。二、胡妙觀——子笏——把我作的一篇談教育的文字,登在晨報上,徵求有人來討論。在太原辦大同學校以試驗理想教育的衛中——西琴——博士見了,特地到北京來訪我。我與談佛的教育方法,他似乎最注意怎樣能測知學生的心理,深以他心通的未易獲得為憾事。三、燕京大學的邀為講演,因有熊明等發心學佛。四、多傑覺拔係拉薩考得格西後,又曾專修密法,在西藏有瘋子喇嘛的名聞,又游化蒙古多年。此時為禮班禪大師到北京,大勇聞白普仁言其德學,訪問未值。有一天,他忽然自到藏文學院來了,大勇引以見我,意甚殷勤,即留院同住。我贈以黃布海青及黃風兜,他亦隨喜穿戴。我的眼睛被風沙所吹致病,他為我誦咒吹口沫兩次而愈。他又為大勇請護法神保護進藏,但所請的西藏護法神未降,卻把在廣濟寺護法的狐仙請來了,降在天然及超一等身上,當下即有能知他心及發人陰私等靈驗。力阻大勇赴藏,勸留在北京,願為護法。他現在願捨去廣濟寺來護持大勇,但他過不了黃河,所以如大勇要去西藏,他不但不能護法,且當力作阻撓;後來多傑誦驅遣咒,始將他遣走。這是我於五台山回京時,聞大勇等傳說的。多傑在內地的弘傳藏密,及藏密的弘傳內地,亦由此而起。 我講經後,與妙觀居士等朝五台山,從北京到定州,坐火車一天,當晚僱好上山的騾轎,走了四天始到山。到山的那一天,章嘉喇嘛的大隊人馬亦正進山,大雪紛飛——我為於四月初四文殊誕前趕到,這時大約是在四月初頭——。我們住宿在碧山寺的廣濟茅蓬。那時、廣濟茅蓬的住持名恆修,請性蓮和尚在蓬率眾修持;性蓮與我談甚投契。我們在山住了七八天,因風雪的關係,我於五個台頂只到了最高的北台頂,訪了菩薩頂及達賴廟的喇嘛,又到過顯通寺及塔院寺、五郎溝等。另從五台縣一路出山;第二天在五台縣午餐,縣長某君招待甚殷。當晚、宿閻督百川的河邊村,與村長等詢談山西模範省的村政之類,稍知梗概。次日、乘長途汽車到太原;入城時,守城門的軍警要了名片。我們進旅館休息,未及兩個鐘頭,已有閻督派來招待員,招待去文廟居住。時趙戴文不在太原,由徐一清、力弘等讌談,陪游晉祠等名勝,閻約期相晤,我同妙觀與縱談兩小時,意趣不盡愜洽。邀在洗心社之自省堂講演一次,全城各界首領都來集聽,由佛化新青年會會員劉仁宣為記錄。在太原約住了三四日,乘火車而石家莊,游覽一宿,次日換車抵北京。這個時候,大勇已決定收束藏文學院,率學僧從川、康入藏。我亦因天童寺講楞伽經的預請,購了通濟公司由北京到上海的頭等通車票,離北京南下。 通車票是可以沿途分站下車的,我的行李交火車直攜上海,我只提一隻手提皮夾。先在濟南下車一宿,略窺山東省會的風物。常州、無錫亦是我向來火車屢經而未停留過的,此次晨過常州,游訪了天寧寺、清涼寺,就清涼寺午餐後,上車至無錫飯店留宿。次晨游惠泉山、梅園諸勝,一路皆紀以詩。又停訪了久別的蘇州,於北塔報恩寺受昭三的招待,遂緣起下半年的蘇州講經,晚車抵上海,居留數日,曾由居士林歡迎講演,與禪定訪程雪樓談發起江蘇佛教聯合會事。又因杭州佛教會吳璧華等的迎接,重到自民十冬闊別了四個年頭的西湖,游訪了靈隱、昭慶、彌陀各寺庵,在功德林講學三天,收了百餘男女的皈依弟子。再回滬而赴甬,先到育王寺禮拜舍利三天。就於這個時間,上海發生五卅慘案,亦就於這五卅慘案發展中,到天童開講楞伽,由隨聽的陳秉良居士為記錄,淨心老和尚作序印行,即是流通的楞伽義記。是時、天童已重新羅漢寮及添闢玲瓏巖以上觀音亭諸景,放羊山淨老的塔院亦已落成,所至皆有題詠。這一年,天童文質方丈期滿,已改推圓瑛繼任,乃圓瑛因接泉州開元寺辦佛教孤兒院之請,派人來函辭退。寺眾咸欲推我為繼任方丈,我力辭,乃改舉了恰恰來寺的禪定。這個講期中,雲巖亦於座下聽講,並代講大座一次;他就在這一年回到重慶,刱立了獅子山慈雲寺。會泉率領許多香客,從普陀進香來天童寺,亦聽講數日。 天童的經講完,大約是在六月半了,我到上海,由當差的先把行李上了輪船,我乘火車到南京參觀歐陽竟無等新開辦的法相大學。我有好多學生也都在聽講,竟無恰赴講堂,就請我即席講演,並與王恩洋、呂秋逸等晤談。我於下關上了輪船,到九江至大林寺,開辦廬山學宭。那年的秋杪,蘇州北塔寺昭三與張仲仁、李根源、陳哲民等,發起講經會,邀至蘇州講仁王護國經;又為少數研究的人,作楞伽經的研究;並因蘇州的基督教青年會及東吳大學等,邀請往作臨時講演。那時、我已有世界佛學苑的提議,昭三願將北塔寺供獻作苑址。我那時要去出席日本的東亞佛教大會,乃約回國後再來接收。 東亞佛教大會的開會期,大約是十月底吧。我們是在十月中旬齊集在上海動身,我與道階法師為團長,團員為持松、弘傘、曼殊、覺初、王一亭、胡瑞霖、韓清淨,徐森玉、楊鶴慶、張宗載、寧達蘊、劉仁宣等二十六人,侍者二人,翻譯二人,共三十個人。係由中華佛教聯合會,呈請政府,領了六千元的經費,推定人選,代表中國前去出席。來回的船費及零星雜費,都在六千元內,每人分取二百元支用。到神戶,一登岸後,所有一切的車旅膳宿,概歸日本佛教招待。我們抵神戶,即有日本的總招待水野梅曉、大西良慶,及我的在日本留學的學生恆慚等多人上船迎接。在神戶,至預設招待處停留一宿,次晨即乘車赴東京。抵東京車站,日本佛教聯合會主事窪川,法相宗管長佐伯定胤、帝大教授木村泰賢,各宗僧正僧侶,佛教青年會,佛教男女學校學生,列隊歡迎者在萬人以上,我代表中國佛教致答謝詞,即率全團到芝公園增上寺會所招待處住。招待處有暹羅佛徒一人,又朝鮮、台灣佛徒十數人。寺中雖設有「日本佛教聯合會」,但日本之佛教只有各宗自成一系統的全國組織,而此整個佛教的各宗聯合組織,由淨土宗發起而設在淨土宗的增上寺內,然甚鬆懈而無多效用。最強大的真宗——本願寺各派——,且落落羞與各宗聯合。故於此東亞佛教大會,乃獨無真宗領袖的參加。 東亞佛教大會開會的議程七日。第一日、舉行開會式,日本的文部省、中國的公使館均派來代表,英國、德國、美國的歐美來賓亦有多人。日本各宗派的代表,多為宗派領袖,約三四十人;朝鮮七八人,台灣四五人,暹羅一人,中國二十六人,而緬甸仍無人出席。先佛前設供上香作禱誦,次推定佐伯定胤為正會長,中國方面的道階法師為副會長,攝影休息。第二日、開全體會,分為法義、教育、慈善、文化四組。第三至第六日,開分組會議。第七日開全體會,宣佈通過以陽曆四月八日為佛教紀念日而閉會。會舉,由梅曉等陪赴日本全國各處參訪游觀,歷時二十餘日。總往還日期,一月有餘,返上海時已十一月中旬,詳載日本所印的東亞佛教大會記,及海潮音第六卷的東亞佛教大會專號。日本並製有東亞佛教大會及中國代表團游歷參觀的影片,可以演考。 但開會及游訪中特堪回憶的,第二天的大會幾乎未開成!因為以中國代表排列在日本之下,朝鮮之上。胡子笏、韓清淨等,均以朝鮮、台灣應附於日本,而中國、暹羅則為其他國家代表。爭持數刻鐘,始變更序次以開會。又舉為東亞佛教大會副會長的雖是道階,然我以擔任中國代表團團長的緣故,從神戶登岸起至神戶送行止,我於歡迎會致答詞三十餘次,及受少年少女的獻花等亦十餘次。特約的講演,則為帝國大學、佛教青年會、高野山大學等。盛宴、如文部大臣的邀請。第一流中俄通後籐子爵等,皆來晤敘。名教授的訪談,如南條文雄、井上圓了、村上專精、大內青巒、高楠順次郎、鈴木大拙、渡邊海旭、常盤大定、木村泰賢、金山穆韶等。於大會之法義研究組,我因力主日本應注重持律,引生律宗管長專來敘話。因悉日本律宗本末只三寺數十僧,所餘皆不受沙彌、比丘戒的。又於西京有一次集數十佛學專家開研究會,我曾力主以釋迦內證為教源。後有臨濟宗等禪師特來訪談,深致欽敬。他若德國大使索爾夫與參事熙爾——後為駐中國公使——,德教授俾友沙之約晤,為我遊化歐美一助緣。而我國駐神戶領事周玨,招集神戶華僑的殷勤接待,亦殊可感!最奇者,則為大本教的教主派曾充吳子玉顧問的田中,專車來西京迎邀,以胡子笏堅持必須彼教主親自來晤,遂未往見。 二〇 佛化教育社與北京南洋講學 十四年冬杪日本游畢,張宗載、寧達蘊等游台灣、歸廈門,韓德清、胡瑞霖等游朝鮮、歸北京,余與劉仁宣等由日回滬。旋赴蘇州,擬接收北寺,但因債務繁重,而武漢之佛教會、佛學院又派嚴少孚——大智——至蘇專迓;劉仁宣等多人,則求在滬組設佛化教育社,作佛化教育的運動。遂決定放棄北寺,先作武漢之行,再回滬主持佛化教育之新運動。抵漢口已是臘月。返武院住了數日,於漢口佛教會講經授皈,籌集了維持海潮音出版的經費,約於臘月二十邊離漢口過潯,又上廬山大林寺收拾餘物,將海潮音全遷上海編發。回上海已將年底,息居一靜室中,修彌勒七過年。丙寅元旦——十五年——作的「居家士女學佛之程序」,即是十餘年來已翻印數十版而流行最廣的一個小冊。 十五年春間,租屋於虹口設佛化教育社,由陳秉良、劉仁宣住社,海潮音委陳編輯,仍由泰東圖書局代印發行。劉另編心燈旬刊發行,專作佛化教育宣傳。我則寓居雪竇分院或育王分院的息廬,就近指導。息廬有園林之勝,雖在上海而饒靜趣。四月間,漢口佛教會迎講無量壽經,多傑格西亦同時在武昌傳密法。講畢,皈依者甚多;以光壽分名男女居士。至武昌,略處理院務仍回上海。迨夏天,則北京與南洋新加坡均迎請講學,北京亦欲利用暑期便學生聽講,遂決先赴北京,並回信新加坡,准予秋初前往。 其時、蔣竹莊任東南大學校長,唐大圓亦任東南教授,過南京之因,一則訪東大正在作暑期講學,遇王隆中,邀以偕謁五省聯帥孫馨遠,傾談頗洽。唐大圓願隨我以行,遂偕去北京。是年、在北京取學術講演方式,寓某某家,就其家設講座,講演佛學概論。聽者張怡蓀、羅膺中、羅培常等大學教授及各大學男女學生為多,由羅膺中筆記成書,即十餘年來再版多次流傳甚廣的佛學概論是。並曾請唐大圓在某大學舉行佛學公開演講。我以即須前往南洋,因積極為赴歐、美宣傳佛法籌畫。英國女佛徒克蘭佩,曾在舊金山宣傳佛教的林肯——後即照空——,皆願為我函介歐、美的佛學友人;我並接收北京萬壽寺以為世界佛教聯合會籌備處,作宏化世界的後方根據。並由胡子笏約其親戚楊明塵、楊性塵兄弟,捐助出洋旅費,我遂於六月底回抵淞濱,作赴星洲之準備。 星洲講經會,係由蔣劍一、黃天行、蘇鶴松——即慧純——等少壯商人與轉道諸僧長共同發起。天行乃中南銀行董事長黃奕柱之子,故皆託上海中南銀行為我預備護照及郵船艙位等。講經會規模頗大,希望甚遠,要我攜帶侍役並邀一英文繙譯同去。但英文譯人殊不易得,轉展由人介紹一東北留法學生楊雪庵願從以去,後始知其不過要從至南洋自謀生活,不惟不能為佛學之英語翻譯,且普通應酬英語亦說不多。於是益見留學生的往往虛有其名,毫無實學!抵新嘉坡後,遇寧達蘊亦在,宴游數日,即在星洲的英國皇家新落成大禮堂演講三日,聽者多為閩僑,英國人只有少數參加,故祗繙譯閩南語;所帶英語譯人,因其無能,故未敢試譯。此外則應各寺庵、各社團、各學校、各佛侶的設齋請法,煮茗談禪,不一而足,曾別印行有星洲講集。星洲華商以陳嘉庚、胡文虎為巨擘,各有一日報以自鼓吹,兩家對我皆曾殷勤招待。陳嘉庚親引參觀橡園、工廠、商店,而胡文虎則接至其涼屋居留數日。又有陳文烈、楊雲溪兩居士亦各接往其涼屋游息。蔣、蘇等又陪往柔佛國等游覽。原擬在星洲稍久,與陳、胡等商議往歐美傳教及刱建世界佛學苑之事,並至英屬南洋各島及荷屬爪哇等地,游歷宣化,乃因不慣熱帶的起居,忽得熱病,纏綿多日,轉加沉重,醫言回至溫寒地帶,不藥自愈,否則殊無速痊之把握。我不得已,乃決定即日返國。 楊雪庵自行他去謀生,攜去的侍役江貴生——後來出家名善歸——得仰光一居士的扶助,願去緬甸剃度,從緬僧學巴利文佛教,我亦隨喜贊成,故只一人獨回。所乘係由印度航日本經十三個碼頭的英國郵船。同船的有一曾任廈門大學校長的閩人黃琬,博聞健談,一路頗不寂寞。抵香港時,我的病已全愈,偕黃琬登島游覽。至青山寺,適值開戒,寺僧多有熟人,新戒頂禮求法,大眾尊重興供,黃琬亦不禁對我肅然生敬。抵廈門,則因南普陀先得轉道師電告,已組成盛大的歡迎會,常惺、會泉、轉道、王拯邦等數十人一湧上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的行李什物收檢搬取,勸我即刻偕同上岸,在廈門最少居留三五日。我的船票本是買到上海登岸的,至是亦祗可犧牲了,曲從眾意,隨到鼓浪嶼日光巖暫息。日光巖為昔日鄭成功操練軍隊的將臺,憑巔俯視,全嶼與隔海廈市胥入望中。次晨、渡鼓浪嶼從廈市登岸起至南普陀寺止,集全廈緇素佛徒,沿途以洋鼓鞭砲歡迎以行,尤以少年信佛學生居多數。有二少年學生,一路散花不絕,掀動全廈男女,隨行入南普陀者以數千人計,則出常惺、王拯邦之設計,藉以聳群眾之視聽也。 抵南普陀寺後,先赴閩南佛學院的歡迎會。院生仿武昌,亦僧俗兼收,更有一附設小學。由一最小的小學僧厚道,代表全體的學生致歡迎詞,口齒伶俐,亦殊別饒風趣。我於演說後,赴寺中邀集紳學商僧領袖之盛宴。我同席的,都為廈大教授,如林文慶、周樹人——魯迅、孫貴定、張頤——真如、沈士遠、莊澤宣、顧頡剛、陳定謨、羅培常、繆子才等。林校長當商定次日由廈門大學歡迎參觀講演,翌日、偕常惺蕙庭等同至廈門大學,先共進茶點,參觀生物院等各學院,遂於大禮堂開始講演,講「緣起性空的宇宙觀」,歷一小時餘,有常惺紀錄;而廈門學界對於佛教及僧眾輕視的風氣,始為之一變。復因廈門虎溪岩、白鹿洞、太平岩、妙釋寺等的邀請,又周旋盤桓了兩日,所經間有題詠。南普陀題石的「南海普陀崇佛剎,虎溪白鹿擬匡廬」詩,即作於此時。但因日本佛教團的到上海,王一亭、劉仁宣等疊電催歸,遂乘船赴滬。 抵滬時,則日本佛教團已赴杭州及天台、天目、天童等處去參拜。劉仁宣等報告了上海佛教團體對於日本佛教團的招待經過,並由佛化教育社名義,招集上海新聞界戈公振等,請我發表南洋游化的談話。此時、國民革命軍圍攻武昌未下,已在湘、鄂、贛間展開大爭鬥,滬上的人心預覺時有大變動的時代到臨,不安定中頗多活潑的生氣。上海尚賢堂的李佳白,向有各宗教聯合的組織,延請各教名人講演。此時聞我回滬,親到佛化教育社邀我到尚賢堂居住,每星期開各宗教聯合會,歡迎講演,我因在尚賢堂住了三五日,作了一次講演。其時日本佛教團因我國戰事不便旅行,還集滬上準備回國,我向梅曉、梅谷等送別後,亦因事轉往寧波。 當日的尚賢堂講演,有二事可特紀:一、因尚賢堂各宗教聯合會的講演,原是耶、回、道、孔教徒都有的,不過那一回請我講演曾先期登報,故來聽的以佛教徒占多數。我講時略辨佛教高出於耶教等之特點,亦稍連帶及回教。聽眾中不少的耶教徒,卻休休有容;而內中有二三回教徒,當時以人少敢怒而不敢言!李佳白宣布下星期仍請我續為講演,他們卻存了心,在下星期日竟約了百餘個回教徒同來,預備即向我質問動武。但幸而那一星期日我因事到寧波去了,他們遂撲了一個空。這是過了數年後鍾益亭聽到一個回教朋友告訴他的。類似這些的危險事,例仁山在金山受險而我則已在南京等,我生平殆不下二三十次,皆在無意中化凶為吉。殆因我向來和平樂易,而信徒們則謂有佛菩薩及諸天善神的陰為護佑。二、因這一日看見報載我講演,來聽講的也不少,內中即有原籍昆明、生長朝鮮、時在上海為藥商的玉觀彬,觀彬對耶、回、佛教都有相當研究,聽我講後大感動,決心皈依佛教。次日專誠叩謁,即請我為授三皈,作佛弟子,法名慧觀,對我的信心非常忠實,後來幫助我作了許多佛事。 二一 法苑與南普陀寺閩南佛學院 民國十五年冬,我仍住在上海的息廬。國民革命已席捲湘、鄂,侵人贛、閩。樊鍾秀焚毀少林寺,馮玉祥沒收相國寺,在河南既有不少的關於佛教驚人消息。而湖南有顧淨緣者,以唐生智老師的資格,如鎗斃武昌佛學院學僧素禪,捕鞫新去長沙的張宗載等,亦多非常舉動。江浙佛徒處此政潮教難的狂濤駭浪中,不勝周慞惶佈!青年的顯教、大醒、悅安等,集詢應付方法,我因有僧制今論的宣布。 就在這時候,玉慧觀表示:如我在上海作何佛教新運動,願為經濟上的援助。我因思宜從適應上海商市情況,先立一經濟基礎,以作新僧運動,乃根據昔年的整理僧制論,辦一法苑,從改良各種佛教法事,以應時俗所需;改制簡潔的冠服,仿用日本方便袈裟為常禮服,一新世人對於僧徒的觀感。所誦的經及所修的懺,並注重有一時講解;又擴充法事範圍,應用到小兒滿月、周歲,成人結婚、祝壽各種人生喜慶方面。在臘月間,租定了大華飯店對面之一大廈,招集默庵、悅安、幻生等從事籌備,遂於十六年舊曆元旦舉行正式開幕禮。是日、章太炎、王一亭、謝鑄陳、王森甫、陳維東等咸臨講演。日常在苑中布施醫藥,設備蔬食,流通經書,並隨時舉行講經會、演說會、念佛七會、祈禱和平會等,哄傳全市,影響甚弘。特殊者、為張歆海借大華飯店舉行結婚,由蔣維喬介紹請我為主婚;而王森甫之續娶,則來院完全依照苑定佛式婚儀舉行,申、新各報皆爭載其事。延至二月初,革命軍已由杭趨滬。湖北之陳元白、湯薌銘、李開侁,湖南之歐陽起華、劉滇生等,亦均集滬,時來苑興修法事。但施省之等所設覺園、佛教淨業社,亦於此時成立,與上海之玉佛寺等,對於法苑同深嫉忌,謠為共產黨機關,隱圖加害於我。 適其時,常惺、轉逢等以廈門、福州入國民革命軍後,寺產甚危,專請我赴閩南普陀寺住持兼閩南佛學院院長;並約先赴福州晤方聲濤等,以定護持福建僧寺之基本。我遂商玉慧觀結束上海之法苑,離滬赴閩。轉逢等先回廈門布置,我偕常惺初到福州。然我到福州亦始終只這一回,福州的大剎鼓山、怡山等分別招待,信佛居士頗多,且有青年的佛學團體,開會歡迎我與常惺講演。訪了陳石遺及方韻松等,請方致函廈門林司令,維護南普陀寺及閩南佛學院。時鼓山等僧產亦岌岌驚恐,巧遇胡任支在財政特派員李基鴻處充祕書。李昔年曾在上海尚賢堂聽講佛學,後被拘誦金剛經獲釋,作金剛經白話解,深信佛教;因託進言福建駐軍譚總指揮、張師長出示保護,全省僧寺遂獲稍安。余與常惺在省垣事畢,乃同赴廈門。 去秋我曾經廈門一次,各界對我之印象甚佳,故由南普陀寺前住持會泉法師交我接任,各界宴賀甚盛。關於閩南佛學院,改由轉逢、會泉為院董,我與常惺為正副院長,繼續辦理;並分辦小學於漳州南山寺,由覺三、達如等主辦。我因事須回上海,遂商定事務由轉逢、會泉、轉岸、覺斌代為主持,學院由常惺代理;但夏間,常惺法師應滇省之招而往昆明,由蕙庭教務主任與會覺、滿智等維持。我回滬將法苑結束完畢,赴杭州靈隱休夏。因慧明方丈及玉皇監院等深留久住,秋初再赴廈門,將寺務、院務安置後,遂歸靈隱潛心著述。 這一年的海潮音,由悅安就在玉慧觀三德洋行編發。我因要出洋遠遊,並感維持困難,宣言如沒有人接辦即停版,因有泰縣居士林王誠普、錢誠善發心繼承編發。我遂撰成足敷二年之現實主義,寄交陸續登載。次春、蕙庭法師抵靈隱迓赴閩院,擬勉為一行。乃春杪,忽發生半身不遂神經痛症,寓滬醫治。閩院以蕙庭返江蘇,僅由會覺、滿智等維持。夏初遂發生學潮,學僧中有慈航、談玄、慧雲、傳戒、伊陀等。以一部分之過激行動,南寺閩院均陷危亂,乃派芝峰、大醒前往收拾。一方面調走為首滋鬧的二人,一方面或遣或聽離散,留院者已寥寥無幾,遂重新招考新生續辦。這學期僧中,有心道、寶忍、默如、戒德、岫廬、又信、智嚴、竺摩、智藏、曼陀、燈霞、德超、等慈、普欽等。後來、由芝峰主教務,大醒主事務,把閩院穩定下來,亦幻、寄塵、陳定謨、虞愚等,亦曾任教學。院中並編發現代僧伽、現代佛教、人海燈等月刊。余十八年至二十一年,冬間皆到南普陀度歲,對閩院加以整理充實,蔚成一時學風。鼓山佛學院、嶺東佛學院,亦望風興起。但余留閩時少,學院與代主寺務之轉逢、轉岸、覺斌等,不時發生摩擦,會泉、蔡吉堂、蘇慧純頗調停其間。余返廈時,即為一度和洽。至二十年夏,由圓瑛、轉岸、性願聯成一氣,挑唆爭鬥,裂痕遂深。二十一年冬,余以將滿六年連任期,芝峰、大醒亦不願再留閩院,遂推定次春請常惺法師繼任。詳見余住持南普陀六年之紀載。 在閩南有須附記者:一、與會泉法師、陳定謨教授偕遊漳州及名勝,頗有吟詠。二、十八年冬到泉州小雪峰度歲,同行者:弘一、轉逢、芝峰、蘇慧純等。正初在泉州寓開元寺,參觀轉道和尚與葉青眼居士主辦之開元孤兒院;遊承天寺及鐵羅漢的某寺;在泉州民眾歡迎會說法,泉州佛徒迎送殊盛。三、十九年冬由閩院之潮州學僧澄弘,與汕頭根寬和尚等,發起迎往潮汕說法,與會泉法師攜竺摩為侍錄,歷時雖僅一星期有餘,法化甚盛,詳見竺摩所記;而嶺東佛學院由此而起。四、某年,會泉法師陪遊廈島最高峰,曾記以七律一詩。他若大士閣十七年火焚重修,二十年落成;轉逢和尚在後山開阿耨達池,建兜率陀院、須摩提國,了空居士李子寬造太虛臺,皆其大端之可記者。 二二 歐美游化的經歷 歐美之游化,十四年的集團出游籌備停頓後,十五年個人抵星洲,亦因病折回。雖刱辦上海之法苑,又接管南普陀寺佛學院,但十六年仍為個人出洋之預備。夏間、已收得楊性塵居士捐助五千元,南普陀寺誦經移助二千元。中秋前,蔣總司令暫回故里,以聞黃膺白先生稱述,電杭州公安局長某,邀我赴奉化晤談。我抵溪口公館,由何君翼龍之招待,登雪竇山與蔣公初次相會見。翌日、長談,蔣公擬邀我同去日本住一些時,把陽明學和佛學作一番研究。偕我及吳禮卿、張文白兩君同游千丈崖下,與寺僧規劃建橋築路和修理飛雪亭、妙高台等工程,興致甚高。當晚、有一美國人來謁;談後,蔣公趣向上似有了遷變。中秋的早晨,美國人辭去後,我亦辭行;但蔣公約我同到溪口過節,下午乃偕吳張二君等下山,路經蔣母墓菴暫停,轉至溪口文昌閣。閣上蔣公藏書頗富,山水尤占形勝。晚餐畢,團坐賞月。蔣公集親友,請我為講心經大意。我次日返甬,致函申謝,並告以欲赴歐美考察游歷。蔣公旋過滬、東渡扶桑。過滬時,囑陳君果夫以三千元贈余,作歐、美游費。其時、德國福朗福特大學衛禮賢教授組設中國學院,亦來函聘余為院董,請往講學。余遂著自由史觀並撰其他講稿,請人翻譯成英文。十七年春間,蔣公蒞杭訪余於靈隱寺,同攝影多幀,蔣公訂出洋前再一晤談。但余所約隨行的譯人,屢有改變。夏初、住滬醫病時,始決定鄭太朴,並有趙君壽人及鄭君之女學生鄧名芳,附伴同行。遂籌辦護照簽字,購定農曆六月二十外之法郵安特雷明艙位。時余風痛雖未全愈,已可行動如常。六月初,蔣公暫由北伐前線返京,余電告行期。承函託周枕琹先生親至余所寓普陀山報本堂下院,邀去南京晤敘。報本堂瑩照和尚陪余抵京,寓毗盧寺,蔣公派張希騫副官長來寺招待,遂謁於總司令部,蔣夫人宋美齡女士亦出相見。蔣公數日後,又招游湯山。旋再出發前線,派張副官長送余旅京費三百元,余移捐作中國佛學會籌備處的經費。將國內的後援,布置妥當,回滬招鄭太朴等同寓滄洲飯站,籌備上船。 十四年冬,在東京晤德國大使李爾夫與德國教授俾支沙,已向德方宣達我將游歐洲消息。十五年夏,在北京,英國女佛徒克蘭柔等,奧國佛徒林肯——後出家即照空,分別為作書介紹歐美佛徒或佛學研究者。蔡孑民先生為介紹英法時哲羅素、柏格森,張君勱先生為介紹德國杜里舒及倭鏗學會,胡適之先生亦為邀上對東方文化有興趣的英德友人,蔬食談學,有所介紹;而程演生先生方自巴黎返,曾在巴黎組東方學會,並擬發起亞細亞大學,約余為會員及大學籌備委員,函巴黎各會員對余力任招待。又因鄭君太朴晤同濟大學德國某教授,介紹柏林民族文化館萊辛博士等。動程前,張君勱、王一亭、黃警頑諸先生在滄洲飯店邀宴滬上中西士女數百人,開盛大歡送會,並在時報出特刊宣揚其事。凡是、皆深可感銘者!出國後之經過,略見寰游計所載。 東瀛采真錄 ——六年秋冬記—— 一 緒言 二 發明州至日本門司 三 由門司至臺灣基隆 四 真常之人生 五 基隆月眉山靈泉寺之題詠 六 月眉山靈泉寺之法會 七 與熊古泰壽之一夕談 八 臺灣之遊方 九 曇華堂之擊缽吟會 十 佛教中學林之盤桓 十一 臺中展覽會之佛教講演 十二 臺中佛教講演辭 十三 由基隆發日本神戶 十四 神戶之雅敘 十五 京都寺院之參謁 十六 由神戶歸寧波 一 緒言 嘗聞道業學術之成就,資於才性、師法、遊歷,三者無軒輊,古人於遊歷尤尚。蓋才性內蘊,激揚之要待乎眾緣,游歷所至,不徒博識其川陸都野、方土名物,將經練夫人情世事,裁異風殊俗,瑩之寸心,則所以發展才性者至深,而師法亦具乎是矣。華夏九州,廣隕萬里,西北之民,多剛果堅愨,東南之濱,人尚柔佚明慧;故歷代國權所樹,多在西北,而文學則優於東南。孔、墨、孟、荀,赴義任俠,皆以勇為達德;老聃顧浚戒為天下先。然欲以揚榷空有,究論道真,則老、莊精湛之思、微渺之言,又非孔、墨得幾!徵之古既然,即今亦未能盡泯其跡也。然少長乎此,壯而皆染乎彼,則亦往往足以易其慣性。予宅生乎浙,所游未踰閩、粵、江、皖,遂宛宛成一東南偏性之人;今乃趨而益東,不知又將益若!第聞扶桑之俗,廉察強悍,得力於我佛金剛般若之旨甚多,或可藉以少變吾之人格歟!予年未冠,友生之游學東鄰者,嘗歷歷為之稱誦,即服事佛學,竊抱宏願,幻身於言論界,以闡揚佛法昌明佛教為惟之一責任。後疊經變亂,扃關補怛荒島絕跡之地,虔修淨業,遠隔絕乎世緣,未嘗一步外游。雖知日本頗有關於佛教,常欲一覘吾教與歐學調劑之方法,卒卒十年,未逮斯志。顧玆以孤島肥遯之身,萬慮冰釋,三界軒超,忽因緣臺灣之行,順道以赴日本。動成止機,靜為躁根,抑何奇迕參錯之甚歟! 二 發明州至日本門司 先是、臺北觀音山凌雲寺覺淨上人,謁予洛伽禪室,邀遊臺灣,予悶然未有以應。嗣錫山寶嚴寺欲設講社,過明州與名士陸鎮亭、名僧釋圓瑛等,結木犀香詩社,則聞有臺灣基隆月眉山靈泉寺善慧和尚,宏宣佛義,特迓圓法師與予赴彼土演講,並迎七塔寺前住持岐昌老人,主建水陸法會。瑛師既允其請,以事不克踐約,謀予偕岐師行,予不能卻。迨中華民國六年十月四日,與岐師商定,以從我國直達臺灣,須持有當地外交官吏護照,遂由岐師先率靈意師,至上海采聽舟期,予則留甬謁領護照。甯波海關監督兼交涉使孫仲璵君,自署退山居士,雅好佛法,與觀宗佛學社諦閑法師交厚。予經諦師介紹,七日即得護照。八日、遇日商中村兼吉,承紹介京都真宗大學教授上杉師,住田師、稻葉師,及東京萬隆寺來馬琢道師,東本願寺別院廣陵了賢師、水野梅曉師。遂從普陀普濟寺住持了餘附江天舟赴滬。時送予登舟者,有木犀香詩社玉皇、苦佛、又渡等諸友。贈詩頗多,予瀉筆和之。 予和苦佛、玉皇詩中有「文字業緣翻恨影」句者,因苦佛曾著哀情小說,名為恨影而索予品評題跋。予是夜既脫稿「真常之人生」一書,輾轉無眠,檢得章希夷君漫成四律,乃和韻其後。 九日曉抵滬,遇岐師於日商所設勝田館,詢知直赴臺灣,須十九日始有船。遂決計附十一日船,由門司港轉基隆。將乘舟手續託勝田館主田中喜平辦妥。田中出紙索字,岐師與予各書數行與之。次晨、探岐師於報國寺別院,正在自題其新攝之小影。影共十片,以備東游時贈人者。適尚餘一片,囑予題之。 是日為雙十節,乃中華民國國慶日,報國寺主一齋餞岐師與予於禪悅齋。遇六一頭陀星悟,與之語舊,不禁感慨係之。夜間九時許,從勝田館人導入匯山公司之春日丸。次晨七時啟行,十三日駛抵門司,恰兩晝夜。風和日晴,微有掀波,舟中一無所事,惟夜習禪而已。予禪定工夫,頗有常習,十年來未嘗一日少離也。修禪之暇,亦漫吟遣懷,得雜詩四首。 詢知必十六日始有船開赴基隆,寓茶庄館守候之。門司為一海港,屬福岡縣,三面皆山,山陂陀迤邐而無危峰銳岑,市場狹長,道路不甚整潔。擬一察佛寺僧徒之容狀,由館人導至長久寺,則大谷派、京都東本願寺之門戶說教場也。有宮崎政吉者,為言門司無大寺名僧,惟去此三哩——日本每哩約中國六里——餘之小倉市,為舊城跡名地;又有廣壽古寺,其開祖為中國人,可乘電車往訪之。夜間、予席地靜坐,漫吮毫濡墨,追記數日來如右枋: 十四日,游行至甲宗八幡宮,乃門司之武神廟也。午後、赴小倉市,市有福岡縣立高等女學校,外觀稍佳。以廣壽山尚有哩餘,遂改謁於日蓮宗之直淨寺。殿中儀象,與聞之傳述者符。次日、往八幡宮觀祭,有良家小女數隊,飾古代宮女裝,絃歌舞蹈以侑神靈。時天忽寒雨,遂歸坐禪。先是、予以「寶嚴風韻」及「真常之人生」各一冊贈宮崎政吉,而請予贈稅關官及福岡日日新聞、門司新聞等五新聞社各一分。至是、乃謂今日各新聞社社員集議,翌晨當來訪予。予詢以何時可登船?答必午後一時云。 三 由門司至台灣基隆 衣濕如漿,人密如織,身無立錐,面有難色,則已於風雨聲中登亞米利加丸矣。久之、購得一榻,差堪坐臥。乃稍稍部署,偷閒觀忙。連日泯心絕慮,深入禪定,間嘗登船樓散步,頗為心曠神遠。 十九曉,即泊基隆港。誤慶安宮德專堂主為鳴祀宮德壽堂之主人,屢舉詢人不得。嗣水上警吏問及,出護照與視,而靈泉寺德專堂主亦尋至。先將行李攜去,予三人偕警吏赴水警支廳換領身分證明書。時德專師與久寶寺住職兼基隆布教師水野電幢,偕某師重來接引,同往慶安宮。小停、由德專知客偕乘肩輿登月眉山。 四 真常之人生 真常之人生一題,予初命筆時,祗作唯人生無世界一章,久擱未就。陳君雞鳴見之,勸續成付石印,謂可攜作東游法施,遂潦草與之。 五 基隆月眉山靈泉寺之題詠 二十日,靈泉寺主善慧師自台北回。次晨、偕觀造塔,塔共三座:中曰開山,左曰報恩,右曰普同。外形隔別,內實融通。進觀其中,層疊盤曲,具見巧思。塔前二山,象左伏而獅右騰,殊有形勢。要予為題一聯,拈「師性馴時先師靈骨在;象王行處萬象法身融」。十八字應之,岐師有詩讚之。 山有茅庵三處,阻雨未往。二十四日,為我國舊曆之重陽。憶中秋詠木犀香社犀韻,有「重九糕從何處題」句。旬日來影事奔湊筆底,得五古六十九韻。 居士黃淡梅在寺教讀,敦構有古君子風;研鑽般若,亦有心得。 重九後三日,予嘗獨行山之深處,經大水窟而至寒翠居,得句。 六 月眉山靈泉寺之法會 按靈泉寺因三塔落成,故建大法會,二十八日起——即陰曆九月十三日——來山者恆盈千人。其會首有許迺蘭、顏雲年、張清漢、魏水昌諸君。偕臺灣名紳巨商,逐日所修法事:一、迎聖諷經,二、秋季祭典,三、石塔開幕,四、祝釐萬壽,五、祠堂回向,六、設放水燈,七、大施餓鬼,八、追薦國殤。臺灣總督府以下諸官廳,時派員蒞會,華和文諸新聞,莫不稱揚讚歎。岐師與予主持水陸壇,末日同日本在臺灣各宗佈教師數人,輪流說教。 岐師嘗有詩以紀靈泉法會。 台北佛教中學林,由日本曹洞宗兩大本山與台灣曹洞宗眾僧及諸佛教信徒協同建設,於今年四月開學,每年收學生二十五名,分本科、研究科二級。學林諸職,皆由曹洞宗管長命令;林長即大本山台灣別院大石堅童師,善慧師為學監。學生出家僧眾與在家信徒分占其半,教授八人,曹洞宗日僧與台灣僧俗亦分占其半。十三日,由日本四教授率全體學生亦來赴靈泉法會,善慧師紹介予三人行見面禮於佛殿,與教師交換名刺:領袖教授曰齋籐道癡,一曰熊谷泰壽,一曰井上俊英,一曰新美俊逸。時堅童師回國,中學林事皆由道癡師代理,凝重和易,有禪德風格。語予:支那佛教為日本佛教之母,宗祖道元禪師之法系,出自天童,憾未能一遊耳。 予攜至台灣者,有昧盦詩錄等書,善慧師請分贈台灣日日新報、台灣新聞社、台南新報社,予聞附投論著。茲檢得台南新聞記者連雅棠君來書云:「昨接大著,並覯清照,如親龍象,如證菩提。惜筆墨多忙,未能遠依蓮座以聞勝義爾!「駁人性論」,鞭辟精微,已刊於三十一日之報,尚望續寄下段!承天為全台首闢之地,如蒙卓錫而來,自當合十以待」! 二十日,法會圓滿,舉行討伐生番戰死之戰士祈禱禮,官吏及日本布教師到者頗多。與天台宗布教師中澤慈愍,日蓮宗布教師堀部行省,曹洞宗台灣別院布教師富田禪宏等相敘。 行祈禱禮時,善慧師要岐師與予各說一偈,拈四句應之:「戰勝群魔佛大雄,慈心勇德兩圓融,佛魔悟入一如地,涌出東方旭日紅」。是日、雖有微雨,而陰晴相間,故午後得同至新落成之三塔前攝影而散云。 二十一日(陽曆十一月六日)下午,予與岐師及麗山寺主靈意告辭出山,計在山已十七日矣。 七 與熊谷泰壽之一夕談 在靈泉寺一夕,嘗與熊谷泰壽筆談。予詢以日本自明治來之佛教情狀,答謂:「日本佛教於明治十年間衰落甚,一由內失政府之保護,二由外交耶穌之侵入也。然排佛之說雖盛,只表面少數人耳。究之各宗皆有無量信徒,足為依隱。嗣僧中英傑蔚起,曹洞宗出坦出和尚,及奕堂、啄宗、悟由諸宗師,皆為一代名僧;真宗出點雷,淨土宗出行誡;真言宗出雲尚律師。歷十餘年,蹶而復興,皇家與民間,對於佛之信心,歲滋月長,遂有今日之盛。在此時雖離去國家之保護,亦可依有力之信徒,破壞政制之佛教,樹立個人平民主義之佛教。故日本之佛教,今傳佈已遍於世界,即耶蘇教亦不能當佛教之英鋒,而佛教制勝之道,在乎教祖釋迦之人格偉大,教理深妙,遠非耶穌所能及也。然耶穌教富於金錢,其勢力亦殊未可侮耳」!彼轉詢我國佛教現狀,予答以:「清之季年,東南數省頗有設僧教育會者。入民國,蛻演為佛教總會,形制少具。今又有人組織中華佛教會」。彼詢予:「中華佛教會內容專限僧侶,抑普攝一切信佛人民者」?予答以:「聞中華佛教會,以有中華民國國籍之佛教徒組織之,雖不限僧侶,實以僧侶為本;其宗旨在乎宏宣佛教,增進人民之道德福利。其事業約分六項:甲、關於昌明佛學者,乙、關於教育僧徒者,丙、關於布教演說者,丁、關於整頓教規者,戊、關於推行慈善者,己、關於官署諮詢者」。予又詢以日本佛教徒在歐、美布教之成績,彼作一日佛教外國布教圖如左: 布哇……………………真宗最優勢 北美加奈太……………真宗最優勢 南美智利………………曹洞宗功績稍揚 英國之學界……………佛教學者多數 露國之學界……………昨年翻譯佛典而大考究 獨逸之學界……………多研究印度大乘佛教 又謂:「歐、美人甚喜佛教學理,多有來留學者,且曾照會日本傳大乘佛教於歐、美」。予又問:「日本各宗研究之佛學及其著名人物」,答謂:「日本佛教各宗分門研究,書籍宏富,各宗學者大概兼學他宗,應用歐、美新研究法,義甚精緻。大別為龍樹系之佛教,無著系之佛教,即原始佛教是也。曹洞宗開祖道元禪師親撰之正法眼藏,雄大幽遠,為未曾有之名著,學界稱揚嘖嘖,蓋曹洞宗乘學之圭臬也!真宗純取他力,極淨土宗之精要。次之真言、天台亦盛行:真言宗支那所無,乃日本僧空海之創說;天台宗一心三觀、一念三千之理想,由支那度來,日本倍益發達,有本覺無作三身之義,亦支那所無也。又日本佛教徒於印度哲學之研究,不依支那佛典,直討究梵文之佛教原典,亦不劣歐、美,高楠順次郎、木村泰賢、宇井伯壽、南條文雄、井上圓了,皆斯學之泰斗也。各宗之著名人物列左: 甲 日本佛教之各宗宗長 淨土宗 堀尾貫亮 曹洞宗 日置默仙 石川素童 臨濟宗 釋宗演 真 宗 大谷光演 大谷光瑞 日蓮宗 本田日生 乙 日本各宗之佛教學者 一 屬真宗者 (非僧)高楠順次郎(文學博士帝國大學教授兼曹洞宗大學講師) 印度哲學者 (僧) 井上圓了(文學博士京都帝國大學教授) 印度哲學者 (僧) 南條文雄(文學博士真宗大學學長) 歐美馳名之梵文學者 (僧) 前田慧雲(文學博士帝國大學教授兼曹洞宗大學教授) 天台宗學泰斗 (僧) 村上專精(文學博士帝國大學教授兼曹洞宗大學教授) 八宗兼學特長俱舍 二 曹洞宗之名僧 大內青巒(東洋大學學長) 八宗兼學特長華嚴 忽快谷快夫(曹洞宗大學教授) 英學者禪學者西洋哲學者 山田孝道(曹洞宗大學教頭) 禮學者 境野黃洋(東洋大學教授兼學監) 佛教史之泰斗 新井石禪(曹洞宗敕命布教師) 曹洞宗宗乘學者 木村泰賢(帝國大學哲學教授曹洞宗大學教授) 第一流印度學者 宇井伯壽(曹洞宗大學教授兼留學英國大學) 印度哲學者兼龍樹系佛學者 秋野孝道(曹洞宗大學長) 正法眼藏專講師 岡宗澤(曹洞宗正師家) 正法眼藏專講師 三 屬日蓮宗者 (非僧)姊崎正治(文學博士帝國大學教授) 宗教學者 四 屬淨土宗者 椎尾博士(帝國大學講師宗教大學教授) 八宗兼學 五 無宗派之佛學者 (非僧)松本文三郎(京都帝國大學文科大學長) (僧) 島地大等(京都東京各大學之講師) 天台、華嚴、真言、唯識、三論、真宗,皆極精研幾,聲聞天下,乃佛教界之俊才也。 此上略舉一部,遊於學界者,殆無不攻究佛學,故佛學者多居俗之士也」。予謂:「龍樹為般若宗祖,無著為瑜伽宗祖,此印度大乘之二宗,即支那三論與唯識二論之所本。禪宗稱教外別傳,在支那向以天臺、賢首、慈恩為教下三家,而以禪宗之臨濟宗等為五派。真言宗唐時支那之傳最盛,有金剛智、善無畏、不空,稱開元三大士,唯唐後失傳耳。空海為真言宗開祖,真言宗於師承最嚴,其傳亦當傳自支那」。彼謂:「真言宗傳自支那,歷史上實如此,但日本之真言宗有二派:一、台密,以天臺傳教大師為開祖,傳教大師集支那真言大成,傳來日本,二祖慈覺,三祖智證,四祖安然,相承不失。然真言宗之完全確立,實創自空海也」。 予謂:「日本各宗僧侶,不去俗姓,帶妻食肉,與信佛之在家二眾無異,鄙意甚有不滿。又日本佛教,今於佛學之研究誠盛,唯各宗自為部勒,不能融合成一大佛教團,亦有未善」。彼答:「日本之稱姓帶妻,略說理由有四:一、日本宗教特徵,二、時代產物,三、信徒要求,四、寺制」。予詢「所謂寺制,是遺傳來之制度?抑由政府特定之制度」?則云:「明治間政府所定之制度也」。予日:「聞真宗向來帶妻食肉,餘宗則否;故前時真宗僧侶,無過在俗二眾耳。今各宗皆同化於真宗,不得不謂各宗僧侶之墜落。夫僧侶當以佛祖之偉大人格為師法,戰勝國俗時勢政權等等,以保持其清淨律儀,始能拔俗而不為俗溺」。答謂:「僧不帶妻,奈檀家多乞僧帶妻;良家處女,皆樂許字於僧侶,故非僧侶之墜落,乃隨緣利他所不得不然耳。蓋僧侶不帶妻,殊難入俗化導,故帶妻食肉,隨同世俗,亦是發展佛教之方便。且日本之佛教徒,除真宗外,餘宗僧侶因皆以無妻為意志,而無妻者亦甚多也」。予謂:「隨俗固發展佛教之一方便,然帶妻不應是僧侶,以佛法僧寶係指出家人者。出家之本義,在無家室,故不帶妻,即所以表示其為僧之特徵也。抑離俗出家,關乎自心之志行,不應以他人之信從多寡而易其操守,故鄙意若真宗者,不得稱為僧侶,當屬之佛教徒之在家眾,猶台灣之龍華派佛教耳」。 熊谷師更問予支那僧界之生活現狀,予謂:「所行不外傳戒、修禪、講經、念佛、誦經、拜懺,其生計則依寺產,募化,及代人禮誦之所出耳」。 八 臺灣之遊方 六日薄暮,抵基隆區,住慶安宮。區長許梓桑君,張設素筵,著人迓至其家。岐師與予之隨行者,為釋靈意、釋賢道、德專等,有顏雲年等陪席。許、顏二君出素縑十餘,要岐師與予作詩以留紀念,並分贈台北官紳。予固不能作字,然不得不塗鴉獻拙焉。 七日午前,冒雨由德專師導游基隆公園及水族館。 善慧和尚措理寺中事畢,午後特來基隆陪予三人赴台北;予到台灣,此尚為第一次乘車也。自基隆至台北,約日本十八哩,須一時始達。基隆拱山環海,無日不雨,台北則否。車近台北,天現暮晴色,回視月眉,則正在霧氣瀰漫中也。 暮投宿佛教中學林,地在舊台北城之東門外,不離城市而即山林,頗稱幽勝;內有佛殿,略如寺院,中學林之右,即為曹洞宗大本山台北別院。晚間、由善慧學監導游台北街,整齊宏潔,洵為台北首善之區! 次晨微雨,發中學林,乘淡水行車赴新北投溫泉浴,浴室有懸橫額,即前民政長官手書:「塵事有窮達,靈泉無古今」。新北投山水俱佳,清雅閑靜。浴後、經松濤橋赴啟明堂午齋。啟明堂堂主,係善慧學監之優婆夷弟子。齋畢,歸歷士林,經過台北神社、公園、動物園,遙望月眉山,則雲深不知處矣。 回至中學林,已日暮矣。由教頭道癡師等及別院禪宏師等,邀過別院,開日本僧食之晚齋會。予於壁間見日本太虛道人所書心經一紙,乃戲作一絕示熊谷師云:「日本支那兩太虛,未逢先見壁間書,他時如有相逢日,面目鬚眉如不如」? 飯食畢,收衣缽,善慧和尚要予留一紙書以為紀念,乃書云:「佛祖相傳,表以衣缽,故知佛法原不出衣、食二事也。予既於月眉山靈泉寺從露堂和尚參學日本僧用衣法,今又從諸公之後參學日本僧用食法,可謂不虛此行矣!寫此用誌吾感。時佛曆二千九百四十四年秋杪」。 是夜、善公曾約定偕送一玉佛赴嘉義義德佛堂,已先期以人前往,今彼用儀仗至車站迓接。十時開車,次晨七時到達。 次日、以岐師靈意師有事急欲回國,且善慧師亦有彰化之約,遂未至台南,折回至彰化曇華佛堂。該佛堂修道場七日,堂主林普聯請予三人與善慧師及台中諸日本布教師,赴彼說教。予同行四人,到時日尚未午。堂主林柱求字,岐師與予各成即事詩一絕。書一橫幅與之。 午後、散步公園,在舊時東門外之八卦山,聞為彰化八景之一。 彰化密邇鹿港,聞有施錦玉名香,歸途託許普樹居士為代購之。至曇花堂晚餐畢,則許居士已將香購至矣,定欲贈予三人,辭不獲,受焉。許居士為龍華派佛教徒中之碩望耆德,嘗朝參江、浙諸名山大剎,研究內典,覃精神理。初任佛教中學林講師,以病辭去。與諸龍華派信徒,和光同塵,隨緣化導。予告以台灣齋友頗多,信心亦足,甚望有智德之士結一佛學社,發心研究佛教大乘諸經典,互相講說,開導未知,令了解佛法之精義,皆真正皈依三寶而造成一完滿無間之佛教團,以發揚佛教之精神。則答謂:「台灣佛教有名無實,然我派人多用黃葉止啼之方接引之。大法之布施,不得信受。今承下教,尚恐有負熱心耳」!觀此可以知其苦心也。是夜、來訪予者絡繹不絕,有白沙教育會會長李振鵬,彰化區長楊吉臣及甘得中、施爾錫、施至善、黃臥松、林天爵諸君。林君留學東京多年,嘗識太炎居士。聞談佛學,謂「欲使人精研佛學,當先昌明漢學,故擬以佛學同提倡之」,予頗嘉其說。黃君則謂:「耶教既興,儒佛應同心禦侮,不可更分門戶。儒於人倫道德,固為粹美;然下之未能使蚩蚩者氓知敬畏,上之間亦未足以饜學者之推求心。唯佛教徹上徹下,能備儒教之未逮,然非孚合儒教,則佛教或未足以利其行」。所言亦善。蓋彰化鹿港、亦台灣舊時名地,故中華思想較優也。 次日、偕赴台中,於慎齋堂受午齋。堂主張清火,予於靈泉寺曾會見之。午後、岐師、靈意師由德林師陪之先返台北,整頓行李。予與善慧師及張清火君重往彰化,有靈泉寺信徒蔡椪獅約受晚齋畢,至曇花堂為說教。與台中台中寺住職曹洞宗布教師大野鳳洲,及本願寺布教師道後保城相會。是夜、聽眾濟濟,予為說「佛教為東洋文明之代表,今代表西洋文明之耶教,已失其宗教功用於歐、美,歐、美人皆失其安身立命之地,故發生今日之大戰局。吾輩當揚我東洋之和平德音,使佛教普及世界,以易彼之殺伐戾氣,救脫眾生同業相傾之浩劫」云云。聽者頗為感動。 次日、由善慧師、張清火偕至柑子井善德佛堂,堂主係優蒲夷,亦善師弟子也。課儀從中國寺庵通行之制,以予所見,諸佛堂建築,此最為完美。 午後、回至曇花堂。是日三時,為祝釐皇壽之期,到會之官紳善信十分擁擠。其行禮秩序:先主行法事台中寺大野師,次予與善慧和尚,遞次諸布教師,次堂主林國柱、林國樑,次彰化支廳長,遞次諸官紳,又遞次各善堂代表。次支廳長演說,次堂主答辭,次攝影,次晚餐散會。是夕十二時,乘火車回基隆。 二十八日八時,遇岐師、靈意師於台北車中,遂同至基隆。善慧師及多數信者,必留予過台中展覽會演講佛教,予三人乃不能同歸,而先與岐師、靈意師餞行。岐師有詩辭別善慧大和尚及靈泉寺諸大德。 九 曇華堂之擊缽吟會 丁已秋季二十七日,彰化曇華堂開晚齋餐,廳長勢山倡議開擊缽吟會。渾脫流利,詩臻化境,有隨手拈來皆成妙諦之樂,固推施寄庵,寄庵實為某詩之詞宗也。然勢山之二十八字,出之若不費氣力,非曾飲曹溪水一滴水者,亦未易道得耳。 十 佛教中學林之盤桓 台南有開元寺,係鄭延平王所建,為台灣最古之佛寺。其寺監院鄭成圓,春夏間嘗與台北觀音山凌雲寺住職沈本圓,及臨濟宗台灣布教師兼鎮南學林林長谷慈圓,同至普陀訪予未遇。且連雅堂君等,亦來函相邀。在初、善師本約予同往台南,逮既送別岐師、靈意師,善師以靈泉寺有要事,不克抽身,遂未成行。時佛教中學林教授沈德融師,邀予至中學林盤桓數日。德融師為善師大弟子,出家後曾留學日本五年,又隨善師遍遊南洋、印度、江、浙、閩、粵各地,現為曹洞宗台灣布教師補,待人最殷勤懇摰。予樂從探問日本佛教情形。是夜八時,乃與之同乘赴台北車行。車中、君購一台灣名所冊贈予;至中學林,夜深矣。次日、由德林師贈予台灣所出版之國語捷徑,從之少研究日本文語。德林亦善師弟子,雖出家未久,而華文頗有根柢,現為中學林學生,勤學不倦。時實地練習說教,將來進境,未可涯量!善師之出家弟子,予所知者約有十餘人,在中學林者有四人。其餘有若德專師者,曾至江、浙大叢林參學,為一粹美之禪者。亦有分住台灣各地寺院如德茂師等者。予所謂「佼佼善大師,股肱多賢良」也。德融師以曹洞宗所出「雄辨達摩禪」、「宗報」等雜誌見示。宗報仿髴政府公報,由東京曹洞宗宗務院發行,記載一宗之告示,及寺院住職、各學校各教所之職員任免,與永平寺、總持寺兩大本山管長明鑑道機禪師、大圓玄致禪師之行事,間亦附載名人之說教。其告示由宗務院總務、或各部長署名。其任免各職,聞德融師言:「係兩管長教令,由宗務、總務副署;即台灣中學林各職,亦出兩管長之任命也」。又告予:「日本曹洞宗大小寺院,共有一萬五千餘所,以庵稱者甚少,乃尼僧所住,總有十餘萬人。寺院大別為叢林、蘭若。叢林又分三等:最大者曰圓覺地,其次者曰等覺地,其次曰法雲地。蘭若則分五等,曰:一等法地,乃至五等法地」。予詢以分等級以何為標準?謂「係依寺院之信徒多寡,譽望隆殺,財產厚薄,屋宇大小等事者。蓋各宗信徒,曹洞宗有三百餘萬,真宗有四百餘萬,皆有分屬之寺院,對於所屬之寺院,謂之本寺院,凡關於佛教之事,悉從本寺院之住職為之,不相雜亂。除叢林、蘭若及各教所之外,為僧即無居處,無信人而不能生活。而蘭若之第一二等者,其歲計有萬圓左右,而住僧之多寡,悉由住職主權,雖不住一人可也。至叢林數十人、百數人不等,亦結制學禪,設壇傳戒。傳戒為傳大乘菩薩戒,小乘苾芻戒僅律宗傳之。其傳大乘戒也,大概皆請當代有道望之師家傳之,慕名德而受戒者,不拘一次多次也。近今曹洞宗定制:一等二等法地,必大學卒業生可任住職;三等以下法地,或中學卒業,或曾住叢林八年以上者可任住職。至叢林之住職,必大學卒業,且曾住叢林之禪堂二年以上者始得任之。故各寺院雖亦師徒繼續住持,然師故而無合格之徒弟,則不能有繼續權。在東京則有曹洞議會及宗務院,由各寺院住職選出議員,由議員又選舉兩大本山管長,及宗務院各部長等。管長住職等皆終身職。管長之資格,限制甚嚴,其年齡必五十以上。一經選出,須由天皇封為某某禪師,其尊嚴等於王公。謂當明治定制之時,以真宗、曹洞宗最為發達,曾封贈真宗東本願寺、西本願寺,及西本願寺之東大谷派、西大谷派四法主為世襲之伯爵;於曹洞宗兩大本山管長亦封贈伯爵,而曹洞宗之兩管長,以爵位同俗,非僧侶所應有,辭而不受,乃封贈為某某禪師,相沿已數十年矣。故今真宗有四伯爵,而曹洞宗有兩國師,皆為他宗所無也。宗務院所開支之教育費,及朝鮮、台灣、歐、美等地之布教費,每歲約二十萬元,則皆各寺院住職及信徒所捐助」云。 次日、與井上師談話。出曹洞宗大學第六十幾次卒業之紀念寫真冊展觀,攝有曹洞宗大學之全影,職員、講師、教授共五十餘人,其同級卒業者則四十餘人。予始知熊谷師、井上師皆今春新自大學卒業而來台灣者。「曹洞宗大學設自東京,並謂東京有佛教青年會,近甚發達。初因基督教有青年會在日本漸有勢力,乃由曹洞宗發起佛教青年會,今已有各宗派各社會之會員數十萬人。其說教場,有種種引人入勝之美藝。予僅至西京,究竟未知何如耳」。予詢以自小學至大學之學年及學費,謂「小學六年,中學五年,大學五年,另大學研究科三年,增加小學年限,今尚未議定。欲造成一大學卒業者,殆非萬圓不能。故寺院住職之貧寒者,無力令徒弟入學校,多送入叢林學習。叢林除坐禪及充諸苦行職事外,每日亦授佛學普通學四小時,學課亦略備。從初出家住叢林八年者,亦准中學卒業。在叢林學習,僅須有確實之證明及保證,一切不須用費。然禪林規制嚴厲,異常清苦!故有資財者,皆願入學林也」。予又詢以大學卒業者之稱號?則謂:「帝國大學等卒業,則稱學士,佛教各宗專門大學卒業,則稱學師。學師更參學於禪林數年,則稱師家。佛教小學與普通小學皆同,至中學則有宗乘及餘乘之佛學專科。中學不限何種人,但程度相及皆得考入,大學則為限定本宗中學卒業之僧學生,始得考選。中學卒業者,實地練習布教,能有成績,數年後得授為布教師補,而進為布教師。若大學卒業者,則即得授為布教師補。今曹洞宗僧侶,大學卒業之存在者,不下三四千人也」。 予於齋籐師座間,見有島地默雷所著之和文三國佛教史,告以「此書支那今已有譯本」,則謂:「此書在吾國今已非完全之佛教史矣。近所用者、皆係佛史大家境野哲黃洋最新之著」。遂出印度佛教史,支那佛教史,日本佛教史等令觀。予閱和文書籍,其大致皆能領會。於是伏案泛覽加籐咄堂氏等所作之大死生觀、人之心等新著。 一日熊谷師以村上專精所著佛教統一論見示,謂是日本佛教界近出之一大著。論凡五編:第一編、大綱論,第二編、原理論,第三編、佛陀論,第四編、教系論,第五編、實踐論。現只出版至第三編,第四以下尚未撰述。謂「村上氏年近古稀,現方著真宗全史,已將此事擱置,而有數人謀繼成其事」云。予詢以「佛教之統一,係指各國之佛教統一,抑指各宗之佛教統一」?則謂:「兼含兩意,以推原各國各宗之佛教,皆本乎釋迦牟尼佛陀所大悟之真理及其言教故也。村上氏本真宗僧,當此論初出之時,真宗之僧侶信徒,謂其不忠於真宗之教義,群肆攻擊,除其真宗僧籍,故村上氏現為無一宗派之佛教宗徒矣」。予聞之,深歎日本之各宗佛教封固門戶之已甚。詢以「昨閱宗報,知東京近有佛教聯合會,係由各宗派領袖協同組織而成,將來能否統一各宗派成一佛教團體」?則云「此會亦祗各宗派之聯合而未以統一為然也;其所以聯合之故,則欲發展歐美之布教業耳」。 一夕、德融師偕予至台北圖書館參閱。圖書之富,浩如煙海,和文者最多,其次洋文,其次華文,每月恆出新著若干種。予檢得華文之劉子政說苑,及和文之支那哲學史,略為披覽。出遊各書坊,德融師購三大宗教一書贈予。所謂三大宗教者,第一佛教,第二日本之神道教,第三耶穌教,蓋專就日本現行之宗教而論也。 十一月十七日(夏曆十月初八日),善慧上人自基隆靈泉寺來,蓋翌日即為展覽會開會之期,偕予至台中也。午後、至新北投,邂逅觀音山覺淨師,邀予遊觀音山。詢知尚有二十餘里,遂不果往。是夕、台北有靈泉寺信徒周永福者及令子周祖要君,請予及善慧師晚齋,隨行者為妙元師、德茂師,及侍者普文。祖要君之夫人芬蘭女士,才敏能詩。時同席者,除周丈父子外,有吳君天送、烏君金、林君湘沅。林君前為台南新聞記者,現充台北某學校教授。 既回至中學林,則齋藤教頭與德融、德林二師已先赴台中矣。翌日、予與善慧師及隨行之妙元、德茂二師,亦乘車以赴台中。 十一 台中展覽會之佛教講演 十八日,抵台中慎齋堂等所設之佛教講演師寓所。晚飯罷,赴講演場。遙見電光晃耀之長額一方,書為台中展覽會佛教講演所。壁間懸列日間夜間之演題與講師氏名,講台上供觀世音像一,點綴頗佳。時講演者為齋藤道癡師,德融通譯。入內、有長谷慈圓師、沈本圓師、岩田宜純帥、及許普樹、林普崇、曾道舟等相聚。岩田係西京臨濟宗大學卒業,秋間與同學龜田師來台灣時,與予同舟。轉至基督教講演處,略坐片時,即歸安禪。 次日、慎齋堂主邀為作字,為書四句,冠以慎齋清史云:「慎獨知幾道自尊,齋心義出孔顏論,清虛悟徹龍泉水,火性融空法界溫」。 十九日,同善慧師、林柱君等參觀展覽會。會場能容萬餘人觀覽,每日團體及個人來觀者,恆有十餘萬人。所陳列之展覽品,要唯關於教育、衛生者居多數,意存教導勸誡。 二十晚,予始講演,共講演兩夜,由善慧師通譯。台灣信仰善師者多,其說教既為人所樂聞;予所撰演詞,又由林柱君等印刷分送,益之以報紙之鼓吹,會場之張揚,聽者遂常占滿席。而台灣齋友許普樹等,台灣教師德融師,日本教師龜田師等,其說教成績皆良。 一日、善師得台灣銀行吳時英氏一書,內有梁啟超等題愧恬先生墨淚詩多篇,蓋為其友蔡章慎氏託善師轉求予題詞者,予依某氏韻作一律。 一夕、有台臺新聞記者某君,及黃君子清、林君峻山過訪。 台中林氏,為台灣第一大望族。所居地日罩霧,近臺灣最高之新山。林君紀堂邀予與善師及德融、德林、妙元、德茂等同往其家。紀堂、為前清林剛愍公大公子,兄弟五人,本宅皆在台中,其別宅有在東京等處者。飯後、由紀堂之少君魁梧,陪遊其家萊園,花木樓館,過眼皆迷。 是夕、三君獻堂及該區區長幼春君,集該區士女,請於獻堂君家說教。善慧師說畢,予略為說:「佛法之實踐,不外大小乘兩種道德:小乘道德,即人生道德,所以造成各個人完善粹美之人格,如孔門所云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者是也。大乘道德,即世界道德,因了知萬法互為緣起,個人不僅個人,乃法界無量因緣所緣成而無個人相,家庭不僅家庭,國家不僅國家,世界不僅世界,亦皆法界無量因緣所緣成,而無家庭國家世界相,故自他不二,物我無間,孳孳然恆以攝化家人,開導社會,嚴淨國土,使咸進於善,即為自修之福德智慧。然二種道德,實相成而不相悖者。而小乘道德,尤為道德之根本,譬之分子不良,即不能有良團體。故欲修大乘道德,必先以小乘道德為方便也」。是夕相談者,更有林燕卿君、林梅堂君等。次晨、善師告予:二君烈堂,最熱心教育事業,創辦臺中中學校及高等女學校等。 午後遂回臺中。 洪君月樵,名繻,別署棄生,臺灣之遺老也。嘗遣其門人某君以所著寄鶴齋詩臠二集贈予,並有書云: 「太虛上人禪座慧鑒:僕處荒海,心在中原久矣,而方外名流,尤僕所千里神交者也。聞上人本吾儒一脈,有託而逃,殆亦如明末王翰、萬壽祺,感憤滄桑,棄冠帶而披緇,一稱願雲師,一稱萬道人者歟?頃稔上人飛錫臺中,吐廣長舌,現菩提身,說蓮花法。僕聞之不覺神往心馳,恨不得皈依玉塵,聽生公講偈耳。爰特寄上近刷小詩二部,聊結香火之緣。昔白香山託詩集如滿禪師,僕非欲謬希前賢,特以僕在此間,鬱鬱不樂,潛夫雖未遂九洲之行,少文終懷五岳之志。他日者表上通台,帕出函關,擬由吳淞口而溯錢塘潮,游明聖湖而謁普陀山,則與上人拈花握笑,將藉此詩為賓介之方。惟望上人攜歸武林勝地,置諸花木禪房,不效徐陵涼德,沈魏收之書於江中;不作世翼詭行,投信明之詩於水底,則幸甚!此請禪安梵福不一!台中鹿港街洪月樵再膜拜」。 予即答以真常之人生篇一,佛教與吾人之關係篇一,及昧盦詩錄一,並告以一集分贈靈泉寺主。數日、乃又以詩臠一集,書一函至,讀其書云: 「太虛法師梵座慧鑒:昨日蒙惠示佛書、禪語二卷、昧盦詩一卷,鍼芥相投,僕深幸託詩之得人。僕早歲慕楞嚴、法華二經,因多方求得一覽,覺其茫無涯涘,不免望洋興阻。乃昨偶味上人說法,頓見彼岸有筏,不必讓達摩一葦渡江也。昧盦之詩,戛戛生新,無蔬筍氣。又視上人志在遠公、支公一流,而詩已兼釋惠休、釋齊己,釋皎然一流矣!詩端有鎮海方稼孫君四言序,此序亦有鐘磬音;此人既為上人知己,亦即文字知己。昨日託上人之詩,既為江上人分去,則不可無一部以贈此君,茲再付上一部,祈勿他贈。台地如有向求者,可囑來敝鄉取也!上海商務印書館,因見拙作小引及跋,本日亦來徵取拙集。僕深喜與藝苑諸公結翰墨因緣,恰與上人結香火因緣同時,頗不寂寞。願上人飛錫鹿港,作廣大教主,則僕益幸甚!另者、易翁實甫,才氣亦僕所素仰,公如知其住址,幸乞指示去介。又敝同學蔡君子昭亦工詩,欲乞昧盦詩一卷,幸賜珠玉!此請梵安!台灣鹿港大有口三六八,洪月樵膜拜」。 其詩予初未讀,歸台北時,始於車中讀之,覺其故國之思,流露行間,殆謝皋羽、張蒼水之流亞歟!而其自序及跋語,尤瑰麗沉痛。四明詩宿馮君木觀其詩,亦云在台灣洵為難得之才。予抵基隆後,嘗和其集中感懷二律,作書卻寄云:「珠碎南崖,槎浮東海。變入滄桑,注破冬青之引;迸來哀憤,幻成春豔之歌。聞夏聲而如在,知漢澤之猶存,爰和鶴唳,用達鶯鳴」。 台中廳參事林烈堂君,一日嘗邀予及善慧師等過台中中學校籌備處相敘。君注重社會公益,諸基督教徒時有周旋,因漸傾向耶教,以佛徒少提倡群德、發展群功者。聞予在台中說法,來聽數夕,心大歡喜。予告以:「佛教與他教異者,以其至道要德,窮幽體玄,籠有諸學而超出諸書之上。故他教每以近世科學、哲學之發達進步,致教理上根本摧動,幾不能自固其壁壘,僅借民群共通行業,輔益社會以存教命。若佛教則人智益進化,而佛之教理益得其證明,故欲佛教之昌明,確乎必先謀人民教育程度之增高。徵之在昔,遇儒學昌明之時,佛學亦因之昌明,此非以人道通常之學為初基,而佛教得因之施設其上之證乎!夫然,則君歷來所盡心乎提倡教育者,雖謂之間接提倡佛教可也。今台灣佛教中學林,規模未宏,亟須擴充,願君有以推進之耳」。君極稱贊助,殆真所謂有心人者歟! 台中博愛醫院張灥生、張叒生、張清火之同族,亦熱心傳布佛教事。而張焱生、張吉臣、王敏川、林天爵、林峻山諸君,亦時過談。天爵、峻山諸君,謂欲在台中建造一精舍,請予居之,以集合諸信佛者以研究佛學;並要予定一名稱,作一文以為緣起。予告以今即須回國,他日若有機緣,當期重來。又以其意難卻,乃強為命名曰五台精舍,並為序。 予雖處講演忙碌之際,每日夜必修禪三四小時,蓋十年來未嘗一日有間,幾如寢與食不可缺之事焉。暇亦與善慧、龜田、德融、妙元、德林、德茂諸師,散步公園。 一日、同善師,龜田師等至慎齋堂,堂主張清火君之祖母等,議辦佛教女子學校;慎齋堂友集會,亦請予為講說佛法。 三十日,行佛教講演會閉會禮,攝影而散。張清火君邀予及善慧師更攝影紀念。予嘗至台中寺探望大野師,知予次日將行,晚間前來敘別。 次晨、林普聯以龍華派羅祖之五部著作,及其早暮課誦見贈。 至車中送予者,有大野、鳳洲、張清火、林柱諸君,同行者為善慧師及德融、德林、德茂、妙元。抵台北,於中學林一宿,又承學林及別院諸師祖餞。次日、道癡師等諸教師、德林師等諸學生,均送至開車。抵基隆,善師回靈泉寺摒擋事物。予晚間與德專師同住於慶安宮。 十二 台中佛教講演辭 十三 由基隆發日本神戶 初二日,善慧和尚來基隆,承靈泉寺監院德馨師、慶安宮德專師,許君梓桑、顏君雲年、黃君淡梅等惠贐設餞,遂疊魂韻示別。 三時餘登舟,適又是亞米利加丸,亦可謂有船緣矣。舟開時,與雲年君等、德融師等一一肅別。舟中面壁觀心,靜坐數日,兩月間法事奔馳,稍為修養。 五日曉,抵門司下關,改舟登車。是夕、宿於小郡湯田溫泉旅館之飛鴻樓,幽靜雅潔,頗修禪定。 七日午前達三尻驛,善慧學監導往曹洞宗第四中學林,林長佐川玄彝公出;教頭水上興基,學監橫山雪洲,引之參觀全校。校舍依隱山林,前有淨土宗某某古寺,俱占形勢。有教室七,學生寢室十餘,五級、約三百人。教師及校職室又儀器室、理化室等,頗稱完備。另有禮場一,乃早暮拜佛或開講演用者,惟予已不能憶其詳矣。臨行,贈予學林一覽一冊而別。 午後微雪,車中風景殊好。是晚、至廣島縣宮島郡,有嚴島神社,為日本三大名勝之一,善師邀予欲一觀之,乃宿於嚴島之龜福館。次曉時有陰雨,遂不果往,其地避暑,則真絕佳之境也。 八日晚,抵岡山縣,聞有後樂園,為日本三大公園之一,乃冒曉風踏冰霜遊之。內有禁屋,聞明治皇曾駐此七日。園中多鶴,草木皆貞青葆翠,入冬不凋。 車過金神玉島,善上人紀以詩。 九日午後抵神戶,由善師偕訪莊君櫻癡於華商會館,即寓莊君家。 十四 神戶之雅敘 莊櫻癡君,名玉波,由福建而台灣,又全眷遷居神戶,經商已二十餘年矣。樂善好施,而酷愛風雅。予與善師既至其家,即電邀詩友黃鴻汀君來敘。黃君名家賓,閩人,讀書而隱於商,常往返日本及南洋之間。既至,出所作偕莊公登摩耶山八絕見示,內紀莊君於摩耶山修築一路,行者感之。莊君之深心,則尤在令人無世道不平之嘆也。 時天氣嚴冷,予既未備冬衣,善師尤畏寒,遂決意草草一遊,便行回國,而欲於次日即赴西京,莊君堅留再盤桓一日。次晨、並邀前台灣新聞記者謝君石秋相會。 午後、由莊君、黃君導予及善師遊森木山祥福寺,寺後有塔,隱現松柏間。左側為天門山,前望為大倉山。轉至二君友人某某之小趣園,園甚幽秀,內有巖洞,標名鬼谷,森寒有陰氣。茗坐移時,游於諏訪之神戶公園,登金星台,則神戶全景皆在望中矣。時已臨暮,遂偕歸習靜。 十五 京都寺院之參謁 次日、同善慧學監發京都,莊君送至車中而別。至京都,寓於曹洞宗法衣商店,由商主丹波屋茂三郎導謁西本願寺。聞西本願寺曾遭焚如,現為十年間新造者。凡門樓一,大殿二,左殿較大,內無像設,僅見殿額大書見真二字,殆即其開祖見真殿也。右殿則供阿彌陀佛,不立釋迦文佛;且見真之殿,猶大於佛殿,是可異也,禮畢,至三十三間堂,乃天台宗寺院。內有大準提像一,小準提像一千,十六明王像各一,咸標以國寶之名。已有朽𡉏者,現正募修葺,入內者收捐金如干。參拜後,遊博覽館,陳列諸古物,多京都各寺院寄存者。聞京都大小寺院共有五千餘所,雖東京不及也。嗣又謁於音羽山之清水寺,購磁器少許。夜間、赴其中堂書店,購得唯識宗唐著逸書十餘種。又於某書局,購日本近出關於佛學之名著十餘種。日本名引導曰案內,京都有專以引導人遊諸名勝為業者。歸來得廉南湖東游草讀之。 翌晨、先謁萬隆寺而遊嵐山,楓葉蒸紅,紗溪澂碧,惜匆匆不及深入!折回至天龍寺,寺名天龍者,以佛殿之頂,此寺之開祖某某國師畫有墨龍。殿前有石硯一方,傳是磨墨畫龍之遺物云。天龍寺為臨濟宗大本山之一。聞臨濟宗有四五處大本山,以妙心寺為第一,是初由中國傳臨濟宗是日本之開祖千光榮西大師所創建也。妙心寺現設有臨濟宗大學,予欲一參觀,然尚有十餘里路,乃不克果往。轉謁於天台宗弘濟大師所開建之五台山清涼寺,則日已斜矣。乃返而參觀於真宗之佛教大學,真宗有二大學:一在東京,一在西京,此即在西京者。聞係大谷派所私立者,其來甚遠,明末時已有之,然至明治三十餘年,始臻完備。規模閎闊,氣象莊嚴,有學生五百餘名。內更有圖書館,藏書甚富。學長園田慧雲之代表某某,贈予佛教一覽一冊,內載豫科二年,本科三年,研究院三年;本科限豫科卒業者考選,研究科限本科卒業者升人,茲錄其本科之學科課程表如下: ᅟᅟ  ┌─────┬─────┬──┬───────┬──┬─────┬──┐ ᅟᅟ  │╲__學年│第一學年 │每週│第二學年   │每週│第三學年 │每週│ ᅟᅟ  │學科 ╲_│     │時數│       │時數│     │時數│ ᅟᅟ  ├─────┼─────┼──┼───────┼──┼─────┼──┤ ᅟᅟ  │宗   乘│七祖釋義 │八 │七祖釋義   │九 │高宗釋義 │一〇│ ᅟᅟ  │     │宗學史  │  │高祖釋義宗學史│  │     │一〇│ ᅟᅟ  ├─────┼─────┼──┼───────┼──┼─────┼──┤ ᅟᅟ  │餘   乘│唯識教義 │七 │華嚴教義   │七 │天臺教義 │九 │ ᅟᅟ  │     │唯識教理史│  │華嚴教理史  │  │天臺教理史│  │ ᅟᅟ  ├─────┼─────┼──┼───────┼──┼─────┼──┤ ᅟᅟ  │佛 教 史│印度佛教史│二 │支那佛教史  │二 │日本佛教史│二 │ ᅟᅟ  ├─────┼─────┼──┼───────┼──┼─────┼──┤ ᅟᅟ  │宗 教 史│宗教史  │三 │宗教學    │二 │研究   │二 │ ᅟᅟ  ├─────┼─────┼──┼───────┼──┼─────┼──┤ ᅟᅟ  │哲   學│印度哲學 │四 │支那哲學   │四 │研究   │二 │ ᅟᅟ  │     │西洋哲學 │  │西洋哲學   │  │     │  │ ᅟᅟ  ├─────┼─────┼──┼───────┼──┼─────┼──┤ ᅟᅟ  │教 育 學│     │  │       │  │     │二 │ ᅟᅟ  ├─────┼─────┼──┼───────┼──┼─────┼──┤ ᅟᅟ  │社 會 學│     │  │       │二 │     │  │ ᅟᅟ  ├─────┼─────┼──┼───────┼──┼─────┼──┤ ᅟᅟ  │史   學│     │二 │       │  │     │  │ ᅟᅟ  ├─────┼─────┼──┼───────┼──┼─────┼──┤ ᅟᅟ  │英   語│     │二 │       │二 │     │二 │ ᅟᅟ  ├─────┼─────┼──┼───────┼──┼─────┼──┤ ᅟᅟ  │獨 逸 語│     │㈡ │       │㈡ │     │  │ ᅟᅟ  ├─────┼─────┼──┼───────┼──┼─────┼──┤ ᅟᅟ  │梵   語│     │㈡ │       │㈡ │     │  │ ᅟᅟ  ├─────┼─────┼──┼───────┼──┼─────┼──┤ ᅟᅟ  │  計  │     │三〇│       │三〇│     │二九│ ᅟᅟ  └─────┴─────┴──┴───────┴──┴─────┴──┘ 次從東本願寺往謁真言宗空海大師所開山之智積院,內有勸學院,聞明代來為各宗派僧侶公學之所。近時各宗皆獨立分設大學,此院遂為真言宗之大學,改設才五六年,現亦有學生百餘人云。次又參觀淨土宗知恩院之尼眾學校,知恩院境最幽雅深廣,以予所見,京都各寺院,當以知恩院為第一。惜為時已暮,不及入大殿禮佛。而智積院之大殿,是日不知何事禁人進謁,亦未獲入也。知恩院之旁,即圓山公園,光景冠京都,暮色茫茫,僅約略遊目而已。是夕、法衣商店強邀觀劇,屢辭不獲,同善師一行。劇名連鎖,乃一節人演,一節電影者也。 次晨、善師購置法衣等物。前在靈泉寺,既以日本式之黃褊衫織金五衣贈予,茲又為定製一金繡九衣。岐師所謂「多多紀念情難捐」,予亦詠之矣。午後、返至大阪,寓某旅館。大阪之天王寺,亦日本有名之大寺院也。其山門分東西南北四門,仿髴一小縣城也。由逆旅中人陪往參拜。次日還至神戶。 十六 由神戶歸寧波 十四日,歸抵神戶,知翌日四時有八幡丸開赴上海,歸期遂定。是夜來會者,有山北幸一許望等十數人。予應莊君之請,汎為書字。 承莊君贈物纍纍,有漆器一種,聞係前此賑濟水災,天皇所賜獎品。更承同善師送予入船。 次曉、又泊門司,薄曉出港,聞人談中國及歐亂事,噪噪聒耳。 次曉、泊在長崎,予以初到,試登岸一覽。吳君希真,陝西人,為研究佛學,居杭州西湖有年。此次為探望其在日本留學之女弟,與予同舟回滬,竊喜得一談友也。 出帆後,風浪險惡,於十九薄暮始達上海。 上海寓普陀山錫麟禪林別院。次日、報國寺主一齋代理人淨龍師來邀,淨師告予報國寺欲修佛殿,求予為撰一緣起文,予得其寺誌閱之,乃為草緣起與之。 王仙舟、陳俊懷、沈映泉諸君,請為說因明論大意。聞玉佛寺方結蓮社念佛,偕仙舟往觀,遇程雪樓,應季中、狄楚卿諸居士。有陳完居士者,自署了飛,又號雪山了了和尚。一日、予初見於仙舟處,知禪健談,予因方自倭旋,以一絕送予歸甬。 聞呂君散木,久病未愈,往一訪之。二十六日臨登舟返甬時,故友穆穆齋忽來相訪。穆齋自去天津充浙江旅津公學校長,予不見幾三載矣。 二十七曉抵甬,雖經變故,風景依稀。唯宦海波瀾,殆已翻然改觀矣。會稽道尹劉觀察驤逵將行,即占一律以送吟旌。 遣乘戒赴東瀛參學。 (附註)本錄中詩文,已刪存編入別處。 寰游記 ——十八年作—— 第一章 緣起 第二章 從上海抵巴黎 第三章 從法國至英國 第四章 從英京至比京 第五章 德國 第六章 由柏林至紐約 第七章 芝加哥至三藩市 第八章 由美國回上海 第一章 緣起 余樂游覽,然所至僅觀概略,未遑詳究深奧。中國境內曾寓居或經歷者十三省,西陲滇、黔、川、陜、甘五省,與新疆、東三省及諸特區,均猶未一涉藩;然於日本、台灣及星洲等,則嘗周履其境,紀之以詩文。余之歷游中外,大抵因說法講學機會,藉以一擴眼界。茲者之寰涉亞、非、歐、美,其緣起亦在宣揚佛化;但以之探自然之偉觀,察人事之蕃變,固亦衷心所喜焉! 民國十四年春暮,講經宛平,胡君子笏、湯君鑄新等謂:佛法非宣傳歐、美,則不能宏於今俗,非採究藏、梵,則不能窮其古真。時已由苾芻大勇等為入藏預備,議余作赴歐、美之籌畫。遂決是年秋季起,余擇武昌之佛學院高材生顯教、滿智等數人,靜居牯嶺之大林寺,邀熊東明習修英語,其經費則由湯君任之;逮入秋如約開刱,未幾因故停輟。是年冬、余與胡君等出席日本之東亞佛教大會,德人有在錫蘭作苾芻者,曰尼牙那嘎爾哇,亦來赴會。德國駐日大使索爾夫,東京帝國大學德教授毗諸莫莎,皆習聞佛法,銳意鑽研,分別邀予過其處。余旋與胡君等偕往,於德使館更遇卜爾熙君等,卜君即今任德國駐華公使也。索君謂柏林茲有達爾梗博士等刱立佛學院,各城亦多佛學研究者,然尚鮮知華文大乘佛典之重要;謂予若能往德演講大乘者,彼當函告德國駐華公使及柏林友人招待;余諾於一二年中游德而別。逮次年、索君郵送三函至,一介予謁駐華德使,其二則介予謁柏林大學萊辛教授及外部密勿遜君者。夏間講學宛平,訪駐華德使,以他去未相值。與胡君等設世界佛教聯合會中國辦事處於萬壽寺,並為世界佛學苑之籌設。時星洲組講經會,請予說法,應之,擬募資作世界佛學苑圖書館及歐、美宏法之用。秋間在星洲月餘,旋因病回滬,捐款事雖略有提及,但猶無著落。次年夏、廈門大學教授陳君廷謨,願偕游歐、美,而高陽楊氏父子兄弟,以胡君之勸導,慨贈五千元,囑先出席美洲加拿大之世界教育會議,然後再游美歷歐而返。六月瀕行矣,陳君以家人之病促歸,兼感旅資未充,行遂中止。秋間、蔣君介石電約余至雪竇談佛學,間說本年未能赴美之經過。別後、蔣君過滬,資助三千元。次年春、德國佛郎府中國學院院長衛禮賢博士,推余為董事,盼往講學。而五月間又收得南普陀寺協助二千元——從王君薌蓀之功德金中劃出者——,余遂積極為出遊歐、美籌備。鄭君松堂,曾究佛學於德國,專研數理,時任同濟大學教授,諳德、英語,由予供給其川資及旅居費,相約同往。趙君壽人,亦潛究數理及佛學有年,與鄭君談甚相契,乃自資願同伴出游。事前、王君儒堂為函致中國駐法、英、意、德、美公使,蔡君孑民、張君君勱及英人佛學者羅君等,贈余介紹函多件。程君演生預囑巴黎之東方文化學會為招待。上海特派交涉員金君純儒,為致電中國駐法使館。余遂於中華民國十七年八月十一日晨,與趙、鄭二君,附法國郵船安特雷朋離滬。先一日,王君一亭、程君演生、張君君勱、李君國杰、黃君警頑等,餞別余三人於滄洲別墅,至會士女六七十。席間演說者,程君演生、張君君勱、王君一亭、孫君厚在、沈君嗣莊、程琪瑛女士等,余及趙君亦有答辭。宴畢攝影,曾印有特刊。茲者握筆回思,滋愧有負於贊助諸君之屬望焉! 第二章 從上海抵巴黎 十一晨上船,送者孫君厚在、趙君充和、黃君警頑、黃君懺華、謝君鑄陳、苾芻大醒、苾芻墨禪、甯君達蘊等數十人,立雨中有俟至十時解纜始歸者。王君一亭則餽以畫冊畫箑。同日、鄭君之學生鄧名方女士,亦乘船赴德留學,報載隨余往歐,則傳聞之誤也。同船華人二三四等均有,除香港、西貢、星洲登岸者,尚五十餘,大抵皆赴歐洲各國留學者。余與趙、鄭二君及路君式導同室。路君東吳法科學士,今留學比利時魯文大學。他若杭州章君正範、及阮君、胡君、張君等八人,上海工專朱君等二十餘人,何君銳濱、孫君世傑、張君作人等,亦時就余談敘。余又不病風浪,故雖處舟中月餘,亦未覺苦。 十四晨抵香港,偕趙、鄭二君等登岸訪潘君達微。潘君留飯,並由潘女士導游環島,購置什物,即晚開船。 越三日至西貢,以是法國屬地,停舟三日。有招君喬梓者,以程演生之介紹,導余等游堤岸,寓於大觀園一夕。次日、參觀華人之報館、商會及公園等。晚回船、有中法學校教務長並華人所辦南圻日報總編輯,陳君肇琪來訪,謂該報將為余出一附刊,囑題佛光二字。陳君粵人,然國語嫻熟,文筆清暢,曾研究佛學,尤熱心予之此行。翌日、陳君又偕其校董李君仲卓,邀至李家午餐。李君曾旅法多年,善法國語,尤樂吟詠,座間贈詩二絕,余與趙君、陳君同和之。飯後、參觀中法學校,晤校長法人羅珀 Robert,歐戰時曾任法軍一隊之司令者。抵安南研究佛學有年,贈佛學講集,為介紹巴黎一友人,且言當告之安南總督,對予宏法之事有所贊助。後安南總督至巴黎,於世界佛學苑署名贊成人,或不無關係也。旋李君等送余返船,是夕舟即開行。 時趙壽人在舟中發見英人翰密登,美人希爾筏,精研佛學,將在星洲登岸,赴暹羅剃度。次夕、由鄭君翻譯,余與深談。據云:前歲有一德人在美國金門市傳佛教,信從者頗多,當組成一佛教會,彼二人亦為會員,遂從研究五蘊、十二緣起、三十七覺分之法義,深生信仰。旋德人他去,會眾被壓迫於天主教徒,會即解散,僅餘三四人堅信不渝。彼二人乃欲赴暹羅等純佛教國,專意修證,期現身獲四沙門果,再回美洲教化。並寫示其對於佛學見解之概略,及曾讀之佛書各一紙。余告以大乘佛學,彼亦領受,謂他日當至中國參訪云。 舟行三日抵星洲,余本擬訪星洲故舊,及一游檳城、仰光等處,曾先致函電,故抵埠時星洲之中華及印度兩佛教會代表胡治安、黃錫權、陳敬庭、陳禹言等,與普陀寺、龍山寺轉道、瑞于等諸師已鵠候矣。惜所乘法郵不經英領檳城等處,即所經之星洲、哥倫布亦祗停十小時。余遂與趙、鄭諸君及希爾筏、韓密登等,上岸與歡迎諸君攝影,旋赴楊雲溪家午餐。午前、鄭君等出游,余則與緇素諸友談話。午後、赴中華佛教會演說攝影,復至龍山寺。遂別英、美人翰、希二君,由星埠諸友送返舟,旋即開船。 此行海程頗長,約五日而抵哥倫布,訪楊雲菴,云已他去。擬訪尼牙那嘎爾哇,以路遠不及。摩訶菩提會會長達磨波羅,未知其住處,亦不暇訪。遂參觀臥佛寺及佛教大學,以飛車馳覽一周。綠蔭黏天,碧波環地,至足令人憧憬!聞有人指錫蘭曰東方瑞士,請英政府允其為永久中立地,以佛法自守,與世無爭,英雖未能有茲義舉,竊意他日必能實現清淨佛土於此焉! 由此開船經印度洋至亞丁停泊,為程九日。亞丁為沙漠中一英領海港,亦登岸一周覽,動植俱無,殆非人境,然亦有歐式之衣食住行以點綴其間。次日、停泊齊菩其,似為法領,其地較有生氣。由是啟椗入駛於紅海者三日。紅海位於亞洲之阿剌伯及非洲間,兩岸為大沙漠,故異常乾熱。已而停泊於蘇彝士運河南口,為亞、非兩洲與歐洲之分界處,出此河北口即入歐洲之地中海,故歐人於此特檢驗船客之身體,冀防止疾疫之傳入。 余與趙、鄭二君登陸游埃及首都開羅,期一觀歷史上所傳之金字形塔及回教國民之風俗。此一晝夜,船公司以八鎊一人之代價,包辦舟車食宿游覽之一切。同行者四西人,一印度王子,合余等共為八人。初分乘二汽車,約四小時經三百餘里之沙漠,備嘗風熱飢渴之苦。至開羅則固一繁植群動之近代都市也,人口百萬,為非洲第一大城。先赴旅舍飲食休息,旋由每汽車一引路者,導游全市及參觀回教堂之古建築。教堂中大抵為古近帝王之墳墓,除回教外、不復見古埃及之痕跡。已而飛渡橫駕尼羅河兩岸之大橋,至古開羅,乃遙見金字形塔,至其下,換乘駱駝而上。蓋塔大小有五,乃在沙邱上疊土磚砌成者。塔旁有一獅身人面之石刻,游者皆攝影留紀念。余等與印度人合組,亦在駝上攝一影。旋換汽車歸旅舍,暮色昏黃,萬家燈火矣。晚餐畢,隨意至街行走,其繁盛者如上海之南京路,充滿英國商場之品式。論者謂歐人所云近東諸民族,無亞、歐二洲之善德而備其惡德,證之埃及人之欺詐等,洵不誣也。次晨即乘火車,車軌有時旁河岸,田疇如畫,河景宛然,河身狹隘,似僅容一大船通行耳。抵運河北口,入地中海而登船,已將十二時矣。 船旋開行,在地中海經意大利及法國南部,島嶼錯落,風物佳麗,且氣候亦變炎熱為涼爽,心目皆為一暢。先在未入紅海前,曾發起華人同舟會,至是遂開會並攝影焉。 舟中更有堪紀者,安南赴法留學生二十餘人,內多貴族,稍知華文,頗存故國之思,對於中國之國民革命,熱望成功,能進而解放其壓迫。又印人五六,亦時敘談,皆印度教徒,不食牛肉。內有加爾各答大學教授達塔君,赴英研究史學,會談最多,彼亦為印度教徒,信釋迦亦為一聖人,但對於佛學殊不了了。言印度三萬萬餘人口,婆羅門族一萬五千萬,達羅毗陀族約八千萬,回族七千餘萬,達羅毗陀族蓋為原始土人,另有其文字、宗教。印度之不能統一,殆皆以宗教、文字之分隔使然歟! 九月十五晨抵馬賽起岸,舟行已三十五日矣。在地中海時,趙君曾致電東方文化學會趙君冠五,時冠五已至船迎接。行李等運至車站,距開車有數時之暇,先同進午餐,餐畢環游,略觀全岸形勢。乘車至里昂小停,晚餐,並參觀中法學校,遇單君粹民、周君天球、熊君光楚等。即晚十一時上車,次晨七時遂抵巴黎。 第三章 從法國至英國 余決計在巴黎暫住,或往瑞士、意大利一轉,再赴英倫比利時至德。越二日、鄭君送鄧名方往德留學,以余在法有東方文化學會諸君之陪譯,且鄭君不諳法文也。余在巴黎住三十餘日,初與趙君同住,後陳濟博君來亦同住。旅館曾遷居一次,均在第五區所謂學校區者,以易於至中國飯店,且與中國留學生晤談也。常相聚者,為華人丁君雄東、趙君冠五、楊君震華、張君忠道、陳君繼烈、章君盈五、余君乃仁、王君伯修、楊君婁峰、胡君詠麟,他若陳君伯早、周君逸雲、徐君公肅、王君一之、陳君行叔、朱君浩元及同船之寓巴黎諸君等,亦間過談。又有英詩人崑崙君,意大利畫家石龍君,俄馬古烈博士及卜麗都女士,亦時顧訪。國中熟人若徐君志摩及武昌中華大學韋君卓民,亦在巴黎晤見,以此頗不寂寞。丁雄東、胡詠麟、楊婁峰三君,時至余寓為任譯語之勞。余乃仁、趙冠五、崑崙、馬古烈四君,時導余游各名勝及訪人等。崑崙君、楊婁峰君,並為余編譯書集,曾出版之英文講演,則崑崙君取金仲文君為余譯備之英文講稿編成者。將在巴黎埃而剛書店出版之「佛教」一書,則楊君為余編集者也,故余對以上諸君俱深感謝! 在巴黎首訪中國駐法公使館,同往者為丁君雄東等。齊雲卿代辦赴日內瓦未回,由秘書張君兆、陳君天逸等延見。余致外交部介紹書,並以蔡孑民與柏格森介紹書、及羅珀與凱烈爾介紹書,託為轉繳。柏格森以衰病在海濱頤養,遂未及晤。旋凱烈爾回信約相會,陳君天逸同往。凱君在庚子年拳亂時曾至中國,遍遊亞東各邦,與日本似尤親密,現充視學員及世界旅行社幹事,對余表示歡迎意,當約下星期在世界旅行社集東西名人茶會而別。余君乃仁首於某將軍家設蔬宴,招致華、法友人相陪,席間嘗略發表余至歐洲宣傳佛學之意見。時東方文化學會馬古烈、丁雄東、趙冠五、章盈五諸君聯合華、法各界人士,籌開講演會於哲人廳。馬君為東方語言學校之教授,又告之法京政界、學界諸東方學者,設茶會於東方博物院,由院長阿甘、外交部公使銜維席葉、中法友誼會主任白鼎業、及東方語言學校華語教授陳伯早等招待,俱會者法、印、日、華士女三四十人。維席葉二十年前曾在中國任法使館參贊,北京語極嫻熟,談話最多。院長阿甘為東方古美術考鑒家,亦為佛學之梵文、藏文學者,約於數日後再至院參觀古物而別。齊代辦由日內瓦回巴黎後,至余寓相訪,訂三日後於使館設筵,招法國諸研究中學者,陪余一談。 其日、余赴哲人廳講演,聽者二百餘人,以中國留學生居多,巴黎總領事趙君等皆在座。余之講辭,有周、徐二君紀錄,胡詠麟繙譯。丁雄東、趙壽人、馬古烈、章盈五皆演說,講時曾攝影。而卜麗都女士由聽講發心,次日來寓相訪,欲至中國專修佛學,乞受三皈,遂名以信源。更有日人友松圓諦、藤岡正隆、山口益、大谷馨、淺野研真、岡本貫瑩等來訪,皆淨土真宗僧徒、信徒之在法留學者,友松則研究梵文佛學於德國之漢台堡大學,其時適以旅行至巴黎者也。 赴凱烈爾茗約,華、法、日士女二十餘相會於世界旅行社,齊雲卿代辦、陳天逸秘書等皆至。社設巴黎近郊之哈根花園,社長即哈根,是日因事未臨。園舍寬豁,花木幽雅,有仿日本之建築,布置多東方式,可比之上海哈同花園。與會士女,云有曾著佛學書者,惜忘其名矣。已而偕趙壽人、胡詠麟赴使館之宴,遇劉君文島,談重譯盧梭民約論,頗多新意。法國人則巴黎大學教授葛拉乃,東方語言學校校長卜也,里昂中法大學校長某。法國之中國學者,首推伯希和,其次為葛拉乃,伯既赴美國,即以葛為巨擘,能看中國書,能聽中國話而不能說。遂由傳譯中頗談學理,自云喜研究老、莊及道教之學,余告以佛法與道教不同之義,頗引起其傾聽之興味。卜也云:法國天主教之大主教,聞余至法欲一相晤,擬由彼在校招待雙方會見,並導之參觀東方語言學校所藏之中國書籍,余允其請。次日、遂由使館張祕書及馬古烈、丁雄東二君同至東方語言學校。其大主教詢中國革命排斥宗教,天主教等今後能否仍流行中國?余告以入民國後,基督教較天主教為興盛,佛教亦漸為一般曾受教育者所研究。至排斥宗教,乃出於共產黨之所為,今已為國民黨斥除,國民黨仍主信仰自由,唯對於各宗教似須加以適合國情之整理,然非不兼容天主教等並行於中國也。余問共產主義乃因歐洲近代之社會組織而起,且尤排斥宗教,法國天主教對之作何應付?彼謂希望天主教多有青年信仰,能闡明真理,挽救時弊。彼又詢佛教能否兼容天主教之信仰?余告以天主亦為佛說容許,但非最高且唯一者耳。又詢余此來為講佛學抑傳佛教?余告以乃游歷觀察,順便講演佛學。但講學結果有起信者,即將進為實行。天主教亦能容其信行自由否?彼謂羅馬教皇之學院,對於佛學亦加研究。相談歷一時餘,即至全校參觀,中國書收藏極富,未能窮其究竟而別。 次日、參觀東方博物院,內藏關於石刻佛像者最多,印度者、波斯者、阿富汗者、爪哇者,大都殘缺不完,掘從地中,可資為佛教之史料。中國之古器名畫珍玩之類,亦多所希覯。他若埃及、阿剌伯、日本諸國,皆有陳列,難以詳述。由院長阿甘及維席葉君等引觀說明,殆歷二小時。旋至院長室休息,商定二星期後之十月十四日,由法國各界人士之公意,請余在東方博物院大講堂演說,遂訂講題為「佛學源流及其新運動」而別。余次日將講稿艸成,付陳伯早持與阿甘共同翻譯,而在巴黎已半月之時光矣。 初旬日間頗閒暇,巴黎之羅浮博物院、鐵塔、凱旋門、巴士梯、先賢祠、大學院、巴黎大學、法國圖書館、蠟人館、魔術宮,與市內外各公園及凡爾賽皇宮等,皆遍經游覽矣。余一到巴黎,即曾通知留比陳君濟博。陳君數日前來信云:比京東方學會普善會長及瑞士伯倫大學加門教授等,以聞余至歐,皆請探問能否前往游歷並講演。余此時遂囑陳君即至巴黎,以備乘法國十四日之講演期尚有二星期之暇,即一游瑞士及意大利之勝。乃陳君回信,以事未能即來,逮初九至巴黎,則因講演期近,且二十一日又有靈智學會講演預約,二十六日復曾與英倫之佛教會及三真社等約,致瑞士、意大利竟未果往,殊為一遺憾! 此期內有東方文化學會章君盈五等宴請於中華飯店,齊代辦等作陪。又曾赴崑崙所居玉園午餐。崑崙復因美國音樂家馬來及美國女士龍舒貝勒之請求,介紹余赴其家茶會。石龍亦邀至其家觀賞圖畫,胡詠麟則特為開茶點會於某大旅社,因得與中國法律顧問愛斯嘉拉相見。次日來寓相訪,余與談將發起世界佛學會以設立世界佛學苑之事,彼極贊成世界佛學苑設於巴黎。告葛拉乃,葛復邀至其家商議。 雙十節,中國駐法公使館招待外賓,余被邀參預,除以上各熟人相見外,晤露存女士贈所著心文二集;又法國新出「我為什麼信佛教」一書之馬格爾,彼約於次日至寓相訪。是夕、更應國民黨駐歐總支部招,參預雙十節之慶,觀戲劇、跳舞、音樂及男女交際舞等,在予蓋猶為創見也。 次日、馬格爾同來者,更有里維也及婦女數人,據云皆佛教信徒,余囑其組一巴黎佛教會。後更發見在巴黎之英籍佛教徒馬浪,皆以余而使聯絡。時法國第一印度學者希爾筏勒肥,新從日本經泥泊爾、印度回法,以阿甘、葛拉乃等談余創議世界佛學苑事,先約胡詠麟詢余事歷,以彼為日本法蘭西學院之院長,久居日本,且攜有東南亞佛教大會文集,因知余為中國佛教代表團團長,遂託胡君先贈其所著之佛教人文主義已譯日文者,約予十五日至其家茗敘。 十四日余講演於東方博物院,院長阿甘任翻譯,聽者五百餘人,皆各國知名之士。歐戰時極著名之某將軍等,聽畢亦爭前握手,稱讚佛學之新運動,次日於各報亦得好評。日人則以穿中國衣、說中國話,敢到歐洲文化中心之巴黎來講佛學,歎中國人之勇為不可及,而招日僧來巴黎傳教之動機,亦起於是矣。 次日、訪希爾筏勒肥,談二時餘,出示其新得自泥泊爾之梵文佛經等。彼主張於大學院或巴黎大學設一印度學院。余告以單往印度不足以研究佛學,例中國之成唯識論,主要成分為護法之釋論,而原論在印初未流傳,不能不說為中國文所有之學。故不如設世界佛學苑,聯合各種文字以研究為善。希之本領在梵文而注意於聯日,然對余說無可反駁,因之對於發起世界佛學苑,先設通訊處於巴黎之東方博物院,亦為較大體之議定。約二十日,邀集發起人同至東方博物院商辦法。而此數日中,有外交部員德禮克來訪。德君曾在法國駐華使館供職,其夫人善圖畫,皆能說北京語,要求余至家為畫一像,留法蘭西畫苑,余因此兩至其舍。 巴黎之國家音樂劇場,為法蘭西全國音樂戲劇之學院,總祕書臘爾華君,亦為東方學者,請丁雄東介紹來訪。次日、被邀至劇場內部參觀,閎偉雖不逮紐約、倫敦,名貴精美乃推全球第一。又曾至馬古烈家訪問,晤其尊人等。又有曾作美駐巴黎領事,現年老閑居在巴黎曰柯克思者,來寓相訪,據云信佛多年,若余往美國願為贊助。其實彼所知者,乃印度教而非佛教,因彼介紹之人乃傳印度教師也;但其誠懇之意,亦殊可嘉耳! 二十日,於東方博物院商發起世界佛學苑事,發起人名單為余及希爾筏勒肥、阿甘、葛拉乃、胡雪、愛斯嘉拉、馬古烈、及臘爾華、伯希和、馬格爾、龍舒貝勒女士等二十餘人。到十餘人,議決即設通訊處於東方博物院,由阿甘派院中職員任其事,先籌集臨時經費,余當繳付五千法郎,對於此事才有一基礎。二十一日,講演於靈智學會,聽者三四百人,會員居多數,翻譯者信源女士及胡詠麟。次日、余請茶點於某大旅社,答謝曾匡助及宴迓余之中外人士,對趙領事、張祕書、希爾筏勒肥夫婦、胡雪夫婦等士女五十餘人,余遂致告別之辭。是晚、石龍夫婦邀中外友人二十餘,設筵餞別。次晨與馬古烈、陳濟博二君赴英國,至車站送別者,為中外人士崑崙等十餘人,余等遂由一車載離巴黎矣。 第四章 從英京至比京 自巴黎車行約三小時,即抵渡往英國之法國某海岸。海中歷三小時,風浪殊寒峻,抵埠即為英國之某某海岸。途中發覺余所攜護照,在離法時未經英領館簽字,恐不能入英境。然入口時,檢查吏與陳君談余歷史,竟未細閱,即蓋印發放,亦幸遇矣。續乘火車約三點鐘,即到倫敦,有三真社等來接,昏黃中惜均未值。先至馬君寓所,旋余與陳君移居旅館,館值奇昂。次日、遷寓於廉大敦街一私家宿舍,頗清靜安適。 二十五日,訪中國駐英使館陳秩三代辦,並以蔡君孑民之介紹書託寄羅素。 是晚、赴三真社印人達斯果菩塔之招,為簡短之講演,由于焌博士翻譯,同往者有曾憲孚君等。更有四五人講演回教、基督教、吠檀陀教、佛教及女子新運動等,講者、聽者各國人皆有,頗呈各宗教、各民族雜遝一堂之偉觀。蓋斯社即作世界各宗教、各民族聯合親善之運動者。 次日、應東方文字學校校長戴立身爵士之招,前往參觀,戴君及教華語之英人某君親任招待,余與馬古烈、陳濟博同行。參觀所藏中國之圖畫、書籍,歷一時餘。而倫敦中國學會預約於二十八日之講演,講堂即在該校,可容七八百人。是日更遊凡爾登公園等處。倫敦地廣人眾,今尚為世界第一都市。五大公園,每公園皆佔地十餘里,余僅遊三處。某公園中之動物,較巴黎及各處皆繁夥。 次日、于君請午餐於上海樓,有章士釗君及英人士女等十數人,章君約於初二日至寓訪余。是日應大英博物館東方文書部賈爾士君等之招,與馬、陳二君參觀所藏書畫及游觀全館,閎富堪稱第一!是夕馬君邀觀電影,演歐戰時法、英戰勝德國之情形,多攝從實地,頗稱逼真,不啻參觀歐戰也。 次日、賀雪夫人託陳秩三博士邀余先赴美以美會之紀念大會,余至時為大主教及內閣總理鮑爾溫次第演說,招待相見。旋由牛津大學蘇息爾教授、及賀雪夫人、陳秩三代辦等偕赴中國學會四時講演之約,聽講者各國士女三百餘人,韋卓民君等又遇於此。主席蘇息爾教授,翻譯于焌博士,更由蘇教授及戴立身校長申述余所講之意,聞者皆大歡喜。講畢同進茶點。有曾在中國任領事之貝納爾等相晤談,及牛津、劍橋兩大學之教授陶穆士等邀往參觀,余約再訂期前往而別。 魏士特敏士特寺長福克士立樂立士博士,約於次日招待至其寺,由其夫婦女兒等陪進茶點,導觀全寺內容。英國歷代帝后皆葬於此寺,皇帝加冕亦於此舉行,寺中有加冕時特設之壇場及寶座等。是晚講演於某社之佛教公開講演,講者為余及倫敦佛教會長亨佛利士,講畢有聽眾問佛教必須蔬食否等問題。更有天主教、印度教徒出而辯難,亨佛利士一一答之。是夕、亨佛利士約定於初五晚在倫敦佛教會開會歡迎,請余講演並商設立佛教學院之英國通訊處事。 次日、摩訶菩提會倫敦分會祕書達耶海瓦維塔恩,及華人度航來訪,約於初四日於菩提寺開會歡迎,請往演說。更有英籍菩靈克利者,其母為日本人,居日本多年,信仰佛教,為摩訶菩提會及倫敦佛教會會員。來寓述前者聞中國革命軍破壞佛寺,曾聯合倫敦佛教會及摩訶菩提會,致電國民政府請護持,未知現狀何若?余告以此為一地一時之現象,並非國民之公意,故無大妨礙。余復於兩會之歡迎會,乃申謝之。 初一日、章士釗君來訪,縱談中西文化。君謂方著一中、英、法、德文合本之書,闡揚中國基本農業而樂天安分之道德,以為西方工業文明將陷落時之救濟,今冬即須移家德國,以補習德文,並主張余稍習英文;余甚感其意,惜未遑照行耳。時羅素回電招於初三日往其所住海濱山舍。 初二日、陳代辦宴請晚餐。而是數日中,倫敦各報各雜誌之訪員攝影師等,來寓訪問並攝影,日必數起,概由陳濟博君招待翻譯,像片與新聞等載於各報各雜誌者七十餘種,以保守黨機關報記者某君、及某雜誌主任米德君詢記最詳。米德於印度教及佛教皆為熱心之研究,主張如業果相續生死輪迴等理論,須有天眼、宿命、他心等神通以為實驗,否則難生西方科學頭腦者之確信云。 初三日、赴羅素之約,距倫敦約三時火車,一路風和日麗,因得窺英國鄉村景物。至站、由羅氏著人以汽車來接,復行山林中約半小時,蒼翠撲人,至為愜意。所談有陳濟博君之記錄。次日、赴摩訶菩提會講演,正會長錫蘭著名居士達磨波羅在哥侖布,由副會長英人卜魯東主席,會眾二三百人,印度、錫蘭、英國皆有。錫僧三人,曰璠地戴西加大菩潘那薩羅,曰璠地黑各塔南陀薩羅色羅,曰阿穌利耶波羅瓦黑羅代折羅那那色羅,乃茲會專請來傳教者。現尚為租借之屋,每年開支為二千鎊,皆錫蘭籌出,由達磨波羅之甥達耶海瓦維塔恩、與學生戴代菩如假瓦西利加任祕書、會計,辦理會務。余告以聯合各派佛教徒成一世界聯合之組織,彼等皆云須請示達磨波羅決定,而請予為永久會員,余遂照章繳會金十鎊。 次日、曾憲孚君等設齋餞別,而牛津與劍橋大學來電,又有靈智學會芬渠君等來函,招待前往,然因已有他約,皆不果行。當晚赴倫敦佛教會,會員四十餘人,除討論佛學,並議定以會中所出佛學月刊,擔任譯傳中文佛學,余即捐刊金廿鎊。及由會長亨佛利士擔任聯絡英國各派之佛學團體與個人,籌設世界佛學苑倫敦通訊處,以其時發覺除錫蘭及英國兩佛教會,更有學生佛教聯合會等也。余以英國所事完畢,而比京有中比友誼會等電邀,遂於次日由陳君同赴比國,陳代辦及馬、于、曾諸君,皆至車站送別。 由英赴比,從車而舟,又從舟而車,所經與由法赴英略等,惟舟渡時間稍長。是日天氣清朗,舟行頗適。且入比國,華人不須護照。抵比京時,以英國陳代辦曾致電致駐比王景岐公使,派有羅祕書來站迎接,當同至陳濟博君先為預備之居屋。 次日、趨訪王公使,聚談片刻,即同赴中比友誼會之聚餐會,同會者百餘人,除中國人十餘人外,更有各國學者十餘人,餘皆比國政商學界中人,而以王公使及余為首席尊客。由中比友誼會總祕書畢德等招待,演說者為會長泰士及王公使與比國駐華公使華洛斯,余亦略談佛學。宴畢、余與華洽斯公使、王景岐公使及會長泰士,合攝一影。當有比國最高學院教授齊爾,約於次晚至其家茶會。是夕赴公使館之晚餐會,同席者王公使及夫人與子女四人,又館員羅君等四人。其女公子等皆在比留學,習圖畫或音樂,先在國中曾從林畏廬學,畫參中西之妙,詩文亦佳。王公使與夫人鄭纕蕙女士,對於佛學亦熱心研究,是晚蔬食皆出夫人手製,清潔鮮美,為離國後難得之味。食畢、欣賞所作詩畫,案頭有楞嚴正脈,更為談楞嚴大旨片時。而王公使復贈以法人所印中國名勝集,內有天童八指頭陀之攝影,殊可銘感! 次日、羅祕書以公使館汽車來寓,邀遊比京各名勝,如公園與皇宮改充之非洲博物館及仿建華人之廟宇等。晚赴齊爾教授之約,相見者為齊爾夫人及梵文教授杜門,波多大學哲學教授銳生,希臘文學教授格列古爾,及中國留學生兼星洲新國民報記者胡君鑑民。與齊爾教授所談,略見於為作之自由哲學跋。 又銳生教授乃法人之宗柏格森哲學者,因與談柏格森哲學。據云:柏格森是由其內心證驗中發表出來之哲學,不過應用生物等心理為說明而已。余謂其近於中國禪宗之初步經驗,但猶未可即認為真,更須為進一步之看破,故禪宗更有破重關、末後關之事。彼深以柏格森因年衰病重,不能與余一相見為惜。杜門教授從梵文研究佛學,亦頗有見解,而格列古爾教授訂期邀至其家茶會而別。 次日、東方學會祕書司確滿君以汽車來接赴其會,與會長普善及俄文學教授若德爾,意大利教授福米基,荷蘭文學博士兼佛學者費式爾等相會。普善精梵文、巴利文,亦略知西藏文、華文,為歐洲著名之佛學研究者。然信仰仍在天主教,性情躁急,以伊余語言不通,極示悵惘! 次日、遂應格列古爾之招,來聚者、除齊爾等,以婦女居多數,大抵為文學家、音樂家,余不甚憶之矣。 十一日、赴王公使夫人發起之海外拒毒後援會成立會之約,到者留學界數十人,王公使及余演說。旋經討論章程等,公舉王夫人為會長,以王公使前出席國際聯盟,對於中國煙禁深受激刺,故力提倡也。 十二日、余與陳君訪滑鐵盧之拿破侖古戰場,觀戰場實地寫真之油畫,凝視之情景逼肖,洵為鉅製!雖風雪載途,亦饒興趣。歸時、知路君式導曾自魯文來訪,未能相值,殊憾! 十三日、又赴東方學會之茶會,費式爾贈余菩薩地經梵文、法文、華文會譯之刊本,蓋因得梵文殘片而集印,故不完全。約於十五日至余寓詢佛學。 十四日、鄭君松堂自德國佛郎府中國學院持衛禮賢院長書來接,余遂定十五晚赴德。是日有王公使及胡君鑑民與留學生王君等來寓晤談。 次日、費式爾至寓,談數小時,鄭、陳二君翻譯,余為略說成唯識論之大概,謂前二十四頌明唯識相,乃說明相對真實,包一切科學而為科學之所未逮;第二十五頌明唯識性,乃說明絕對真實,超一切哲學而為哲學之所要求;後五頌明唯識位,則說明其人生如何轉變而進化至佛陀之真進化論;彼聽之深感興味。蓋唯識三十頌已有藏文之西文譯本,但殊少能解其義者,余以科學、哲學、進化論比類旁通,遂恍然如有所喻。費君於去冬即赴日本研究佛學,余告其日本佛學皆由中國文出,若能至中國研究,尤較為直捷。然彼似惑於中國污穢蚊蚋疾疫之淵藪,頗有難色云。是夕八時,遂偕鄭君乘火車赴德,王公使及羅祕書與陳君等均送至車開而別。 第五章 德國 半夜經比、德邊界,檢查護照等,至佛郎府天猶未明也,遂先於車站一旅館休息。午後、鄭君先訪衛禮賢教授,旋派中國學院華語教授丁君文淵來招待,言衛君明日邀余至其家晤談,並為覓定阿恩幔隱街之雷博爾脫私家宿舍。於次晨遷往,幽靜安穩,旁有清曠溫麗之植物園,余遂有於此暫息征塵之思。午前赴衛君之約,請余於是月二十九日在佛郎府大學公開講演;十二月十四日於中國學院公開講演;另為中國學院之衛君等知中國語者,一星期作數次佛學之研究。並謂敏興有專出佛書之店,勸編譯一德文佛書出版。遂商定鄭君居柏林專為余譯華成德,編輯一書,講演之翻譯,親由衛君擔任,日常交遊等事,則派中國學院華員詹君顯哲為譯語。當日遂同至中國學院參觀。衛君時赴各城講中國哲學,每月祇二三日在佛朗府大學及中國學院授課,極為忙迫,談次每以不及在中國時有閒趣為憾。詹君、丁君及鄭君之友郭君恕之,時過寓中談敘,並各曾邀至其寓中,自作中國式蔬食,請余宴敘。丁君於德人某友家作晚餐會,請來陪余者,除詹、郭二君,更有德人士女十餘,示余以音樂跳舞等德人習尚。詹君陪余訪詩人歌德遺屋等,可窺測歐人百餘年前之日常生活。又曾請余觀德人戲劇,亦可為采風問俗之一斑。居佛郎府月餘,殆為余遊歷中身心最舒適之一期也。 是時余曾以張君君勱致開在林柏爵之介紹書,及德佛學家羅君致葛立姆博士之介紹書投寄前往。旋得回信,開君邀遊達姆斯達德,葛君邀遊敏興。佛郎府為德國一金融大城,銀行家聚居於是,且多猶太人,人口計四十餘萬。達姆斯達德為一十餘萬人以上之城市,距佛郎府約一時餘火車。詹君陪余前往,先訪開君於住宅,晤開君及其夫人等。開君曾遊歷中國及亞洲各處,所著遊記風行一時,深讚東方之精神文化,對於佛學亦有卓特之見解。謂佛學為古時人智所不易明瞭,今得近代科學為之基礎,乃知實為人類思想之最高表現;然德國真知者祗達而梗博士一人,惜已物故!達而梗亦僅知錫蘭之小乘佛學,彼則知中國及西藏有更深博之大乘佛學。然此須各人實行實證,非可徒求於文字言語之末,因佛學於精神界實際證到之特點,猶為歐洲向來未曾有過之一事,故此時不欲與一般人集會講論,但深願得與余互相研究耳。贈余哲學之近著,並謂後將出版一英文之東方哲學論著,內有論佛教之作,當寄余評正。此君長身美髯,丰姿絕倫,有矯然出塵之概。余覺其為寺門根器,與之談禪旨,彼殊欣快,惜語言不易傳譯,殊有隔膜耳。達姆斯達德大學,中國留學生較佛郎府大學為多,由詹君介紹與王君等八人相見。後時來佛郎府大學及中國學院聽講,又曾重晤。 二十九日、講演於佛郎府大學,主席者校長某博士,衛禮賢博士翻譯,聽者六七百人,以校中教授、學生居多數。聽至歡喜時以足擂地,此德國之異於鼓掌之他國者。德國駐華公使卜爾熙,為余舊識,時返德,所居距佛郎府約一時餘火車,是日亦專來聽講。講畢、卜公使及校長等會談片時,卜公使約余下月十二日遊萊茵河之勝,余並以英文講集數十冊贈學生教授。其後至衛君處索英文講集,及對於此次講演來函贊成或討論者,日有數起,且以自然科學之物理學、心理學教授為多,殊見德人之對於學問切於研究也。 初一日、衛君、詹君同赴敏興,以敏興之中國學院分院請衛君及余講演,余並欲赴葛立姆君之約也。惜葛之來書交由衛君失去,至敏興後竟忘其地址而不獲見。後龍柏君特由不勒司老至柏林訪予,始知葛君曾任敏興司法廳長,今退任專講佛學,曾著有佛學論一巨冊,不主一派,會通錫蘭、西藏、中華之佛學,闡發無我之義,極為精透。對於達而梗之學,評為狹隘。奉其學說者,德、瑞、奧、匈、荷數百人,蔚然為德國佛學之一巨派,龍柏亦其學者之一。余乃深憾在敏興多日,竟相失交臂也! 敏興距佛郎府七小時火車,為德國南方巴威略邦首都,人口二百餘萬。余等至敏興後,次日偕衛君、詹君先參觀博物院,是日開東方圖畫展覽會,與敏興大學諸教授會見者甚多。關於中國及佛教之古物寫真,美不勝收。觀摩移時,余與詹君先馳遊全市一周。晚間、講演於中國學院,由院長某男爵夫婦招待;衛君講中國之道教、儒教。余之佛教,亦由衛君代講之,聽者二三百人,婦女居多。 次日、某男爵夫婦導觀敏興之天文與農業、工業、商業、軍事、交通等博物學院及王宮,王宮之壯麗不減法之羅浮及凡爾賽,蓋巴威略前為德意志聯邦中之一王國也。天文院系週天星象,環轉歷陳如指掌,殊足啟人知識。晚間赴某男爵夫婦之茶會,座中建築學教授談中國之建築,配合布置,富於美術思想,迥非歐洲之所及。余則謂適用及堅精不逮歐洲也。 初四、有敏興大學之中國留學生十數人來寓,有研究哲學及心理學者,歡談甚久。據聞在德研哲學之華人殊少云。 初五、回抵佛郎府,中國學院有中國書及佛藏,余占一室常以誦經。 十二晨、余披袈裟誦經,卜爾熙公使偕照相者來至,就室中為余攝影多幀,並與卜公使、衛院長共攝一幀。 九時、即與衛君共乘卜使汽車,作萊茵河之遠游,經顏料工廠及遍植葡萄樹之各名區。卜既通華語,所談遂多。抵萊茵河岸渡至洲上,訪施侯爵夫人,乃為德國著名之大實業家,卜居別墅於此者。茶點後、參觀及題名冊,遂重返河岸乘汽車至河山深處,仿髴長江上游之宜昌風景,為夏間游人之勝地。時正冬季,各旅游之館舍停止營業,於一飯店晉餐後,回抵卜公使居住之某市,余與衛君乃改乘火車回佛郎市。 十四日、公開講演於中國學院,聽者二三百人,皆熱心於東方文化及哲學、佛學之研究者。講畢、一高年晉前謂:曾居錫蘭習佛學廿餘年,今返家修養,久不出外,以余講佛學乃特來聽。今聽余說法,始知小乘大乘為一貫之佛學,向來拘於錫蘭佛教之偏見,為之一放,殊足欣快。余遂更贈以英文講集。衛博士本約余為維也納及匈牙利、瑞士之游,但此時萊勃齊大學東方學院海里士教授及華語教授萬燦之君等函迎講演,余遂改變於十七日赴萊,順路而赴柏林。並與衛禮賢院長商定數事:一、即於中國學院為世界佛學苑之德國通訊處,由衛君將緣起簡章譯德文以先招集發起人若干。二、即於中國學院之月刊中闢一欄譯載中文佛經,由余先捐二千馬克以資倡導。三、鄭君譯余之佛學論著,已編成一書,即請作一序並交敏興雪洛斯書店出版。按此書店曾贈予去年所出之佛學雜誌,皆鉅製宏篇,並贈目錄,其出版之佛書已三千種矣。衛君一一承允,約正月間至柏林再為報告。衛君以十六日須赴維也納等處,遂於十五日於佛郎府一蔬餐館為余餞別。德國近年以節儉及衛生觀念,極力提倡蔬食,大小各城皆有蔬食館甚多,即平時飯店亦多能作蔬食。法、英等雖亦有蔬食之處,然不及德國之廉美也。 十七夜車,詹君陪余赴萊勃齊。十八、萬君燦之來寓。本訂十六講演,以期已過,而次日即放年假,改定講期於次年一月。時余以張君君勱介紹書寄耶納倭伊鏗夫人,亦約於次年一月講演,余遂訂一月十外赴耶納並再至萊勃齊。同時以蔡君孑民、張君君勱介紹書投杜里舒教授,約於下午至其家茶點。遂以海里士教授之邀,先往參觀東方學院,由助教某某博士招待,與海里士及魏勒教授晤敘。海里士為漢文及蒙古文學者,新自蒙古回德,諳中國話。魏勒為藏文、梵文學者,略能看中國書,精於佛學,談甚相契。旋赴杜里舒之約,杜氏及夫人出而相見,詹君譯語,談哲學一時餘。余詢其所主張之隱德來希,原始唯一而且終究歸一耶?抑始終皆各生物各有其一耶?杜氏承認前說,而以始終之間承認各生物各有其一。據云與美國詹美士所云經驗之流及法國柏格森所云生命之流,其義相近,亦可云隱德來希之流。余謂佛學可云阿賴耶識之流,然主張「有情生物」無始無終各有其一而又互相交遍。杜君認佛學深妙,謂當從事研究。並請余講演,詹君告以海里士等已約於次年一月。余又詢杜君對於羅素哲學之意見,則謂羅素之說甚精細,但將生物視同非生物,未說明生物之特點,殊無以辨別生物非生物之界耳。次晨、游萊城全市,車站宏廣稱全德第一。郊外有昔年戰勝比國之紀念塔,壯偉特甚。下午應愛吉士教授之邀,與其夫婦晤談。愛氏為極崇拜中國文化之學者,謂次年當再至中國研究道教之學說。對於佛學亦相當了解,謂在科學思想上能建立為世界新宗教者,唯有佛教而已。晚間有中國留學生四五人來寓談論。 次日、抵於柏林,鄭君至車站未相值,先寓康德旅館。次晨、鄭君尋至,移寓一私家宿舍,遂與詹君別,時詹君已受國民政府立法院編修之職,不日回國。擬邀鄭君至中國學院繼其任,鄭君亦樂就之。然次年衛院長來邀鄭君,以鄭君忽遭父喪,遂回家不就。詹君陪余月餘,余甚銘感! 余在柏林後,由鄭君代余將索爾夫日使致民族博物院萊辛教授介紹書,衛禮賢博士致遠東協會總祕書林待博士介紹書等,分別投寄。然以年假後停止辦公,且多旅行他處,十餘日間頗閒逸無事。訪之中國公使館,以蔣代辦已卸職,梁穎文祕書出見。旋梁祕書偕夫人趙女士至寓相訪,並邀至其家晚餐,約留德學生總會俞君大維及毛君等相陪。俞君於各國文學及哲學、佛學皆深有根柢,趙懋華女士亦於柏林大學研究哲學,約余於一月三日赴學生總會共慶新年,再請講演,余在柏林各事亦多得梁君之助。柏林郊外有達而梗博士所建之佛寺,余與鄭君訪之,小山疏林,寺宇仿錫蘭式,屋不大而地空曠。但達氏故後,繼起無人,其家族將變售其屋地,殊為可惜!余購達氏所著之佛教之世界觀一冊,此書有日文譯本。又曾得寺之攝影十餘片,惜已失去。連日游覽柏林各公園及皇宮與博物院。柏林較巴黎大數倍,略比倫敦為小,人口五百餘萬,為世界第三大市,亦曾至其影戲場與萬國俱樂部等參觀。鄭君之同濟學生在德留學者,若周自新、錢子寧、李祖冰、鄧名方諸君,亦時至晤談。韋君卓民轉遊至德。又有江西某軍官與余同寓,亦時相敘,常在天津飯店與上海飯店晉餐。萬君燦之亦來柏林度年,與中國留學生晤談甚多,並曾遇鄧君演達、黃君祺翔等談論數次,嘉興沈君相過尤殷。一日、第二集團軍留德學生之監督任君右民、及海軍司令部航空處長巴君玉藻來訪。任君昔年余在北平講經時曾通訊,與張君仲如善,對於佛學留心研究,後遂時至余寓談佛。出年後、巴君他去,余以彼寓較為安靜,遂續租其屋移往焉。 林待來信約初四日往遠東協會相見,屆期余與鄭君前往,會長叩爾納貴族,總祕書林待,祕書哈敢猛等招待。叩爾納表示初八日由遠東協會與德國外交部及大學院、柏林大學並新聞界聯合歡迎晚餐。旋外交部東方司長亦來函約初六日至部相見。 初五日、至民族博物院訪晤萊辛教授,萊旅華甚久,精熟華語,為德人第一,且曾從梅君光羲研究佛學。回德後,曾在柏林大學講半年佛學,因故停輟,現任柏林大學東方學院教授及民族博物院東方部主任,深以不能專研講佛學為憾。次日、赴外交部,由課長密歇爾遜先出招待,密君昔年曾遇於日本之大使館中者,頗善華語。次東方司長脫老乎脫孟出見,密君譯其語云:前次歐戰非必不可避免者,而終至不能避免,亦由歐洲各國當局者,於道德之修養,尤有欠缺之所致。聞佛法最注重於道德之修養,故今極歡迎來傳佛法。余謂:歐洲以前本亦有宗教以為道德涵養,但因歐洲近代科學知識之進步,以前所信之神教,在科學上已難成立其信仰,故應有從科學理智以上達於最高最圓滿之佛法,以為現代歐洲之新信仰,促進於道德之修養。今既懍前車,尤惕來軫,若能早建樹此新信仰以養成真道德,則未來之人世和樂庶其可保!脫表示衛禮賢教授已函告余之世界佛學苑提議,極願贊助實現。 初八日之晚餐會,設於某俱樂部,由遠東協會派哈敢猛博士以汽車來接。余與鄭君至時,德國大學院佛朗凱教授,柏林大學教授哈勒及萊辛,外交部課長密勿爾遜,柏林新聞界司德維博士,遠東協會會長叩爾納與總祕書林待,同延入席。席間叩爾納會長致歡迎辭,余致答辭由鄭君翻譯。餐畢更聚談移時,佛學苑之事,告余駐日大使索爾夫一月二十外可返德,勸余在柏林稍候,遂公定於一月廿五日請余公開講演,地址在民族博物院之大講堂,推萊辛教授為余翻譯。 是數日間,更疊應哈勒教授等私人茶會之約。萊辛教授約余至其家晚餐,商量講題及翻譯之事。而耶納與索萊勃齊亦電約於十六、十七兩夕為講演,留德學生總會則約於二十六日為講演。柏林佛學者司泰恩凱,得倫敦亨佛利士之通告,來寓訪余未值,余答訪之,乃知為達而梗之友,專注重禪定修習,於禪定頗有經驗。新成立一柏林佛學會,會員數十人,亦邀余於二十五晚為講演。漢台堡大學華來姍教授,與索爾夫日使相呼應,提倡大乘佛學,來函並附章程等件,前在巴黎會過之日僧友松圓諦,亦從彼研究梵文佛學者,余致函勸其同參加世界佛學苑之運動。又葛立姆之學生龍柏博士,從不勒司老來信,請余前往,如不能去,則彼於二十五日來柏林訪余,余覆函囑來柏林把晤。柏林研究佛學之青年那兒耶四等,亦來寓相訪,是時全德之佛學者,皆已聞風興起矣。 十三日、衛禮賢來訪,時柏林開中國古物展覽會,謂卜爾熙等次日亦至參觀,與司德維同來,邀余於十四日前往。所陳古物自商彝、周鼎以至唐、宋之名畫等,琳瑯滿目,蓋不惟德國之所藏,亦有從英、法等運來陳列者,洵大觀也! 十六日、余偕鄭君赴耶納,由耶納大學中國留學生某君至站以汽車來接,即寓於倭伊鏗紀念屋。先與倭伊鏗夫人及令媛相見,詢問張君君勱甚詳,深望張君能重至德講中國哲學。倭夫人與叩爾納君,皆致慨於近代之歐化,以慕中國古文化之熱忱,詢及中國現時變遷之情勢,均謂中國不可急於模仿歐洲,毀亡中國固有之美德,變成日本一般之國家。晚間聚餐,有耶納大學教授三人相陪。九時開會演講,鄭君翻譯,聽者以倭伊鏗哲學會會員居多數,其餘則為大學學生,高麗、日本、印度人皆有。神學教授某君等,為宗教及哲學之討論歷一時餘,極熱心研究,至十二時始散會歸寢。 次晨、由某君陪游全境,參觀大學并擊劍會,有城市山林之勝。歸屋午餐後,遂乘火車赴萊勃齊之約。抵萊時、東方學院海里士教授及日文教授某君與華文教授某君同來迓接,即於車站某旅館休息晚餐。餐畢轉訪神學教授某君,旋同至萊大講堂講演,聽眾近千人。校長及杜里舒教授、愛吉士教授、魏勒教授等皆在座,海里士主席,仍由鄭君翻譯。講畢,魏勒教授贈余新自華文譯成德文之阿含經一節。而杜里舒教授、愛吉士教授、海里士教授及華文教授某君,同送余歸寓,設茶點更作長談。余詢杜教授與倭伊鏗哲學之同異,據云:歸結之點同在精神生活,然出發之點不同:倭之哲學從基督教之神轉化成汎神哲學,而杜之哲學則從科學之生物學而出,故一為宗教的,而一為科學的。杜氏近尤注意靈學之實驗,故對於佛學深感興趣。 次晨、余與鄭君重回抵柏林。 十九日、萊辛、哈勒二教授至寓相訪,謂普魯士教育部伯克總長,告施德惟君,約余二十二日赴部晤談。德聯邦教育各邦獨立,故無全德之教育部,而普魯士教育部即為聯邦中各邦之首部。次日、有維德海伯爵來訪,由鄭君翻譯,談數小時。維對於精神修養極為注重,問有關禪定及神通等事至詳細,謂得衛禮賢之函告,將援助衛君先成立德國之佛學院。以自乘汽車邀余移住其別墅,並陪游各處名勝,余因事遜謝之。 廿一日、博爾士滿教授約至其家茶點,出觀其歷游中國各處著名建築及山林勝景之影片,藏八千餘種,所刊行者僅百分之幾,英法諸國皆有譯本。前王景岐公使贈余者,即法文之譯本也。 廿二日、萊辛教授陪赴教育部長之約,即由萊君譯語,談一時餘。伯克有設立佛學院意,余告以佛學之內容及應分設教理與行果之二部,囑由萊君譯成德文,以備研究討論。其意謂:當由私人團體設立而政府補助之,而彼以私人資格,已允衛禮賢之請為發起人矣。 二十三日、博爾士滿來訪,贈余所著中國名勝集。聞中國駐德蔣雨岩公使已來柏林,廿四日遂偕萬君燦之趨訪。蔣公使昔在國中曾從余研究佛學,闊別多年,在異邦相遇,不覺傾談移晷。 廿五日、龍柏來訪,談佛學一時餘。君謂胡瑞霖二女公子,致書欲來德習德文,深望能成事實,他日可將葛立姆所著之佛學論譯傳中國。當贈余葛君所著之一巨冊,彼深信此論於世界佛學有非常貢獻,惜予不知德文,尚未能評判之也。而彼對世界佛學苑,亦深致贊成之意。余是日七時講於民族博物院,叩爾納主席,萊辛翻譯,聽眾六七百人,以柏林大學學生教授居多數。他若佛朗凱司德維及梁穎文君等,亦皆在座。九時、赴司泰恩凱之柏林佛學會講演,由其幹事某某二君以汽車迎余及鄭君至會,鄭君翻譯。講畢,更加討論,百餘人皆信佛之士女,與大學生又不同也。次晚、毛君、沈君等接余及任君右民至留德學生總會,來集者為一部熱心佛學研究之中國學生。余講畢,由任君更談西北政治情形,回寓已深夜矣。 次日、司泰恩凱來寓,贈柏林佛學會月刊數冊,請余為名譽會員,言一年後將偕四五人至中國參學。余告以可至中國禪宗習禪及律宗受戒,彼深欣仰。是日、衛君以賀蔣公使,重訪余寓,謂徵求世界佛學苑德、奧、匈、瑞、荷、捷等發起人,發九十餘函,已得六十餘人回信承允。余更告以司泰恩凱及龍柏等,請補函加入,及余至美國後之通訊處而別。 余時已接紐約華美協進社郭君秉文及三藩市伏侖貝格君來信,又三真社達斯君及哈佛大學卜克教授來電,歡迎赴美。本擬從柏林直航美洲,乃巴黎有法國外交部電約於二月初三日開歡迎會於東方博物院,議商要事。又龍舒貝勒女士與崑侖、馬格爾、馬浪、里維也諸君及信源女士等,為成立巴黎佛學會,亦函請重經巴黎指導。乃定於廿九乘夜車赴法,並向柏林諸友辭別。 廿八日、蔣公使偕秘書陳君一柱等來寓送行,且為余致電紐約總領事及華盛頓伍公使。時鄭君以奔父喪,急須從西比利亞歸國。次晚、由鄭君等照料登車,余遂孑身至法。 第六章 由柏林至紐約 由柏林通車直至巴黎,約二十小時,中間於德、比邊界及比、法邊界,且停頓二時,檢查護照等。車中與一俄籍意大利畫家同室,語言上頗蒙照料。抵巴黎後,且為余寫像一幀以作紀念。次日、下午四時餘抵巴,胡詠麟君、楊柳風君、余乃仁君及信源女士等來接,即偕赴為余預定之旅館休息。次晨、趙壽人、趙冠五等來訪,旋馬古烈與崑侖皆至。 初一日、訪公使館齊代辦、陳秘書等,託辦赴美手續。晚間、應希爾筏勒肥之約,至其家談話。時日本已來日僧數人至歐洲傳教,希素與日親善,欲設法日佛教學院,余亦隨喜贊成。而希頗病在法華工之不德,謂中國之政治及宗教,應予以援救。 次日、應巴黎佛學會之邀請,會設龍舒女士之別室,余攜佛畫二幀及藏佛即贈張供,頗為嚴淨。會員合法、英、俄、華各國人尚祗二十餘名,就余商訂章程等件,約於初十日開成立會。 初三日、至東方博物院,赴法國外交部歡迎會,由外交部代表公使銜比勒君與院長阿甘等,先招待參觀院中新由阿富汗王送陳之古物,關於佛教之雕像者頗多。旋開會,到法國大學院伯希和教授夫婦及巴黎大學葛拉乃教授,與東方各國士女等九十餘人,比勒主席,述全法人士對余歡迎之意,並表示由法政府令巴黎市廳,即捐世界佛學苑地基,俾早成立。余請胡詠麟君譯語,答辭致謝。並告以世界佛學苑應設何處,捐地如何承領,須法、英、德、華諸發起人與其他各地之加入者,共同商決,非余所能專斷。惟當以法政府之盛意,分告諸國通訊處耳。會畢,余與伯希和猶屬初見,互致企慕。伯君精熟華語,治燉煌石室之所藏,為歐美研究中國文化之第一學者,對於佛學亦頗有心得,談甚歡洽。時日本新派至法傳佛教僧之翻譯武藤叟君,亦至歡迎會相見。余詢日本佛教至歐傳布之辦法,邀之合作,惟所答意不明了,隱含有競爭之觀念,其失佛法之無我精神遠矣!阿甘告余巴黎通訊處成績,發書五百餘份,今得回信認為發起人者,已三百餘士女,皆法國名人或研修佛學者。謂法蘭西之佛教,以余為開創之人,對日僧來傳教之態度,頗致不滿,惟冀中國能與之聯合,共昌佛學。院中供佛像獨多,即不啻一佛寺矣。辭意誠摰,殊為可感。 次日、巴黎各報登載余像片,及將余至歐經過大事宣傳,數日間攝影訪事之新聞記者,絡繹不絕。 次日、周逸雲、徐公肅二君至余寓,謂前者余離巴黎後,曾有法國南部某城之大維特乃爾夫人,專至巴黎訪余。夫人至西藏學佛多年,前歲偕一喇嘛回法,迄今猶住在其家,為法國著名之佛教信徒,曾加入為世界佛學苑發起人,頃聞余再至巴黎,惜因事末能來謁,託代陳一函及所著之佛書以致殷勤。余閱來書,則云:現方於法南部營建一禪室,專事三密之修證。余前晤英國之卜魯東君,亦修習真言宗法,故知密乘亦同流歐洲矣。余覆函謂:世界佛學苑分教、理、行、證四科,行科內有真言一系,勉與阿甘等共同努力。余君乃仁逐日招待余飯食。 初七晚、邀余及丁君雄東等觀戲,布景之佳,得未曾有。 初八日、旭佛乃爾夫人邀請午齋,龍舒女士及議員某某二君相陪。夫人乃巴黎第一女交際家,兼任國際聯盟會議之要職,其夫為上議院議員。席間余為談佛法精義,大發信心,謂將提倡使法國之學校中皆設佛學一門,並將世界佛學苑之計畫提出國際聯盟會議,擔任於法國籌世界佛學苑之捐款。 初九日、中法友誼會白鼎業君來寓,贈以登載余之像片及論文之會刊廿本。初九、石龍等來訪。 初十日、開巴黎佛學會成立會,除會員外,到參觀者數十人。余以是日為夏歷元旦,誦彌勒上生經及導眾人唱皈依畢,為講此經大意。時龍舒女士與旭佛乃爾夫人乞皈依佛教,余名以德貞、德亨,並囑每月月圓夕開會一次,此為布薩之制,英、法諸佛教會皆遵行也。余以所輯慈宗三要一書,囑巴黎佛學會譯成法、英等文,流通歐洲。當由崑侖、馬浪里維、馬古烈諸會員擔任翻譯。 十一日、巴黎佛學會及世界佛學會巴黎通信處諸君,絡繹來訪,請余在巴黎再住旬日。余以已定妥十三日赴美船期,且公使館曾致電紐約總領事,堅以辭謝。十二日、德貞、德亨女士及柯克思,贈余美國名人若哥倫比亞校長某某等介紹函多件,德貞女士並贐以美金三百元。十三晨、遂由胡君詠麟陪余至血部耳海岸登船,離巴黎時有德貞女士等十餘人送至火車而別。 血部耳為一海港,距巴黎約四小時火車,余等所乘者為赴船之專車。抵埠時猶早,須七時乃可登舟,故胡君必宿此一宵,次日方可回巴。遂先於旅館休息,作函或發電分別致謝巴黎諸友,乘汽車環游全埠一周。余此次所乘輪船為亞美利加號,先是巴黎諸美國友人,曾託公司職員某君為余照料,並介紹船長某君。六時餘上渡輪,公司某君招待,介紹同赴美國之來維丁女士,船上為余照料。來女士美國人,此次遊歐回國者。余與胡君登亞美利加之後,即由公司某君導余等至船長室,由船長招事務長至,使為余照料蔬食並船中之一切事宜,胡君遂別余而去。胡君為前駐意大利胡德望公使之公子,英敏勤學,精嫻法語,尤長於交際,為法國人士之所推重。余在巴黎,得其相助者最多,殊堪感紉!八時、船即開行,即至膳堂晉餐。一等船客八九十人,二等船客四五十人,然一二等隔絕不通。二等之船客,抵紐時至一等交際室檢查護照,余始見之。全船華籍者袛余一人,職員大抵為美國人,而男女司事則德國人居多。諸一等船客,亦多為美、德二國人,而女子居其半,每日恆歌酣舞,作諸遊戲事,頗不寂寞。各人皆樂就余談,但余雖略知英、德語,殊隔膜難達其意,惟有香在港充美孚公司經理某君之夫婦,稍解華語耳。德人至美國充律師者曰克來毛等,知余曾講學於德,尤與余善。美國之地質學家賈爾女士,詢我國之丁文江博士,且為余繪像一幀。來維丁女士等攝余影多片,均堪紀念,然以語言不通,鮮可稱述。舟行九日而抵紐約,惟一二日風浪較大,餘均平穩。 二十二晨抵紐約,總領事館副領事屠君汝梅,中美協進會沈君有乾,前交通部學生監督黃君恩孚,民氣報司徒一平,已登船來接,並有美國某報之攝影師,特來船攝影。辦妥離船各手續之後,即由沈君等偕余乘海底火車,頃刻達紐市,寓於郭君秉文為預定之勃來斯冷旅館。抵館時,已有紐約宗教學院教授之休謨博士,函請次日陪至某基督教堂聽福斯登牧師講演,並赴宗教學院午餐及參觀。屠君、司徒君先歸。旋郭秉文來旅館,介紹與同寓之中國赴美運動隊諸君相見。沈君以事他去,郭君、黃君同至就近之中國飯店蔬餐,當經商定每日由黃君陪余,而講演則由沈君擔任翻譯。是夕、郭君設筵於木蘭飯店,同席者郭君、沈君、黃君外。更有張君伯苓、朱君繼生、孟君治、及通訊社梅君等。梅君謂余抵美已通電全美諸報。孟君在美國治宗教學,張君乃天津南開大學校長,向聞名而未相見,茲者以由美赴歐,環遊世界,遂逢於紐約市。席間郭、張、孟三君對於佛教及佛教與中國之關係,討論頗詳。 次晨九時,休謨以汽車來接,黃君陪余譯語,偕赴某大教堂。休謨曾游印度習梵文,雖奉基督教而對於佛教有相當信解。福斯登之演講,黃君告余亦參談佛教。休謨謂美國各教堂講道,聽者寥落,惟福氏博學兼知佛教,有知識之士女,皆樂聽其講。今以信從者多,別建新教堂計美金數千萬,但猶未落成耳。旋與福君相晤,招待參觀。遂偕休君、黃君赴宗教學院,先至休謨教授家休息,以休全家皆住院中也。旋即至會食堂晉餐,與諸教授及學生相見。全院三百餘學生,內有中國學生四名,據云須普通大學卒業乃能入宗教學院。入院九年,始得宗教學博士之位。此院開創今九十餘年,李佳白博士亦從此院出身。所云宗教以基督為主,然亦比較研究各宗教之學。休君等請余訂期講演,余囑與郭君接洽後,附加在哥倫比亞大學聽講云。食畢,參觀全院。休謨又陪余赴一家茶宴,此為一醫學校長某君家,招待者為其家夫婦及休謨夫人與一曾至中國之夫婦等。休謨請余略述游歷歐美之旨趣,余為說今世人類所需者為國際和平,而佛法無我緣成之義,積極能勉人互助,自業感果之義,消極能止人相爭,為實現人類和平之路,此即余所欲貢獻歐美人者,聞者熱烈贊成。曾至中國之夫婦,謂前年在北平曾受張作霖招至大元帥府,親陪晚餐,深引為榮幸云。余與黃君旋赴萬國學生公寓之招待,此寓為一美國富豪所建,專供各國留美學生居住者。各人之房間不大,然音樂室、游藝場、會客廳、聚餐所、講演堂等,設備殊為壯麗。住學生六七百人,五洲各國皆有,中國男女學生四十餘。郭、沈二君先在寓相候,中國留學生會會長薜君及公寓總幹事艾德蒙,陪同參觀,商訂於三月十日請余講演。 次日、黃君陪赴總領事館會總領事某君。下午、因某雜誌記者在中美協進社請余談話,前往,由郭君翻譯,談一小時。復與郭、沈、黃三君商定講演、參觀、宴會、游覽等時期。郭君得各處函電:一、哈佛大學約於三月二十六日講演,並請於四月初四日參加中國學院之成立會,余以日期過遲辭卻。二、華盛頓國會圖書館約於初一日講演,初三日參觀荷佛總統就任,議由黃君陪余同往,講演由江君亢虎翻譯。三、初四日耶魯大學,初五日哈脫福特宗教學院,初九日萬國公寓,初十日哥倫比亞大學,四回講演皆由沈君陪譯。其他各處招待之聚餐會茶宴等,則由郭君、黃君分別陪譯。是日、華僑林松柏等來寓,邀赴唐人街游覽,並設午餐,林君贈余所著英文詩一本。紐約華僑二三萬人,大抵開飯店及洗衣作,唐人街各華貨店則專售飯店之需用品而矣。飯店之大者,資本數十萬元,近年狀況衰落。且唐人街亦別現一種不潔之狀,無怪美人之看不起華人也!晚間某總領事設筵,邀陪者屠副領事及華僑領袖某君等數人。當託屠君調查及預定由美回國船位。 次晨、印度人達斯來訪,約初四午赴午餐會。旋由華人在美國鐵路公司辦事之湯君德華,因領事館之囑,來寓相訪。余在法購有回國聯票,託湯君換取由紐約轉芝加哥赴三藩市車票,並為預定四月初五在三藩市開行之范朋總統號船位。先是、余抵紐約時,曾以德貞、德亨、克蘭柔女士及柯克思君、李佳白君、羅君等介紹函投寄,至是紛得回信,而里特夫婦招余是日茶宴,望在爾夫人約余二十七日四時茶宴,又克蘭夫人與郭君亦訂於二十七日四時茶宴。望家約有經濟學教授薩立門博士等,克家約有杜威博士等,時間衝突互不相讓。後由郭君商定先至望家,於四時半轉至克家。他若阿爾立夫人及進德會主任愛拉博士,摩訶菩提會主任錫蘭人體拉君,與美國佛徒孫鮑恩君等,均約二十九來訪。而里特原籍法國,其夫人美產,為紐約之交際家,約來相會者皆新聞界,計日報記者二人,雜誌女記者三人,皆以余談話分載於各報。而里特夫人並為譯法文之世界佛學苑通告書等成美文,印送各友。 廿六日,余與黃君漫游紐約全市及公園、博物院等。紐約令余特殊感覺者,為人民團體事業之發達與房屋之高大。黃君導余至一紐市最高之大屋,計五十九層,上之四層專供游覽,頂層可矚紐約全市,下五十五層設辦公室商店等數千家。晚間陪至紐約最大劇場參觀,閎麗無比,所演為電影、戲劇、唱歌、跳舞、戲法等之聯絡,有聲電影余尚為創見。十一時回寓。郭君留字謂下午哥侖比亞大學白脫勒校長曾約相見,惜其時遍處覓余無著,而白校長次日即須遠行,其後亦竟未相會。 二十七日,郭君陪赴望在爾夫人家,來客十餘士女,薩立門博士聞為中國政府之經濟顧問,有久居中國之古玩商某君,說蘇語甚圓熟,自稱與蘇州費君仲琛善,更有數女士亦曾游中國者。某有聲電影公司女士,要求古玩商某君陪余至其公司攝一有聲之電影,以留美國人之紀念,余允之。延至五點時始至克蘭夫人舍,客已散去大半,唯主人及五六新聞記者相會晤,而杜威博士亦終未見,以旋赴南部也。 二十九日,孫鮑恩先至,為一著作家,請予供給材料,俾對於佛學有所宣揚。孫去而愛拉博士來,邀余訂期參觀進德會。謂宗教信仰無裨人類之道德,如昔年大戰各國大抵皆信基督教,然不免於戰爭,故唯注重人類道德之實行,余告以佛法並不用一籠統對象強人之信仰,但使人了解人生宇宙之真相,以進於道德之實行耳。愛甚然之。阿爾立夫人訂於初九日午餐,體拉訂於初十上午開歡迎會並午餐。是日、並有紐約日報記者福爾女士等來訪。 初一日、黃君偕赴美京華盛頓,湯君已先為備車位,約四小時抵京,江君亢虎來車站相接,同至為余等預定之旅館。美京清潔優美,較紐約別有安靜氣象。惟是時以參觀總統就任者集十餘萬人,頓形熱鬧。江君為余十數年老友,握談甚歡,卜居華府,在國會圖書館著書,已三四年矣。當晚至江宅晚餐,餐畢與江夫人等先至國會圖書館參觀,即偕赴公會堂講演,聽眾百餘人,由國會圖書館東方部主任恆慕義博士主席。恆博士曾旅華十餘載,諳北平語,頗歆羨中國恬靜生活。余講演及與答問二小時,由江君亢虎、王君文山、王君世富、黃君恩孚分別為翻譯,別有活潑氣象。 次晨、王君文山以汽車接遊華府全市,觀參眾兩院及總統府與紀念表等。十一時、同謁伍梯雲公使,請余開佛書多種以備研究,顧去而伍猶未履新也。下午、因某女士之邀,與恆博士、江博士等共觀涅槃造像。晚間、江博士攜贈所著省憲、國憲艸案及天憲筦窺與鳴鶴記。天憲筦窺於哲學上之宇宙論、人生論及社會觀、倫理觀等皆有相當之解決,自云今後當以勞動神聖、生活簡單為標的,別為個人自由聯合之運動,改變以前舍己從人之辦法。余贈與自由史觀,君讀之極為稱許,暇當為余譯就英文,在美流通。 次晨、隨意遊覽。下午、江君、王君等偕觀美總統之就職禮,禮場在兩議院前。禮畢,軍民團體遊全市,雖大雨淋漓,觀眾仍擠擁。當日余偕黃君即回紐約,江君等送至車站而別,抵約時已夜深矣。 次日、郭君來寓陪赴達斯之午餐會,士女百餘人,陳君煥章亦被邀在座,主賓演說者六七人,余演說後未終席而退,以即須預備赴耶魯大學之約也。回至旅館,沈君即偕余乘火車赴耶魯,約二時餘,抵站時,拉多勒教授等來接,同至大學俱樂部,即為下榻於是。休息後,入晚餐席,校長及某教授等陪座。旋赴講堂講演,拉多勒君主席,沈君翻譯,聽眾學生及當地之士女數百人,講畢未有問答。 次晨、雷君岐山、嚴君文祥等,陪同參觀全校,若圖書館、宿舍、食堂、講堂、戲劇場等,規模壯麗,不愧為美國著名大學之一。十時、白朗洪夫人以汽車自哈福來接,遂與拉教授等握別。十二時有餘,即至哈福學院,何樂益教授、路思義教授等迎見。院接山林,風景佳妙,即為設榻其中,旋陪同午餐。何君、嚴君久居中國,皆善華語,何君對佛學頗有研究,且兼任哥侖比亞教授。稍休息後,學生會公贈花束,頗熱心討論宗教問題。旋韓穆敦教授來見,韓君曾任金陵大學之哲學教授,余向曾會於牯嶺,此時回美二年矣。謂曾在內學院為佛學研究,今在院專教佛學。當贈美文佛學講義請評正,又出其翻譯未成之二十唯識論,故余略為講明。韓君謂:歐美雖亦有唯心哲學等主張,然鮮有能如此論之為證明者,故譯成必將有大影響於歐、美思想。余告以若能晉研成唯識論,當更見深博精審。六時晚餐會,全座淨蔬,由中國學生李君清濂、徐君騰輝、金君武周、胡君均爵等親製。同席者、為院長某君及何樂益夫婦、韓穆敦夫婦、白朗洪夫人、薛思立夫人、薛世和教授與某某二教授等,大半皆能說華語。八時至講堂講演,何教授主席,沈君翻譯,聽者四五百人,據云為向來未有之盛會。講畢,聽眾熱心討論,歷一小時餘。 次晨、何教授等來作長談,十時在院前攝影言別,遂由金君武周、李君清濂陪游全市。哈福亦為一州之省會,然無紐約等之塵囂氣。金君等請於中國飯店午餐,旋趁車回紐。金、李二君陪送一站,殊可感。歸寓,暮色蒼茫矣。 初七日、應愛拉博士及開愛博士之招,參觀進德會及其所設之學校。晚間、以陳君煥章、晏君陽初欲與余晤談,郭秉文博士設筵木蘭。席次、陳君談孔教會及去年赴世界宗教大會之經過。晏君陽初專作平民教育之運動,謂已於河北某縣作模範教育區,研究及試驗適宜中國人民及世界人類之教育,請余至區中講學。余與談佛學與共和國民及未來人世之關係,君極傾心聽受。竊意中國三十年來所施,皆破壞之教育,而建設之教育或將以是為動機。 初八、赴阿立爾夫人午餐之約,到者為勃能動博士等十餘人。席間、法國人某老天主教師,頗有辯詰,余折服其未知佛學為何義,贈英文講演令之研閱。 次晨、十時赴摩訶菩提會紐約分會之歡迎會,開會於體拉所開之飯店樓上,設有佛像,達斯致歡迎辭,余向佛行禮講演,黃君恩孚翻譯,來會者二百餘人,有猶太教戈士登博士及美國羅詩博士、魏西女士、福特夫人、傑勿遜夫人等,皆握余談話。福特夫人自云:前者美國某富豪欲借款日本以經營滿洲鐵路,擬其極力之所破壞,表示其親愛中國之意。會散,於飯店午餐,達斯及美國某君某女士等同席。達斯言不久至中國,希望佛教能與印度教為聯合之運動,以促人世和平實現。四時、應萬國公寓之約,旋入堂講演,中國學生會長薛君主席,聽者中國學生數十,各國學生數百,來賓亦百餘,沈有乾博士翻譯。講畢,討論半時,發問者皆各國學生。講畢,薛君邀余及沈、黃二君在門前攝影,即於寓中聚餐,會餐者五六百人,餐畢,戲臺奏琴,聽艾德蒙及日本某博士之講演。當夜更赴慶祝中國詩人會,乃由美國某女詩人,譯成中國李白詩一首,招集各國人士共同慶祝。是日被特邀之中國人,余以外、為郭秉文博士、陳煥章博士及留學界三人。余與沈君及林君松柏同往,余及郭、陳二君演說,一人吹笙,一人唱京曲,一人讀中國詩,林君亦讀英文詩,皆大歡喜,散會將十二時矣。 次日午餐後,黃君及美古玩商同赴某電影公司,偕余攝有聲電影,試攝五六次,未知成績何若?並參觀公司內試演之影片多種。四時、至中美協進會。以門羅博士之約,沈君即陪余赴哥侖比亞大學。門羅博士為一教育家,數遊中國,此時方自中國歸,乃邀余談一小時。余告以古來宗派教育及近來之國民教育,皆利用教育以達其經濟、政治目的,而視教育為工具,殊失教育之真意。社會以經濟而生存,以政治而安寧,以教育而進化,今後教育當以導全人類進化為主旨,始得其當。博士深表同情,指示其室中之地圖,謂彼之教育,即主張不分宗教、學派、階級、國家、人種、民族而同受平等教育,以發揮各人之才性而獲完成各人自由之人格者。門博士自開汽車陪余等赴校外游覽,送至余等晚餐會之處而別。是晚聚餐會,乃哥侖比亞大學哲學系施乃德教授等歡迎余者,同席者為同校之富路特、薛維林、芳春熙、戴聞達四教授,及宗教學院休謨教授、與黃君、沈君、富、芳、戴三君皆善華語,戴荷蘭人,本為萊丁大學教授,乃一著名中國學者,余在歐亦曾聞其名也。八時赴講堂講演,施君主席,聽者為哲學系及宗教學院學生,另來賓數十,中國某總領事及屠副領事等皆至,並交余介紹三藩市龔總領事函。余講演由沈博士翻譯畢,討論關於佛學與哲學及宗教之問題,歷一小時,所問皆得其要,聽余講者,當以此夕之聽眾程度為整齊。講畢,來賓班馬可君及甘夫人等,以曾至中國及晤班禪,與余握談。 次晨、郭博士仍設齋木蘭,邀各熟人為余餞別,因郭博士處以芝加哥請余講演,已約定十五日矣。余回寓整理行裝,更有新聞記者數人來訪問,至五時餘,遂由沈君有乾、黃君恩孚、林君松柏、湯君德華等,送余至車開而別。在紐時、郭君、黃君不惟耗時費神以助余,且縻其經濟,殊堪感激。 第七章 芝加哥至三藩市 十二日下午六時,抵芝加哥,恰一晝夜。郭博士先為致電西北大學趙君之遠。出站時,趙君與芝加哥大學林君我將來接,即同至為預定之旅館,極為安靜。與趙、林二君略談,趙君浙江紹興人,本年即可得博士回國,曾贈余攝影。林君生於南洋,曾學於印度之加爾各答大學,熱心佛學之研究。商定趙君陪余譯語,林君亦時過照料。 次晨、至密西根湖濱散步,此湖為美國五大湖之一,聞較洞庭湖尤大。午餐後,趙君偕訪費爾特博物院長羅佛博士,能閱十餘種文字,亦知中國文語。謂衛禮賢博士曾寄與余之英文講集,並世界佛學苑文件;與余長談後,願於美國設委員會以籌畫佛學苑之事,遂商定由其設立世界佛學苑美國通訊處。陪余參觀全院,私人博物院之宏富,洵稱難得!內關於中國之佛教,及儒家、道家與通俗之古物或模樣甚多。余在德、法,曾見中國之古彌勒像,院中亦陳多個,余擇取較完之一攝影。羅博士約余十五日午餐而別。趙君陪余同遊芝市全境。芝市為美國次於紐約之商城,且為全國交通中心,二三十層之屋亦觸目皆是。雖並不由地域之狹窄,殆為美國人歡喜高屋使然。 次晨、有曾為廣州之意大利總領事佛弼執禮君來訪,佛長身白髯,老而矍鑠,亦能中國語,謂中國當自設完備之大學,將中國原有之學術整理成各科科學,使歐美人來學,不當多派留學生向歐、美留學;極力主張世界佛學苑當設中國。談二小時,所論涉之方面殊廣。午餐後,芝大林君我將、林君毓德等約往參觀,不惟總圖書館各科圖書館之圖書甚富,且男女學生之宿舍等亦甚嚴整,校屋之建築合於形勝,恐算芝大為最。兩旁為二大公園,空氣鮮潔,尤屬難得!趙、林二君請余至某中國餐館晚餐,余與談佛法之宇宙觀、人生觀,及余此游所感之社會觀等,趙君尤留意傾聽,深有心契。 次晨、還訪佛弼君於某旅館,出示其在華時紀其事跡各華報,曾以小舟由個人撐粵至湘,洵亦奇人奇事。且藏有中山先生致其之親筆英文信,尤堪寶貴。昨曾索余像片,此時欲還贈余一幀,一時覓個人之照相不能得,即堅以共岑君春暄、陸君榮廷合攝之影遺贈。旋與趙君同赴羅佛博士之午餐。——晨間、適得紐約轉來之佛郎府衛禮賢與英倫享佛利士二函。衛君述已開世界佛學苑之德語各國發起人會,即組德國分院籌備會,推索爾夫博士為會長,柏林某銀行經理為會計,衛君任書記。亨君述已開在倫敦之各國佛教徒、各佛團聯合委員會,贊助於世界佛學苑之進行。余當將二函及英、德、法通訊處與美國曾接洽世界佛學苑事宜之姓名,鈔付羅佛,請由聯絡進行。來陪者為佛弼君等。歸寓休息。午後、匈牙利佛意博士來訪,博士為佛學專家,茲者應請講演於美國各州。昨來芝市,遂謁余談話,提出關於佛教之問題五種。余為解答之後,君告余五月間赴日本東京演講,並擬一遊中國。余謂至中國亦當歡迎講演。次赴三時半之講演會,會設於西北大學商科之某講堂,先晉茶點,由凱露司教授、可克女士等招待。凱君贈余中國書譯成英文者三四種,並有曾任沂州長老會牧師之巴堪璞君,及中美親善會主席布許夫人、與西大中國留學生顧君憲章等與余談話。旋入堂開講,凱教授主席。趙君略述余游歷歐美之旨趣。余講,由克利爾君翻譯,聽者大抵為芝大、西大之教授、學生及知識階級之研究東方文化或熱心佛學者,皆極傾神注意。講畢,由佛弼、羅佛稍為推演。旋有芝大哲學系某主任教授,請訂期再赴芝大為哲學系學生專講一次,余以已定十九日抵三藩市而辭卻。更有佛教朋友會某君及可克女士等詢佛學苑之事,余囑與羅佛博士商議,遂回寓晚餐。 次晨、有芝加哥一九三三世界展覽會籌備主任狄克遜君來訪,狄為美國之鉅富,謂希望余一九三三能再來芝市,參加展覽之大會,對於佛學苑尤盼能於芝市分設。余答謝之,關於佛學苑請協助羅佛。君偕來者,書記及女新聞記者各一人,又攝影師一人,當請余同攝一影。 是日五時,趙君等送余至車站,車中設備完美,歷四夜三日有半,而至三藩市——即舊金山——對海之柯克蘭。同車有回國之浙江留學生邵君純熙。車上雜貨商馬君本良,亦廣東人,據云其妻某女士亦於另一車為女同事,夫婦二人每月可收入二百餘美金,約中國五百元,賃屋於三藩市,每旬可回家二日,華人在火車者計二十餘人。余抵柯克蘭站,有嘉州大學華文教授,由大學生那文君駛其汽車來接,遂偕之連同汽車渡海至三藩市,龔總領事與祕書某君及日本臨濟宗佛徒千崎如幻,美國佛徒伏倫貝格,同至迎接,遂先赴總領事館休息。關於換船票等手續,當託龔總領事代為措置,旋由領事館介紹住中國街之大觀樓旅館。周君及那文君回卜技利嘉州大學。如幻師在三藩市布教廿餘年,嫻熟英語,頗得美士女信仰,與其餘日僧僅能布教日人者不同。當邀余至其東漸禪窟,與伏倫貝格等談,蓋此二人皆寓北平之德人羅君介紹,余至是始知希爾筏韓密登所云前在三藩市設佛學會者,即是羅君;而希爾筏韓密登今出家錫蘭,依泥牙那嘎爾哇住,已另更法名矣。 廿一日、如幻師邀余至日本菜館午餐。餐畢,如幻陪余訪本願寺僧不遇,至華僑於美產生之同源會,會長林華耀與總幹事馮汝逵、顧問沙志培招待。沙君乃在美留學之天津人也。林君曾返中國,知普通語。會中出金山日報,請余述游歷之經過,分日登載。當以汽車由沙君陪游全市,至海狗山、水族館及婦女俱樂部等參觀。車中與沙君談佛學。深以傾慕,因逐日來談。晚間閒步中國街,大抵為華人所開之華貨店及旅館、飯店、書坊、報館、銀行、社廟、商會、基督教青年會等。余入世界日報,遇康長素族人康君及伍君憲子,伍君現為世界日報總編輯,主張以道德救國,以律治國。逐日以報送閱,談悉:華人在市有日報五:最老者世界日報,他若中西報為基督教機關,金山報為同源會機關,對於政黨持超然態度;民國報為國民黨左派機關,少年中國為國民黨右派機關。余以後皆略曾購閱,對余皆有同情之紀載。全市華人二萬餘,較之紐約整齊興盛。然聞近年華貨之商業被奪於日商,漸形不競,唯中國醫藥頗得美國人信仰,作中醫者近多發跡。後遇阮岐山、劉日初二君,亦以行醫興家者也。 廿二晨、高副領事來訪。午間、如幻、伏倫貝格來寓同午餐。午後、嘉大美學生華軻及那文分以自用汽車載周君銘三、蕭君孝榮、高君翰來寓,商定廿五日三時卜技利費爾樸博士請茶點,廿七日上午十時卜技利宗教學院山達須教授邀講演,同午、赴卜技利某俱樂部之嘉州大學公宴,四時至嘉大講演,六時赴柯克蘭某飯店之學生名譽會公宴。蕭君與高君及趙君東明等皆究心理學,蕭君對心理學有新發明,作論文數篇為美國學界所欽佩,得嘉大及科學會等援助經濟,以資其新試驗之成功。蕭君且知佛學之心理學極深細,願有研究之機會,因百忙中為余擔任嘉大講演之翻譯。余詢以今在中國流行之瓦特孫行為派心理學,近來在美發達如何?據云:瓦特孫之心理學,今已無人重視。且瓦特孫已退出心理學界,今已為某大公司之廣告師矣。蕭君後錄示近之心理學派,今附此:客觀行為派,即瓦特孫派也。 美國現時之心理學派 動之心理學派 School of Dynamite Psyshology——Woodwrth 行為心理學派 School of Behavioristic Psyshology⑴客觀行為派——Watson ⑵目的行為派——Tolman ⑶生理行為派——Laohley ⑷物化行為派——Weiss 結構心理學派 School of Structural Psyshology——Titchsner 已故 Bentley. 目的心理學派 School of Purposive Psyshology——Medongall, Prince. 格式塔心理學派 School of Testrel Psyshology——Coffks, Kohler. 心理分析派 School of Psychoanalysis⑴維也納派——Frend ⑵瑞士派——Gung ⑶阿得勒梁派——Od'er ⑷英國——Rivers 華軻君及那文君皆學華語,那文曾隨其父居廣州,其父那文博士今在中國為顧問;華軻則華語學生會之會長。二君邀余等同遊金山之頂,並轉至斯丹福大學參觀。金山之氣候溫和,四季常如初夏,且林泉清麗,山海空闊,至令余神醉心戀!綜余環游所經,覺天然之樂土,無過於美國嘉里福尼州之各邑,而三藩市為嘉州之一商港,與柯克蘭卜技利毗連,唯須渡過一海灣耳。歸寓已黃昏矣,周君等遂辭歸。 次日、廣東銀行經理劉君展伯,接梁西銘介紹函,來寓訪余。劉君與談華僑之商務甚詳,將發起一華僑歡迎講演會,對於世界佛學苑表示贊成;如幻師及沙君志培亦來寓,余囑劉君、沙君與林君華耀等發起三藩市華人佛學會,如幻師與劉君贊助佛學苑與芝加哥羅佛聯合進行。是日七時,如幻師信徒美國人蘇頓請於東漸禪窟晚餐。蘇頓夫人猶太籍,親作猶太蔬食。同席者為如幻與美人沙羅奈夫婦、卡司脫女士及日人神田夫婦、朝田城子等。蘇頓與二三友人從如幻習阿含經,沙羅奈夫婦深信佛教,欲從事修證。其夫人已定期四月間至日本習禪定,並游中國、西藏、印度,三年後,回美換其丈夫出游;與昔年在北平會過之克蘭柔夫人善,贈余所著書並攝影。席間、當約定廿五日六時至沙羅奈家晚餐,廿六日六時赴神田家之弘法大師奉讚會,廿八日二時卡司脫女士邀游灣外海文司夫人別墅,廿九日六時禪窟晚餐,八時講演,三十日卡司脫女士邀於靈智學會講演。 次日、劉展伯君邀午餐,沙君志培及斯丹福華語教授林君承芬、與華僑學校某校長等相陪。劉君等約定於三十一日八時,借基督教青年會為華僑講演。沙君謂美籍某君夫婦託代邀余是晚八時赴其茶點。是日下午,有金山報編輯趙澄波偕關可貴、毛衡伯、嚴繼光及彼岸諸君來訪。趙、關、毛三君已定十二日之披爾絲總統船回國,邀余同行;余電訊領事館已為定妥初五日范朋總統船位,遂辭改期。彼岸君與師復等為友,與余互相聞名已久,在三藩市教華僑學生已十餘年,邀余廿六日午餐。是日七時餘,沙君偕婦女參政會會長及婦女俱樂部幹事同赴某君夫婦家,來賓二十餘人,沙君翻譯,與余討論佛學及宗教等,歷二小時,回寓已夜深矣。 次日、如幻師來寓午餐後,同赴費爾樸之約,渡海乘電車至某站,費君已駕其汽車候接,遂同乘穿林越山經半小時至山達須寓,載同山教授同至費家,來客十餘人,華人高翰君等三四,費之父母及夫人同出招待。費君能華語,曾任成都之華西大學教授,今回美二年,不久將重至華,方著一菩提達磨論,曾舉數條以問,余為解答。山教授英人,曾遊印度,頗知梵文,於佛學熱心研究,謂曾為泰戈爾譯一書,堅請余之著作,亦選若干交其翻譯,余辭謝之。五時、費君以汽車直送余與如幻至柯克蘭,赴沙羅奈之約。沙夫人詢中國之佛教情形甚詳,以將至中國參訪也。 廿六日上午,彼岸、真如二君由自如君駕其汽車來接,先至真如家及彼岸之學校與彼岸家略坐,遂至某中國館午餐。餐畢,乘車三游金山之全市。回寓後,如幻師來接至神田家內,先開奉讚會,由如幻誦經及講弘法大師歷史,某君唱高野山歌,會眾卅餘,皆日本男女,然亦有三四美國士女參預,一人且為嘉大之教授神田君,索余書字,後並贈余銀杯一個。 廿七晨、約沙君志培及如幻師來寓,同渡海至某電車站。費爾樸君以汽車接至山達須教授之宗教學院,沙君翻譯,為院中學生講演,聽者百餘人,亦有中國學生五六人。學生及山達須、費爾樸等討論頗久。會畢,同至某教堂參觀布教,遂赴某飯店之嘉大公宴,遇李佳白博士之公子約翰君,贈其先君故後之尚賢堂紀事,頗增故人之思。時日本佛教青年會之常光浩然君,與本願寺僧鋤野光藏,亦來談話。先是、常光浩然曾至寓邀余出席在弗來斯老所開之嘉州日本佛教聯合會,蓋茲會將議決本年秋季在夏威夷島開太平洋沿岸佛教青年大會之事件,請余邀中國佛教青年團體派代表參加。余以弗來斯老在三藩市與羅桑之間,如赴羅桑則可過弗來斯老,順便赴會,以羅桑之美國佛教徒某女士、意大利佛教徒某君,及印度教師郁哥達,曾邀請前往也。然後時以事竟未往羅桑,故亦回卻常光師等之邀請。然常光等後時電檀香山及神戶以余經過時歡迎登岸,亦足感也!旋入座午餐,費爾樸主席,以華語、美語申歡迎意,余答辭請高翰君翻譯。同席美、華、日人四十餘,餐畢游覽卜技利湖景諸勝。四時、至大學某講堂講演,著名之東方學者蓋樂博士主席,蕭孝榮博士翻譯,聽者近千人。蕭君講時神情活潑,使全堂士女無不傾注,聞為向來講演難得之盛況云。會畢,那文君等邀至其家茶點休息。六時華軻君等赴柯克蘭某飯店之學生名譽會晚餐,華君主席,同席那文夫人、那文女士、山下進君、林同濟君、鄺吉利君、華軻女士等卅餘人。余有講演,由周銘三教授翻譯。仍由華軻、那文二君以汽車渡海直送余回寓。 次日、如幻同渡海灣經某電車站,卡司脫女士汽車接赴海文司夫人別墅,精舍佳山,林泉幽靜,一洗塵市之氣。繁陳佛像及中國古玩,頗信佛教。其丈夫乃一富豪,新故而族人方與爭產,律師戒其加入任何社團,故於佛學苑未能有所資助。 二十九晨,彼岸君偕真如、自如來寓,贈予一昔年購自日本之梵漢辭典。下午、如幻師來同赴禪窟,六時聚餐,八時講演,到百餘人,日、美各半,日本領事館副領事亦來聽講,曾住中國,能略知華語。是時余已定不去羅桑,到會之西爾司夫婦與華爾司女士、及花而白克女士等,遂分別訂期聚餐講演。 三十日、有沙君志培及蕭君孝榮等來晤。下午、阮君岐山等請為書字。八時、赴卡司脫女士等之靈智學會講演。柯克蘭日僧波多泰嚴訂於初三日開會歡迎講演。 三十一日下午二時,花而白克女士請茶點,亦如幻之信徒也。劉君展伯邀如幻等同晚餐,餐畢至基督教青年會為華僑講演,中西報主筆崔君約伯等皆在座,聽者除如幻皆屬華僑,約三四百人,劉君為譯成華語,講辭、次日由金山報次第登載。會中平時講基督教聽者極寥寥,余講佛教乃非常擁擠,一般基督教徒皆相訝異。留學生莫錫五君、趙柄林君、趙俊祉君等,各公司經理朱璧笙君、劉日初君、張天寵君、周倫卿君等,皆晉求談話。 初一日五時,西爾司夫婦以車來接予與如幻師同往晚餐,其兒女與華爾司女士等相見。憶昔年上海某報曾載美國舊金山某夫婦因信佛教,改用佛教儀式重行結婚禮,詢即西爾司夫婦。唯彼當時所信為印度教,乃改行印度教儀結婚,非佛教儀也;今則已由印度教而轉信於佛教。起初一般人或誤印度教為佛教,今則已漸明瞭矣,華爾司女士英籍而久居德,今寓於美,博學善辯,昔曾為德皇所友。近年研究佛學,夏間亦將至日本並游中國,聞中國僧之戒律較日本僧為善,願久居中國云。 初二日、沙君志培來同午餐,周君銘三等來訪。 初三日上午與如幻師赴波多泰嚴約渡海外,泰嚴之信徒某君以汽舟接至泰嚴之布教堂。先晉午餐,旋陪之遍游柯克蘭之全境,若美洲土人博物院及某詩人之山舍等。歸堂晚餐,為寫字多幀。八時講演,聽者皆日本人,有青年留學生數人,詢問中國近來有否青年佛教之運動等,渡海回寓深夜矣。 四日摒擋回國之事,彼岸君等又設齋餞別。 次日、林君華耀、沙君志培、趙君澄波等來寓午餐,擬於金山購一地建佛精舍,兼與劉君展伯等組佛學會,余為艸簡章緣起等。二時、彼岸君、真如君、自如君及周君銘三、蕭君孝榮、那文君亦至,遂同送余登船。華軻君、費爾樸君等託那文君代送。至船後,龔總領事、高副領事、高翰君、館員某君及伏倫貝格皆到,領事館贈余蘋果一箱,真如君等贈以鮮花,高翰君等贈以風景冊,並在船與趙、林、沙諸君及彼岸諸君攝影多幀而別。四時船遂開行離美。 第八章 由美國回上海 余在紐約及三藩市時,得克蘭柔夫人介紹之加拿大威廉君夫婦、赫德生夫人、愛金士夫婦與恰臘君等,函請往加拿大。余游興漸闌,因循久之,終未前往。遂於四月初五日乘大來公司之范朋總統船回國,此船乃環行世界者,約三月餘一周,周而復始,常作自東向西之旋轉。船中侍者皆屬寧波人,故同船船客雖皆西人,華籍祗二三語言不通之粵人,亦無何不便。 舟行七日而至檀香山,先有風浪,已而漸行漸熱,以檀島近於熱帶而船向西南行也。六時即泊檀島,下午五時即開,然以常光師致電於檀島之佛教青年會,又龔總領事致電於檀島之領事館,已宣登各報,迎余講演。故抵岸時本願寺開教使今村惠猛、佛教青年會幹事植田政市、美國佛教徒代表海脫三君,偕能說華語之中島裁之君,已登舟來接。中島裁之余昔年曾於牯嶺及東京相熟,遂即握手道故,知其赴南美調查數年,亦初至檀島矣。君等說明來意之後,遂即偕之登岸,而曹恭翊領事與夏威夷大學漢文科李紹昌教授及商會黃霖代表,則以來遲一步,未能相值。余等乘汽車至本願寺之後,余以須先一訪中國領事館,由植田及中島二君同往。李君等以接余未遇,正回館躊躇,見余等來大喜。曹領事及夫人、李教授及夫人、黃君霖另與某某兩夫人等,同迎入館中休息。初植田等本約余午餐,至是相商,以檀香山十字架教會十時講演,十二時中華會館商會講演,一時華僑公宴,已先登報宣布,故植田君等即商於二時至佛教青年會演說,九時餘,訪福斯脫夫人,夫人乃捐鉅資建築印度菩提場精舍者,年已八十餘,老邁龍鍾,且家產被奪族人,今依族人生活,迥不如前矣!惟語言間時提及達磨波羅而已。九時餘,遂赴檀香山十字架教會之講演會,李紹昌博士為余翻譯,威化牧師主席。講畢,出而討論者甚多,要求余以世界佛學苑文件一份存圖書館參考。並有曾游住中國稍諳華語之葛本宜夫人、葛麗英女士等多人,與余談話。旋李君陪同參觀夏威夷大學及圖書館,博物院等,內有精妙之唐彫觀音像二尊,李君深惜國寶流於異邦,謂國中當提倡保護。余以一般新少年方在國中大肆摧毀,言下同深慨嘆。余以民國十年自香港回滬,李君則乘船至美,適以同舟,故曾有數日之交誼,他鄉遇故知,倍形親熱,請余回國後贈佛書與夏威夷大學。美籍華僑某君,為創立夏威夷大學者之一,時亦陪同游覽。十二時、遂至中華會館即商會演說,到華僑二三百人,楊棣棠君亦來相見。楊君力倡佛學,上海居士林曾刊行其論佛書稿者,為國中佛學界所知名,與余亦屢曾通信,惜語言隔膜,不能暢談。開會,黃霖主席,李紹昌譯為粵語,更加中島裁之演說。將近一時,乃赴華僑公宴,曹領事、李教授、楊君、黃君等相陪。曹君蘇人,亦熱心佛學研究,請余開佛學書數種。宴畢,植田中島及楊君陪余赴檀島佛教聯合會,日本、英、美、印度佛教徒五六十人,余略述游歷經過,中島翻譯。英國人某君述倫敦佛教會曾來信談余在歐之行略,頗商論世界佛學苑之事。印度人某某博士猶熱心擔任聯絡印人共同發起。旋共同攝影,贈余雜刊多種,導觀本願寺講堂及佛教青年會等。日本曹洞宗別院監督駒形善教等,亦皆在堂也。三時、由植田君駕汽車載余與楊君馳游全市,遂同送登船。時有太平洋沿岸國民聯合會代表某君,亦來歡迎,並贈雜誌四冊。未幾船開,植田君等猶在岸歡送。檀島雖祗一日,而演說三次,且游覽略周,何能不感謝日、華、美諸友之盛情耶? 此日船開後直駛神戶,約經二星期始停泊,二三日後天氣又回涼,各船客初時不相聞問,久之漸稔,雖語言不甚通利,其中若華西大學德約翰牧師夫婦、與上海美孚行赫紫爾君夫婦等亦知華語,他若德國人由美回德之亨刺君,與美國人赴新加坡之克拉克此夫婦,尤與余善。曾為攝影多幅。他若克龍君、德拉君、葛朗此君、來洪特君、來勃爾斯君等,皆逐日談敘。風浪時有時息,無足追記,惟行至太平洋之美亞中心界線,於地理上則東為遠西之西極、而西為遠東之東極,蓋出於歐洲人為主之強為分劃者也。而天時上以前逐日減時,至是乃減去一日,以十七日作十八日,而減後適與日本、中國之日期符合。蓋上海經印度洋、大西洋至紐約差十二時,紐約經太平洋至上海亦差十二時,恰恰一日夜也。 廿五五時抵神戶,神戶法隆寺性柏室田村至棠師登船來見,謂法隆寺管長即東南亞佛教大會會長佐伯定胤僧正,接檀島來電,知余道經神戶,先使其先至歡迎。明日佐伯師與日本佛教聯合會大西良慶師,亦當來船也。余深致謝,辭以次晨登岸。次晨、田村師來船陪余乘汽車先訪中國之領事館,周玨總領事亦舊交也;然周君適赴東京,僅由隨習領事耿君善𩘑接見。旋與田中師至一百貨公司購物,並啜茗閒坐,即出遊古剎名勝多處,同午餐。回船稍坐,二時後,佐伯僧正與侍者四村至道來船,殷勤道故,知此時刱刊法相宗聖典,持贈緣起章程數冊,余告以回國向人提倡。余謂與日本佛教聯合會同作世界佛學苑之世界佛教新運動,然君等則注意中日佛徒之親善,以期再開中日佛教徒大會,並請余致候王君一亭等;旋由四村至道為余等攝影以留紀念。四時後船即開動,佐伯師登岸後遙立相送,舊誼新情,均足令余感懷也。 廿九晨抵於上海,六時即泊大來碼頭,乃孫君厚在已派程仲英君、印心精舍已派體參苾芻至船埠迎接。七時後,共乘渡輪至海關新碼頭,則中國佛教會王君一亭,中國佛學會墨禪苾芻,徐君醒忱,普陀佛教會瑩照和尚,蘇州佛學會聞道苾芻,世界佛教居士林沈君桂秋等,皆在岸歡迎。余與同舟諸士女一一握手言別,遂與歡迎諸君至旅舍休息。余之游記乃於是乎終。 然尚有數人須特別銘感者,在法則余君乃仁之逐日追陪,用錢不少;胡君詠麟、丁君肇青、楊君婁峰與信源女士及公使館齊代辦、陳祕書等,為之噓拂翻譯;德貞女士之餽贈旅資。在英、比則陳濟博君之耗時費財,扶助月餘;陳代辦、王公使之曲盡招待;于焌君之為翻譯。在德則衛禮賢教授與詹君顯哲、丁君月波及公使館梁君穎文等,兼盡招待翻譯等之勞。在美則黃君恩孚、郭君秉文、沈君有乾、江君亢虎、沙君志培、周君銘三、劉君展伯、如幻師、彼岸君等,皆以十二分熱忱為之照應扶助。余以是乃獲寰游法、英、比、德、美,將中國之佛教稍引起世人注意。抑餘者尚難勝述,茲僅略及而已。海天萬里,於是並祝康健! (附註)「太虛大師寰游記」,大東書局出版。其「佛學」、「雜觀」、「詩錄」、「投贈集」四章,已分別編入他處;此惟「緣起」「游記」二章。今分為八章,簡名曰寰游記。 由上海至西貢一瞥 八月十一日,余從上海登法郵安特雷朋赴歐。同行者五人,鄭君松堂任余翻譯,趙君疇人以發表其新數理觀為目的,而何世傑、鄧名方則至法、德留學者也。船客華人占十之六七,然強半至香港、西貢、星洲;直航馬賽者,有浙江游學團張君等八人,國民政府派留比、法學工業者朱君等二十餘人,他若四川派往考察蠶桑之周君等,研究法律、理化、藝術者有何君濱蓀、羅居子先等,每邀余談佛學,故船中頗不寂寞。過香港訪潘達微居士,承其女公子陪游香島,招待午餐,並遍登各報。蓋潘君為余二十年老友,昔在廣州辦平民日報者也。惜船僅停八小時,乃匆匆而別。十二三及十五頗有風浪,暈船者不少,余與鄭、趙諸君皆健飯如常。十七下午抵西貢,以程演生君之介紹,由堤岸精華商店招壯志、招佐羲賢喬梓招待,先至樂園俱樂部休憩,與前第一中山大學教授李昉蓀君晤談,出示前數日歡迎王亮疇之攝影。據言:安南分南圻、中圻、北圻、南圻為富庶之區,直屬法國;北圻、中圻為法之保護國。安南王阮氏現留法,由其叔攝政,然亦虛有名位而已。安南全境,華僑約七十萬,而南圻占四十餘萬,在西貢圻岸者十萬人,大抵經商,分潮汕、廣肇、海南、福州、漳泉五幫,以廣東三幫占多數,各有會館;統一之組織,則有南圻之中華總商會。商務以運米為大宗。安南之國民黨支部有黨員千餘人,然在此有資產者,畏當局干涉,大抵不敢入黨。華僑教育惟初高小學,近來始有高中及大學預科之程度之中法學校。南圻有華字報二:一曰、華僑日報,一曰、群報,以須受警察之檢閱,故言論殊不自由云。是夕、同船十餘人皆寓大觀園,余獨居園中之芍藥圃,作即景詩以見其情況:「旅居名擬大觀園,直欲胡盧照樣存,樹樹明燈呈幻境,窗窗涼雨寫秋痕,院亭花盡葉猶綠,絃管聲沉雷更喧,閉戶高眠都不問,陰深芍圃妥吟魂」。次日晨起,游西貢公園,池林頗佳,動物尤夥。下午、招佐羲君乘汽車陪游堤岸及西貢各街道,參觀總商會及報館,穗城學校等。薄暮回船,中法學校教務長兼華僑日報總經理陳肇琪君來訪,贈以其校長法人李立新著法文佛學書二種,並出示明日之新聞樣張,請余題佛光二字,云將出一特刊以宣傳佛學;並約明日九時偕李立君再來訪余,擬於後日開一盛大之歡迎會請余演講,余以後日一早須開船謝之,贈以所攜佛書數種而別。 太虛寄自西貢。 (見海刊九卷八期) 己卯日記 正月 元旦——國曆二月十九日——:寓碧雞山雲栖寺方丈。曉起,於法座前整威儀禮佛。寺中有自方丈以至百工,陸續來賀年。余去歲除夕前二日,與轉逢老、蘇慧純同抵山,乃轉等被誣在拘未出,鬱坐不樂。案有林㟈屺居士求書,寫:『從來第一義諦,心言都所不及;豈唯觀無可觀,亦復說無可說』一偈試筆。徐平軒居士來訪。午,同應趙家在丈室所設齋。 初二:催定安方丈赴昆明保釋轉、蘇等。午應徐昭武居士所請齋;席間為徐照武、金仲陶、李獻延及趙家諸居士談楞嚴心要,頗能契會。 初五:定和尚偕轉、蘇及塵空等回寺;王竹村居士亦同來山。余適於午飯後散步林間,跌傷面手,腰膝亦隱然作痛,喜哀參半。王竹老以滇三七食之良愈。晚聞談已故哲嗣夙慧事,頗異之。 初六:定和尚以汽車邀余及轉、蘇、塵並妙乘赴浴安寧溫泉;訪李印泉先生,並遇王述曾居士。泉有明楊升庵題「天下第一湯」額,及陳大賓詩碑,乃成『天下第一湯泉,華清差可比擬;大賓池上留題,老僧亭間延佇』,一六言絕以記之。 初八:太華寺請齋,並邀王、李、蘇諸居士及轉、塵、妙諸師同往。定和尚商請於寺講經結緣,遂定十七日開講心經。 初九:王竹老下山,返昆明自宅。別前,細談滇省佛教及雞足山事,洎對余此來希有以弘振之。 初十:漫遊普賢寺,至碧雞關、下高嶢,遇董雨蒼居士,邀過其別業茗談。 十一——三月一日:鍾衡平率眷及友來山敬禮。午飯畢,率之參觀,至寺後大悲閣,告以將略事修葺移居之。 十二:追念常惺法師,成:『識面今廿三載,知心亦十八年;方喜責可君貸,那堪逝佔我先』一偈。 十三:下山乘船過大觀樓,登岸環遊一周,至勝因寺。午飯後,由慈濟導遊金馬山曇華寺。晚由月滄引觀昆明夜市,宿翠湖佛教會。 十四:上午薙沐畢,參觀孔廟改設之民眾教育館。 下午,應龍主席志舟約,由定和尚陪赴五華山省府。其副官主任李華鵬甚信佛,招待頗殷。晤龍主席談佛教諸事,尤極融洽。並遇川滇鐵路公司沈總經理,及中國銀行宋經理等同在座。 十五:月滄邀余及鍾衝平、蘇慧純並定妙慈諸師,賞月於翠湖海心亭畔柳堤上。某居士攜奏音樂機片,怡然遂成一絕。 十六:定和尚備汽車邀遊笻竹寺、海源寺;於寺旁靈源別墅訪周惺甫先生。去年,與先生在國府及考試院曾相邂逅,晤談移時。偕至正覺寺午齋,同席更有何筱泉、方國瑜等有志館編修四五人,暢論佛教,款洽殊殷。別,乘原車返雲栖寺,歸識所感 云:『雪庵遺植笻竹,龍洞開濬海源,歎息鐘沉正覺,憑誰喚起佛魂』? 十七:在雲栖寺法堂(即戒壇)開講心經。先由方丈禮迎至佛殿拈香,唱佛,入法堂升座開講。聽眾寺僧及諸山僧眾百餘人,來賓與男女居士百餘人。余講,由塵空記錄。午,蘇慧純設如意齋供眾。 十九:午飯時,轉、蘇等又傳去被拘。初以為一詢可了,次日聞事態益嚴重,心憂之,多方以為營救。 二十一:心經原擬再講多日,為轉、蘇事,定和尚等皆營營不安,入經文遂略釋,纔兩座而畢。講錄整理後,將由雲栖寺付印流通。 二十二:江民之君率母弟嫂姪等七人來敬禮;其母張氏在重慶曾皈依,法名心昇。 二十三:重修雞足山志館總編輯彭寄甫,談雞足山事,涉及王陽明學禪宗,及昌明佛教,改造中國文化等問題。 二十四:徐昭武居士列舉「若無我誰受業報」及「佛生一體眾生何須成佛」等疑問,余隨問為釋,歡喜作禮而去。 二十六:雲栖寺聞是日龍主席將來寺宴請翁部長,朱、王二祕書長,及中央研究院評議諸君,寺中整潔籌迎。而實則為陸財廳長、張建廳長、祿路局長主請,龍及翁、朱、王均未到。到任可澄、黃衡秋等數十人。張廳長、祿局長就余談頗久。張以須訓練寺僧,能貢獻國家,服務社會為言。余謂:僧寺係適應以前國民而立,未能赴現代需要,亦與一般齊民同耳。其根本還在政府能扶助僧中先覺者,施行現代僧教育,建成現代僧制,乃能應付現代環境也。方丈前牡丹是日初開一朵,遊者皆留連欣賞。滇正月之物候天氣,殆同江浙之初夏。 二十七:定和尚赴省,囑為轉、蘇等訪李印泉、周惺甫、王竹村諸公,謀保釋。 二十八:正午微雷暫雨。來雲栖後,一晴將匝月矣。聞雲南春冬常晴,惟夏季多雨。 二十九:移居大悲閣方畢。鄭太朴以任中山大學教授入滇,偕工兵署二二廠周自新廠長夫婦來訪。鄭為昔年陪遊法、比、德諸國者;周亦在法時故友,話舊甚樂。鄭告余次日即赴澂江縣中大,周在昆明可常晤。旋綏署軍醫處周明齊處長,偕葛清品、周澤民、徐中尚三君蒞談。周兼軍醫校長及雲南省佛教會常委,於佛法提倡護持頗力,請余星期六赴醫校為學生講演,以開拓青年研究佛學風氣;余佩其熱誠而許之。 三十:金仲陶居士偕張愚若翰林顧訪。張、金信佛多年,曾皈依常惺法師。張年七十,神清體健。謂昔年曾晤余於北平柏林寺,殷殷問常惺病故之狀。是日得渝函,邀同發起護國息災法會;佛化新聞載法會成立甚詳。當復戴季陶院長等一航空代電讚歎之。 二月 初一——三月二十一日——:雲栖寺傳戒,請講梵網戒本等,轉推塵空法師講之。余纔聽開講,即有軍醫學校周明齋校長派來趙訓育主任及楊副官持函云:星期六所邀各界人士甚多,請先布講稿,余乃擬總題並別目與之。是日,撰成常惺法師塔銘;並開始寫五十以前的自傳,述其緣起云: 『文友,學生,信徒,要我寫自傳,早已是多年的事了。或因法務鮮暇,或有經書可看,而一自回顧生平,又覺千瘡百瘢。已強半糢糊不甚了了,所以終鼓不起興致來寫。移寓碧雞山雲棲寺匝月,徜徉山水以外;心境閑甚。偶然高興,寫了幾天日記。事怕起頭,一起頭頗想從己卯元旦一直寫將下去,有事寫幾筆,亦不定每日要寫。又因為五十以後有了日記,聯想到把五十以前的憑記憶追寫些出來,亦為消遣閑空日腳的好法子;於是我五十以前的自傳,便從此開始』。 初四:與妙乘赴昆明,至省佛教會。午飯後,偕月滄訪王竹村居士,訂星期日(初六)開常惺法師追悼會。又訪黃中委衡秋及拓魯生居士,談重慶護國法會諸事;並過鍾衡平居士家略坐。回佛教會,則楊太空主筆(益世晚報)已坐候良久。多年不晤,敘舊情並談時事。周校長亦來接洽次日講演事宜。 初五:午後,鍾衡平偕宋一痕參議來,談及過去曾主持掃蕩報。軍醫學校王興、周何昌兩教官蒞訪,皆信佛多年。王送所編佛化家族及軍醫校刊。四鐘,至軍醫校,則當地官紳已經滿座。周校長及教職員等分任招待。源源而來者,如李慰亭省長、王裴章軍長、各學校校長、教師等多人。旋同到講堂開講。周校長說明請講宗旨後,余按照「萬有皆因緣所生」講題,講一小時半,遂由周校長邀同敘餐。回佛會已七時餘矣。 初六:上午,月滄、妙乘等等開常惺法師追悼會。下午二時,舉行追悼,定安和尚領眾拈香。王竹村報告常師行歷。會眾臨時堅請余講大乘空有宗義。拈龍樹『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為假名,亦名中道義』一偈及余臨時造『因緣所生法,一切依識有,所執自性空,即顯圓成實』一偈。講一小時餘。 初七:遊金馬碧雞坊,過汪錦綸略坐。下午,聞王竹老談雞足山往事。鍾衡平設素齋甚豐,有上海銀行某經理及太平保險公司方副理等同座。夜間,周校長聞余次晨返山,送來禮品。 初八:以馬車回雲栖寺,沿途風景絕佳。惜久不雨,風猛塵坌。 初十:佛學書局沈彬翰經理來函云:向佛學半月刊探問余者頗多,請告以近狀;乃抄從渝到筑、從筑到滇詩錄寄復之。 十一:幻碧後堂師住雞足山二十年,以山菌攜贈,談雞足山及曾到過之麗江、巴塘、裏塘之僧寺、喇嘛寺移時。接亦幻來書,陳報雪山事外,述關於今後復興中國佛教途徑,頗涉及思想的根本問題。 十二:為救釋轉、蘇等,偕定和尚及蘇之親友陳、楊二君,至靈源訪周惺老未值,與何筱泉居士長談,請為轉達。再至溫泉訪李印老,當蒙囑王述曾律師起稿致函龍主席;並浴溫泉乃歸。 十三:陳古逸居士到大悲閣,坐談昔年與常惺法師辦四眾佛教會事,並悉清季曾出使歐美。又德人李華德,曾任北京大學教員,前年在盧山住月餘,頃偕法國女佛徒二人,並一英國紅十字會員來訪,談歐美佛教情狀。香港陳靜濤居士,託人帶來印度香、紀念章、專刊等。 十四:復書陳伯年先生,討論因明學。又復書亦幻,論革新僧制,復興佛教,須從堅定佛法之根本信念做起。 十五:雷雨破曉而至,屋漏而天氣驟寒。有楊隋氏等五人求授三皈。晚晴後,初夜經行水池邊看月上,得句。 十六:初至雲棲時,由黃子衡居士之少君等,以汽車送抵山門,攝影二幀;是日承函贈。 十八:連日雨雪寒沍,大似隆冬。據聞每年二、八月,有三天凍節云。 十九:觀音誕,有至大悲閣晉香者。午後,廣西省政府顧問林競偕盛紫莊來訪,談一小時而別。忽見國機多架自東向西飛去,山居距市較遠,不聞警報,疑有空襲。已而果有敵機三架,自西向東經頭上而過,旋聞高射砲及轟炸聲,而未卜轟戰結果如何,以筆墨已預備,當時寫贈定安方丈一聯云:「定靜無雙地,安寧第一湯」。並跋云:『己卯春,挂單滇海雲栖寺,居大悲閣,饒山水之趣,定靜之樂。並承定安方丈導浴安寧第一湯,值寺開壇傳戒,乃書此贈之,藉誌雪泥鴻爪』。 二十、二十一:皆有空襲警報,見國機升空翔察者十餘架,自東過碧雞關西去。後聞因氣候關係,敵機未至。 二十二:陳履吉居士來訪,送柳葉銀紅茶花變蓮花形狀,攝影一幀。並引竇應昌、竇朱淑卿伉儷求授三皈;法名密應、心淑。並接陳古逸居士函贈湖月集續集二冊。 二十三:曉聞轉、蘇等保釋,昨夜回山。即往方丈室晤敘,並同午餐,為之悲喜交集。送余歸大悲閣,坐談移時,冀能早日去雞足山,大有『入山不厭深』之概。閱報,知張仲仁先生至滇,函告李印老以轉、蘇事,並候仲老。 二十四:昆明近年佛教衰亂,在淨土宗與新流行西藏密宗之互相歧視,兩宗信徒時有向余申訴者。余告淨土宗徒曰:佛法廣大,淨宗與密宗各適一類機宜。篤修淨土者,應以律儀範身,教理啟心,勿執淨宗為獨勝為唯一,而輕蔑而排斥其餘法門;亦勿因非獨勝非唯一而移易其信願。一方面決志勤行,隨喜一切世出世間之福智善根,以廣集為得生淨土的資糧。告西藏信徒曰:西藏元、明間佛法衰亂,不亞此時漢地之禪、淨,而得以復興且保持隆盛迄今者,仗宗克巴之改建。西藏各派之佛法,皆以密宗為質,而宗克巴派之特長,在依律儀分七眾以區別密宗之混融,及依教理分三士以階漸密宗之躐等。餘派亦藉以觀摩激勵,並振墜緒。非是,則西藏佛教早淪尼泊爾之末運,尚有今日之興盛乎?晚唐以來,漢地佛法以禪、淨為質;今末流之弊,亦因混融躐等而致。救而起之,補而充之,當師宗克巴之意而善學之,勿應囫圇移殖,尤勿宜煽宗克巴所革之弊! 午後,建廳林務處黃日光處長,及王竹村居士相繼來訪,談甚久。 二十五:中國佛教前途之隱憂,在僧眾之較高者,中年以上者,或有道念操修,而無適應時代需要以發揚佛教之智能;中年以下者,或有知識能力,而連佛法根本信念亦已拋棄,更談不上苦行修持;至泛泛者,唯藉經懺以混俗偷活,更下流而不足言矣! 二十六:彭寄甫編修贈七律四詩,才肆而意充,是曾寢饋莊、禪者。薄暮,閑步庭階,塵空侍次,頗論及中國佛教前途之戒律問題。 二十七:應董雨蒼居士午齋請,至碧嶢,先訪陳古逸居士,談移時,偕赴董君別墅,則前省長田夔舉、轉、定、塵、妙諸師,及王、袁、黃諸居士,皆集一堂矣。 二十八:余自二十四年夏間在京講經,因牙痛拔去右顎一盤牙後,即不時有牙痛發生。但以前不過數日醫治,即可痊愈,痊後左顎上下牙仍可嚼食較硬之物。乃今春痛痊後,兩顎上下牙皆已不能復原。各種老相漸迫,愈增人生無常之實感! 二十九:聞太華後氣象臺,為西山亦為昆明最高峰,上午乘興登探。滑竿由寺後小徑蜿延曲折造其巔,得台員引至第三層台頂。三望豁然;而正南滇池最寬處,猶有較高一峰將眼遮住。據云:晨曦升台,人立處,往往有五色圓光環項間。時亂雲漸厚,風猛,氣亦稍寒,不克久立,即歸雲棲午餐。 三十:今日於報紙,閱美國羅總統向德、義建議和平方式全文,及我國蔣總裁國民精神總動員之廣播。覺近年來國際之大貢獻,無過羅氏前數年汎美會議之演說,及次,此和平方式之建議。國內之大貢獻,無過蔣氏前數年之「抵禦外侮與復興民族」,及昨日之精神總動員演說。近年當得起大政治家者,亦唯羅、蔣二氏而已。歐洲各國政治家之作風庸劣,日本更卑瑣而無足道。意者,大西洋之文明已將沒落,將由太平洋東西兩岸兩偉大民主國首領,共建太平洋文明,以重造人類之太平世界歟!我不禁馨香禱之! 三月 初一——四月二十日——:接張默君中委哭邵公翼如哀憤十二篇,纏綿悱惻,不忍卒讀,憶二十五年夏,曾請翼公與張女士同在廬山大林寺講學,乃題六言二韵云:『今我憶賢伉儷,匡廬講學一堂;今讀連篇哀憤,真欲城崩孟姜』。 晚飯前,定安方丈邀與張愚若、李獻亭、金仲陶、王竹村居士,及轉逢、妙乘、塵空諸師,商改組雲南省佛教會事,略有決定。因余昨接蔣委員長函請為國民精神總動員會設計委員,及渝辦事處函告,中央社會部派員商擴大組織中國佛教會,故對於滇省佛教,亦先擬有所策動。 初二:下午張、金、李、龍四居士來敘,談國際大局。片時,又有財政部貴州鹽務處鈕建霞處長,以鄉誼眷來訪。坐談次,張仲仁先生與交通銀行彭愷丞、莊叔豪、張正冠、陸玉貽四君亦至。仲老自言已無罣礙,無恐怖。書示今日在安寧溫泉曹溪寺,見楊升庵兩碑,憶去年於普賢寺晤升庵塑像一絕,云:『人言我相似升庵,四百餘年共一龕;來向優曇花下立,摩訶薩果儻同參』。當答贈六言二韵云:『化為長存浩氣,還現矍鑠老翁,已無罣礙恐怖,照見五蘊皆空』。 初三:逢老虔為設齋者轉請上堂說法。 (拈杖云)諸法空無性,欲說何所從? 以從緣起故,緣會即成宗! 諸上座!一切法從本以來,空無自性,常寂常妙,出過思量擬議道,語言文字道;所以釋尊掩室於摩竭,淨名杜口於毗耶,三世諸佛到此,口挂壁上,歷代祖師到此,退欲下邊,盡皆賣弄伎倆不得。然從上佛祖,所以塵說剎說,行捧行喝,打不盡諸般的葛籐,要不過應機赴緣,策發當人向上精進的方便。所以云:『識得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今在「國家至上」,「民族至上」的全國精神總動員,南洋華僑尤為獻身國家服務,民族的熱忱洋溢中,乃有星洲華僑林妙喜信女,不遠萬里,以多生善根、福業所感資財,寄至昆明碧雞山雲栖禪寺飯僧請法。老僧適因挂單在山,亦被推挽上臺,來為眾饒舌。對於今日這一席的盛齋,又如何發付呢?(卓杖云) 淨福回向全國民,與全國民同勝利! 初四:吳潤野偕一合肥張居士來談。聞明教寺三根和尚,去年二月間被炸片傷足身故。寄塵在離城七十里,依夢東和尚住,甚安。 初八:為住雲栖寺青年僧眾,提倡日習佛學常識一小時,由定安和尚召集寺眾為訓話,令各自簽名求學,當有三四十人,即請塵空每晚於齋堂講授之。 初九:周百朋居士率子來禮敬,云從重慶與張仲老同車至滇,將赴香港領取振委會購置之小型紡機器。回抵昆明後,如不易運川陝,或將在滇省覓地開設工廠云。 初十:黃斐章居士訪談,關於闡明佛學建設中國文化,及改善僧寺等問題,歷一時餘。 十一:晨間,定安、轉逢,陪王中委茂如、王特派員禹枚蒞訪,坐談久之。同赴方丈午齋。下午,性空至,略聞貴陽近狀。 十二:觀黃二南舌畫。稽古有秦弘始時梵僧,遷絞烈義,墨吐雲龍;及五代僧了然,揮舌成畫。今居士獨奮千載之下,親睹口粲蓮花,因有斯贈:『秦代墨噴烈義,唐季畫吐了然;居土獨傳衣缽,親見口吐妙蓮』。 丈室坐次,王茂如居士詢自性有無,為略剖緣生無自性義與中國台、賢、禪所云自性義之差別,頗得首肯。歸大悲閣,朱少濱、趙子藝、陳善初三君訪談。趙君舉問大局趨勢,余為縱論因果,側重應多造善因,方堪挽救。 十三:近人習用名詞,有極不合理者,例如「國術」一名,實係武術或體育。豈因我國唯此術故名國術耶?抑因此術唯我國有故名國術耶?殊不可解!又專以男女名「性」,如所謂「性愛」「性生活」等。其實男女性不過類性之一部分,性非限男女,男女亦不唯性,以性為男女代名,理何可通?再如「文學」一名,例如:數學是明數之學,法學是明法之學,則文學亦自應是遍明一切有關文字、文辭、文章之學,以章太炎之文學定義為較當。乃近人則專以「詩」「小說」「劇本」名文學,以我觀之,此但應名為「美術文」耳。藝術之藝,亦通工藝,故應正名「美術」。美術之畫,美術之文,均為美之一份,何得以「美術文」冒「文學」全稱!凡是習非成是、積謬流傳者,何可勝數! 十四:今日得某君書,上海有人推余為佛教醫院院長,與對方各請律師登報互相攻訐。實則余並所謂佛教醫院亦尚無所知,殊堪詫歎! 十五:曾國藩謂:『凡事皆有其極困難時,能打通者,便是好漢』。佛門受戒參禪,昔皆引處極困難中,俾自去打通。但此種學風,已為近來青年所不曾經歷,故忍辱、耐煩、刻苦、習勞,佛學院學僧往往不如老禪和子。 十六:昨夜偕定安、轉逢、塵空、妙乘、黃二南、李獻廷、趙子藝、蘇慧純等,放舟滇海,看新月初上,紅如落日。忽聞警笛一聲,有疑空襲者。其實心境虛明,風浪靜恬。翫至月高,始棄舟山上,歸即安寢。曉起憶誌一絕:『山畫碧欲天連,月出紅如日落,扁舟劃破空明,何處一聲孤鶴』!二南取為畫題,作滇池泛月圖,余為題之。擬售茲畫,建碧雞亭為紀念。閱昨今兩日新聞紙,驚悉渝市被轟燒,當致電並飛函詢渝市諸友。 十七:在慧純處,與塵空、妙乘同午餐。告妙乘:待時平可在六和塔,作佛教新生活運動。 十八:楊餘慶、曾師魯、高啟智來訪。曾係文正曾孫,楊為一放之弟。聞一放已於去年身故,不禁憮然!憶紹興二十年前諸故友,詢及王子餘、王芝如、駱季和,皆在故鄉;而郁九齡、沈仲九,則在閩依陳公俠云。余昔曾舉「儉樸」「勤勞」「誠實」「公正」之四德,為國民常德。茲閱梁任公以「同情」「誠實」「勤勞」「剛強」為道德公準,意亦甚近。以「同情」「剛強」可納公正,「儉樸」可附「勤勞」也。 十九:今晨得觀宗電,士老和尚前日在滬西逝;復電觀宗為主持後事,詳函近況,並在雲栖寺普佛追薦。回思初在鸚鵡湖拜見,今三十四年矣。歷歷前塵,深深永感!擬函奘老,於新修塔院,分一穴奉安。 二十:蘇居士購「法相唯識學」至,始知商務印書館已印成兩厚冊發行;惟定價每部四元,似覺稍貴。 廿一:張愚若、李獻亭兩居士來談,鍾衡平與汪民之亦至,為疏散戚屬,在山借屋兩間。衡平定日內率眷回滬,並悉鍾、李、謝諸居士及葦舫等,均在渝無恙,為慰。 廿二:得馬如雲居士、葦舫師函,悉渝息災會化整為零近況,及潮音二期印成者,及四期排印者,均被炸毀,在渝已無法編發,因計劃在滇暫續。 廿三:徐昭武居士來,問唯識疑義數條,為釋之。 廿五:王茂如居士來久談,對心經講錄有所研討。出李卓吾焚書,因略繙閱。 廿八:連日陰雨,定安、妙乘自昆明歸,告雲南省佛教會,議決於四月初八起,請余講普門品三日。 廿九:中國以孔子為文聖甚當,且今得孫中山可繼之。而武聖昔崇關、岳,乃前代君主,使人效死愚忠者;今以民族立場,應改奉朱洪武為武聖。蓋中華民族能攘外安內者,功莫盛於洪武;漢高、唐太均不過安內,秦始、隋文攘外安內而旋即分崩,宋太力絀攘外,故無有及洪武者。繼起民族英雄,當以洪武為法。關羽、岳飛、文天祥、史可法,皆死難無功,不宜步趨。至洪武稱帝傳子,自係當時趨勢,在今日則必然以領袖而傳賢也。 四月 初一——五月十九日——住昆明碧雞山,三月有餘矣。自冬末徂夏初,氣候無多變化,草皆八節長春,花亦四時不謝,真仙境也!但晴雨晝夜間之寒暑升降,每每有一二十度,衣服之調劑,殊為不易。 初三:接葦舫寄來海潮音稿,及懺華函。渝市暫無法續刊,遂定於昆明編出第三四五六期合刊。 初四:將海潮音有關時間性各文理出,交塵空攜去昆市,請王茂如居士先為接洽,擬託朝報館臨時代印。 初五:定安晨趨談入城籌備講經事,余與約明晨下山到勝因寺午餐。下午,妙乘偕振濟委員會駐滇專員陳君毅、及祁善卿夫婦來訪。而金仲陶居士,以接雲南省佛會通知,明午開改選籌備會,約於晨間一同入城。 初六:勝因寺午餐,所備時蔬六七,極為甘美。有一英國佛徒訪安定,據云:來昆明已四十年,久聞我名,深致欽敬,遂同進食。食畢,余赴南門剃沐。抵省佛會,悉王茂如、周明齋曾來訪,因答訪之。在茂如處,遇朝報總經理王公弢,對印潮音事略與商定。 初七:余至昆明,於當地宰官多有會晤者,但除龍主席,均未一謁。是日,安定以請余講經,設蔬廣宴官紳,陪余一訪問之。接談者,為張建廳長、裴巿長、董縣長等。而晚間同席者,則為張蓴鷗、何友生、祿介卿、黃衡秋、王茂如、王禹枝、王申五等,歡談甚洽。 初八:晨間,與妙乘散步翠園,過翠湖飯店,曾養甫尚未起身。下午,曾偕王廳長回訪,盛談將督辦滇緬路,極望余去整興雞足山。情高語摯,大被感動。六時餘,按時開講,聽者如軍政部某廠長、聯大、濟大、雲大哲學系學生,張愚若、王茂如、徐昭武等男女居士,共三四百人。而王竹村亦適於是晚從重慶飛返昆明,可謂緣深矣。 初九:是晨,月滄、妙乘、塵空、體法、妙禪,陪遊黑龍潭金殿,遇中國銀行、華安公司二君,以汽車送歸。 初十:雲南省佛教會,在整理委員整理後,開第四屆改選會。省黨部推王茂如、黃衡秋兩中委指導,民政廳亦派許祕書監督,余亦代表中國佛教會參加,到代表八十餘人。由主席定安、黨派整委張友仁報告,王、黃兩中委,許祕書及余訓詞後,即投票選舉。乃選票結果,竟以余為當選理事之最多數者,實出意外。當晚,續講普門品畢,立委張默君蒞訪,談邵翼如先生殉國事,同深悲感! 十一:上午,雲南大學哲學研究會代表:李思齊、程國勛、吳光華三君,請訂期擬題該會演講,遂定於次日下午一時,題為「唯物唯心唯生與佛學」。晚七時,續講普門品完。 十二:下午一時,由雲大代表等迎至雲大。隨行者,有妙乘、月滄、塵空、性空等。先在大客廳茗談,旋赴第二教室開講。聽講者:為雲大學生,及聯大學生、教授等,共百餘人。據云:為雲大學術講演未有之盛。講一時半而畢。晚赴黃斐章、王愉廳席。同席者,黃衡秋、王茂如、王竹村、定安、平光等。曾便赴周宅賀新任內政部周部長,及訪張愚若、金仲陶居士。 十三:開省佛教會笫四屆第一次執監聯席會議。出席者:定安、平光、王申五、王興周等十餘人,推平光臨時主席。提議應先推定理事長,當即一致推余,余聲明不能久在雲南,改推平光或定安,推辭莫決。平光率眾頂禮,務要余擔任。余遂提議:先推各股主任,互推久之,結果:定安擔總務主任;王申五擔交際主任;而教務主任推平光擔任,平光堅要余兼任,余願擔教務主任,而以平光任理事長為交換,平光遂宣布余為理事長已議決,不可更動,教務主任保留下次理事會推定。余不得已,乃聲明暫行擔任。當先從會中整理,如一月中能整理出頭緒,當在未離雲南以前擔任下去;如連本會都不能整理,則於一月後仍即辭退。眾皆表示願盡力擁護余之主張進行,當決定於十五日下午二時舉行就職宣誓,及十五日下午七時開第一次理事會。 十四:約月滄、定安、妙乘,對會中過去現在及將來事勢,作一詳談。遂決定對於會務應興應革應整理之方針,以備提出次日理事會議決施行。當日偕定安答訪張默君,並訪賀新任臨參議會李儀廷(鴻祥)議長。出其世父叢岡先生遺墨囑題,已先有陳古逸、周惺甫諸老題記,乃題四句云:『留得吉光片羽,發揚潛德幽輝;靜觀人間墨妙,彌暢物外禪機』。 十五:下午二時,舉行就職宣誓。理監、候補理監廿四席,共到十九席,省黨部仍請王茂如、黃衡秋中委監誓。遂與商訂一教黨合一之宣誓儀式:余居主位,王、黃中委陪位,餘理監事在後分兩排均向佛立,諸山四眾會員兩旁唱香讚,余先拈香,二中委次拈香,理監推二人再次拈香。禮畢,宣誓;誓畢,唱讚念佛發願,攝影散會。晚七時,開理事會,皆準時到齊,祗徐理事昭武因不在城內,請金理事仲陶代簽。乃將各案次第提議,均經圓滿解決。定將議決各案,於十九日、二十日次第執行,歷三小時精神不懈。十時散會,余即歸寢。 十六:晨八時,偕定安、妙乘、性空等回雲栖寺休息。下午一時,余返抵大悲閣,計恰離山十日。 二十:連日雨多晴少,據聞係已入雨季使然。 廿一:為省佛教會及海潮音事,冒雨下山。 廿二:海潮音印刷尚未接洽清妥;省佛教會諸事,亦猶在漸上軌道間。 廿四:晚七時,佛學研究社開第一次研究會,到社員五十餘人:周明齋理事報告籌辦經過,推余為指導師。余就會提出王兆熊居士關於呂碧城女士普門品華英譯文對照三問題,有陳履吉居士等起立討論,認真研究,精神甚好。八時,開省佛教會第二次理事會,報告整理會內各務已漸就緒。月滄、王申五理事、王兆熊監事所擬通俗演講簡章,當即通過。 廿五:海潮音移昆明出版,委託朝報印刷,佛學書局發行,略有端倪。 廿九:連日陰雨,會內修理工程遲滯,頃始就緒。下午,董雨蒼居士、定安和尚來商談維護原有雲南佛學院基地——時防疫處徵用——,院董會交涉,稍有眉目。 五月 初一——六月十八日——雲南省佛教會,開始實行改良朔望齋會,舉行通俗宣講,成績尚佳。黃中委衡秋來訪,盼將楞嚴之七處徵心,及從聞思修二文,摘出為淺顯說明,以起人研究與修證之趨向。 初二:應祿介卿司令約,會談雞足山佛教之整理建設事宜。王中委茂如亦來,坐談佛理移時。七時,開第二次研究會,申乃勳提出:「佛教是正信非迷信」問題,無多討論,王興周就圓澤三生石公案,提出:一、三年間,其母腹內胎有無第八識問題;二、修行是否應專淨土宗問題;三、圓澤巳證何果位問題,頗費研究。 初四:早晨,返西山休息。閱報載:「現今國家,已分為侵略反侵略兩大陣線」之說。余以今所謂侵略,即古所謂攻;今所謂反侵略,即古所謂非攻。則吾國墨子之非攻,實為反侵略之祖,而非攻尤要在其有能破壞及抵禦攻具之實力。如墨子之事,先與公輸子對演,因使之寢攻息兵,方為善策。 初五:彭嘉霖君贈雲南備徵志,係清王樂山著,都二十一卷,自史記西南夷列傳,至明黔寧沐氏世襲事,都六十種。其中以清馮甦撰滇考上下卷為最精雅,而傳聞互異之辭,亦當參綜諸著以見其錯雜之源流也。 初六:閱古滇說雖訛蕪,但所傳『前哀牢王兵阻其道,阿育王三子不復返矣,遂歸滇各主其山。後值楚莊王遣將莊蹻,總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蹻至滇池,見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饒數千里,以兵威定,滇民服焉。欲歸報,會秦併六國,擊楚奪巴中郡,道塞不通,還以其眾王滇。其阿育王三子,並神明四舅甥之遺眾,與蹻兵諸夷雜處。蹻為滇王,崇信佛教,不忍殺生,遷居白崖、鶴拓、浪穹。後眾推仁果者張姓新君之王滇,蹻傳世卒矣。仁果肇基白崖,尚刱業之祥於茲,遂以地號國曰白。操存五常之固有,不昧一真之虛靈,堅守三綱,修明六藝,本戒法於天竺,枝姓文於漢唐,言從善簡於諸語,服隨世俗於時宜,號年法古,正朔從夏,採摭諸家之善,自集成於一支,而為白氏國也』。頗能探漢唐以前滇民之淵源。大抵滇土著諸夷,哀牢實為首出;周秦間天竺阿育王部眾傳入佛教,而楚莊蹻亦以兵眾威臨,由梵漢及哀牢諸夷糅合成之雲南民族文化,殆為唐宋以來南詔國、大理國之所基歟! 初七:雲南之山,兼雲嶺、怒山、高黎共山之橫斷山脈。高黎共山來自藏印主山之喜馬拉雅山,與怒山同入緬甸。雲嶺山脈出崑崙南支,其正幹由鳥蒙山、六詔山入黔桂,為湘粵贛閩浙諸山;其旁支哀牢山、蒙樂山脈,入安南。而水之金沙江為長江源,南北盤江為珠江源;其富良江、瀾滄江則入安南,怒江、龍川江、大盈江則入緬甸,出印度洋。稽雲南之山水脈絡,宜其能糅合中印兩民族文化,為中國佛教之奧樞,世界佛教之弘紐也。 初八:按現在中國版圖,舊時五嶽,今應改置。當以崑崙中支之終南太白山為中嶽(見于右任先生歌,有萬二千尺高):泰山仍為東嶽,出崑崙北支;南嶽仍衡山,或以勾漏都陽當之,皆出崑崙南支;而崑崙山即為西嶽;北嶽可由阿爾泰山系之杭愛山充任。崑崙系則本山及三支共得其四,阿爾泰山系亦居其一,天山系、喜馬拉雅系境殊短,自宜不入五嶽之列。或以西藏境內喜馬拉雅山為西嶽,東北境內之長白山為東嶽,則漢得中嶽,滿得東嶽,蒙回得北嶽,藏得西嶽,漢苖得南嶽,亦分配略均矣。 初九:到佛教會,七時開研究會。是日臨時提出問題者,有陳履吉、徐昭武等。討論者,有王興周、李思齊等,以李思齊所說饒有深意。九時,開理事會,通過辦醫務所,及僧侶救護隊簡章。推定安和尚為隊長,就勝因寺辦之。 初十:請轉逢和尚於會中演講華嚴字母,王茂如每日來聽習,甚有興趣。偕定安訪李西屏參議、易頌皋軍法處長、李希堯警務處長,款談甚洽。關轉、蘇被誣案,已有消釋之希望。 十一:雲南佛學院開第一次院董會議,到陳蔭生、董雨蒼、王申五、周明齋、王茂如、徐昭武、定安、王禹枝等。關於各要事皆經解決,並推定余為院長,與定安、董雨蒼、王申五、金仲陶負責籌備云。 十二:關于海潮音出版,與朝報印刷廠數次交涉,未能於六月內如期出版,為憾!李思齊來述對於佛學發心緣起,及擬以佛法原理構成政治哲學之意趣;同坐有王茂如居士及帥居士等,與討論甚久。 十三:偕月滄出席省黨部七七紀念籌備會,由書記長隴體要主席,到各機關團體學校五十餘人,推定龍主席為大會主席,張伯苓與余演講。隴係初晤,臨別與余握手致欽。 十四:真現實論中華書局出版,昨已校就,寄到稿樣。 十五:接縉雲山法尊來書,有開建佛化新村條約,若能成為事實,亦一勝業。是日,徐茂森等五人求授皈依。 十六:十時,祿介卿司令來晤,約同訪民政廳李子厚廳長,談雞足山事一時餘。李廳長原籍賓川,故對於山事,甚為諳悉,但猶未能有何具體之決定。午,應徐昭武居士齋,時蔬珍豐,同席有田霽雲、張西屏等。七時,佛學研究社照例討論。八時半,開理事會,所商皆關於七七紀念之事。 十九:鄭太朴偕中山哲學教授潘懷素來訪,商借居山寺,專研佛學。約星期一偕往西山,擬成雲南佛學院,邀為教授。 廿一:會中舉行祈禱追薦法會,到圓通寺體明等。下午三時,出席雲南各界七七二週年大會。龍主席報告後,即請余講演,說明七七紀念之革命價值與宗教意義之二點。繼聽黃衡秋中委演說,中國民族以前之貧、病、愚、弱,與抗戰後之轉弱為強。今陷為漢奸者,大抵因私生活之奢佚,理不勝欲所致,語多精警。返會,聞陳定謨博士由渝乘飛機來昆。晚間,段宗洛、董雨蒼兩居士蒞談片時。 廿四:轉逢、潘懷素、盧愛知等,偕往西山休息。閱朝報天虛我生病榻寄懷詩,答以四句:『丈室唯留一榻,十方佛土亦虛;無病而病摩詰,不來而來文殊』。 廿五:定安方丈壽辰,到雲棲慶祝者紛紛,余與李獻廷等同席。幻碧來大悲閣,出舊作大觀樓浪淘沙,及雞足山絕頂歌,點蒼白雲歌,聲意蒼遠。 廿六:錢穆之國史漫話,雖未周閱,然大抵闡繹中國民族重實際生活,及文字傳持,以此文化同化力,成為綿延五千載統一四萬萬五千萬之大民族,亦頗能探得國族之精髓。唯此其長處,亦其弱點。因太重實際生活,苟求存活生殖:一、雖有高尚之哲學宗教如佛法者,亦不能遍發超越信行,而流雜延壽度亡等猥瑣之要求。二、不能發達探究自然界,以充實改進人功之科學。三、於廣土眾民,不積極為普周之教化,貫澈之訓練,嚴密之組織。因側重文字傳持,祗貴囗耳誦習,故除書籍及文字有連帶關係之圖畫碑銘等,他若建築、音樂、彫刻、儀器均不寶愛,易致摧毀,於技巧藝能,尤被輕視,即圖書歷經變亂而損失之數量,亦超過殘存者多倍。坐前三因,遂積為虛憍文弱之龐然大族,坐言不能起行,安享不思刱作。殆如病浮腫癡肥者,運動維艱,昏沉懈廢。故今殊不應翹其優點有驕,當知其短處以亟圖挽回耳! 廿七:李榮蘭、康應賢、顧瓊英、金妙德、李蓮玉等,求授三皈。 廿九:劉子傑夫婦等三人,求授三皈。 三十:連日夜雨晝晴。晨九時,入城主持會務。 六月 初一——七月十七——:佛教會由塵空等作通俗講演,聽者甚眾。但海潮音三至六期合刊,為朝報印刷所耽誤,迄今無印出希望! 初三:張愚若、金仲陶邀請蔬食,同座有陳古逸等。 初四:李協和先生到昆明,晚間訪王愉園,並晤李印泉先生,擬邀臨省佛會餐鈙。 初七:於省佛教會蔬宴李協和、李印泉、王茂如、黃斐章諸公,及佛會理監事徐昭武、周明齋、王禹枚相陪,歡談暢洽。曾在滬漢率領救護隊之西竟是日適來,亦邀同席。晚開研究會,成立佛學研究社主幹團。九時,與王申五、平光理事等開理事會,歸寢稍感疲困。 初八:曉起因夜後受寒,已感不適;復以李思齊來長談,述其治學從政及傾誠佛法之經歷,旋即不能午餐而病作。 初十:連病三日,得王興周、王愉如兩醫士調治漸愈。晚閱李印泉先生贈近刊曲石詩錄,中有贈太炎先生:「平生風義兼師友,萬古雲霄一羽毛」句。憶前五年余輓以「佛門自昔尊開士,國學於今失大師」句,因併誌之。 十一:曉閱完曲石詩錄,題四句偈云:「早歲綰軍揆政,頻年耽隱習禪,險難吟成健在,佇看劍掃烽煙」。薄暮,張學智、歐陽暄、朱瘦梅等來問病。 十二:九時餘,李協和、李印泉兩公車臨佛會,邀同遊西山華亭寺,路經普平山,參觀李印老別業,及張仲老所題「萬笏飛來刻石」,成一偈贈李協老云:「京國倡談佛學,匡廬雪竇優遊,更從黔山滇水,心心印接法流」。二公更遊太華返城,余歸留大悲閣養痾。 十五:小病纏綿未愈,得國際反侵略大會中國分會函紙囑題,題云:「古所謂攻非攻,即侵略反侵略;墨耶兼愛為宗,佛孔爰其先覺」。 十六:中央軍校教官孫浙蒼,偕友眷來訪。 十七:慧堅、法舫來書,述關於中國佛學會被推為歡迎尼赫魯大會招待組主任,及推余為顧問,盼親撰一歡迎詞。頃病稍可,乃勉強命筆草一稿寄去。 十八:聯合大學教授毛子水、田伯蒼、江澤涵、姚崇吾、鄭華熾,及學生林宗基、陳舉乾等七人來訪。又、曾養甫督辦之介弟憲立,及滇緬鐵路工程局丁守基、白啟予等,談欲在西山僦屋以居;周明齋處長之少君某某偕至,詢及周處長,飛渝尚未返滇。 十九:倡設之尼眾訓練班,得報告今已成立開學。 二十:重慶來信,各界歡迎印度國民黨領袖尼赫魯先生大會,寄來推余為顧問函。 廿一:周晉熙處長自渝返滇,來探余病,當為處方送來藥水。 廿二:潘懷素偕余建勳之妻女來訪。余君昔在柏林學生會曾招待吾講演,其夫人為德人之已入華籍者,名施榮蘭。 廿三:妙乘陪西竟來遊西山諸勝,對於佛教會會務有所商談。大覺居士許公武,以大隱廬詩草寄贈,題云:「淚彈東南戰痕,吟抒川康邊策,獻向靈山佛前,都化金剛般若」。 廿四:李榮蘭詢求靜坐,授童蒙止觀及六妙門,為講大意。 廿五;天氣陰寒,體仍未全復康健。 廿六:連日調養漸佳,定安和尚燒雞蹤菌,邀至方丈午餐。贈雲南順甯紅茶,試飲甚美。聯合大學學生呂信昌持手冊來求書字。 廿九:偕轉逢和尚由西山赴省垣,彼擬先赴雞足。 七月 初一——國曆八月十五——:王興周醫士早臨診處病後調養方,服漸復健。晚,潘懷素來談。 初二:晨,王茂如蒞談,外間對余主辦會務,頗有非議者。余亦感覺到會以來,雖有不少革除整理興辦之事業,但因主幹得力人缺乏,僅成將就敷衍之局,不能有切實推進希望。 初三:逢老突病,今昨兩日均承王興周居士走治,熱誠可感! 初四:晚,袁安鄰偕謝俠遜來訪,袁曾在京皈依名清安,謝以棋藝遊南洋宣傳抗戰歸國。茗談之後,並由袁君及會中職員與謝棋王對著三局,均謝勝,余贈心經釋義而別。 初五:李公印泉以五言一絕書贈云:「宗風揚雪竇,飛錫到南中,定靜無雙地,雲天一笑空」。 午後,於朝報館前遇謝俠遜棋師,入室閒話移時,同坐有屠石鳴、夏江等。承贈南洋象棋專集三冊,並南遊雜錄。轉至歐美同學會訪李華德、潘懷素二君。歸會又有歐陽暄、朱瘦梅來晤鈙。晚開佛學研究社主幹團會議,到周明齋、胡一貫、王興周、李思齊等,尚稱圓滿。 初六:蘇慧純約吳翼翬及高某來同午餐。吳善拳術,昔於滬曾入佛學會聽余講演。晚間佛學研究會,討論王興周關於楞嚴及起信論提問,並贈謝棋王一絕;「事同借箸運籌,意深教戰明恥,攜象舞向炎疆,遍將國魂喚起」! 初七:海潮音七八期託中央報社印,已先出版,乃三四五六合刊託朝報印者尚未能出,殊以悵然! 初八:定安和尚來言:此間李西平、王竹村居士等,已集捐款將分各名山道場修建護國息災法會,雲棲寺先於初十日起楞嚴七壇云。 初九:閒訪周明齋處長、黃斐章軍長,而往探李公協和未值!晚,陳履吉引楊極中居士專誠叩見。 初十:午前有譚雲山在星洲介紹之莊為琉君來謁。連日因空襲警報,下午公園散步,李協公蒞會,余亦失迎。 十一:李協公偕其夫人及兒女等五人來會禮佛,敘談良久;聞余欲赴雞足、仰光,意極贊助。晚,潘懷素來談習禪經驗,洵為有修定宿根者。 十二:莫斯科真理報記者朱煌來訪問,與之縱談佛教之因果法則甚詳。 十三:法國音樂師吉人古,由時佩瓊女士陪同來會參加念佛,聞唱誦梵音,深為贊美。擬持錄音機再來會製成音片,以廣流傳云。 十四:昆明紳商李西平發起護國息災法會,本日起於會念佛三日,超荐死難軍民,並講仁王護國經,祈禱息災。 十五:於佛教會設盂蘭盆供,講盂蘭盆經。下午七時,續講仁王經,並方便授郭明新、范定璋五戒。 十六:陳履吉引張春林來皈依。又前在廣州皈依之羅慧憲(中大學生),引教授朱子範進談移時。六時,應龍主席在省黨部晚餐之約。七時,講完仁王護國經。 十七:暹羅華僑國揚藥局總經理,兼佛慈大藥廠暹羅總理馬澄秋,以等持介紹,偕馬天翼、馬快冬、陳展慧、馬燦遠、沈偉良來訪,詢知華僑在暹羅現狀;到滇參觀,蓋含有遷地謀生之意。午後,因聯大教授袁昌——鴻壽——、林文錚久坐,長談其擬作中國佛教史記之計劃。 十八:為佛教訪問團,國府林主席題來「巨海南針」,省府龍主席題來「大法西還」。但接葦函,以外匯未下,在渝甚焦急。 十九:歐陽暄伉儷在會設蔬請余及定和尚。是日得蔣總裁題來「悲憫為懷」四字。 二十:午前九時,法國吉人古音樂師,應約來會製華嚴字母音片五張,係轉逢和尚、王茂如居士合唱,李公協和亦與夫人公子蒞聽。製畢,偕赴時南樓家午餐,時蔬皆其夫人時佩瓊手製,珍美逾常,兒媳婿女一家清穆,為佛化家庭之好模範。晚開佛學研究會,興周居士講畢,討論頗久,有新參加者數人發言。 廿一:協和先生書贈一絕云:「廿載聞師法,彌天一道安,今將西竺去,海水吸應乾」。午為轉逢、諦聞、妙乘、楊瑞田,赴雞足餞行,邀謝俠遜、潘懷素同席,觀奕象圍棋數局。 廿二:協和於寓中籌設佛堂,偕茂如同蒞會,商供陳像品及修淨壇法事,因贈佛像、蒲團等。 廿三:轉逢老和楊瑞田是晨先赴大理下關。 廿四:接國宣函聘,諸事俱定,因擬發函電等;而經費仍未撥交。 廿五:諦聞、妙乘晨赴雞足山,九時偕茂如、定安、竹村,及淨業社五眾應協和邀,至其寓中為舉行設立佛堂典禮,並同回省佛會午齋。 廿六:竟日大雨,天氣驟寒如冬月。 廿七:雲南通訊社楊蔚來訪問赴緬之行。晚開理事會,到徐昭武、周明齋、平光等,因妙乘去雞足山,議決調整會內職員。 廿九:月小,本日作地藏菩薩法會,心圓講演。謝俠遜邀參加廿四號象棋比賽,以已定赴雞山未允。鄭太朴到晤。汪民之送來彌陀繡像,及桌圍二。 八月 初一——九月十三日——:比以前朔望來會人少,亦見疏散者已多矣。 初二:得軍法處來信,轉、蘇等已批一併開釋。 初三:王小徐居士來晤,贈其近著批判馬克思主義,以佛法是澈底的辨證法,擊破哲學科學以至馬克思所執,頗中要害。因請次日提大綱為佛學研究會講之。 初四:是晚開研究會,王小徐居士臨講,來聽講者特多。講畢、陳履吉居士等稍有討論。 初五:定安和尚中午在會召開雲棲慈幼院發起人會,成立籌備處,即席捐三千餘元,結果圓滿。晚,王竹村居士就會宴陳伯南、林翼中、區芳蒲中委等,暢談蘇俄等國際之新劇變,對於佛教訪問團深表同情。 初六:塵空與楊靜安將海潮音在昆明編發手續結清,即寄縉雲山法舫代為主持出版。 初七:陳定謨已來數日,為安家未能即偕去雞足,余與蘇等亦決展期。 初八:偕塵空、蘇慧純等返雲棲寺。晚,陳蔭生居士偕張相時、劉梓然來大悲閣。 初九:晨,陳蔭生再至大悲閣,談敘其於佛法信解之經歷及進修之趣向,洵為根性猛利行願精純者。午,設齋并約陳古逸、董雨蒼、金仲陶來陪,金以病未上山。 初十:塵空告辭下山,定於後日附滇緬車朝雞足。昨陳古逸持滇海九蓮圖囑題,乃題云:「葉洲九蓮西發,花池一鳥東遊,丹蕊翠羽交映,法音心香合流」。 十一:閱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載菩提達摩不惟見續僧傳,且先見同時人楊衒之洛陽伽藍記,則其人不可疑為烏有。而其理入壁觀,與行入之報怨、隨緣、無所求、稱法四行,亦簡要,允為中國禪宗之初祖云。 十二:湯用彤佛教史,僅為說明漢、魏依方術流行,魏、晉藉玄學推闡,入南北朝後,南統循玄學而進展,北統沿方術而演變。此雖有所開顯於適應漢地之因革一方面,然於佛教自發自主而化暢中國之一方面,則反被掩沒不彰。他若以真諦所傳之攝論、俱舍,與衡、台之圓教等均歸北統,亦多牽強。但破除近人佛教始來於漢末之說,承認漢明為中國帝皇之留意佛教最初者,不無可取之處。 十三:中國佛教之自主自發方面,吾意東漢以至隋、唐,道安前為西域灌輸中土承接之時代;道安起為中國進求西竺應付之時代,從道安為始,即奠中國佛法之基。中國佛法者何?淨、台、禪、賢是也。皆以苦行——戒——、禪誦——定——為本,宣化敷講為末。與之相對者,則為朝廷貴顯之傳學者,自成學宗,亦以資發苦行、禪誦者之進益。貴顯之傳學,首推羅什之創興三論——或四論——宗系,引其前者有毗曇,附其後者有成實。次為流支、勒那之地論,與真諦之攝論、俱舍,大成於玄奘之唯識,而義淨之律,不空之密,亦為傳入顯學之殿。然晚唐之後,不唯毗曇——或俱舍——、成實、性——三論——、相——唯識——衰歇,且律行南洋、密盛西藏、而華夏均若亡者,則因中國不能為整個外學承守而次第收吸消化為淨、台、禪、賢之中國佛法也。道安重禪教而崇兜率,沿至慧遠,遂萌淨土宗,亦因時尚以念佛觀三昧為最高禪行也。承習苦行禪誦,至慧文吸四論精髓為空假中三觀之禪,傳至慧思、智顗成歸崇法華——涅槃、佛性諸家異說,尚不成宗,可附歸天台,猶地論、攝論可附歸唯識。——之天台教觀,吸涅槃佛性,三論中道,天台一心,楞伽宗通之精髓。至弘忍、慧能,蔚為禪宗,承上禪風,吸收地論、攝論以逮唯識、律、密之精髓。由杜順始崇華嚴,傳智儼、法藏,至澄觀成華嚴教觀。茲後解則天、華,行則禪、淨,即台賢止觀亦不復行!誠以或專禪——空——、或專淨——假——、或通禪淨——中——,已能握得止觀之宗要,斯所以著宗鏡錄之永明大師,以有禪有淨土,猶如帶角虎稱歟? 十五:連日大雨,不惟氣候如隆冬,而昆明東郊與附近安寧縣等已洪水為災,雲棲寺亦舉行祈晴法事三日矣。今午雨停,有放晴意。孫樂齋居士來訪,攜贈所印琴禪居士書畫集。晚間,頗有月出以應佳節之希望,定安和尚邀供月茶點,入中夜後,月光微露。 十六:天仍陰寒,定安邀至方丈午餐,十大盤時蔬皆作寧波調製,豐美異常,略商談慈幼院事。 十七:大悲閣香燈仁慈,供設麵點,請定安方丈及寺中班首職事等來陪。食畢,定和尚赴城。晚,蘇慧純返山,攜來報函等,知孫茂柏、胡蒙子、譚毅起曾到會相訪。葦舫在重慶尚須半月滯留,乃決仍居山,暫不入市。并接民政廳通知省佛會之中國佛教會廿六年修正章則。 十八:晨間,蘇慧純至,談下午四時開慈幼院籌備會;余告以暫不下山,將提議一函及捐款拾元託為帶交。 十九:天漸晴好,出至寺前寺中散步,臨暮始歸。 二十:遣永良入城投置郵件,赴方丈午餐。適協和先生至,對時局頗抱憂念。與話別後,在寺前荷池觀魚,遇余建勛君偕昔曾在柏林舊識之湯騰漢教授,立談片時,知將往重慶為中藥西製之設計,亦時所急需也。 廿三:雞足山志館彭總編輯,幻碧編輯,聞余將赴雞足,有詩投贈,答以二十四字云:「聖地名山重志,遺禪軼聞細搜,我欲門叩華首,攜手迦葉西遊」。 廿四:赴高堯——山傍——途次,遇董雨蒼居士。抵高堯後,在金仲陶居士家坐談,出示陳古逸居士近作常惺法師弘法說。旋董居士來,邀至其家,承以滑竿送回山閣。 廿五:午後警報大作,山上亦聞甚清晰,見起飛之機有廿餘架之多。 廿七:潘懷素聞余有赴渝一行之訊,到山同進午餐。 九月 初一——十月十三日:因潘懷素向歐亞航空公司昆明站站長為商得初三日——十月十五日——飛渝機票,遂決定赴渝。適李協公伉儷來晤,約於十五晨以汽車送達機場。是日,并代定安理事等留塵空緩去雞足,暫在雲南省佛教會,代管會務,并擔任余後方之通信聯絡。 初二:王茂如、黃衡秋二公先後來訪,對於訪問團深致贊助之意。晚,定安方丈自西山趕來相送,贈琥珀珠串、雞鬃菌罈。并因傳聞昆明市小學會議有發動提廟產之事,囑謁內政部長,商求制止。 初三:早四時半,李協公派汽車抵會,遂由定安、塵空、蘇慧純、永良,陪送至巫家壩飛機場。到後稍坐,機場職員及乘客漸次紛至辦理過磅手續畢,即昇車於六時起飛。回見定安等猶在揮手。起飛既高,忽見東山吐吞紅日,其美不減泰山觀日出。以機震耳隆隆,乃塞棉花,揭窗幕觀賞之。 九時,抵重慶沙平壩,則鐘益亭、葦舫、虞愚、翟伯士伉儷、息災法會安、蕭諸君、佛學社居士盧厚德昆仲等十數人,及中宣部代表魏科長,已趨機迎接。入機場時,中宣部董副部長亦握手來迎。即同至佛學社,而李子寬居士由長生鄉浩屋趕到相晤。同進午餐後,沐浴休息。 初四:晨七時,王曉西社董自鄉居特來。談次,知近日頗留意參究禪錄。八時,韓梓材、廖源清、陳洪居士等代表佛學社設齋洗塵。而星洲日報特派員李冰人訪談赴南洋事。旋羅漢寺方丈昌仙、獅子山監院覺通、昭覺寺代表慈雲,及佛學會王邵深、寧達蘊等來晤。十時,應中宣部約,因葉部長養痾北碚,由潘公展副部長、曾虛白處長細談邀余到渝一行意趣。訂於次晨八時,出席國際宣傳委員會而別。轉至曾家岩,應虞德元午飯之約,有黃君凌霜等同席。悉蔣公派凌霜赴美洲,不日亦將起行。飯後,至陶園訪戴院長,知赴蓉未歸。在許公武祕書長處坐談良久。轉謁于院長,談西安太白山歌,謂中國新五嶽應以太白山為中嶽云。晚由了空宴請,同席蔣雨岩先生、歐陽德三居士等;而法尊師亦已從縉雲至渝,對於漢藏教理院近事有所詢談。 初五:七時半,所借蔣雨岩車至,與葦舫同去出席中央國際宣傳委員會。到軍委會、外交部等代表約十餘人,由潘副部長主席。先議訪問團事,經一小時餘,大致一切決定。並由曾處長言外匯一二日必可取到,即可回昆明出發,惟葉部長尚須與余一面談耳。歸路順訪張君勱先生、吳禮卿委員長。而朱騮先祕書長、張公權部長、王亮疇部長、周惺甫部長,則均公出未遇。回社午餐後,反侵略中國分會章駿錡來談反侵略分會事。陳真如先生蒞訪,出示游金佛山各詩及南川佛學會講詞,均先讀為快!晚,鍾益亭宴請,同席郭本道君等,談涉復性書院事。 初六:午,應羅漢寺宴,同座獅子山成意、覺通、賀德雲等,頗討論雲岩法師故後,關於獅子山繼承事。下午,陳真如再蒞談,而社會部代表楊琪亦適來訪。以陳部長赴蓉,囑先函商量整理中國佛教會各問題,返渝尚欲一為面談。去後,邵力子先生蒞談良久,旋張岳軍祕書長所託陳志賡祕書來約次日下午三時,赴大溪別墅,陳祕書出西山追慕圖乞題。晚,周仲良局長來談。 初七:法尊師早六時回縉雲。原約十時過江到獅子山午餐,即購飛機票返昆,乃九時宣傳部潘約克君來,謂財部所發外匯,與原預算相差甚鉅。乃一方向交通銀行商請暫緩簽發,一方再請財政部更改。有此周折,不惟赴昆明延期,而獅子山亦辭未去。午二時後,陳祕書派車來接,造張副院長寓,談訪問團及精神總動員事甚詳。旋轉訪孔院長、邵力子先生,均未值。返會,應翟伯士等公宴。 初八:早晨,得孔院長來邀下午四點鐘往晤。三點餘,陳祕書派車來接,遂准四時到達孔院長官邸,晤談甚洽,當蒙改更外匯。返社,應周仲良局長、歐陽德三科長公宴,並由葦舫當晚購定下星期中航票二位,行期始決。 初九:函告昆明星期五飛行日期。並因委員長昨已由蓉返渝,張文白主任著軍委會交際副官李國華存問何日離渝;而反侵略會來約于星期日開會歡迎,另有諸少甫、陸士寅二君蒞訪。 初十:黃君凌霜午前來社設宴歡餞,以新編出中國青年季刊送閱,內容極為精美豐富。并悉不日將赴美洲,遂互祝旅途平安。三時,赴反侵略會茶會,到鍾可託、閻寶航、朱世民等數十人。由邵力子、陳真如主席,分別致詞畢,余略說此次訪問團赴緬、暹等夙具因緣,及佛教慈悲為本方便為門,與維持和平之反侵略宗旨相符義。并由鍾可託、郭本道諸君繼續發言,極為歡洽。歸社已暮色蒼茫矣。李樸生處長并訂次午陳委員長之宴約。 十一:晨九時,張文白主任於國府黨政軍聯合紀念週畢,蒞訪佛學社,談數十分鐘,因即約定於星期三謁蔣委員長。十一時,赴青年會海外部部長兼僑務委員陳委員長宴,同席皆海外部及僑委會重要人員。除惠告海外僑胞情狀及商通訊聯絡外,並談悉陳委員長近來亦頗留意佛經,自稱江南一畫師。謂待時平,即辭官,暢遊名山勝地,專從事繪畫之藝術,意致誠摯而清逸。歸社後,外交部王部長派員來約定次日晤談。 十二:早間,僑委員陳曙清君商談通訊聯絡。昆社振濟難民總站何崇傑主任來,談昆明救濟難童事。午間,郭本道先生就社設蔬餞行,同席劉百閔先生,及振濟會鍾委員、戲劇學院王院長等。席間縱談戲劇文藝,頗有珍聞。下午,如約訪王部長,對余赴緬暹極表愉快,并為英文使電香港、昆明英領,早將護照簽發。而晚八時至次晨一時,在避空襲中度過。 十三:早晨,由國宣處潘約克君與葦舫向中央銀行將外匯手續辦成,當即函託香港陳靜濤居士,并分別函告慈航、惟幻等。為李國華、潘約克授三皈依。三時餘,李國華君以汽車來,遂于四時達蔣委員長官邸,當荷延見。別來數年,轉欣神采逾昔,精光奕奕。除談訪問團及佛教會之事外,偶及民生史觀之社會哲學,應更有唯生論之宇宙哲學為根據。因蒙詢大乘佛學之體系,須若干時日可以講明。並問歸期,當告以約須五個月可還,遂致珍重而別。出,訪張主任文白,云委員長託帶致佛教聖地禮品,當於次日送交。遂轉赴陳部長五時之約于教育部。除訪問團外,談整理佛教僧寺及設佛教研究所等。原擬訪陳布雷主任、許靜仁委員長,以時不及而歸。 十四:晨起,將求寫之字了清。午分,應中宣部及劉百閔先生宴。葉部長養病北碚,仍未回渝,由潘、董兩副部長及曾虛白處長主席。董顯光副部長偕外國記者從湘北戰地視察才歸,聞談此次湘北勝利實際情況,頗多未見報紙珍聞。下午,鐘益亭、北海、止安,幫周葦舫購物品等準備明晨起身。晚,歐陽德三、翟伯士、虞德元來談,而馬如雲居士,亦自鄉來送。 十五:晨起、以昨聞歐陽居士說陳藹士先生六旬壽期將屆,乃書一四句偈為賀云:『文釆夙著英譽,德望咸仰勛舊;方便般若相莊,慶徵無量光壽』。 九時,到達機場,昌仙、北海、馬如雲、翟伯士、李浩澤等均至相送。得李國華照料,省除檢查諸手續。至十時,遂與相送者別,偕葦舫昇飛。機中鄰座有財部郭葆東、出口商蘇值生、藝專校長滕若渠,略相接談。十二時,達昆明機場,承外交部王特派員,以汽車相迎;慧純、永良亦隨來接,乃同至佛教會。進餐後,謝別王特派員。有陳定謨、潘懷素、周百朋等晤談。清理擱積函件畢,休息。初夜月色甚佳,與潘懷素、胡蒙子步月翠湖,蒙子得詩三絕。 十六:葦舫以飛機受涼而病。因託周百朋、蘇慧純二君,去西南運輸處,與滇緬公路局接洽車輛。下午,王茂如居士來,坐談良久。余出剃頭,值定安和尚來未遇。旋有運輸處吳副主任琢之蒞訪,與談商赴臘戌汽車。晚間,王茂如介紹之運輸處周君玉麟蒞談,關於車輛接洽,稍有頭緒。聞潘懷素言,知陳定謨曾與談及擬辦雞足山學院事。 十七:周百朋商擬同赴仰光,定謨亦來細談籌辦學院之事;並函譚雲山,約由緬甸同赴印度。下午平光和尚來訪。又中央記者陳叔同,詢佛教訪問團出發日期。 十八:蘇慧純、周百朋送致公函與運輸處,再度商訂汽車之事,仍未完全決定。關於陳定謨之同赴仰光,則大略商定。 十九:葦舫病愈。是日觀音菩薩之紀念,來會仕女甚多,皈依者十餘人。李協和、王茂如居士等來同午餐。見報載圓瑛解往南京,殊以憂念!晤董雨蒼,商談雲南佛學院之加速籌備。 二十:墨禪在十八卷第五期上所發表「我們應該怎樣去研究佛教」,大致不逾余世界佛學苑之研究計劃,而分析詳細地方,更多可以參考。晚,接靜濤居士函,知外匯猶未抵港,且領匯費事。而午後,葦舫、周百朋與運輸處接洽車輛完妥。晚,譚毅起來,談及蕭佛成先生三公子松琴在昆,大堪為入暹介紹。 廿一:早,由塵空陪葦舫去遊西山雲栖來。下午,陳定謨、攜示繆子才去年出版中國固有之道德一書,始悉繆已去世。晚,潘懷素、蘇慧純亦來,曾會談大學之明德義。並聞黃凌霜已到昆明。徐昭武、胡一貫亦來晤談。又接王君芃生電告華緬佛徒聯合準備在緬甸佛教中心之曼德禮(瓦城),對余盛大歡迎,殊為可感! 廿二:晚,接靜濤因匯款未到自香港來電,當致函重慶中央分行查詢。并復靜濤或慈航、惟幻由港來滇轉緬。午,謝俠遜至會,同進餐後,偕謝及蘇慧純、王民興,同赴翠園茗談。未幾,永良陪陳定謨至。聞報告所飼小犬元寶,被汽車碾斃。此犬甚靈,前數月余物被竊,曾藉其狂吠,使偷兒驚走,聞悉殊為惋惜!晚,應王特派員禹枚與蘇慧純設在佛會之蔬宴,座客皆熟人,唯一常州會計師袁某為新識。定安和尚贈送心經釋義百冊,銅佛一尊。 廿三:李協和、王茂如、時南樓諸公,請在時宅午餐,係時夫人佩瓊親調鮮蔬。李夫人華世琦女士亦偕至。歸會,得國宣會送來中國英文年鑑等多冊。 廿四:譚毅起居士邀至冠生園午餐,同座蕭松琴先生,談暹羅事甚洽,并允為介紹泰國親友。餐畢,李協公以車送歸。晚,平光和尚送來銅質長壽佛一尊,又約同赴文明街參觀夜市,請得古銅釋迦佛藏像一尊。入徐昭武居士宅,小坐,再出觀夜市,有銅像數尊未請成而回,已八點半矣。 廿五:赴汪民之家午餐之邀,其兄子翼亦已來滇,其母與李姓女居士及其房東某居士同進食,意皆懇至。下午,平光老和尚又送來釋迦佛銅像一尊。 廿六:佛教會住眾公設時蔬供養,潘懷素、周百朋等同席。接靜濤香港函告,匯款仍未到,為念!下午,定謨偕北平研究院宓君賢璋蒞談,係十餘年前在廈門大學曾相遇者。譚毅起居士送來蕭松琴先生介紹泰國𠮨長函。晚,定安和尚、蘇慧純、謝俠遜相談甚久。謝君出示所積棋賽攝影,並昨在朝報發表贈余詩二絕,特製閑雲出岫一局,紀念余出國。 廿七:得靜濤居士信,託在香港之匯款齊妥,但慈航、惟幻之仰光護照仍未辦成。晚,佛教會同人定安、平光、徐昭武、金仲陶等蔬宴,到李協和、李儀廷、王茂如、黃衡秋、陳蔭生諸公廿餘人,談別甚歡。徐昭武居士贈藏像綠度母一尊。 廿八:擬定初一日由昆明出發,因即發招待昆明市新聞記者帖。但與西南運輸處接洽車輛之結果,連日無車,恐尚須耽擱多日。蒙委會秘書主任曹纕蘅先生因赴拉薩,亦道出昆明,蒞談赴藏之事,因以拉薩游學諸學僧恒演、碧松等事相託。 廿九:晨,答訪曹秘書主任,談去秋長安寺雅集,分均作詩,并出示何敘甫繪贈雲槎圖唱和諸什。赴周明齋處長午餐約,同席團員葦舫、譯員陳定謨,並邀有黃裴章居士等作陪。晚,招待昆明市新聞記者,共到中央日報、雲南日報、益世報、朝報、中央通訊社、雲南通訊社,共十三人。余即席報告佛教訪問團及數月來整理雲南省佛教會之現況。當得周百朋居士回報,車輛已定矣,十四晨先乘滇緬公路局車赴下關。以後起居,入葦舫之訪問團日記,余日記暫行停止。 (見覺音十、十一、十二、十四、十六各期) 佛教訪問團日記 我們全中國的佛教徒,在太虛大師領導下,組織成立佛教訪問團行將出發了!事情的緣起是這樣的:「太虛等頃因國中文化界之啟發,佛學人士之贊助,及海外各地佛教徒之籲請,爰組織成立本團,將赴緬甸、印度、錫蘭、暹羅等處,朝拜佛教諸聖地,訪問各地佛教領袖……」 這不但是中國佛教的一件大事,同時也是世界佛教的一件大事。不過,這所謂文化界的啟發,如王禮錫君在大公報上的論文,參政員謝健等的提議,皆不過其近因;而組織佛教訪問團的理想,其實並不是現在的偶然的發動,遠在十餘年前,大師寰遊世界歸國的時候,那時就把世界聯繫的基石奠定了!所以先後派遣學僧赴緬甸、印度、錫蘭、暹羅等地留學,以備廣播世界人類正義的和平福音!而這回組成份子的團員,如慈航為閩南佛學院學僧之曾在仰光刱立中國佛學會者,葦舫為世界佛學苑學僧之服務世苑者,等慈為留學暹羅學僧,惟幻為曾留學錫蘭學僧。 這次、佛教訪問團出國宣傳,可算是大師十數年世界佛教運動的部分的收穫;同時,也就是大師應了全世界人類的普遍要求,故纔有這種組織的出現。所以佛教訪問團,是應運而生的,這一定能得到全世界人士的贊助啊! 復次、現在的世界,不僅是中國受著侵略戰爭的禍害,而整個的歐洲,亦已瀰漫了烽火!這時,我們全世界的佛教徒,若不趁著星星之火尚未燎原的時候,運用著佛教的慈悲救世的清涼水,來潑滅這把野火,怕要燒毀全世界了!所以、佛教訪問團訪問緬、暹等地佛教的領袖,也就是加緊我們佛教徒的聯繫,交換意見,好使侵略戰爭早些消弭,使侵略者有所警惕、反省,自拔於泥淖之中,自救救人! 不過、這種工作,甚為艱鉅,希望全世界的佛教徒,全世界的善良人類,共同的來幫助我們,令我們的工作能順利的進行,這不但本團之幸,抑亦全人類之幸! 本團今後所有工作,將按日記之,茲特書數語於前,藉知本團之主旨云爾! 十月二十二日 導師應中宣部電邀,飛渝已一週矣。連日接洽應酬甚繁。是日、國際反侵略協會中國分會,約於下午三時設茶會歡送佛教訪問團,會設棗子嵐堊漱廬。導師於二時乘轎先往;我與正安法師及羅漢寺昌仙和尚乘汽車前往。到會有邵力子、陳真如、朱世明、曾虛白、李樸生、姚雨平、彭子岡、鍾可託、郭本道等百餘人。首由邵主席致歡迎辭,大意謂:「反侵略協會與佛教大慈大悲的精神相合,此次太虛大師等出國的意旨,也是本會理想中所應作的,但為了人才不易,終未能組成。所以今日欣逢大師等出國,本會同人實不勝慶慰」。繼由真如先生補充,並介紹大師二十餘年來不斷為佛教改進,創辦僧教育,如武昌佛學院、北碚漢藏教理院等,皆成績斐然!末了,謂以大師的德望,這次出國,必定能得良好的收穫云云。次由大師起立致辭,敘述此次訪問團所以能成行,以五六年前已有學僧等派往緬、暹、錫、印留學之種種因緣。並申佛教與反侵略宗旨相合的意義,例如「大悲為本,方便為究竟」。方便之成分即為智勇,藉以完成大慈悲之實行云。末由邵主席答辭,並祝訪問團成功。至六時,賓主方盡歡而散。 二十三日 張治中主任九時來訪導師,話及數年前在廬山別後的離懷。張主任精神益健,想見當年在淞滬指揮大軍之英姿。敘談約一小時,遂商定導師與委座一晤談。 午、隨導師赴陳樹人先生餞行之約,到宴者有李樸生、方之楨、陳曙清等諸先生。 二十四日 郭本道教授設午齋餞行,有劉百閔先生等作陪。 外匯手續仍未辦妥,邀潘約克先生明晨同赴中行接洽。 昨日約定錢厚之先生等來談,適余——葦舫——往中行接洽外匯,未遇。晚七時有警報。 二十五日 晨接委座通知,改下午邀導師晤談。旋李國華君來,九時、為李君與潘約克君舉行皈依儀式。余即偕潘約克君赴中行辦外匯手續。 午、導師赴羅漢寺、獅子山午齋,俄聞警報,鍾益亭會長乃邀赴青年會便餐。吾俟午齋畢,赴中行取兌條。 李國華三時半開來汽車,陪導師赴某處謁委座。委座為導師老友,相談甚歡,並詢佛教大乘綱要幾日可講完,蓋甚有心一探祕藏也。五時、導師赴教育部陳部長之約,並商及刱辦宗教研究院云。 二十六日 葉楚傖、潘公展、董顯光諸先生,約本日午餐,遂赴葉、潘、董諸先生宴。適董先生昨晚由前線陪同各國記者參觀戰跡回渝,席間報道不少的湘北勝利實況,及軍民合作情形,甚為興奮。旋即告辭赴百閔先生約,席間談及宗教研究院及文化問題甚詳。午後、委座送來銀塔等禮品,託帶仰光供養。 二十七日 早餐後赴飛機場,到機場送行者,有鍾益亭、李國華、蕭俊民、安孝伯、熊曉峰、翟伯仕、李浩澤等二十餘人。十時起飛,同機者有徐熙績、郭泰禎等。起飛半小時後,機在海拔四千公尺以上飛行,四顧茫茫,白雲在下,恍若置身海洋中。將抵昆明時,空氣波蕩,機身時上時下,顛簸特甚!抵機場,外交部王占祺特派員、蘇慧純居士、王永良先生等,已在機埸迎候,遂乘王特派員汽車赴佛教會。 二十八日 王茂如先生午後來晤談。少頃,龍主席送來銀鼎,託帶仰光供養,甚為莊嚴。 二十九日 李協和先生、定安和尚、及王興周、徐昭武、陳履長諸居士來晤談。 三十日 持函赴西南運輸處與吳琢之副主任接洽車輛。旋吳副主任親來佛教會與導師晤談。 十一月一日 上午與周百朋先生赴西南運輸處訪吳主任,期將車輛之事先為決定,吳主任開會未遇。午後三時再往,與周視察交涉,渠云:「業經辦好函件等,送至王茂如先生處」。遂往晤茂如先生,談甚歡洽,即將函件交我,一為本團乘車特別證,其次即吳主任兩介紹函。 二日 接王芃生先生來電:「密請譯送海子邊佛教會太虛法師道鑒:接仰光曾克念君等來電,以法駕出國闡揚佛乘,中緬雙方經籌備盛大歡迎,囑轉懇敬乞電示行期,以便轉告為幸!王芃生叩東」。 今日與塵空兄赴西山華亭寺參觀,適該寺水陸圓滿,觀眾甚多。並遊覽諸名勝,夜留宿寺中。 三日 午餐後返昆明市。晚間、王占祺外交部特派員和蘇慧純居士,合宴餞行。 四日 隨導師、定安和尚至先生坡時宅,赴李協和、王茂如、王占祺、華世琦、時亮諸先生午宴。蔬菜出時太太手製,有昆明第一之稱。時先生為山東濟南人,信佛甚篤,家中設有佛堂,佈置精雅,大師有「室雅何須大」及「佛化家庭」之讚詞。 五日 今日華僑工業會,昆明工藝社社長譚毅起先生請午餐,席設護國路口冠生園梅廳,同席有蕭松琴先生、李協和先生等。蕭先生為佛成先生公子,談在暹佛教及華僑情形,並述及日人在暹之種種謬舉。又言暹人以華僑在暹不下二百餘萬,如不趁此時將華僑同化,則將來更無機會;當為本團赴暹作函介紹云。 六日 南京錦綸禮品廠主人汪民之,約導師及我赴公館午餐。汪先生母親為導師之歸依弟子。該廠所織各種風景片,尤以西湖風景為特色。本團購置十餘幀,以備分贈緬、暹等佛教道場。 七日 昆明市黨部派員來見導師,謂中國國民黨駐緬甸總支部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廣金保、陳覺彥先生等,來電詢本團啟程日期,以便發動歡迎。 九時、譚毅起先生送來蕭松琴先生介紹泰國宣傳局長𠮨威力先生函。 今日兩次持陳靜濤居士函,赴本市聯泰號交涉兌款事。後與周百朋先生往圓通公園參觀,並至接引殿訪平光和尚。謝俠遜、胡蒙子兩君,以詩贈本團。 八日 雲南省佛教會理監事,今晚公宴為導師等餞行。到有李協和、王茂如、李儀廷、王小徐、陳蔭生、徐昭武先生等二十餘人。宴後、導師召集有關佛學院董事及佛教會理事,將佛學院卷宗移交。 九日 李子文雜貨號,今日向本團兌港匯五百元。 蒙藏委員會祕書主任曹纕蘅來訪。 午後、與百朋、慧純兩君,赴西南運輸處商量赴緬汽車,未得要領而回,接香港陳靜濤居士來電,詢聯記兌款事,及報告慈航、惟幻兩團員護照簽字手續。 十日 今日、偕同百朋、蘇慧純兩先生赴滇緬公路局交涉車輛事,定妥本月十四日往下關車。譚伯英局長並允用小汽車送游大理及沿途招待。 午、周晉熙校長設宴餞行。晚、本團招待昆明市新聞界,計到有中央日報記者袁業裕、關嵋如,民國日報記者楊秀峰、李濟五、劉君武,雲南日報記者何力誠,朝報記者謝俠遜、屠石鳴,益世報記者李紹鐸、楊太空,中央通訊社編輯陳叔同,雲南通訊社記者丁伯駪、劉先策諸先生。席間,導師說明本團此次出國意義,並請新聞界協助。 十一日 今日為舊曆十月朔,有李協和、李印泉、王茂如、王惕三、劉夢庵諸先生來訪導師。 昆明市,計有五大報,除益世報外,今日均大題登載本團出發消息。 李協和、李印泉兩先生,有詩送導師出國。錄如下:協和先生詩題為「送太虛大師赴西竺」:『廿載聞師法,彌天一道安,今將西竺去,海水吸應乾』。印泉先生詩題為「送太虛大師南洋宣化」:『宗風揚雪竇,飛錫到南中,定靜無雙地,雲天一嘯空』。 香港陳靜濤居士來信,報告慈航、惟幻兩團員出國事。蘇慧純居士發電大理轉逢老和尚,報告動身確息。本團亦飛函曾處長與仰光中國會、外交部等,報告一切。 十二日 今日收檢行李,除攜帶外,所餘均寄存鍾益記。午後、定安和尚等來訪導師,商佛教會事。俊安電器行來會購兌本團港幣兩百元。陳靜濤居士來信,託聯記段紹武設法港匯。晚將本團筆記複寫三份,除本團留存一份,餘二份分寄香港、縉雲保存。 十三日 王惕三居士寫詩一幀以贈。午後、導師與李協和先生話別。黃斐章、曾慕韓(琦)兩先生,送來和協、印二公送別詩各二絕。導師旋轉訪黃斐章軍長,圍棋一局;再偕訪曾慕韓參政員。曾君出示近作諸詩,並以所著藏雲室詩集及蔭遠堂詩存相贈。晚、楊太空君至,云于斌主教約六點鐘來訪導師。五時、導師與定安和尚、周百朋居士,赴何崇傑振委晚餐之邀。 六時、于主教翩然來訪,長身玉立,氣度清穆!談約半小時餘,互致景慕,述在美籌賑之經過頗詳。對導師之南詢諸佛國土,讚為創舉,祝成就圓滿功德;並希望時有詳紀送益世報披露。末與導師相珍重而別。 晚、周明齋、平光、定安等籌辦昆明蔬食處,與導師同函龍主席。本團購妥明日滇緬公路車票赴下關。 十四日 侵晨微雨,六時即起床,收檢行李;七時、李協和先生與王特派員等來為導師送行。導師有留別昆明諸友詩。八時、趁汽車赴滇緬公路局,到站送行者,有李協和、王占祺、周晉熙、潘懷素、胡蒙子、譚毅起諸先生,定安、平光和尚及佛教救護隊隊員。王茂如先生無雨具,不能來,乃來函云:「法駕將啟,即霖雨蒼生,洵可兆頌也!今晨滿擬走送於碧雞金馬大道,奈雨具未備,有願莫償,歉悵奚如!惟有恭祝順風,平安宣化,預期來春風光明媚中,接凱旋之駕」。 九時半車開,乃與昆明諸友合掌注目而別。同行者為導師及余與陳定謨、周百朋、蘇慧純三先生,並王永良君共六人。車至碧雞關,導師顧余等云:「此處與滇池別矣」!十一時至安寧,一時至祿豐午餐。六時抵楚雄,宿滇緬公路局招待所。沿途見滇緬鐵路工程正在積極築土方,建橋梁、鑿山洞等,工程甚為艱鉅!新中國在抗戰建國中,日漸長成矣。 晚宿楚雄,蒙藏委員會西藏視察團領團周彥龍祕書來訪,談西藏佛教頗詳。導師在途中作有昆明楚雄道中詩。 十五日 早餐後,赴車站。夜中雨未息,道路泥濘。車行約兩小時,至鎮南縣山壩,見蒙藏視察團專車翻倒,周彥龍祕書重傷,所餘隨員受傷輕重不等。周祕書乃乘客車赴雲南驛診治。二時、抵雲南驛午餐。車過水磨山,雲霧瀰漫,幾於道路莫辨。車抵山麓,天漸黑,過鳳儀到下關時,已七點三十分,而下關與大理各界已在車站迎候矣。晚宿招待所。 十六日 晨發航函,向中央國宣會報告,並分別電重慶、昆明中央通訊社發新聞。七時、與周百朋君至西南運輸處訪吳裔仲先生,接洽赴臘戍車。吳先生和藹可親,允竭力協助。旋赴彌陀寺淨業社所邀早餐。譚伯英局長送來名片致候。 八時半,乘滇緬公路局工程車至大理,抵司令部門前,適閻旦夫團長擬赴公園歡迎,乃邀導師至部晤楊竹君司令,與談甚歡,並約在聖麓公園午餐。閻團長陪導師在巿區參觀,並購大理石、風景片數塊,仍乘汽車至聖麓公園午齋。少頃、教育局長楊慶熙、財政局長端木利錕、黨部書記長張嘉霖、高一分院代表楊春霖、大理縣祕書董君集、中央政治學校分校余朝海、大理警察局長楊麗生、第一區區長鄧伯民、及董幹臣、王應元等諸居士來。午後、楊司令來訪導師,並商請明日午前十時在省中講演,午後二時各界歡送茶會,四時過洱海轉雞足山。 導師今日有登大理五華樓、贈楊竹君司令及聖麓公園一宿詩。四時,導師為閻旦夫團長等七人舉行皈依禮。晚發昆明中央社電。大理風景絕佳,前臨洱海,後倚蒼山,洵勝區也。唐、宋時代,佛教極盛,惟自紅羊亂時遭杜文秀破壞,至今已大不如前矣! 十七日 晨、導師應各界請,寫對聯數十付。十時赴大理各界聯合會講演,會址在省中,到會聽講者,學生以外,多為各界領袖。楊司令致歡迎辭,並介紹導師宏法歷史。 十二時,趙仁萬請午齋。二時、導師赴省中,應竹君司令茶會。吾等及轉逢和尚、楊瑞田、趙仁壽,即由趙家赴海邊渡海。適遇張君勱先生在海邊視察其所創辦之「民族文化學院」院舍牆基。隨參觀地基,計三十畝,預定建院舍一百餘間,三月後即竣工。少頃、閻團長送導師來碼頭,與張先生談及緬甸情形。四時過海,風浪甚大,人多昏吐者。七時抵挖色鎮,宿第三區警察分局中。 十八日 晨、區長張仁山來見,並派保安隊護送。所經路線,為山水衝成,崎嶇艱險,頗不易行。沿途風景尚佳,惟地多荒蕪,人民稀少。一時至夏昌街午餐,居民十分之七,頸下生瘤及患沙眼。七時抵山,宿大士閣。 十九日 八時、佛教會幹事古德師及慈濟師來大士閣歡迎。九時、導師乘滑竿上山赴祝聖寺。至半山,性空法師亦來迎。此段山路雖陡,尚平坦易行。至祝聖寺時,懷空和尚已率同僧眾,在山門外迎接。並張貼有歡迎標語,如「歡迎佛教會理事長太虛大師,歡迎復興佛教的領袖太虛大師」。導師至大殿禮佛後,隨歡迎人眾赴丈室。旋雞山佛教會義周理事長,與金山寺住持來歡迎。祝聖寺為虛雲和尚興建,昆明西山華亭寺,即仿該寺式樣,現為雞山七大寺之一。懷空和尚敦厚有為,與吾係法眷,談甚歡洽。 午後、赴石鐘山參觀,門前掛有雞山佛學院牌子,佛教會即設在內。旋赴大智菴,該菴為萬曆乙卯僧如顯建,菴宇尚整齊。三時至悉檀寺,殿宇修建甚堅,為明時遺物。頭殿供有仿旃檀佛銅鑄像。大殿有一柱,傳說為魯班以鋸末作成;凡病者多以指挖末少許,食之即愈。現為保護起見,用洋鐵包好,以免損壞。該寺為麗江土知府木家修造,出觀木氏家譜、世像。六時、始還祝聖寺。 二十日 七時、赴金頂,導師乘滑竿,吾等或騎馬,或乘滑竿,或步行。沿途過傳燈菴、彌勒菴。十時抵迦葉殿,大殿供有迦葉大像,進香瞻禮,倍生敬仰。再上至銅佛殿,馬不易騎,拾級而上,汗流浹背。西行數十步至華首門,石壁峻峭,形如圓門。相傳迦葉尊者入定石中,每至夜深,有鐘鼓念誦聲云。傍有藥眼泉,大理志云:『迦葉門俗呼為華首門,此迦葉入定之地,在雞足山頂。唐南詔永真間,有僧小沈與二僧同結茅雞足,一日自城歸,見二僧問食,二僧曰:『汝從城來,反索食於我耶』?小沈遂走叩迦葉,石門訇然中開。二僧追呼,則石門閉矣。或謂小沈乃迦葉化跡』。十二時至金頂,塔為龍主席新修,莊麗可觀!在頂午餐,二時循後山而下。導師赴華嚴寺;吾與陳定謨、蘇慧純兩君赴寂光寺、大覺寺參觀,回祝聖已萬家燈火矣。 二十一日 早餐後,導師應各寺僧眾請求,寫對聯等數十件。並應大理楊竹君司令請,寫「佛都」二大字。九時、陳定謨、蘇慧純兩居士往塔盤寺、尊勝院參觀。十二時,隨導師赴石鐘寺雞足山佛教會邀宴。午、金山僧眾請導師訓話,導師語多規勉,殷殷以「敬三寶,信業果,持戒律,保僧儀」為言。旋開雞足山佛教會,當場議決三項:一、充實佛教會理監事;二、推選寂光寺住持、監院;三、成立雞足山學院籌備處,由導師任主任,推陳定謨、釋義周任副主任,釋懷空、釋葦舫、李淨塵等任籌備員。 二十二日 早餐後,導師乘滑竿由傳衣寺下山,吾等仍由原路南行。午後一時半抵清明洞、玉佛寺,因行李遲到,乃留宿寺中。 二十三日 今日因趕赴下關,天未明即起行。沿途山徑曲折,怪石嶙峋,有「行不得」之歎!一時抵上登村午餐,晚八時,始安達下關。 二十四日 天將明,導師即起床,燈下寫發香港等處信,並作成大理赴雞山道中三十二韻。昨日、周百朋居士在離下關四公里處,由馬上跌下,手指微傷,今已健康如故,洵屬幸事!午後檢帶回昆明行李,將日記複寫三份寄出保存。趙仁萬往還大理,將大理各界歡迎導師攝影攜至,至十時半始休息。 二十五日 八時、赴西南運輸處,分乘運輸車赴保山。同行者,蘇慧純居士因籌備孤兒院事返昆明,故為周百朋、楊瑞田居士、轉逢和尚,及本團導師、陳定謨、王永良與余共七人。 車行二十分鐘,過諸葛亮擒孟獲處,有諸葛亮碑記。沿路高崖急湍,風景甚佳!十一時,至漾濞小停,午餐。二時過永平,原擬今日息此間招待所,曾託下關招待所發電知照;司機者因時尚早,更前進至功果橋。此段山路崎嶇,顛簸特甚。 漾濞、功果兩鐵索橋,頗為雄壯,導師有漾濞永平道中詩。晚宿功果橋旅店中。 二十六日 夜中風甚大,旅店簡陋,窗紙均破,同行者多未成寢,轉逢和尚禪坐待旦。 七時車開,沿江西行,灣曲險陡之極!功果至保山,凡七十餘公里,計上午十一時可達。余車至離保山六公里處失靈,乃改乘他車,抵保山時已下午三時,導師等已午餐休息矣。四時、偕周百朋居士等赴白夷廟及武侯祠參觀。晚、保山佛教淨業社趙星五、段筱垣、閔鴻儒、李如堂居士等來見導師,懇留小住一二日,方便開示。 保山出產豐富,人民較健康,生瘤者已少。晚宿招待所。 二十七日 七時、吾與周百朋、陳定謨兩君赴西南運輸處保山分處交涉。適馬處長未在,乃與張祕書接洽,並補發乘車證一張,九時開車。今日沿途較前更險,三時、過惠通鐵索橋渡怒江,經拔海千餘尺之高黎貢山巔。將抵龍陵時,約二十公里,為山地平原,並有溫泉,車行甚速。五時半抵龍陵。王永良君車八時未至,詢某分站長,始悉所乘車由保山開出不久,因箱漏油仍開還保山修理。晚、宿萬東興旅店。導師因王永良未到,頗為懸念。次晨、函龍陵站,托為通知,告以「吾等赴遮放相候」。 二十八日 今日、仍各自分乘原車前往遮放。吾與陳定謨君所乘車,因殺平器失靈,修理至十時四十分始開。 我在中華咖啡館候車,與該館主人談,始悉城中漢人,多為兩湖、江西籍,並有兩湖江西會館。四鄉均為白夷,白夷男子裝束與漢人無異,女子下半身圍黑裙,頭圍黑布;與安南人同嗜檳榔,牙齒均黑。 一時、抵芒市午餐,遇送蒙藏視察團由臘戍回芒市者,悉緬甸已組織歡迎本團大會。西行四時抵遮放。西南運輸處分處,設在土司衙署;沈景初處長,招待本團即宿於處內。導師作有龍陵至遮放詩。龍陵至遮放,沿途漸平坦。過芒巿約一公里,先後見兩佛塔,式樣與緬甸塔同。晚間、王永良君未到,因無被蓋,乃和衣而臥。 二十九日 今晨微雨,七時放晴。午後、偕周百朋先生訪問白夷廟。全遮放白夷廟有三座,內均供釋迦牟尼佛像,廟作四方形,頂為塔式,與緬甸寺略同,山麓與東北兩廊均有白夷僧。在廟中遇一白夷居士趙子同君,趙能漢文漢話,與談白夷的社會情形,及語言文字。據談:他們均信佛教,「僧人」由他們分日供養;「僧人」亦呼為佛爺,先由土司送往暹羅或緬甸留學,他們讀書即由夷僧教授,故「僧人」為白夷社會中心指導者。僧人派別亦多,有日中一食者,有早午兩食並許吸香煙者。供佛以花、水、果或豬油等,而燒香者甚少。 白夷文字母與西藏文字母讀法略同。他們從前不與漢人通婚,現時這種觀念已打破,然仍少有隨漢人至內地者。 白夷對滇緬公路甚熱心,並盼望政府多為他們辦小學,使他們有機會讀漢字,改進生產衛生等技術,解除他們的痛苦云。 沈景初處長今晚設齋歡宴本團。齋後、由沈處長介紹多土司來見導師。多土司約三十餘歲,原籍為四川人,態度甚和靄。「八一三」上海抗戰未勃發時,曾游上海、南京。據云:遮放有白夷七百餘戶,約五千數百餘人。散在山頭有「爺爺」等族,稱為野人,不歸土司治理;下山「趕集」時,身帶長刀,惟極貧,除所住草蓬外餘無長物。 三十日 今日侵晨因月色甚明,四時即起整行裝。八時半,沈處長送導師上車,並陪往參觀巿場。賣物者多為婦女,異裝雜服,甚有可觀。十一時過畹町,此為中緬交界處,過橋即為緬界,有英國兵營。 畹町西南運輸處分站站長請本團至站茶點,旋即南行入緬甸界。三時抵貴概,商店多為印人所開,緬語稱印人為「戛拉」,沿途見印人甚多。八時抵臘戍,西南運輸處楊華波科長來迎,至新車站休息,並聞仰光曼德里已籌備歡迎,並派有代表來臘戍歡迎。旋嚴壽康處長及徐瑤庭科長、林炳章視察亦來,談二十分鐘後,即用自備汽車親送吾等至中國旅行社安寢;而轉逢和尚與周百朋、楊瑞田兩君,則至永茂和借住。 十二月一日 八時、仰光歡迎代表蕭劍川、王世安、宇挨貌三居士來,謂仰光曼德里華印緬聯合歡迎,在仰光並租定林振宗大廈為導師住錫處;並商談到達時間。十時、發仰光、曼德禮歡迎會兩電,重慶中央國際宣傳委員會航函報告本團抵臘戍。十一時三十分,隨導師至永茂和午齋。一時、導師答訪嚴壽康處長。旋臘戍佛教各界約定下午開會歡迎。四時半,由宇達項(縣政府祕書)、宇達尚(衛生局長)、宇坦培(閱報社長)、宇地(商人)等代表並汽車來迎。車至歡迎會,其主席宇炳那沙美已在門前迎接,吾等均將鞋子脫去,乃進會門。 歡迎會設在佛殿,殿中滿鋪細竹蓆,近佛處鋪有花毛毯。主席那沙美引導至佛前焚香,導師禮佛,吾等次第隨禮坐下,由那沙美與大師互致問答,並論中緬佛教互相弘法留學事,導師贈以杭州六和塔織錦,由那沙美接收,供於佛前。乃獻上果汁、汽水。這幕中緬佛教聯歡的盛會,在歡笑聲中閉幕了。我們回到中國旅行社時,心中猶有餘歡,認為中緬的佛教徒,因了滇緬公路的通車,得以弟兄一樣的攜手,導師紀有臘戍住宿詩。 二日 八時、仰光新光報記者宇羅興來訪。九時、英文晨報記者而愛姆亦來訪,由陳定謨君譯談甚詳。十時、導師至巿區參觀,旋南渡華僑梁金山驅車來迎導師去參觀煉銀廠,吾等即整行李前往,四時半抵南渡,在梁君家略息,即乘車至廠參觀。廠址設在半山,規模宏大,聞每年可出銀九十餘噸。吾等至廠時,見煉銀爐火正熊熊然,另一鋼管則如銀河下瀉,蓋此即出白銀處,旁有一英人管理。梁君更導引參觀配合好的礦料,謂須銀礦兩百噸,鐵沙二十噸,紅石四噸,磨成細末,糝合後始可鎔化。該廠各部共有工人一萬五千餘。時因天晚,遂同返梁君之招待室。旋有緬甸工商界來迎導師前往歡敘。會址為一佛教禮拜堂,甚為莊嚴。並懇請導師留宿堂中。導師致詞,婉辭而別。 梁君為南渡巨子,雲南保山籍,熱心愛國,曾獨資建造滇緬惠通鐵橋,為抗戰國際路線一大貢獻。梁君誠樸強健,富有創造事業精力。導師曾勉其更多多為國效忠,倡辦白夷教育,溝通邊疆文化云。 三日 晨六時,梁君來招待所,送我們至知模,搭火車往眉苖。七時開車,八時一刻到知模,改搭火車。車行甚慢。爬過三千五百尺之山頂。沿途所見佛寺甚多,二時、車抵眉苖,張岑達、黃心賢、陳逸天、伍炳歡、龍子英諸先生已在車站迎候。乃隨歡迎人眾,赴陳逸天住宅休息。 逸天先生為廣東台縣華僑,勤儉好學,來眉苗經商有年。暇餘研究種樹等自然科學,曾在德國養雞耑科學校畢業。住宅為三十餘畝之花園,四週圍以鐵絲網,種有花木果樹多種;分隔雞欄,每欄中有雞房,設備甚好。計有美國雞六百餘隻,均係白色,每隻雞年可生二百餘蛋,色白且大。飼以牛乳、牛肉、大蒜數種,病時並為打針。 四時、曼德里楊立成來電,謂五日為緬甸國恥紀念,禁止集會遊行,請本團改六日前往。張岑達代表乃先返接洽。少頃、邱思聰先生代表芒巿方裕之土司官來訪,謂「方土司官因來眉苗休養,貴團過芒市時未能招待,派本人代表致歉」云。導師出名片,託邱先生問候方土司官,並擬明日奉訪。 五時、黃心賢、伍炳歡兩君邀我們遊眉苗湖,該湖為三角形,倚山築成,工人為仰光等處囚犯。四時、由市區經過,據黃君云:「眉苗為英人避暑地,氣候甚涼爽,華僑僅有百餘人;在瓦城、仰光則有十餘萬。我有一次在鄉村乘木船旅行七日,沿途人煙稀少,唯遇一華僑。英人謂有太陽處即有英國旂。我謂沒有煙火處,即沒有華僑」。所言甚壯! 四日 早餐後,方裕之土司偕邱思聰祕書來訪。方土司官西裝革履,曾在南京等處遊歷;八一三抗戰爆發時,始由漢口至香港,轉道返芒市。態度雍容,年約四十上下,談白夷情形甚詳。導師因白夷區僧侶,大多赴緬、暹留學,影響邊防,擬發起滇西特區佛教會,倡辦佛教教育,令滇西白夷僧侶入校受教,畢業後再轉教白夷,提高其文化水準,使其內向。方土司官甚贊同其說,並約本團五時晚餐。 十一時,赴黃心賢、伍炳歡兩君歡迎會。到緬僧宇阿新那、宇沙蓋耶,及眉苗士紳宇路亭、宇喜萬沙等。先由伍炳歡君致歡迎詞。次緬僧宇炳那雪哈與導師問答中國戒律情形。散會後,仍返陳宅午餐。 晚五時半,方土司官派車來接,我們即偕陳逸天、宇挨貌兩君赴方土司官約會。方土司官住宅甚清雅,晚餐為西式,菜可口豐富。席間談及白夷語言、文字、組織甚詳。方土司原籍為江西省,明代始來雲南云。七時、我們始興辭而別。 五日 今日為英人允許緬甸自治紀念日,全緬甸人均於是日遊行狂歡。九時、陳逸天先生邀我們至門前馬路參觀,游行者均著紅綠色裙子,並化裝緬王、緬后、太子、公主等,酷似中國演戲。一般小學生,舉手狂呼,其情甚熱烈。 午後、黃心賢、伍炳歡先生等,開來汽車,陪我們參觀佛教名勝。眉苗計有三大佛寺,佛像均為玉石造成。最先參觀的為眉苗歷史最久之大佛寺,並遇宇炳那雪哈比丘,談論中緬佛教各種不同的情形。所餘兩佛寺規模較大,巡禮後即匆匆辭別。內有一佛殿,僧舍多至十九家,與我國普陀山等房頭制度相似。禮佛時,導師之山水竹手杖,遺落宇炳那雪哈僧舍。晚、黃心賢先生往取,據云業為人攜去。四時、寄發海潮音社航信。晚、收檢行李,準明日清晨赴瓦城。 六日 仰光的大金塔,雖然聞名世界,但緬甸的佛教中心,則仍舊是在緬京。所以我們要訪緬甸的佛教,不得不先到緬京了! 今晨、由黃心賢、何若稽君等,汽車送我們乘火車前往。陳逸天先生昨晚陪定謨君往看緬甸電影,至十一時始返。今晨一時又為預備早餐,竟夜未睡,盛情可感! 十一時抵緬京,遙見佛塔高峙,金光四射,而鐵路兩旁僧舍林立。世謂緬甸為「塔」與「佛僧」之國家,至此益信。抵車站,在華印緬歡迎之人眾中,導師手捧佛舍利塔,徐徐下車。由古緬王裝之少女獻花,及迎請佛舍利塔,坐於大象上前導,二千多緬僧及萬餘之印、緬人士與僑胞隨行。萬人空巷,全京震動。閱一時,始達雲南會館。稍息,導師即到講台向歡迎群眾致詞。 緬甸佛教的僧王,據說其實權已不如緬王時代,不過名義上仍保持尊重。午後一時,蘇知覺、杜瑞太諸先生,陪同往訪達到那邊僧王。僧王住錫所在,為一古老的僧舍。我們抵達時,即跣足至樓上禮佛,而僧王已在坐迎候。僧王年齡甚高,方面大口,與導師互相慰問。 中緬佛教的兩領袖,在汽車的軋軋聲中,相珍重而別。 緬甸佛教為單純的小乘教,著重比丘律儀,保存佛住世時乞食的遺制,與中國佛教叢林等組織不同。我們要知道緬甸寺僧的內部情形,故於下午四時半,即往僧人青年會去參觀。該會的會址,為長方形的洋房,分上下兩層,樓上正中為講室,樓下用布圍隔成僧眾寢室。該會為青年僧眾組織而成,採用委員制,委員三人,每四月輪流主席。現任主席為宇禪得卡,副主席宇克那諾。吾等到會時,由宇禪得卡、宇克那諾招待,宇禪得卡主席問佛教傳到中國的歷史,及中國戒律情形,導師均詳為解答。並贈以六和塔織錦一幀。臨別時,宇禪得卡盼望再能得導師的教言,導師答以有機會亦甚願再相研究。 七日 緬京佛教最大的佛寺,為朴鴉己,及大光塔。早餐後,我們先赴朴鴉己(華語大佛寺)禮佛。朴鴉己為一大佛殿,殿頂塔形,高聳插雲。佛殿有東西南北四門,每門到佛前深約二十餘丈。兩旁有緬婦攬售鮮花、香、洋燭及象牙玩具等。佛身貼有金葉甚厚,據傳像係緬王戰勝鄰國請回供養者,故與緬甸其他佛像不同。我們依緬人習慣,跣足,獻花,燒香,然後禮拜,並購金葉貼像供養。 旋轉往恩多堊(華語大光塔)巡禮,該塔廊房塑有生老病死像,意寓警世,為緬甸佛寺的特色。據云:此塔與仰光大金塔色樣相同。塔內供有丈餘之大玉佛像,右邊有鹿野苑說法假山景,塔前瓶中滿插禮拜者所供鮮花,唯地下不甚清潔。緬青年僧公開吸食香煙,已染有威儀不整等俗習。 十時、至小彌山麓瞻禮,遙見山上佛塔甚多,並巡觀緬王故宮一週。宮殿牆壁均係木製,飾以金色。十一時,返雲南會館午飯。 下午四時,中印緬代表聯合開歡迎茶會,到各界代表七百餘人。首由某女士獻花,次由中緬佛學會代表楊立成致歡迎辭,陳定謨教授翻譯,導師將這次來緬訪問的意旨以及佛教世界運動,中國抗戰等情形,詳為解釋。緬人歡迎詞,由世界佛教會祕書長誦讀後,裝以圓銀盒,由導師接收。 晚間、前緬王時某內閣之孫來訪,祝導師佛教世界運動成功,中國抗戰勝利。導師亦祝彼福慧增長,緬甸前途光明。 八日 石階山為緬甸僧尼的中心區域。今晨、本團應該山各寺的邀請,前往訪問,同行者有何若稽、謝兆豐、王復炳等。半途、遇安那宇和尚等來迎。九時半,過阿華鐵橋(亦名石階橋,長一英里半),抵石階鎮,即有各界代表學校及童子軍等歡迎。會場外掛有緬文歡迎太虛大師橫匾,由安那宇和尚引導至會埸。首由安那宇和尚及下議院議員直愛那女士等致歡迎詞,次請導師演講,然後即至會埸樓上午餐。 十二時,赴石階山參觀,該山離鎮約四英里,有僧尼二千餘人。今日為全山各寺住持聯合歡迎,會場設在山下尼寺,門窗均掛有淡紅綢幕。由招待導至樓上佛堂,樓板上有細蓆,僧眾均坐椅上,居士及比丘尼俱席地而坐。先由某緬校長及緬僧用緬文分別讀歡迎詞,次請導師演講。導師以「佛法普及全世界,要佛教國家高僧大德共同努力,而中緬佛教應先聯合為其基礎」云。末後,緬僧誦經祝中國被侵略之戰爭早得停止。安那宇和尚更邀吾等參觀禪窟,導師有緬京禮大佛金塔小須彌山詩。 三時、赴緬甸最大佛塔瞻禮,塔為緬王時所造,已有四百餘年的歷史,甚為壯觀。四時、至觀音寺參觀,寺為中國普通寺院式樣,殿前供有關帝像。最後一進,正中為觀音像,兩邊供真武、文昌,富有中國三教調和的色彩。五時返雲南會館,並訪楊、蘇二君告辭。 我們到仰光的火車,是許百富居士為導師掛的一輛專車,所以晚上八時即到車上休息。同行者,除本團外,尚有仰光歡迎代表鄺金保、朱拙亞、許百富、陳洪富、陳步墀君等。舍利塔因緬僧請去供養,禮拜者不絕,至九時始請回車上。至此,我們久想訪問的緬京佛教,在此三日中便匆匆的告終了!我們因時間匆促,對於摩憐大師沒有能見面,僅請中緬佛學會代表,送去雷峰塔織錦及致問的信。 九日 清晨四點鐘,楊立成、蘇知光居士等,來站為我們送行。五時十五分鐘,於汽笛聲中,與緬京告別。 八點鐘,車停居脈站,站中擠滿歡迎的群眾,爭上車來禮見,導師均為慰問,給以獅吼龍嘯等書。車箱外,華緬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搶著獻花、拜舍利塔。那種真誠,我們只有欽佩,沒有話可以形容得出。沿途經過各站,均有緬僧及華僑歡迎,或獻花、獻旗、贈水果,整夜的不能安睡。尤其到彬文那、束吁、彪關、彬直查四站,歡迎的人更為熱鬧,並設有軍樂、茶果等招待。 十日 清晨四時,車抵仰光近郊車站,有緬文報記者上車來訪。他說:「今天先拜訪大師,甚為榮幸」!並問中國的佛牙,導師告以中國佛牙因年代久遠,現在不知藏於何處?他說:「大師帶來的舍利,恐怕就是佛牙的一部份吧」! 六點三十分鐘,車抵仰光總站,車站擠滿了歡迎的群眾。導師捧著舍利塔,我捧著香爐,在歡迎群眾中下了車。走出車站,在預備的花車上坐定。覺民日報所載詳情如下: 「太虛法師今天要到啦,這是昨晨本坡全體華僑最感興奮的和注意的事情!歡迎籌委會通知各歡迎者,須於五時齊集車站,以便依照秩序排列隊伍;印、緬人方面也同樣忙著。從晨四時起,每條街道都是嘈雜的人聲,每一個團體都是忙著招集隊伍,老少男女都起來,向車站進發。中華學校及共和學校的軍笛隊,更把華人區的空氣弄得緊張了,尖銳的軍笛聲音,吹進睡眠惺忪者的耳朵。六時許,所有隊伍都已到車站齊集了,負責人忙著編排預定的秩序,把廣大的車站前的曠場,變成人海,一隊隊向著指定的地點排著。華印緬混合著,這是東方民族融匯的一種表現,這是三大民族的精神團結!成千成萬的人群,每一個人,每一隊伍,都有一個目標——「歡迎太虛法師」。 站內月台上也有幾百人,聖約翰的救護隊動員了八十人,幫同維持秩序。曾外次長亦於五十分到場,榮總領事亦到了,和華印緬領袖忙著握手道晨安。由車站當局傳出來的消息,「火車停於第一號月台,太虛法師專車是掛在最後之一輛」。於是預定迎接的五七人,內有曾外次長、榮總領事、李文珍、林鬧外、林世義、石和尚……,緬人方面有都咯盛、媽素陣、宇頂貌、宇坡萊、宇容陣、宇旺坡、宇山周、宇瑞堠………,印人方面有彥牙申、那爾、礁礁干枝……等,向著車站東方移動。由聖約翰救護隊,手挽手圍起了大圈子,讓迎接者不致被群眾擠散。專車終於在六時卅分抵達。是時、群眾更加擁擠,陳步墀與林世義上車,將沿途贈獻的花籃攜上,法師便於萬人企望中下車,手捧舍利佛塔,由曾次長與榮總領事趨前迎接。華僑戰地記者,於是時攝取活動影片。法師下車後,與各歡迎者點頭為禮。與大師同來者,有葦舫(祕書)、陳定謨(翻譯)、周百明,並有到瓦城歡迎之許百富、朱瑞石、陳洪富、鄺金保等四人。法師與各歡迎者,由救護隊的引導,由月台轉出車站。預備為法師及放置舍利佛塔之花車,停在站外,該花車乃用新汽車裝置,上結以青白花朵,前面裝一美麗佛龕。法師等出車站,登車即坐於正中之沙發椅上,將舍利塔置於佛龕。大師身穿淡黃袈裟,頸掛念珠,滿面春風,向站外之歡迎群眾頻頻點首。 大師上花車後,由宇蚋敏宣讀長篇歡迎詞,詞為緬文,凡數千言。各報記者紛紛趨前攝取影片。時有目漢寺府華僧道悟,上車獻花,並對法師朝拜。群眾中之緬人,亦有跪地朝拜者。宣讀歡迎詞畢,花車開始移動,仍由聖約翰救護隊,在車後隨行,並有馬警在前為導。 所有遊行隊伍,一面編排,一面開拔,引導車,已至向塔,而後方隊伍尚在編排中。總共華人隊伍有八十多隊,印人有七隊,緬人有五隊。緬僧汽車有三四十輛,大師花車之後,尚有數目極多之私人汽車隊。隊伍之長,延及二英里,人數約在二三萬人。引導車前掛青天白日中孔雀旗,表示華緬親善之意。並有一叢竹葉,紮於旗之上端。車中坐有蘇德隆、何金星、宇埃貌等。引導遊行路線,由車站、白塔路、廣東大街、南勃陀至大金塔西門。緬人救護隊,排在引導車之後,服裝整齊,別有精神。其餘緬人及印人隊伍,亦均穿一色制服,嚴整可觀。隊伍本定到南勃陶第一部和尚寺前分散,但遊行隊伍卻一直隨行至大金塔西門。 當遊行隊伍經過本坡各街時,萬人空巷,兩邊擠得水洩不通,樓上窗戶,亦塞滿觀眾,有許多人沿途朝拜大師。市區內之交通,暫時停止。華人住區,有升旗結綵者。全市約有十萬群眾,在瞻仰法師之容顏,法師於花車上,對街道左右之群眾點頭。九時許,法師始達大金塔之西門,而先頭抵達之隊伍,有分散於大金塔西方之曠地,數目繁多之汽車沿途邊停留。追隨上塔之群眾約千人,抵達金塔頂層,法師以香花神香朝拜四方佛像,由西而北而東而南,再轉西方由原路下塔。 法師下塔後,復登花車,戰地記者又在攝取新聞片,後由引導車導至備為大師卓錫之協德園,隨行之汽車有數十輛。法師抵達協德園,即至二樓之休息室,負責人亦跟隨而至。室內置一辦公桌,上置電話等物,舍利佛塔置於椅子上。法師對歡迎者表示謝意,並請各自休息;由陳定謨譯成英語,華、印、緬各界領袖,遂退出。是時尚有緬婦趨前朝拜舍利佛塔,其敬佛心之切,可以想見。緬華佛教研究會,於是晨布施緬僧三百於協德園。現在協德園已有緬人開設之茶店及其他小販,以應每日前往該園者之需求。 昨日下午三時,協德園又開始熱鬧了!樓下大禮堂中央,於三時二十分開始演緬劇,圍觀者有緬人僧俗及華人等。禮堂中、佈有歡迎法師茶會桌子七十餘,上蓋以白布。四時、茶會開始,青年社音樂隊,到場奏樂助興。出席者、有曾外次長,榮總領事、緬首相宇勃、森林部長宇素、市長宇容溫、前市長宇實、緬商會主席魯溫、大學教授魯氏、檢事官宇鎮貌、彥牙申、中緬佛教研究會主席都唅盛等中外聞人四百多人。法師入席,全體肅立迎接,法師坐於席之南邊,旁有葦舫法師及陳定謨教授。首由主席都宇盛致詞,略謂:「此次法師抵達緬甸,我們表示萬分歡迎!大師一八八九年於浙江省,弱冠即努力研究佛教,傳播佛教,為佛教最出色之人物!一九一六到一九一七年,曾至日本、台灣宣傳佛教,一九二六年,再度至日本。一九二七年,曾至德、法、英、美各地演講,建立佛教於歐、美國家。此次到緬甸後,再轉印度、錫蘭、暹羅等佛教國訪問,聯絡一切佛教國家,建立世界性佛教組織。本會表示萬分歡迎,並希望能將佛教傳播於世界」云。繼即由法師致答詞,由陳定謨譯英語(略)」 法師致答詞後,即退席,全體肅立恭送散會,時已六時。昨晚協德園燈火輝煌,點綴盛景,小販亦沿邊排攤,整個協德園由無人而變成熱鬧區矣。三點鐘,曾鎔甫次長、榮總領事等來訪,適我們出席歡迎會,未遇。 十一日 到仰光的第二日,我與定謨教授,分別整理文稿及發各方函電。上午九時有緬僧來訪。十時,導師訪曾鎔甫次長,運輸處陳處長亦同時晤見。曾次長全家信佛,夫人小姐均出禮,並同攝一影。次訪榮室禮總領事,鄺金保黨支部執委員,及辦理至印度護照簽字手續。 午後一時,有於巴利文佛學有相當研究的緬僧,偕一翻譯來訪導師,討論中國佛教小乘七論與巴利文七論,及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國的歷史。另有英國緬裝僧人來訪,渠與導師遊倫敦時曾見過。彼時未出家,今已在緬甸為比丘,足見英人信佛已有甚深切者。二時、緬甸名流赴華親聘團宇巴倫、杜咯盛女士、宇峇笑、直接卿、顏牙申來訪,本團為設茶點,並贈旗歡迎。與本團同攝一影而別。我們並電重慶中國佛教界歡迎。 四時、赴市政廳印度美術展覽會參觀,同行有許百富、朱拙亞、陳洪富,及籌委會邱林陳宇諸君。適該會行開幕禮,邀本團及緬僧坐於主席台。緬甸風俗,極尊重僧,雖內閣總理亦必讓坐。旋由仰光市長致開會辭,繼由印美術家致詞介紹各種古畫。畫中有婆羅門所供像數幀,與西藏密宗度亡、施食等像相同,並有牛頭人身等像,由此可知西藏密宗各種怪像的由來。 晚間、林葆華居士與我談仰光佛教情形甚詳。葆華居士福建籍,仰光土生(中緬男女結合所生,名土生子),通華、印、緬三種語文。對導師久深信仰,這次歡迎本團,頗為出力。 十二日 今日預備休息,不出去拜訪。早八點鐘,丘貽厥主任提出兩點請示導師:一、每日緬印人士來會禮拜大師者甚眾,不能一一接見,然彼等對大師有深切之信仰又不能失望,故請大師定一時間出坐大廳,並受彼等禮拜。二、各報發表文稿多未一致,以後指定一人發稿。上兩點,導師均認為可行,指定每日午後一至二時接見信眾,由吾上午十一時接見各報記者。 導師贈丘主任紀念章及磁佛像。丘主任福建籍,緬甸土生,為仰光華僑鉅子。建德堂董事長,此次擔任歡迎本團籌備會主任。 午後、託許百富居士代取香港兌來款項,順請導師到其寫字樓小坐。 四時、印人美蚋先生來訪,代表仰光印人聯合會歡迎導師前往講演,並代表其叔父摩訶菩提會會員敬候。美蚋君雖為印度教徒,以叔父為佛教徒,美蚋君亦相當信佛。渠謂:印度教典謂上帝降世十二次,釋迦牟尼為第九世。詢以上帝降世十二次的名字,美蚋因一時記不出,謂一二日寫好送來。 緬甸前教會部長崙英博士來訪,談以佛教消滅世界戰爭,及將佛法貫輸到日本軍人的腦中,早日停止侵略,並應去電感化日本軍閥,令早日覺悟!導師告以「日本人民,多數信神道教,摧殘佛法,強迫僧人取妻當兵,破壞戒律。當七七事變時,曾去電日本佛教徒,請其維護和平。得其回信,全不明事實。最好由中立國家的佛教徒,聯合通電日本,或可收效」。談至此,崙英博士亦以為然。又有仰光大學學生七人來見導師,請示中國佛教新運動,導師詳為開示。 六時、曾曼華先生代表華僑記者團歡迎前往參觀這次本團抵仰所設製的歡迎影片。曾君等均係熱心愛國有為青年,導師甚為讚美,因事忙不能前往,囑請代為轉致謝意。 十三日 上午九點半鐘,赴十方觀音寺參觀。觀音寺在大金塔東面,為石候和尚募建。現僅建有緬甸式佛殿一所,住客僧二十餘人,著中國僧裝,唯均係黃色。少頃、萬慧法師來。導師和我與萬師係初次見面。萬師於宣統二年即南來,從未回國。石候和尚邀我們攝影作紀念。今日午齋,曾鎔甫次長、榮寶禮總領事等均到。 午後、仰光大金塔東門崙汗大僧院主持束部宮僧長,大金塔西門崙汗溫僧院主持宇連令沓,及仰光僧院住持來訪。束部宮現年七十七歲,宇連令沓年齡亦在七十上下,二人均得政府特許宣傳佛法,並推定束部宮為主席,連令沓為副主席,宇那迎達為祕書長。謂僧眾議定,法師在仰光時,當竭力歡迎以盡賓主之禮。並由宇連令沓與導師互致問答。 臨別時,宇連令沓表示,今天見到大師的人,都很滿意、愉快! 導師自今日起,每天一時至二時,在供舍利塔的前面,接見來訪人眾。 十四日 仰光氣候很熱,現在雖是冬季,早起溫度已達華氏表七十五度,夜中僅蓋薄單被,與長江一帶五月間的氣候相彷彿。早上用冷水洗面,午間沖涼,漸成習慣,不沖反覺腦脹。上午八點,林葆華居士來會,託其兌往印度與錫蘭本團辦事人費用。 阿蘭陀耶是全緬甸共同承認的第一位長老大法師,這次我們來緬甸,他非常的歡喜。他的高齡已八十八歲,行動甚難,前天特請大金塔兩院的僧代表來訪。故我們於本日上午九時,答訪阿蘭陀耶。該寺與普通僧寺一樣。當我們下了汽車,長老已由兩人扶持走出歡迎,首先由導師致慰問辭,次由長老互相問答。 十一點鐘返會,應中國佛學會午宴。仰光的菜、麵,均與粵閩的色味相同。石候和尚同時請緬甸僧人午齋,他們說:「素菜的味比葷菜好得多」。緬僧都是肉食,施主也是預備飯和肉供養他們,食素菜的機會很少。這次偶然吃了一頓素菜,故特別感到興味。本來、緬甸菜就沒有中國菜烹調得法。 午後、仍接見禮拜人士。 三點鐘,有大金塔峇漢區三層寺主宇威獨礁,頂支寺宇威蚋及摩尼大師的弟子宇各禪達來訪。 四時、赴仰光佛學會和佛學青年會聯合講演。會場設在慶福宮前庭,空中交織著萬國旗及佛教卍字旗,旗杆升著兩面佛旗。當汽車開抵會場時,聽眾非常擁擠。我們由歡迎人眾引到佛學會會堂休息。旋開歡迎會,講台前設有播音機。 十五日 早餐後,林葆華居士送來印度譚雲山先生電報。渠因國際大學事忙,不能來緬參加,在加爾各打籌備歡迎,上午八時,觀音山瑞義師來訪,約我們本月二十一日上午九時前往參觀,十一時在園中供齋。九時、赴胡茂庶君邀約。胡君為福建永定人,緬甸土生,能講英語及廈門語,現為緬甸政府上議院立法委員。胡君信佛甚篤,家中設有佛堂,並常年供養緬僧宇釋加巴拉。我們在其家時,曾鎔甫次長已在門前相候。胡君禮拜後,即請我們參觀佛堂,佛堂供有仿造中國唐代磁佛像,及最近緬甸高僧像。導師贈釋迦牟尼像及照片,胡君均供置佛堂中。齋後,有前任內閣總理答茂博士、稅務部長宇峇宇、緬議員宇吞旺、宇滾來訪,由胡君介紹,答茂博士等均席地跪禮。隨後、胡茂庶居士的太太、公子及其親戚十餘人,均著緬裝出來禮拜,並請開示。導師謂:「各位都有很好信心,對中國的佛教僧人,能恭敬供養,這種心與佛的平等心一樣,這是有很大的善根的」。 丘貽厥主任等,請我們訪胡君所供養的宇迦巴拉。宇釋所住的是一所長三間的茅舍,吾等至時,正在咀嚙檳榔,滿口鮮紅。眼眶上架一付眼鏡,看來大約有六十多歲。另兩位面色很黑。 我們和宇釋師見面後,相為問答。末後談中國受戒的情形,宇師謂與緬甸一樣。但說到中國大眾佛法,宇師很不了解。且翻譯又不能將兩方意思譯出,頗形隔膜。因此想到中國佛教,對於緬甸、暹羅等處,過去做的工作太少,緬僧對於中國佛教隔膜,這種責任,是不能辭其咎的。 午後一時,導師接見來會禮拜人士。四時、赴華僑中學講演。華僑中學為仰光文學最高學府,有學生二百餘人。我們在會客室稍休息後,即由吳鐵民校長,陪至操場演說台,首由吳校長介紹,次請導師演講,講題為「三增上學與三育」。講畢,與教職員同攝影而返。 自今晚起,宇那迎達演訂演傀儡戲三夜。晚間九點鐘起,至翌日早五點鐘止,竟夜鑼鼓宣天。看戲的人,均席地坐看達旦,他們有說有笑,非常感到興趣。晚間、丘貽厥主任請我們去看,我們整理文稿未去。陳定謨翻譯換上中國的長衫出去看,招待會的蔣先生說:「你這樣的裝束,怕他們(緬人)要誤會你穿旗袍呢」!聽的人都鬨堂大笑。 十六日 今日禮拜仰光各佛塔。上午九點,丘貽厥主任陪往目漢區雅達基(華語大師)禮拜。雅達基(大佛)高六十餘英尺,全身係用水泥造成,已有六十多年的歷史,看起來像玉石鑿成的。導師和我們到佛前獻花,禮拜,祝願中國勝利,世界和平,佛法常住!繞佛後,我們往訪僧寺中主持宇諾底拉,由陳定謨教授譯英語,丘貽厥先生譯緬語,互相問答。 興明達樣的大臥佛,是依山鑿成的,相當偉大。我們禮拜後,即返協德園應陳清韻居士的午供。 午後一點鐘,接見禮拜的人士。 二點鐘,到華商總會參觀。是日出席者甚眾,會中有救災總會十四個團體設在一處,為變相的集體辦公。旋赴興商總會參觀,由曾順續、曾晏生等招待,並請題字。導師題「建國必成」。 五點半,有已告老的警長字頂、緬耆老字愛貌、青軍宇峇漢來訪,導師命坐不敢坐,緬人尊敬三寶,故仍跪蓆上問答。 十七日 上午九時,到勃生堂良光寺,弔圓寂不久之宇屋達馬。宇師為緬甸獨立運動的主要人物,為各黨各派所擁戴,與我國中山先生有點相像。 良光寺在仰光市區,當我們到達的時候,大門前站立了許多人。宇師的靈塔,供在一所四方形的僧殿中央。靈塔係紙紮的,外面飾以銀色。我們獻了花,並在靈前誦心經一卷,祝宇屋大師早日圓成聖果! 他的繼承人宇額卡達,請我們到前面的講台上,下面坐滿了聽眾。導師至講台上坐定後,即發表談話。 我們隨便吃了幾樣緬甸的點心,合攝一影,返協德園應高聰敏居士午供。 午後一時,導師接見拜訪人士。 晚、赴印度沙巴歡迎會。會場設在白塔路甘珍那大餐室,到有中外要人——緬甸內閣總經理宇勃、上議院議員,及我國曾鎔甫次長、榮寶禮總領事等六百餘人。首由主席致詞,次由該會會長恭讀歡迎辭,讀畢封入金色長盒內,請緬甸首相奉獻導師。後由導師講演,繼由首相講演,其熱烈情緒,覺得中印緬三民族,均已溶化成一體了。 十八日 今日往勃固禮拜大佛,該處離仰光五十四英里。八時、由丘貽厥主任同往,十時抵勃固,有華僑各團體聯合歡迎,沿途放鞭炮。隨由歡迎人眾引至救災會開茶會。 十一時,我們到王耑茂都大塔拜塔。塔基很大,塔身在民國二十年五月間大地震時倒塌。我們并在塔的台階前,合攝影為紀念。 一時、到鴛鴦山拜塔。相傳勃固原為海島,有海鳥在島上休息,另有一鳥即棲在前一鳥背上。後來在此處建塔,故有二鳥木像。禮拜後,即至大臥佛寺拜佛,佛身為臥像,莊嚴悅目,為臥佛中為最大者,其說明如下:「勃臥坡瑞達隆佛塔,建於緬歷六百六十三年,其他各歷廈崙山,佛頭髮高五尺,頸闊五尺,由肩到膝,又膝至足,各有三十一尺六寸,全身共有一百二十英尺,耳十一尺,眼睛二尺,鼻五尺,口五尺,手指七尺,由手腕到手指共三十尺」。其偉大可以想見了。 二時、赴某僧寺參觀戒律考試,場內坐滿待考試的僧眾,場外圍滿了男男女女的觀眾。吾等至時,由總長招待我們,旋即告別。返仰光的途中,并參觀丘貽厥主任所供養的僧寺。 四時、導師赴觀音亭應福建公司講演,題為「佛教徒的正常生活」,由雷太聲譯成廈門語。今日聽眾很多。備有播音機,故聲浪甚為清晰。 十九日 今天參觀摩直塘塔,九文台高塔。九點鐘,由丘貽厥主任陪同前往,我們最初參觀的是摩直塘塔,巡視一週,即往九文台高塔。途中、丘主任並邀我們參觀他的造冰廠,他說請導師加持他,令他的事業發達!高塔的地下,是鋪方形白玉石,甚光滑細膩。但我們見到雞子到佛座上面,地下到處是雞糞。這過於矛盾,白玉石是怎樣的清淨,而讓雞子糟蹋,這未免太可惜了!我們禮拜後,右繞一周,即往白塔去禮拜。白塔與大金塔的式樣相彷彿,唯不及其大。我們因為時間已到吃午飯的時候,即往曾宅應曾鎔甫次長、榮總領事寶禮、西南運輸公司經理陳質平、副經理陳湘濤、中國銀行經理王正序、副經理張鏡輝供齋。席後,曾次長親自為我們照活動電影及照片作紀念。 午後一時,接見拜訪人眾。 二時、赴廣東公司的歡迎茶會,計到會有李遐禮、歐陽錦祕等數十人。由該公司代表李遐禮、陳社光、鄺金保、梅南富迎入禮佛後,乃導至歡迎會中就坐,首由主席歐陽錦松致歡迎辭,請太師講演。 四時、赴仰光大學講演,到有該校教職學生等二百餘人,由該校副校長貌舌博士為主席,并致歡迎詞。嗣請大師開示,題為「緬甸青年之佛學方針」,由陳定謨教授譯為英語。 二十日 我們到仰光,僅是初到的時候,在歡迎的群眾中,匆匆的瞻仰禮拜大金塔一次。所以必須更去細細的看一下,不過大金塔的信託部要我們三天前通知他,好準備招待。導師說不要招待,他們說如他們不招待,要受民眾的責難。這樣一來,導師的行動,反要受拘束了。 我們在十七日,就與大金塔信託部接洽,約定今日前去參觀。所以早餐後,丘貽厥主任、李文珍會長等都到這裏,陪同我們前往。當我們抵大金塔南門時,信託部全體委員已在門前迎候,並攝一影作紀念。 我們走進大金塔的時候,兩旁賣花的緬女,均紛紛獻花;佛前並鋪地氈,給我們禮拜。上議員宇頂,親攜其子,領導參觀,並加說明。繞塔後,到信託部休息。信託部辦公廳中間,供有寶石舍利塔,價值十萬緬幣。頂端有舍利數十粒,外面用鐵條欄格鎖閉。并約定我們帶來的舍利塔,本月三十一日午後二時,送塔供養。我們在返協德園的途中,順至新修的藏經樓去參觀,樓上下均供有玉佛像,唯藏經尚未搬入。十點鐘,應楊長慶居士午供。十二點鐘,宇頂貌等又來訪導師,商議送塔及晚上點燈。并有印度美術家三人來訪。 午後二點鐘,導師赴中國國民黨緬甸總支部之歡迎茶會,到會者有陳東平、黃天照、朱偉民、陳覺生、邱榮光、陳耀棠、何若稽、周全歡、李居炎、趙譯漢、曹疇五、陳仲譜、鍾憲之、袁中和、陳春山、伍炳培、鄺金保、曹鼎彝、陳孝奇、黃志大、李堪堯、朱乾漢、總支部代表許百富、朱拙亞等。全體向大師等合掌致敬,乃由陳覺彥致歡迎詞,大意謂:「大師此次蒞仰,不但增進印緬佛教徒同情,知我國抗戰是為自衛而抗戰,同時更可將印緬佛教徒聯合起來,把日本殺人的佛教徒趕出我佛門。孫總理說:我們要聯合世界上弱小民族共同奮鬥。現在最好把佛法發揚而光大之,來維護世界的和平正義,驅出這殘殺的日本佛教徒,這是大家所企望的」。次請大師開示佛法,大師初報告佛教國際訪問團組織的動機,及成立後經過情形,言之甚詳。經述到緬後、受各界華僑印緬人士熱烈招待之盛意,更覺十二分愉怏!繼述出國宣傳之使命,并謂「此次來緬,更覺得佛教的救人救國救世界,與孫中山先生三民主義博愛信義和平以臻於世界之大同,若合符節。現在我們要求世界的和平,也只有把這佛教極力來倡行」。四時許,始散會。 四點鐘,胡茂庶居士陪同宇釋加巴拉來訪。十四日與宇釋師見面時,彼此語言頗形隔礙。今日宇釋師來,他一見面就說:「我今天到仰光大學讀大乘經,又與華僑到中國大乘經處研究大乘經,都是與我們緬甸的佛教一樣,所以我對中國佛法的疑點,現在全都明白了」。後來宇釋師與導師談了不少的話。他已受戒四十三年,以後願與導師合作,如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很願意幫忙。並祝導師前途無量,祝導師一百歲,把佛教宏揚到全世界。 末後、宇釋師說:「他通巴利文、梵文等語言」。導師說:「將來彼此研究,可以把中緬佛教打通」,并約他替中緬佛學會幫忙。宇釋師走後,胡茂庶居士告訴我們:「宇釋師是全緬甸最有學問的大德,所以我們不要再把這個機會錯過。要替中緬佛教合作打一點基礎,這實在是中緬兩民族永久的幸福樞紐」! 二十一日 緬甸女子佛教會長林魯及兄蒙挨號,與仰光大學學生,組織一小集團,專講實行,委員共有三十五人,不限宗教種族,男女老幼。據說這種集團,緬甸有二十個,每一集團,人數在十三四名不等。他們的宗旨,是實行慈悲喜捨的四無量心,互相勉勵,每日晚間自我檢討過失。 今天、上午八時,他們來拜訪導師,意思是對於緬甸佛教的現狀不滿,關心中國佛教是否也與緬甸一樣。所以他們見到導師時,就提出問題,請為解答。 九點鐘,觀音山派汽車來接。觀音山為廣東華僑修建,現在當家為瑞義師。我們到時,瑞義率同護法居士出迎,並設有茶點。導師略為開示。 導師講過後,并攝一影紀念。我們乃返協德園應他們的午供。 午後兩點鐘,中緬佛學會開會,我們均參加。到會者、有副主席李文珍、丘貽厥、林葆華、陳生源、宇挨貌等。會長杜咯盛女士,因赴中國親聘未到。由陳德源報告:中緬佛教會十月二十八日晚上開成立會,今天來會的都是執行委員和職員。從那天起,我們對緬甸佛教,就採取聯絡,而最大的第一事就是歡迎大師,所以由中緬佛學會產生歡迎大師的籌備會。這次緬甸訪華的幾位,也多數是本會的委員。本會以後想做的,如中國佛學研究,及佛教學課加入學校等,請大師指導。導師希望能舉辦佛學講演,及辦一中緬文的雜誌,并籌辦一巴利文學院。 四點鐘,應緬甸佛教會、崇聖會、佛學青年會,在市政廳公開講演,聽眾非常擁擠。由緬甸政府檢察官宇頂貌主席,緬甸教育會長譯成緬語,講題為「佛教的國際運動」。並有緬甸音樂,在講演前後奏演助興。回協德園時,已六點鐘了。晚七時,得印度譚雲山院長來函,報告印度籌備歡迎的情形。 二十二日 今日上午未出門,整理筆記。十一時,廣東公司請在園中午供。下午四點鐘,赴滿勃陶路華僑聯合會之歡迎會,到會者有陳德源、雷太聲、陳建國、林春生等五六十人,會場內外均懸掛萬國旗,場中並置播音機。由主席陳德源起立致開會詞,次由雷太聲恭讀歡迎詞,讀畢,將其封入金色長筒,而由主席奉獻大師收存紀念。繼肅大師開示。 是晚、導師除以像片分贈該會各會員外,又贈以海潮音,並書一條幅紀念:「如果發願成佛,先須立志做人,三皈四維淑世,五常十善嚴身」。 二十三日 今日、印度聖法會開會,避請本團參加。聞日僧丸山大三郎由加利各打趕來參加,對本團有破壞陰謀。因此今日的會場,好像是戰場一樣,處處都感覺到緊張!我們在事前,不得不充分的預防一下。日人在緬甸做過幾年的破壞中緬利益的工作,如賄賂一部分緬僧、報紙、政黨,公然的為之張目,反對中緬公路。我們這次進入緬甸之後,把日人過去欺騙宣傳完全打消,受到緬僧俗極大的歡迎,尤其在緬京和仰光兩處,中緬印聯合歡迎的群眾,在十萬人以上。 我們這幾日在仰光,每天都有印緬的歡迎和高僧及朝野黨政人員往來訪問,那種熱情,日本間諜見了,怎麼不著急呢?所以趕快把加利各打日僧丸山大三郎找回仰光來,做破壞的運動。這樣一來,使我們對於日人更加深一層的認識。我們這次訪問各國,完全是基於佛教的立場,從佛教的慈悲關係上聯絡世界佛教國家,進求世界和平,人類幸福;而日人偏來作破壞的魔業,真不知他們是何居心了。 上午九點鐘,金保、許百富、朱拙亞先生等請導師及吾等參觀八瑞佛堂。八瑞佛堂甚清淨幽雅,為私人靜養的地方,導師至時略開示,謂在海外能素食,行大乘佛法,甚為難得!設茶點供養,並攝一影為紀念。 十點、赴度賢佛堂,該堂已有三十一年之歷史,刻正修理前殿。參觀後,返協德園應福建公司午供。 十二點鐘,曾鎔甫次長來訪。午後、赴豹兔參觀大藏經,藏經為釋明寬進送大玉佛與慈禧太后,由太后賜給的。明寬死後,由英政府保管。後釋隱西商得英政府同意,請出供養,由駱有朦、何金鐘、甘宜烈等為董事,駱松芳、郭瑞宜、曾雙堂等為經理。藏經處為上兩層洋房,四圍栽有桂元樹和波羅,門前有中英緬文寫的中華藏經處。 陳德源居士與宇那迎達,一點鐘已先赴聖法會。兩點鐘、我們前去,心裏感覺到一種與平常不同的勇氣,因為我們是為佛教,為人類正義,什麼危險都不在乎!當我們到達會場的時候,會長及許多代表出門外歡迎,主席台上奏印度樂。我們走進會場時,兩旁聽眾都起立致敬。歡迎人眾請導師坐在主席台上,並由會長在群眾掌聲中,把花圈套在導師的頭上,然後致開會詞。未幾、請導師演說。導師演說非常的簡要。謂:「今天以佛教關係,得與許多的信佛民族同敘一堂。希望以佛的慈悲,把國際間的矛盾爭鬥、侵略、都消除了,使全人類得享和平幸福。我今天謝謝貴會的邀請,令我得在不同的民族中說這幾句話。并祝貴會的成功」!在寥寥的數語之中,已將侵略者的陰謀完全粉碎,我們勝利的凱旋了。 明日、團員慈航、惟幻,及儼然,上午十二點鐘抵仰光,導師囑周百朋居士按時去接。 二十四日 早餐後,覺圓師來商建茅蓬事,導師勉以努力修學。十時、有印度某君率全家來訪導師,並問世界如何可以得和平。導師告以須明瞭真理,知道人生世界的苦患來源。 十一點鐘,曾和忠居士來請赴午供,賓客有榮總領事、陳湘濤副經理、張鏡輝副經理,及緬甸政府上議員宇頂、前警察總監等。入席後,宇頂說:「如華僑有賭博、吸食鴉片,及水果攤等情形,應設法改善」。導師答以得便當轉告華僑團體。 午後二點鐘,赴樂天社歡迎會。 當我們回到導師的靜室時,慈航、惟幻、儼然三師已平安的抵園了。相見之下,都非常的歡喜。隨草一航函至曾虛白處長,報告本團團員已集合仰光。慈航、惟幻、儼然三師,都壯健如昔,均著緬裝。晚間、林葆華居士對我說:「惟幻法師的英文很好,大家都歡喜」。 二十五日 今天、我們的事情比較少。不過慈航團員因為離開仰光有四五年,所以他早餐後就出外了。 二十六日 早餐後,覺園師來,他準備到緬僧宇釋加巴拉處受學。我說:能如此甚好,埋頭研究數年,必有成就。但九點鐘時,林葆華居士來,謂衣缽和供緬僧的齋,都預備好,決定一點鐘舉行儀式。覺園突然不願前去,且逃避不見。請好的二十多位緬僧,又在那裏等候。言下似甚為難,謂最好能有一人代往。慈航團員乃發心代往,這個難題纔告解決。 十點鐘,我們赴龍山望,應丘貽厥、丘新樣、丘思道三先生午供。齋後、林葆華居士伴慈航團員往釋加巴拉處受戒學,惟幻團員亦同往參觀。 四點鐘,慈航團員等返園,甚為歡喜。稱受學時由二十二位緬甸高僧舉行儀式,新名阿難陀。禮拜導師時,導師亦祝其多聞成就。 緬甸最著的聖地有五處:緬京大銅佛勃固的大臥佛,和仰光的大金塔,我們都巡禮過;沒有到過的,就是吉桃的靈石佛塔,和毛淡棉的吉坎未海邊佛塔。吉桃的靈石佛塔,緬甸人認為最神奇。所以、丘貽厥主任多次建議要我們去一趟,他並且願意陪同我們去。這樣,我們就決定今天晚上出發。 同去的,本團計有導師、惟幻團員、陳定謨教授、王永良君和我,我和惟幻著的緬甸僧裝,導師仍著中國僧裝,以代表中國佛教。其餘有丘貽厥主任、緬高僧宇那迎達、巴亨、巴達、唐西沙耶度、緬語翻譯傅若弼及一印人,並有四女居士,一沙彌尼。 慈航團員在佛教會講演。 二十七日 上午六時,抵一小車站,丘貽厥主任令人送來咖啡麵包等早點。九時抵馬達曼,遙見毛淡棉(亦譯為慕爾鳴江)白浪滔天,另有一種感覺,我們好久未見到江海了。 車站上有人迎候,並有寺院的長老。我們下車後,即隨歡迎群眾,赴預訂的專輪渡江。 毛淡棉江邊,擠滿了群眾,備有歡迎的花車。我們上了花車後,即到歡迎會,歡迎會場是印度人的電影院,樓上樓下都非常擁擠。由主席致歡迎詞後,即由導師開示。 歡迎的代表請我們遊行。見我們的華僑,均懸國旗致敬。 十二點鐘,往預定的休息所午齋。我與惟幻團員,因為著了緬裝,午餐亦依緬俗用手抓食。 三點鐘,我們乘汽車赴吉坎未水邊佛髮塔,五時始到。 佛塔在海邊,佛殿寬大,地下鋪雲南大理石,和青島黑石。我們禮佛後,繞塔數匝。導師在塔中,因印人的請問,開示關於信仰三寶和涅槃的意義。 晚上、住在右邊的休息所。 二十八日 今晨八時,有當地官紳及民眾來訪。早餐後,丘貽厥主任請我們在海邊觀日出。我們走到沙灘上,看到汪洋的海水,美麗的塔山,導師一邊走,一邊對丘主任說:「這裏很像中國普陀山的千步沙」。導師約丘主任抗戰勝利後,到中國去遊歷,並且到導師茅蓬去住。 我們到髮塔上,又禮拜了一回。惟幻攝了幾張影片,我們就與佛髮塔告別了。 在佛髮塔附近一座塔,我們也去巡禮一回,地下的沙石很多,別無所見。 九點鐘,至山瓢西驛。車剛停下,就聽到鞭砲的歡迎聲。吃茶點的時候,緬甸人都赤著腳在旁邊禮拜。緬甸的風俗,不但禮佛拜塔要赤腳,就是有了什麼大的宴會,也要赤腳,這與中國的風俗剛剛相反。 十一點鐘,車抵南宮,在蘇普七先生宅午餐。蘇先生為福建華僑,母親是緬甸人。齋後,攝影而別。 十二點鐘,抵木洞,由華僑救災分會、培華學校,聯合緬甸、印人士,作盛大歡迎。歡迎會設在印人電影院,門前有歡迎太虛大師的橫布標語。由主席致歡迎辭,並請導師開示。 下午一點鐘,至佛塔。塔殿內用方條白磁磚鋪成,甚莊嚴清潔。我們並購白磁磚鋪地,為中國人民祝福。二點鐘,至大臥佛塔,塔殿內亦以白磁磚鋪成,中間供佛涅槃對比丘說法像。相好光明,令人追思雙林當時的情景。 三點鐘,至某印人花園中參觀。該印人為印度鉅商,信印度教,並在其花園前面山上造一佛塔。我們參觀時,他親自招待,現年有七十上下。 三點半鐘,我們至毛淡棉的金塔,塔的形式,與仰光大金塔大致相同,我們禮拜後,到前面的佛塔參觀,佛殿門前的柱子為玻璃砌成。地下鋪白磁畫磚,佛像仿造緬京樸阿己大佛,格外有一種莊嚴氣象。因此、我感覺到中國的寺廟有很多缺點,第一房子過多,其次是佛殿與僧寺不分,不能清潔整齊,使信仰集中。 四點鐘,我們仍回到歡迎會招待處休息。五時半,有渴馬拉馬達尼寺師生三十餘人來見。年齡均二十上下,披著淡黃色的縵衣,內面襯的短袖衫。雖然她們剃光了頭,但只受過八戒,依舊不能算是出家。所以嚴格的講,緬甸、暹羅、錫蘭等,都是沒有比丘尼。 導師問他們的學校課程,她們說分四班,第一班、課程為日常所讀的經典,第二班、為巴利文法,第三班、阿毗達摩,第四班、經律的註解。 末了,他們唱讚導師的歌,然後退出。 晚七時,華、印、緬歡迎人士,請導師在培華學校公開講演,聽眾很多,門前窗外都是擠滿了。尤其是緬甸、印度人多。 二十九日 四點鐘,我們就起身,用早點,即往江邊過江乘火車到吉桃去。送行的華、緬人很多,并有很多印度人。七點鐘開車,與毛淡棉的歡送群眾告別。 未到吉桃前,有各站華、緬人獻花迎送。十一點鐘抵吉桃,車站上擠滿了歡迎的群眾。我們一下車,就有人來獻花。我和惟幻團員及宇那迎達和導師坐在花車中,由歡迎的音樂車導遊全市,在車上,聽到一陣一陣的抗戰歌。 我們抵枚也枝的毓英學校時,是下午一點鐘了。他們所預備的茶點、午齋,我們都不能吃。緬甸的佛教,甚重過午不食,我們隨順他們的習慣,所以只好餓一天肚皮了。導師說:「我們拜訪佛教聖地,餓一天才有功德。我們要把拜訪佛教聖地功德,迴向到我們的國家民族乃至全人類,令全世界都能早得和平幸福」! 吉桃華緬印各界聯合在毓英學校開歡迎會,請導師演講,導師略謂:「今天我們來吉桃訪問,因為久聞吉桃是佛教的聖地。這次承當地的華僑、緬甸、印度人士聯合歡迎,很為感激。謹以我這次朝山的功德,迴向各位」。講演後,我們乘車至山腳下,改騎「象」上山。象走起來,尚不十分慢,不過上下不容易,要有高的石台,才得上去。 由山腳下至山頂,計有七英里半,我們三點鐘起行,晚上九點半鐘才到。 塔上的保管委員會,預備了音樂隊歡迎我們。晚上風很大,宿舍、遮不住風,覺得很冷。 三十日 山上相當冷,用冷水洗面時,寒氣襲人。七點鐘,我們到塔上去禮拜。靈石塔,是一塊三角的斜石,立在山岩上,石上建有小塔,樹枝插在下面。一個人用力推時,可以見到石頭搖動,緬甸人認為這是神聖的靈跡。 靈石塔近前數方丈,女子是不能走入的,只可到鐵欄杆前立著。當我們走向塔上時,惟幻團員攝製活動影片。 我們巡禮後,仍回到宿舍早餐,塔上保管委員會祕書長等來拜訪,并請為大家開示。導師即告以今日晚全山電水,由本團供施;議定在塔前建一石碑,以為紀念。 九點鐘,導師到塔上向大眾開示。 講畢,仍乘象下山。我們走後山小路,非常危險,所以只好下來步行,至半山時始能乘象。十二點鐘,至浙東歡迎會招待處午齋。二時、改乘牛車往浙東,牛車較象快,沿途登山涉水,頗覺有趣。六點鐘改乘汽車,七點鐘抵浙東時,有華僑聯合會、緬甸青年團、救火大隊等千餘人。歡迎會設在中華會館,佈置得很為莊嚴。八點鐘、開歡迎會,由緬甸人代表致歡迎詞後,即請導師開示。 十二點鐘,我們坐車返仰光。車臨開的時候,送行人呼太虛大師萬歲,佛教訪問團勝利。導師答以旅緬華僑萬歲,中緬親善成功。 三十一日 早上五點鐘,導師催我們起來收檢行李。行李收檢好,車已抵仰光車站,而李遐禮、陳德元、許百富、鄺金保居士等都在車邊迎候。我們回到休息處,電燈未息。 九點鐘,赴印度通神社講演。到會者五十餘人,英籍比丘菩拉干南打主席,由菩氏代表該社獻花一簇,讀歡迎詞,介紹大師於社員,並請導師講演。 十一時,度賢佛堂在協德園供齋。十二時,送舍利塔至大金塔,舉行兩國送迎禮。我們先在舍利塔前禮拜,然後將塔移入花車,由慈航法師隨車守護,大師與緬僧那銀達同乘一車,經過廣東觀音亭及福建觀音亭,與本坡華僑各社團學校等齊集,恭送大金塔,由中國佛學會為前導,沿海濱街折入南勃咤,轉出廣東大街,經唐人坡,直逕大金塔路,塔路、運輸路而至大金塔之東門,已是下午一時半。該塔信託部委員宇敦、宇頂貌、于良、于頗東、于答助、于盛謀、于頗蘇等,及緬高僧暨緬男女佛教徒數百人,在該門前迎接,並吹號擊鼓鳴鐘跳緬舞以表歡迎。當舍利塔車到時,由太虛大師雙手捧下,由六名穿白長衫,戴銀高冠,手執仙拂之緬人前導,大師等暨各緬高僧、信託部委員、及華緬領袖等,隨後而行,同上大金塔,並有一日本和尚,左手執單面皮鼓,上書「大日本山妙法寺」字樣,右手擊鼓,亦參如遊行,全體繞塔三匝後,乃入該塔之大佛亭休息。當時、許百富居士將所印大師之照片數千張,分贈各界人士,以資紀念。旋全體在該亭內開會,由緬高僧于那銀達主席致歡迎詞,並報告舍利塔歷史,大金塔信託部委員于敦等及緬高僧等接收舍利銀塔,次大師及葦舫、慈航、惟幻、儼然諸法師,在舍利塔前行參拜禮,並誦經。至此,大師捧塔,由八十餘歲之緬高僧雙手接受,並致謝詞,略謂:「太虛大師帶來之中國贈與仰光大金塔之舍利銀塔,欲與全緬人士敬拜,盛情可嘉。茲謹代表全緬僧恭敬接收,並致謝忱,願貴大師及諸團員,一路康健,布道成功,佛教興盛」!緬高僧十餘人亦合誦緬經,最後仍由信托部領袖于敦捧持舍利寶塔交信托部收存而告散會,時已二時半了。大師等亦由僑領陪同乘車返協德園。是晚、大師供施大金塔,通夜電火。 至此,本團訪問緬甸佛教圓滿了,預定下月六號,往印度繼續訪問。 二十九年一月一日 今日是民國二十九年的元旦,我們這遠適異國的征人,有無限的感想。 十一點鐘,李遐禮先生供齋,齋後、有一印人來要求隨導師赴印度轉中國出家。導師以其誠懇,命俟慈航法師返仰光時,受其出家。 導師今日寫字很多,並寫「靈石佛心」四字,以備在吉桃佛塔立碑。 二日 今晨、周百朋居士赴印度考察紡紗業。十一點鐘,八端佛堂供齋,榮總領事等亦來參加。午後一點鐘,在中國佛學會說皈依,皈依人數很多,約有四百餘名,末後並攝影紀念。二點鐘,中緬佛學會開會,商討本團赴印度事。 原定六日赴印度,午後接公司電話,六日無船,故改至九日。託許百富君代發電至譚雲山院長,告以改訂船期。 三日 上午九時,百富居士來,請導師至其家參觀,我與陳定謨教授亦被邀同出。許君有兄弟姊妹六人,子侄二十二人,其慈母已七十餘歲。 我們在返協德園時,便道至動物園參觀,該園規模宏大,有獅子、虎、麒麟、猩猩、鱷魚等動物。 十一點鐘,赴興商總會午齋,到有宇峇倫、杜唅亞辛、宇峇笑、曾次長、榮總領事等,齋後、大師至觀音亭參如旅緬華僑佛教婦女促進會成立大會。下午五時,導師應印度俱樂部邀請公開講演,題為「國際和平」,聽講者四百餘人。 四日 上午十時半,康明全居士邀請本團至其私家供齋。稅務部長宇浦吞、新任交通部長宇沙瓦利貌、市長宇峇溫、曾次長、榮總領事等中外聞人三十餘人。 與來賓見面後導師即與前代理總督貌技爵士談話。導師謂「很久就聽到爵士為中緬兩民族的邦交努力,所以對爵士非常的欽仰」。康先生請我們用齋,並將我們帶來的英文「佛法」,分贈各人。 午齋後,大家又開始談話。因為我們不久要到印度,歡迎的信眾,自今晚起唱兩日夜戲以表虔敬。 五日 今天許百富居士供齋。 十一點鐘,榮總領事送來慈航、惟幻兩團員護照。稱到印度、暹羅已簽字,唯錫蘭須待回電方能簽字;如不及待,到加爾各打簽字亦妥。 本日午宴來客甚多。齋後、我與惟幻團員、李煁堯先生赴大金塔,購圖畫等。返園時,路遇許百富君,邀至書齋參觀,許君出示寶石,為玻璃翡翠,值價三十餘萬元。旋至其鋸木廠參觀,規模宏大,木料為柚木,銷行歐、美一帶。 三點鐘,至李煁堯君家,休息片刻,即至龍華寺參觀。龍華寺原為華僧募建,後因不善守護,為人逐出,現住緬僧三四人。 四點鐘,接譚雲山院長來函。 六日 今日上午,曹鳳美居士供齋。我沒有看請帖,以為與往日同樣是十一時,所以我就和惟幻、宇那迎達,往巴利文學院去參觀。巴利文學院,為仰光緬僧的最高學府,但設備甚陋,僅是三間空木房子,擺著四五框子的巴利文藏經。房子裏的斜角上,坐著一位三十上下的中年僧人,架著一付近視眼鏡。宇那迎達替我們介紹,始知他就是這裏的教務主任。這樣,巴利文學院算是參觀了。 十點鐘,到林葆華居士的南洋書局參觀,買了幾本貼影片的簿子。惟幻又在一家醫院看病,回協德園時,已經十一點鐘了。十幾席客都坐滿,導師問我們「到什麼地方去」的,我們回答是「參觀巴利文學院」。我很懊悔,覺得誤了時間,不合團體的行動。 下午、發電致國際宣傳處社會部,報告本團九日由仰光起程赴印度。 七日 上午九時赴崇竺聖會午齋,該會為仰光土生華僑禮佛會所,類似國內的佛教正信會,勢力甚大,會長為胡茂庶居士。 崇聖會贈本團銀塔一座,導師當謂帶回中國名勝的地方,供人參觀禮拜。 下午、領事館轉來社會部電:「真代電敬悉。導師與貴團員,浮槎海外,宣傳教義暨中樞意旨,於溝通文化,敦睦邦交,關係至大,中央所期望於貴團者亦至殷,希隨時努力為荷!谷正綱、王秉鈞、洪蘭友印銑」。 八日 今日整理行李,並做好木箱,將各處所贈送的佛像、塔、歡迎辭等裝好,託西南運輸處帶回祖國。 上午十一時,雲南會館供齋,為本團及曾次長送行。 九時、導師至巴利文學院參觀。 十一點鐘,導師返園午齋,並接譚雲山教授函,接洽赴印度事。午後、胡茂庶居士等來為本團送行。 五時、大佛巴利文學院,以貝葉書之巴利文三藏,全藏共九綑贈送本團,遂不裝箱,託西南運輸社處運帶回國。 九日 八點鐘,胡茂庶、李文珍、丘貽厥、李遐禮、榮總領事、丘思道、許百富、鄺金保、郭科長等百餘人來送行。 九點鐘,我們在佛前齊集禮拜後,即至門前合攝一影為紀念。至此,我們遂乘車出發。 抵碼頭時,見中緬佛學會的會長杜咯亞辛及許多團體等鵠候送行,同時佛學青年會的女子班學生,在那裏唱導師歌。 許百富居士告訴我說:有日僧與我們同船,教我們謹慎。林世義居士給我一紙條,也是說日人與我們同船,怕有甚麼歹意。 九點半鐘,輪船的汽笛鳴了,我們椅在欄杆上大家都不忍相別。直待公司的管理員要送客的人退出,他們纔回去。由此可見中華兒女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是酷愛祖國的。導師坐的頭等艙,我和慈航、惟幻團員同是二等,並在一個房間中。 船很平穩,一點風浪也沒有。午後四點鐘,我們去看導師。導師說:你們有什麼問題,都可提出來問。慈航團員提出幾個因明上的問題;惟幻則把他的思想,陳白大師,請求印證。 同船有訪華親聘團副團員師覺月,他曾到過中日兩國,現在加爾各答大學擔任教授;和國民大會派到中國去的醫生英克華先生。英克華先生去年隨醫藥救護隊和尼赫魯先生到重慶時,我曾兩次代表中國佛學會歡迎過,所以一見面就很熟了。 十日 上午九點鐘,我們在二等艙客室聚談。因為輪船上的規則,頭等艙的客容易到二等艙,而二等艙的客不能到頭等艙,這是歐洲底資本主義的文化。 師覺月教授,是在加爾各打大學教古代宗教歷史的,對於印度宗教很有研究。談論時曾涉及小乘一切有部的教義,及大乘三身義。導師曾約他將來到中國教學,他說很願意到中國的。 海水已由藍色變成深黑色了。遙遠的望去,只見海水與天相連,小丘似的波濤,奔馳起伏著,有時激起一大片白玉色的浪花,又壯觀,又雄偉。 我們在仰光,只喫過一兩次的緬甸菜;這回到加爾各打,在船上就開始吃起印度菜來。印度比中國菜滋味來得濃厚一點,我和惟幻都能喫,不過不慣吃辣椒的人,怕是沒辦法,因為印度每樣菜差不多離不開辣椒。 十一日 早晨醒來時,看到窗外的曉色,與海水輝映成錦霞。 海水已由深藍色變成綠色。十一點鐘進了印度的海口,隱隱的望見兩岸一排一排的樹,和稀疏的村落。 這三天的海程,一點風浪都沒有,船是平穩著前進,我們預備的海病藥,也沒有用得著它。 過了一會,慈航團員來對我們說:導師已在二層樓上等候我們去,我想今天導師決定有很好的開示。果然,導師為我們抉擇種子義,我們非常的高興!一位英國人來請我們照相,這才把話打斷了。 五點半鐘抵加爾各打。輪船將近碼頭時,我們就見到譚雲山院長、岫廬兄等站在躉船上,其詳情如印度華文報所載: 太虛法師偕慈航、葦舫、惟幻等一行五人,於昨日下午五時由仰乘輪抵加。是日到碼頭歡迎者,外人方面,計有菩提學會秘書長法理性海,沙舍那釋里和尚,國際佛教大學秘書長戈雲達,旅印緬甸佛教會長半地沙,孟加拉佛教代表,及英印各大報記者攝影師等。我國方面,計有總領事黃朝琴、領事薛壽衡,中央僑委員王志遠、中國學院譚雲山院長等,明新支部應嘉會館梅光學校代表李渭濱等,公債會張朝宗,華聯會培梅學校代表陳贊新,四邑會館、會寧會館、南順會館、東安會館等代表,協成互助社廖漢樑,總工會李志果,民眾學校、振華學校、中山學校等代表,醒僑支部李嵩浦,青年團葉天麟,醒世劇社馮汝根,中華同業公會李伯寅,本報李虎等,及僑胞約兩百餘人。碼頭上萬頸胥延,爭欲瞻仰法相!大師身披袈裟,精神弈弈,船靠碼頭時,大師頻向歡迎者頷首。旋由黃總領事領導歡迎代表登輪,首由譚夫人及李金桃女士獻花,繼由黃總領事向大師介紹參拜,即偕黃總領事等下輪,直赴預定交通旅社休息。聞大師在印度宣化一月,並擬在本埠挂錫一週云。又、本埠華僑各團體於昨八時在華僑俱樂部供齋招待大師。 印度領袖甘地、尼赫魯、波史諸氏,得悉本團來印消息,函電中國學院譚雲山先生,表示歡迎。尼赫魯先生擬請大師便中于鹿野苑方面會晤,波史定日內來加歡迎。 十二日 到達印度的第二日,我們感覺印度的風俗、習慣等,都與緬甸不同。尤其佛教徒很少,塔和僧寺,更不輕易看到。 岫廬和陳忠士等來,說他們今天回國際大學預備。 九點鐘,法理性海和緬甸僧來訪,並約晚間出席歡迎會演講。 十點鐘,我們赴領事館訪黃朝琴總領事。惟幻團員分訪各華僑團體。 晚五點鐘,赴摩訶菩提學會歡迎會。與會者,計我國方面有黃朝琴、薛壽衡、譚雲山、王志遠、李渭濱、倪人偉、李志果、馮汝根、李虎、陳琳妹女士等。英印方面,有本市市長恩晒孫,哲學博士卡禮達斯納基、比羅古馬薩卡,前任市長兼孟加拉省印度國民大會秘書長薩納古馬菜將達,國民大會全印印度教大會代表巴得馬那記將,本市法院院長比霞瓦斯,哲學博士馬哈魯納巴斯,律師達斯,錫蘭島代表那甲里魯木汗等二百餘人。時屆六點,首由比丘等領導祈禱三皈課誦。次由大菩提會秘書長法理性海讀歡迎詞,肅請大師開示。 大師講演後,即將蔣委員長贈送大菩提場之特製金色銀寶塔一座,贈於法理性海,法氏當場致謝,力言決保存此神聖紀念品於永久。繼由德籍和尚將該塔持至佛殿供奉,我們乃登殿參禮,始散會。 十三日 加爾各打的華僑,聞有五六千人,大多經營小商業和做工,大資本的不多。並且很複雜,有廣州的,客家的,湖北的,山東的等等。 十點鐘出席華僑歡迎會。歡迎會的會址,是假的影戲院,盛況如報紙所載: 我國佛教訪問團此次來加爾各打,深得我旅印僑胞熱烈之歡迎。除該團十一日抵步時,各僑團代表團到碼頭歡迎,及是晚設齋款待外,猶未能表示僑胞對該團歡迎之熱忱。爰於本月十三日上午十時半,再假座民興戲院歡迎。座無虛席,各校學生則林立四周,可謂極一時之盛!十時一刻,太虛大師偕該團團員,及黃總領事、譚雲山、王志遠諸氏抵會場簽名後,便在全體到會僑胞肅立中入席,在肅穆聲中正式舉行開會。由黃總領事主席,李渭濱司儀,張朝宗紀錄。行禮如儀畢,首由黃主席致歡迎詞,並代表全體華僑向大師獻旗。繼請大師訓話,訓話畢,再由黃總領事用粵語重述一遍。後由王志遠及李嵩浦相繼演說。至十二時正,始在熱烈聲中散會。 午後一點鐘,我們赴植物公園看蓮花。因為黃總領事告訴我說:印度的蓮花很大,差不多可以坐個小孩子,所以佛經中常說蓮花寶座,這很值得去看一下。我們為了這種好奇心所驅使,所以都興奮地抱了希望前去,到底蓮花怎樣?探個究竟。可是、結果使我們失望了!在公園中雖然找到兩處水池,見到很多蓮花,但是並沒有那樣大;與中國的蓮花沒有什麼不同。後來有人說:蓮花的葉子很大,上面可以坐一個孩子,這樣,總算可以自慰了。 我們繼續去參觀動物園。加爾各打動物園,是世界聞名的。有老虎、獅子、猩猩,並且這裏有雄獅,這是仰光所無的。我們參觀時,正遇著獅子吼,聲音震耳。導師說:這可以了解佛經上「獅吼群獸皆怖」底譬喻了。這裏還有我未見過的河馬、大龜、犀牛。河馬身軀碩大,在水中很靈活,張開口來非常令人可怕!大龜行動遲緩,像雍容自得與物無爭的隱士。其他的動物很多,我們為時間所限,只好走馬觀花的過去了。 晚上赴拉麻克利西拿教總會歡迎會。該教為印度教的新興宗派,在全世界共有分會一百餘所,在美國有幾十萬信徒。參加歡迎會的,計二百餘眾,英、美、錫蘭、緬甸、華、印等人士都有。該會代表獻花後,即由加爾大學教授貝諾貽煞卡主席致歡迎詞。繼請導師演說,講「國際和平問題」。 十四日 上午九時,參觀孟加拉佛教會。凡朝佛的人,不分國籍,均可在該會寄宿;我們並見到幾位西藏人住在裏面。會中附設僧學校,有學僧二十名。並贈送本團孟加拉文藏經全部。 我們繼續去參觀緬甸廟,該廟佛像為緬甸式。慈航前幾年來朝佛,曾在這裏寄宿過。 我們赴印度教廟參觀,印度教廟規模較大。我們進門時,守門者問我們是甚麼教?基督和回教徒,都不許從正門進內。我們說是佛教,這才通過了。 中間分兩重殿:一殿供男女二像,說是保護神;一殿供女像,說是生育神。各有一人在像前修法,供花、水、米、燈,手中搖鈴,口內喃喃念咒,與密宗的儀式相彷彿。另一排有十二殿,每殿中間供一圓形的鐵器,也有一人對著修法,說是象徵生殖器的,不知這有何意思! 我再到門旁邊,參觀拉麻克利西拿生前的住室,所有的床、被等用物,均與生前鋪設無異。旋至門外參觀一株大樹,拉麻克利西拿曾在樹下修過幾十年定。並見有一老者正在那裏念經,可見他們對這株樹看得很神聖了。 臨行時,我購了幾張印度教的神像和石牛像,帶回作紀念。 午後二點鐘,我去參觀植物園的大榕樹。這是世界馳名的,所佔的面積計有一千一百八十一尺,樹身有六百九十一枝幹。原來榕樹種植很易,由枝幹垂下生根,便可另長成一樹。這樣連結長成,像一條龍形。其他地方的榕樹雖然也相當的大,像這樣茂盛是不曾見過的。 四時、便道參觀維多利亞紀念堂。該堂全係大理石——意大利石與大理石相似——建築而成,頗為富麗堂皇!繪的維多利亞女王的一生歷史。維多利亞是開拓英國領土且享位最長者,其功業可與中國乾隆相比美。 三點鐘赴總領事館茶會。是日到會者,中國方面有黃總領事、薛領事、葉主事,中國學院譚院長,僑務委員王志遠,及廖彩輝、梁子質、陳業興、李渭濱、李志果、陳贊新、張朝宗、章導、李虎等。英印方面,有本市市長恩晒孫,國民大會領袖蘇那將達波史,加爾各打大學教授奔達卡基薩、卡洽馬瓦尼、富岡畢那,印度教大會前任祕書長巴特馬談,孟加拉省議員那薩古木墨克基,芬歷學院教授比那亞,印度國際佛教大學祕書長戈雲達,大菩提學會祕書長法理性海,聯合社記者那汗達,政治報記者達斯戈巴爾,前進報記者喬達里,拔萃報記者畢霞瓦斯,印度教會祕書長巴魯用,維多利亞皇后紀念堂總管英人布郎等,計共百餘人。黃、葉、薛等親自接待來賓,黃、譚兩氏並向導師介紹外賓姓名,導師一一握手為禮,並各贈近著護國言論文集、顛海心韻等英譯書籍用作紀念。席間暢談甚歡,直至五時半始盡歡而散。 十五日 九時、法理性海及拉麻克利西那祕書陪我們去參觀拉麻克利西那總會的大廟。 拉麻克利西那廟,傍恆河邊,風景絕佳。三年前有美人出資所建,建築費為七十五萬羅比。該廟為長形,殿內鋪青島黑石,中供拉麻克利西那像,可容千餘人禮拜。殿旁另設有僧人住室。導師說:「中國寺廟僧房與佛殿連合一體,頗欠莊嚴;但亦因中國氣候陰雨不定,不像印度有一定的雨季」。 該會祕書邀我們到僧房的客室,祕書長及總管出來招待我們,並談到拉麻克利西那的歷史,及其教僧徒之規律。拉麻克利西那為一不識字之苦行者,與中國禪宗的六祖相類似。僧徒無一定戒條,但出家,禁食肉。其教係由他的弟子維維開南打宏揚到各地。該祕書長又引我們去參觀維維開南打的紀念室。 紀念室在樓上,房中擺了三張床,中間的一張,說是他在美國傳教時所睡的,美國人特地把它送到印度來作紀念品。復引我們到隔壁教主的房中去參觀,教主為繼承拉麻克利西那的第三代,大眼美髯,精神奕奕,和藹的招待我們,同攝一影作紀念。教主陪我們參觀花園,臨行時並送花和點心給我們。導師說:「這位教主相貌,很像菩提達磨」。 十一點鐘,我們到耆那教廟去參觀。這座廟是近年新蓋的,是一位耆那教信徒獨資捐建。廟全部用白磁彩磚砌成,非常的莊嚴綺麗!中間供尼乾子像——摩訶毗勒(大雄)。 午後二點鐘,導師偕慈航、惟幻、譚院長等,應鉅商貝納歡迎茶會;我和慶昌先生赴匯豐銀行辦理兌換款項手續。 五點鐘到博物館參觀。加爾各打的博物館,是世界上有名的第四大博物館,收藏很豐。最令我們感興趣的,就是古代的各種佛像。並見著阿育王所藏的佛舍利。博物館的董事長,是孟加拉摩訶拉甲(大王)太戈爾。除派人引導我們參觀外,並設茶會招待,席間來賓十餘人,並有一暹羅僧。至天色昏暗時,始返。 十六日 九點鐘,緬僧宇地沙和菩提學會法理性海來旅社,邀往參觀緬僧寺。當我們到達緬寺時,那位住持的緬僧,剛巧外出;聽說他等了我們兩天,這實在是緣慳了! 我們禮佛後,即乘車到印度教廟參觀。我們的車剛停下,就見到一大群的印人,擠進擁出,地下到處是血水。當時、我的心靈上感到一種恐怖,不知到了什麼所在? 我們下車,隨群眾走進廟裏,看到正殿上擠得更利害!我們就在天井中站了一下,門旁邊有祠火婆羅門在那裏修法,與密宗燒護摩的儀式相類似,並有許多人由婆羅門給以米、水、錢投入水中祈福。我們轉到正殿對面,見地下擺了五隻血淋淋的羊頭。至此,我們把至正殿參觀的計劃打消,迅即出廟。向我們討錢的人很多,汽車旁擠滿了衣服襤褸的窮孩,由此也就可想見印度平民的經濟狀況了。 我們明日即要離開加爾各打,往印度的內部訪問。十點鐘,丘慶昌先生來,陪我們和譚院長去購置沿途的用具,因為途中有些地方很荒僻,吃的東西需要著自己預備。 下午一點鐘,慧松法師由錫蘭來加,精神萎頹,說他尚欠火車站的行李費。導師即令人和他前往取回。 二點鐘,我和丘慶昌先生至領事館接洽。四點鐘,本團出席印度文化協會歡迎會,由該會的會長與導師互相問答。主席給我們獻花,並報告該會成立的經過,該會的組織計分十二組等。導師為表示聯絡,照該會的章程,加入為永久會員,繳費印幣一百盧比。該會贈以新出版的書籍,即興辭返寓。 五點鐘,我們赴印度教某君的歡迎茶會。我們到會時,場中已坐滿了聽眾。由主席獻花致歡迎詞,並有某教授演講,謂:「從前玄奘法師到印度來,把印度教的許多教義都傳到中國,所以現在的印度教包括了很多的佛教教義」。導師因略為辨正。 六點鐘,我們出席孟加拉佛教會歡迎會,到有錫蘭、西藏、暹羅等佛教徒。由該會代表獻花,並請加爾各打法院首席檢察官英人威廉姆主席致歡迎詞。 我們因為要到播音台去,所以就在歌聲中與群眾告別了。到播音台後,導師與惟幻由播音台的主事人引去播音,我與慈航、法理性海兩君,至播音室參觀播印度歌曲。印度歌曲音調,初聽起來好像佛教叢林裏唱香讚。不過他們係用絲絃等樂器,不同中國用鈴鐺。七點鐘,導師與惟幻團員出來,問到什麼時候播音,才知方才是製留音片,明日才能播出。 我們回旅館時,波史先生已經派了兩輛汽車來接我們去吃晚餐。 波史先生是印度國民黨繼尼赫魯先生後的領袖,尤其在孟加拉省的力量很大。我們抵加爾各打時,就預備去訪問他,聽說他不在加爾各打。今天下午三點鐘,我和丘慶昌先生,送去本團贈波史先生的織錦風景片,才知道波史先生今早回來。這位民族領袖,我們是很久就聞名了。 我們的車一到,波史先生已在門前歡迎我們。我起初以為是一位招待員,問起來才知道他就是名聞世界復興印度的領袖。波史先生看起來比尼赫魯先生年紀青,精神也飽滿些。這兩位民族領袖,尼赫魯先生像是久經風霜的菊花,愈冷愈勁;而波史先生則像盛開的牡丹一樣的欣欣向榮。 導師坐定後,即與波史先生互致問答。 波史先生繼謂今天他的姪兒結婚,請我們去參觀。舉行結婚的禮堂,紮滿了彩,賓客盈門。由波史先生為我們介紹新娘、新郎的父親。新郎坐在花台上,兩旁有十一二歲的四五少年相陪。波史先生告訴我們說:印度婚禮,是男子先到女家,第二日方去男家。婚禮完全依照印度教的儀式,今天舉行結婚禮的時間,是午夜為吉時,所以大家都在這裏等候。 波史先生引我們參觀宴客的筵席,謂印度舉行婚禮,宴客必須在家裏,今天因為有客千餘,所以搭了很多席蓬。席是長條桌,每人一份飯菜,與中國佛教叢林的齋堂一樣。可知中國佛教的過堂制度,也是依照印度式的。 又引我們參觀新房,房中陳設很多禮品,並有一印度教禮師,席地而坐,前面用白粉畫了符,並點有一盞清油燈。謂送給新娘的禮品,均須陳設房中,由禮師念咒,再給新娘。 參觀後,請我們用齋。波史先生親自給我們各人獻花圈,並有人在照像。臨別,我們致謝意。波史先生謂:今天幸得大師光臨!明晨當赴車站歡送。返抵旅館,已十點鐘了。 十七日 六點鐘,起來收檢行李,預備到國際大學訪太戈爾先生。 七點鐘,我們赴火車站,送行者有薛壽衡、周百朋、李渭濱、黎南興、秦董方、雷三、丘慶昌、李虎、及摩訶菩提會法理性海,孟加拉佛教會及拉摩克利斯那代表及某土王等。法理性海攜贈前日照相,並給我們獻花圈。 在車中吃咖啡茶,盃子是黃土燒的,吃過後就廢棄。這與玄奘法師西域記所記載的,完全相同。 十二點鐘抵波而薄車站,國際大學的副校長恩覺士,大學部主任謙達,中國學院師生穆克己、汪諦、銳諦、岫廬、法周、陳忠士,均已在站迎候。並由譚院長夫人向導師獻花。 我們即乘歡迎的太戈爾車到大學,大學離車站僅一英里半。進大門,即達中國學院,寬闊清淨!這裏是鄉村,房子很散,真是讀書最好的環境! 三點鐘,國大舉行歡迎會,由太戈爾先生親自主席。太先生今年已八十高齡,鬚髮皓然,唯精神矍鑠,凝重若神,令人一見肅然起敬。歡迎會場設在露天樹林內,有四方黃土壇,用白粉畫成花紋,中央及四圍置花缽,燒名香。太先生雖然起動甚艱,我們到時,仍起立合掌撫手為敬。導師與太先生及我們團員四人,共設六高座,餘皆席地而坐。先由會中女生代表向六高座獻花圈,並在額上點以沉香水、塗香。先奏印度歌樂,次誦印度教吠陀經,然後由太戈爾先生致歡迎詞。謂:「能在這里舉行歡迎會招待大師,覺得非常的愉快!由此想到千餘年前,中印兩國往來的高僧,是怎樣的聖潔,曾給予世界人類甚多幸福。不過今日的印度,已不是往昔自由印度了。我負責的告訴大師,印度對中國的誠意同情,勝過一切,請轉告中國為幸」!太先生講過後,由導師答詞。 這個莊嚴的盛會,在歌聲中散會。這種精神,將永留在中印民族的心坎中。五點鐘,我們去訪太先生。太先生最愛中國杭州西湖,所以我們把西湖雷峰塔的織錦片,贈給太先生。 太先生的一所西式房子,並不怎樣大。聽說大的一所,已分給他的兒子。太先生與我們招呼後,與導師談了些關於復興佛教的話,他並希望中國抗戰勝利後,還要到中國遊一趟。導師說:「我們盼望早日成行,好在中國歡迎」。 晚間晚餐時,晤到徐悲鴻先生。徐先生的畫,在報紙雜誌上看過很多,但見面這是初次。他約我們明晨去參觀他的傑作展覽會。 接加爾各打黃朝琴總領事轉來海外部函:「太虛大師暨佛教訪問團各團員玄鑒:真電敬悉。大師率領貴團出國訪問,卓錫所至,藉梵音之高妙,闡抗戰之精神,激發僑情,摧毀敵燄,天南引領,欽遲無限!鐵臣等此次謬膺新命,汲長綆短,深虞隕越,乃承藻飾,益增慚惕。尚祈不棄在遠,時賜教言,以匡不逮。專此奉覆,並申謝忱。即頌塵安!吳鐵臣、周啟剛、蕭吉珊拜啟。十二、二」。 黃總領事因為沒有趕上送我們,亦來信說:「未及恭送,至為抱歎」!隨覆一函致黃總領事,催將慈航、惟幻兩團員護照轉來。 十八日 上午九時,譚雲山院長陪我們去各處參觀,見到小學、中學、大學,均是一堆一堆的在樹下露天上課。學生圍坐成圓形,教師在一面講授,旁邊掛一小黑板,以備隨時寫示。 我說:「像這樣簡單的學校,中國沒有見過」。導師說:「從前在武昌,我曾叫陳維東辦過。但時間只有三四個月就停了。原因是中國晴雨不定,地下潮濕大,不同印度有一定的雨期,地下沒有潮濕,所以在中國不易行開」。 我們首先參觀的是圖書館:樓上的研究室,計有回教、耆那教、拜火教、孟加拉文、貝葉經等各室。每室均有專門研究學者,據研究院的院長告訴我們:研究孟加拉文的那位學者,在國大已三十五年,由此可見印度人研究學術的精神了。我們到樓下參觀普通圖書館,藏書相當多;見到有很多學生,正在那裏借書。我們又在各處遊觀一下,回到中國學院午餐。 午後四點鐘,慧松師赴加爾各打,轉路朝佛聖地,由仰光回國。譚雲山院長陪我們去訪問國大副校長恩覺士。恩覺士先生為英人,係耶教牧師,鬚髮均白。與恩覺士先生見面後,導師即和恩先生相互談話。 我們辭別了出來,門口見到太先生的哲嗣若聽達羅斯太戈爾,談了幾句話,我們就到大學部主任謙達先生那里坐了一下。謙達先生和夫人引我們參觀他的花園,和太先生的花園。 據譚院長說:國大佔地約一千多英畝,計有研究院、印度學院、中國學院、美術學院、音樂學院、大學部、中學部、小學部、實業部,每班學生至多十五名,全校共有學生五百多名。 晚間七點鐘請導師在講廳作學術講演,題為四現實觀。由研究院長克什梯摩罕沈主席,法周譯英語。聽眾約一百餘人,均為教職員和研究員、大學生。沈先生十七年前,與太先生到過中國。導師講演後,他把導師在武昌與太先生談話的筆記,講給大家聽;並講到洛陽白馬寺的故事,引得大家都鼓掌歡笑。 接波史先生電:「十七晨送行不及,深致歉意」。 十九日 九點鐘,我們到實業部去參觀。實業部有農場、木工場、紡織工場等。譚院長購了坐墊等,分贈我們作紀念。 午後三點鐘,徐悲鴻先生為導師素描半身坐像,甚莊嚴靜穆。四點鐘,譚院長設茶會歡迎本團,計到太戈爾先生各院教授等百餘人,相敘一堂,至為親熱。中國學院學生,全體出動招待,感到中印民族的情感,在和悅中溶化了。 今天發電致中央宣傳部:「重慶國際宣傳處鑒:本團抵加爾各打,備承摩訶菩提會、旅印全僑歡迎會、總領事館茶會、孟加拉全省佛教會、孟加拉王摩訶納甲太戈爾歡迎會、鉅商貝納歡迎會、印度文化協會歡迎會,及國民大會領袖波史先生等歡宴。昨日由加來國際大學,承太戈爾先生在校舉行盛大歡迎會,曾與波史、太戈爾兩先生暢談,均謂印度全民族對中國有深切之同情,囑為轉達國人。今本團准於二十日赴佛教聖地,及分訪尼赫魯、甘地諸氏,待再電聞。前電詢赴暹羅問題,希即由領館電復!佛教訪問團叩效」。 二十日 上午九點鐘,導師招集我們商討改良中國僧服,這在中國現代佛教上,實在是一件大事。現在中國僧服的式樣,根本不是佛制,而是中國古代的漢裝。既然中國社會都改變為現有的國服,則僧民服裝亦應改良。商討結果,導師規定為:暗黃色圓領對襟,長至膝下二寸。岫廬、法周以後在國大,即著此制服。十點鐘,導師加入中印學會為永久會員,我們加入為普通會員。 晚間、導師邀國大研究院院長克什梯摩罕沈,和印度哲學教授作宗教哲學討論。 報載印度大乘佛教會將有訪華日之舉;本團悉係摩訶沙巴之誤傳,乃發一函致該會:「印度摩訶沙巴公鑒:前過加爾各打,匆匆未及趨訪為歉!茲聞太戈爾先生談及:貴會於各國佛徒情殷聯絡;而報載復有將組訪問團赴華日調停之舉,高誼曷勝仰止!如期有定,即盼示知,以便通知敝國佛教徒預備歡迎。尤盼復興菩提場以為各國所宗歸也!專此,順頌公綏」。 二十一日 早上起來,聽說惟幻團員病了!我去看他,見他面上燒的通紅。我們原定今日下午赴菩提場,不得不改期了。 四點鐘,克什梯摩罕沈院長來送行,我們告訴他,因為有人生病,今天不能啟行了。 二十二日 早晨起來,我和永良都不舒服,肚痛,接連瀉了四五次,全身發寒發熱。我疑心昨天的甘露吃壞了;把帶來的救濟藥水吃了兩瓶,到午後仍未見好。昨天未走成,今天我和永良又病了,惟幻病雖然稍退,尚沒有起床。並且、今天是回教的紀念日,電報局、郵政局全都放假。這樣一來,我們發致菩提場電,無從發出。譚院長請示導師說:最好再住一天。因此又留了一天。 午後二點鐘,我身上燒得很,忽然想起民國二十年的秋天,我在北平生病,後來住協和醫院,因為身上燒得很,日夜用冰洗浴三次,熱才漸漸的減了。我想到這里,就起來到洗澡間去沖涼。當我走向洗澡間時,感覺外面的風吹在身上很冷。可是我用水沖過後,什麼也沒有了,心中像去了一塊鉛石一樣;我走回的時間,風吹在身上,卻變為和暖了。 晚餐後,導師到門前看月,我和岫廬、陳忠仕相隨,因為月尚沒有圓。導師說:「大概今天是中國農曆的臘月十三日吧」?我問印度的時間與中國相差多少?岫廬答道:「這里晚上七點鐘,中國是十點了」。導師說:「世界上是東面早西面遲。德國的冬天,日間只有八小時。不過他們日夜用電燈,也不覺得什麼」。又說:「從前到歐洲遊歷,有一次由巴黎到倫敦,已經上了渡輪,想起護照沒有簽字。回巴黎已來不及,只好聽之。後來、英國登岸驗照員驗照時,見導師的丰采,服裝又不同,一面同翻譯談話,翻譯的護照是簽過字的;一面眼睛不住的看導師,手裏翻護照,就這樣把這個難關輕輕打過。否則、必須回到巴黎簽字,方准登岸」。我們聽了,都不禁笑起來。 二十三日 上午九點鐘,託陳忠仕為本團發至伽雅電報,請為預備房間。今日、我們精神都恢復了,唯導師和譚先生身上覺得不安適,這又令我們放心不下! 岫廬同學見我們快要離別,他依依不捨的說:「以後什麼時候方可以見面」?我答道:「在南京相見,那時是我們中華民族抗戰大功告成的時候」。他說:「那時,我們不知又作何感想」! 四點鐘,我們赴波而薄車站乘車,同行有本團全體和譚院長夫婦子女,及陳君忠仕。研究院院長沈赴加爾各打,亦同車。五點鐘抵巴竇聞換車,遇見法理性海赴鹿苑。導師在候車室沒有吐得出,精神不安。 二十四日 在巴竇聞換車的時間太迫,我和惟幻的行李,都擺在譚先生車箱中,沒有來得及取。幸虧慈航團員分給我們各人一條毯子蓋,不然怕要受寒了。 早上、五點抵伽雅,天尚未明,我們即雇汽車赴菩提伽雅。路上看到太陽剛要出來的天空,紅色的霞雲,非常可愛!譚先生說:「今日的晨景很好」。又指前面的黑影說:「那是前正覺山;遠遠樹影下面是尼連河」。伽雅河是佛度三迦葉的地方;尼連河是佛成道前入浴的所在。更想到玄奘記載的金剛座:「成劫之初,與天俱起,據三千大千之中,下極金輪,上離地際,金剛所成,周百餘步」;「今欲降魔成道,必居於此」。心中充滿莊嚴的虔敬,雖在朝露寒風中旅行,也就不覺冷了。 在快到金剛塔的道中,有緬僧寺設香花案在馬路上歡迎,並備有茶點。我們入內稍休息後,即繼續向金剛塔前進。見低凹處矗樹一四方大塔,四面圍了許多小塔,很多西藏人正在那裏走來走去。譚先生說:「現在到了金剛塔」。 我們到當地政府所設的寄宿舍寄住,因為摩訶菩提會的宿舍樓上下住滿西藏人。蒙藏委員會的阿旺委員,亦住在這裏。我們到時,他們尚沒有起床。七點鐘,阿旺委員來訪,說他這次是陪西藏某王公來朝佛,不久仍回西藏。導師告訴他,吳忠信委員長已抵拉薩的消息。阿旺雖是藏人,卻講得一口國語。他曾經在南京做過達賴辦事處的處長。 少頃、緬甸僧人和西藏喇嘛都送來牛奶茶、餅乾、水果等食物。 我們收拾東西到金剛塔禮拜,永良和羅桑喇嘛在寓燒午飯。因為這里只有住的,飲食要自己辦。 金剛塔是一座四方的大石塔,約來二百多丈高,塔四周雕刻的佛像,非常的精緻。不過、十分之八是斷頭缺足,摧毀得幾乎令人不敢仰視。 我們到塔內進香,獻花,禮拜,更到塔上繞塔;然後到菩提樹下金剛座上靜坐,導師在中間,我和慈航坐在兩旁。首先唱「天上天下無如佛」的讚佛偈;次誦佛號一百聲;再次、慈航唱三寶歌和太虛大師歌、革命僧歌。唱後、為民族國家祈禱,早獲自由平等,國難解除。我們又靜坐一回,這時心中安靜,另有一種法樂。 午餐後,我們參觀印度教廟,和密宗的大威德壇;大威德壇,現在僅剩一塊方石板,什麼也看不到。 我們去訪尼連河佛入水洗浴處,和牧女獻乳糜的地方。尼連河的水現已乾涸,據說:夏秋季水很大。我們從沙上走過去,在靠岸的低處,有少許的水在流著。我和慈航把沙掘開,連水帶沙的洗了浴。牧女獻乳處,塔基僅剩一個土堆,我們到上面憑弔了一番,想佛當日在這里受供時,是何等情景?不禁長歎者再! 回時、我們在沙中檢了些黑石子,所謂「黑舍利」,以作紀念。 二十五日 今晨四時,導師到菩提樹下坐禪。七點鐘歸宿舍早餐,出示己卯臘月圓後夜菩提樹下獨坐經行讚佛詩。 八點鐘,有西藏男女七八人來跳舞,為阿旺送行。今日適農曆臘月十七日,次晨為導師五十滿壽之辰。晚上、我和慈航在金剛塔請二十個喇嘛念藥師經,點一千盞酥油燈,為導師慶祝。譚院長夫婦在寓設齋供,獻香花為祝。我們雖然是遠適異國,但覺得為大師祝壽,雖沒有國內那樣熱鬧,然而在聖地的菩提場,這也值得慶祝了。 二十六日 早餐後,我們雇到一輛大汽車,赴靈鷲山,路上經過的村莊,很像中國的鄉間,不過沒有江南那樣豐美。 今天至靈鷲山是走的後山路,沙土很大。車在沙中前進,擁起的沙土,與海浪鼓動一樣。 十一點鐘,抵靈鷲山前的緬僧寺,我們就借住寺內。 午餐後,就出去遊觀。譚先生說:「前面有圍牆基的是古王舍城,即西域記中所說的新城」。談著走著,決定先去看佛教史上有名的最初結集的七葉窟。七葉窟在山的右面,斜對著竹林精舍。我們看窟並不大,不知當日迦葉尊者領著五百羅漢在這裏怎樣結集?有人說:不一定要在窟內;窟前的平埧相當大,必定曾建僧舍。這話也有道理。但窟內現尚有石門封閉著,究竟多大,尚不可知! 我們看過後,到溫泉去洗澡。相傳佛和羅漢們,當日都是在這裏洗浴的。現在印度教徒把他修為浴池。門前掛有「回教、基督教徒不許入內」的禁牌。但回教也另有浴池,我們也不能去。洗浴的人很多,男女都有。先用水沖過,然後男的進男浴池,女的進女浴池。我們洗的時間,感覺非常舒服,把一切塵勞都洗去了。並且冷暖適宜,又沒有硫黃氣。導師說:「只有西安華清池安寧第一場可以相比」。洗的時間太久了,我們就黑暗中摸索的回緬僧寺。 二十七日 昨天定好馬車,預備今日去遊幾處山峰。八點鐘有日僧行遼來歡迎我們去參觀。 九點鐘,我們到竹林精舍,這是佛當日說法最多的地方。但現在只有敗瓦頹垣的痕跡,還是從土中掘出來的,真令人不勝今昔之感! 說也奇怪!王舍城不但沒有一間房子,連一株大點的樹也沒有,反而遍地荊棘,沙土飛舞。慈航因為到過,就在竹林誦法華經,不再前進。 我們續向雞足峰前進。或云佛說法華經就在那裏。馬車只能到山麓,我們於是下車步行。山並不高,斜坡大約一英里,上山的馬路才新修好,並有英政府保護古蹟的牌告。 雞足峰不甚大——或說此係五峰中另一鷲頭峰——相傳聽眾是在峰台下面的山坡。我走台前向空禮拜,默想當日世尊說法華時,人天百萬圍繞,何等盛況!現在寂無一人,唯見到許多頑石呆站著。 我又到台底下,看阿難、迦葉、舍利弗的石洞,可以想見前哲的刻苦精神! 譚先生在山坡上大聲說:「老法師上來了」。我這才趕快的走下山。導師說:「山頂不大,不是說法華的鷲峰,一定是雞足峰」。我們把來的水果和香,供在羅漢洞外,作為上山來訪問的一點敬意。至是,就回到緬甸廟燒飯吃。 午後、導師僱到一乘轎子,坐到鷲峰,他們都沒有去,只有我和達磨揭諦,鼓足了勇氣同去,但結果轎子還沒有步行得快。半山有印度教廟,內供「喜瓦」——女生殖器,他們崇拜為萬有的本源。山頂上有一塔基,約一丈多高,相傳為說法堂。我們在塔上極目四顧,覺得靈鷲山雖不怎樣雄偉,但在沒有多山的印度中部,亦誠足以自豪了。 四時、我又到溫泉洗浴,這才慢慢的走回緬寺。 二十八日 九時鐘,我借到當地摩訶拉甲(大王)的一輛大汽車,赴那爛陀轉貝勒納斯。十一點鐘抵那爛陀車站,福金喇嘛在此擬建一那爛陀寺。門前紮有歡迎的彩牌,導師說:「我們到那爛陀寺遺址參觀後,再來吃飯」。這樣,我們又繼續向那爛陀進發。十二時抵那爛陀,我們很遠的看到一大片斷垣,這就是新從土中掘發出來的那爛陀寺遺蹟。我們買了門票進內參觀。大門好似中國的城門,又厚又大,內面有很多的大塔、小塔、佛殿、僧房,並有佛和觀音等石像,雕工非常精緻。 博物館的館長,又請我們去參觀博物館,看到掘出的銅像、銅器、並少許古米。 我想:恐怕因婆羅門教復興或回教侵入,到處破壞,當時那爛陀的僧侶未及逃出,所以許多佛像銅器,都埋藏在內。否則、必已他移或為人毀了。 我們到福金喇嘛廟中吃過午飯,三點鐘即乘大車赴巴克梯亞坡。十點鐘轉車赴鹿野苑。 我們本想在巴克梯亞坡車站候車室過夜,明日直到鹿野苑。但因為候車室設備太差,我們這才趕赴鹿野苑。 二十九日 早上二點,車抵貝勒納斯車站。因為時間尚早,到候車室待天明去鹿野苑。 七點鐘,僱到一輛大汽車,到鹿野苑摩訶菩提會的宿舍。汽車穿過貝勒那斯市區,市容整潔,景物超然明麗,人民也很清秀,不像東印度地方,黑得炭一樣。 我們的車經過佛度五比丘的紀念塔,有兩個喇嘛正在塔上下來。一會、車抵摩訶菩提會。房子是長形西式洋房,約有三十餘間,上下兩層,是鉅商貝納前年捐建的。左面為佛初轉法輪的大塔,及從土中掘出的佛塔,僧寺的遺址。右面是摩訶菩提會發起新建的佛殿。 我們剛進摩訶菩提會宿舍,首先就有德國僧高文大出來歡迎,隨後法理性海祕書長,中華佛寺德玉和尚,都出來了。法理秘書長說:「這裏有當地的各團體代表,已預備下午到車站歡迎大師」。 我們住在樓上,各人一間房,安置舒適。德玉和尚隨即為我們預備早餐,稀飯、麵包、牛乳、菜飯都很可口。今日上午休息,我們吃過早餐,就到佛殿去禮拜。佛殿頂為塔形,係用石砌成,殿內鋪著大理石,很為光滑,係民國二十年建成,導師代表中國亦曾募捐有千盾。我們由緬甸到印度來,所看到的佛殿,當以此殿為最新最莊嚴了,佛殿中間供釋尊像,後牆壁附有達磨波羅居士骨灰小石塔。佛殿內面,畫有佛一代事跡壁畫。我們禮拜後,即到左邊初轉法輪塔禮拜。塔已倒𡉏,僅餘下塔的座基,塔上有幾處花紋尚存。我在下禮拜了一回,轉到後面去看掘出的遺址。據說:中間一處,是佛住的精舍;右首有阿難說法台;後面有阿育王石柱,已折斷成四節,每節約長八九尺,雖是兩千年前的遺物,還是光滑可觀,不知是怎樣磨成的?這種藝術可惜失傳! 我又看了幾處塔址,并許多佛像,都覺得非常的精美!回想玄奘法師來時是怎樣的興盛!如西域記云:『鹿苑伽藍,臺觀連雲,長廊四合。僧徒一千五百人,學小乘正量部,大院內有精舍,高百餘尺。石階磚龕,層級百數,皆隱起黃金佛像。室有石佛像,量等如來身,作轉法輪狀。精舍東南有石窣堵波,無憂王所建,高百餘尺。前有石柱,高七十餘尺,是佛初轉法輪處』。而今祇剩保存的基址供人憑弔罷了。 我們繼去參觀中華寺。該寺尚未完工,為中國普通佛寺式樣。對面是菩提會辦的中學、小學,整簡樸素,頗有太戈爾先生國際大學的風味。 午後赴車站,各團體歡迎的代表,已集有百餘人之多,高舉著印度國旗,大呼口號。導師致詞申謝意,歡迎的代表紛紛獻花,並專備花車一輛,送我們赴寓。途經市政府所辦的學校,全體員生集會歡迎。據他們說:知道大師這時要到,特地把馬路上灑了一次水。導師再致謝意。 市校的歡迎會,會址設在露天。我們到達後,先由學生用花香薰了一下,在前面繞了三匝,再獻花圈。學生分成六隊獻技:第一隊是兩學生聯合起來作各種技術表現,先以一人站在另一人腿上,或兩人合四腿走路等。第二隊執鐵圈作種種操式,唱印度歌,音聲柔雅。第三隊擊棍。第四隊歌詠。第五隊執假槍操練。第六隊合操。貝勒納斯市府教育局長兼任校長,告訴大師,說今日的歡迎禮,在印度是最尊敬的了。 我們回宿舍時,順便參觀五比丘紀念塔。法理性海秘書長說:「塔基是佛塔;但上面這一層,是異教徒毀佛塔後,另建以紀念他們的」。 我們回到佛殿,把剛才獻給我們的花圈,轉獻給達摩波羅居士的塔,導師並祝願他早生人間。重興佛教。抵宿舍時,已五點鐘了。 三十日 早餐後,參觀大菩提社的圖書館等,圖書館藏有各種文藏經。當地國民黨的領袖來訪,約下午三點鐘茶會歡迎,說尼赫魯先生亦來參加。并談及:大師曾說回教徒印度教徒應和洽勿爭,甚為欽佩。 法理性海秘書長引我們去參觀博物館,館內藏的均是鹿野苑的遺物。館中間陳設的阿育王石柱獅子頂,雕得異常精緻。這裏的石像,大都是佛與觀世音菩薩的造像。工作都很精美,可以想見印度古代文化的發達。 緬甸廟建築得頗莊嚴,廟內僅有一印僧看守。我們禮拜後,即赴大菩提會的學校歡迎會。唱歌獻花後,由兩人表演辯論消極抵抗主義之勝利。繼由學生獻擊棍等技藝,并參觀醫藥室。 午後二點鐘,摩訶菩提會集合鹿野苑各部分,在佛殿開歡迎大會。當我們走向會場時,一路歡呼中國萬歲!參加歡迎的,有印度、錫蘭、德國、泰國、尼泊爾、英國、及西藏等佛教代表。首由法理性海致歡迎辭,次由各國代表分別致歡迎辭。導師答謝。末了,法理性海秘書長,代表菩提會贈送該會歷年出版的書給我們,就這樣在歡笑聲中散會了。 我們繼赴貝勒納斯國民黨主席普拉卞沙先生歡迎會,至會場時,尼赫魯先生等起立迎候,由主人給我們和尼先生及來賓一一介紹。 尼先生、我是在重慶見過的,所以一見面就很熟悉。尼先生的精神,不及到中國時候的豐滿,這或者是因尼先生對於印度困難問題苦思焦慮所致。尼先生與導師談話。 很多男女來賓以紀念冊要我們簽字。一直到六點鐘,我們才得告辭回寓。 三十一日 上午八點鐘,尼赫魯先生偕其妹婿及其甥女等五人來訪,談一小時,導師贈以織錦西湖風景片及福建茶。 尼先生邀我至門前合攝一影,便同至摩訶菩提會對尼先生的歡迎會。歡迎會的群眾,狂呼歡迎尼先生,尼先生萬歲的口號。尼先生至佛殿,細觀殿中的壁畫。然後至歡迎會的席上坐定,由法理性海致歡迎詞,並贈以摩訶菩提會出版的佛書。次由尼先生對群眾發表演說。 尼先生臨行時,約在下午再見。 午餐後,法理性海秘書長陪我們赴卞西學院的歡迎會,由市參會主席致歡迎詞:「今天歡迎大師及貴團。回想我們印度在一千年前曾歡迎過法顯、玄奘、義淨,那是印度光榮的時候。但今天大師光臨,而印度的地位,在這樣情形之下,我們以什麼承受大師的光輝呢?可惜佛教的聖跡都消沉了,沒有東西來貢獻大師,這是非常抱歉的!我們都覺得很苦痛,中國受殘暴的侵略,我們想幫助,有心而力量不及。昔歐西在暗昧時代,我們中、印兩國都很文明了。今歐西各國仍是好鬥爭,只有中印可以把和平貢獻世界,所以中印兩國是不可分的,這就是歡迎大師及貴團的意義」。 繼有律師公會致歡迎詞,略謂:「現在不比法顯、玄奘來時的自由印度了!好在印度已有甘地、尼赫魯民族領袖,希望不久能復興,再來歡迎大師」。 導師演講後,我們至印度地圖廟去參觀。廟為印度古代建築式樣,全部工程均用石砌成。房子中間用石雕刻印度地圖,按照地形高低,層級瞭然。據說:這是甘地、尼赫魯先生改良的新廟。因為印度的宗教觀念太深,印度教的廟,回教徒不能去,回教的廟印度教徒亦不能到。現在改為巡禮地圖,這于印度教回教徒均沒有阻礙了。廟的四壁畫的印度各時代的歷史、地理和天文。樓上則集全世界的文字,書之四壁。 我們稍為休息,尼赫魯先生來了,我們即從市民歡迎的遊行中,赴阿育王紀念會。我們的車剛進市區,歡迎的民眾,人山人海,擁擠不堪。旋換乘馬車,我與惟幻隨導師、尼赫魯先生同乘一車。沿途獻花圈和獻香、獻檳榔等,不計其數。我們坐的馬車上,花圈堆滿了。由此可見印度人民對尼赫魯先生的愛戴,並對於我們中國佛教徒的熱情。 歡迎會設在空場上,歡迎的群眾,約在十萬人以上,呼口號聲,鼓掌聲,交響震耳!我們至主席台上坐定,旋由代表獻花,女校的女生唱歌,再有十一二歲的男生唱歌,博得全體掌聲不少。 由法理性海及團體代表致歡迎詞,次請導師演說,然後由尼赫魯先生發表演說。尼先生英氣勃勃,大有印度頃刻間獨立的雄勢。我相信,印度自由的光明不遠了。 散會時,因為過於擁擠,我們被群眾衝散,俟群眾散會後,才找到了車,同回宿舍。 二月一日 今天預備參觀貝勒納斯全市,這在我們未到鹿野苑前,法理性海替我們預定好的。上午九點鐘,喇嘛克利斯那醫院派來汽車,歡迎我們去參觀。 同去的有法理性海、德僧高文大、印僧阿難陀、中華寺德玉和尚、于工程師夫婦等。 我們抵克利斯那醫院,首先參觀的是辦公室,即由主辦人引導我們參觀剖解室、病室、殘廢院等。醫院內附設有克利斯那禮拜堂,供有克利斯那石像,并見有一人正在那裏供花,供水。我們匆匆的參觀了一周,見到規模很大,辦事人都穿克利斯那教的僧服。他們為社會服務的精神,已經駕乎基督教徒之上了。 我們回到辦公室時,該院的主任向我們各人獻花,並贈給我們克利斯那教的許多書籍,臨別時又送一籃子水果。種種熱情,深為可感! 車開到恆河邊,換乘貝納先生的汽輪遊覽恆河。這裏的水非常清,據說:每年到這裏浴聖水的,在兩百萬人以上。河邊的房子,都是古代的大建築,如印度教的廟,摩訶拉甲的宮殿,耆那教的廟等。河的對岸,則是荒地一片,傳說那邊是不吉祥的,所以毫無建築。在輪開行不遠的碼頭傍邊,都有人舉行火葬。儀式非常簡單,將死尸架在木柴上燒了,尸灰即推到河裏。我並見到一堆熊熊的火正在那里冒著火燄,旁邊擺一死尸,用紅布包裹,直挺挺的綁在兩根竹竿上,預備抬到火上去葬。據說:印度人死後當日即火葬,不像中國把死尸當作寶貝,要留在家裏一兩年。 船上的機輪忽然停住,說是機輪壞了。這樣,我們換乘遊覽艇繼續前遊。在水邊一隻小艇中,坐著一個赤條條的耆那教徒,鬍子長滿了頸子。額上擦著許多灰痕,皮膚曬得像紫銅一樣,但身體卻很肥胖。譚先生指著對我們說:「這是耆那教有名的瑜伽師」。但我看他那種斯文的神氣,必定有一種蠻勁,認為這是無上的道行。本來、印度是一個宗教性極強的國家,崇拜苦行,能不能達到目的,那是不管的。回想當日釋迦牟尼的苦口破斥,就可概知了。不過裸形的耆那教,尚能留傳到今日,這實在是奇蹟。 十二點鐘,我們到普拉沙地先生寓所午齋。普拉沙地先生,為貝勒納斯富紳,地圖廟也是他捐造。曾到過上海、漢口、洛陽等處。他愛國的心很深。我們請他簽名時,他說外國紙不簽。我們說:這是中國造的,這樣他才欣然的簽名。喫飯時,特為我們新製筷子,但我已經習會以手抓食,有了筷子則更方便了。他說:「這筷子留著作永久紀念」。臨行時,贈我們很多的書。并給各人獻花而別。內中有一位來賓,鄭重的以阿育王古錢贈導師。 一點鐘,我們赴拉妹什瓦里女校歡迎會。該校係私立,創辦人已故,現在是他的女兒繼承為校長,年齡尚青,特親自繡成荷花錦片贈送我們。歡迎辭中,有:「印度婦女能夠生育釋迦牟尼,這是很光榮的!印度的婦女,現在為自由而掙扎:我們想到中國的婦女,一定也在為自由而掙扎」!導師演說後,順便到猴子廟去參觀。剛進猴子廟的門,就見到大小不同的許多猴子,在廊簷上跳來跳去。及到殿內,見所供的神像亦是猴子,很像中國戲劇中的孫悟空,頭上插了兩根山雞毛,兩眼向上豎,這真是十足的猴子廟了。 中國人一提到西遊記,必定聯想到孫行者、豬八戒和沙僧;但其他的小說,雖然講神講鬼,並沒有像西遊記裏猴兒、豬子、沙魚變化為人的奇談。這種思想決定有他的來源,可以推想西遊記的著者,對於印度文化必然有關係。因為豬頭人等這一類怪像,在印度文化中,才找得到例子。這不過是我一點的想像。 二點鐘,我們到印度大學參觀,由代理副校長達士先生引導我們參觀。學校範圍很大,有五千多學生,這是印度人民自己新辦的,聞政府每年亦有津貼。大學校長憲法中規定總督自兼,學校職權由副校長執行。我們參觀女子部後,回到達士先生寓所休息一會,就赴印大的歡迎會。 歡迎會設在露天,人眾有三四千。我們到達主席台上,由代表獻花唱歌,然後達士先生致歡迎辭,導師有講辭。 我們又去看病著的副校長馬拉維那先生,因為印度大學是他一手創造的。同時、他也是國民黨的領袖之一,所以印度大學乃是灌輸革命種子的源泉。馬拉維那先生正在病中,我們看他時,他勉強起床,並與我們一一握手,作簡單的談話。 五點鐘,我們赴語文統一學社歡迎會。印度的語文複雜,現在普通人相見,都是講英語;他們想以印度文作國語來代替英文。我們到達該社,又是獻花,致歡迎辭,并贈我們英文的法顯佛國記、亞洲之光。 我們去參觀藝術院,該院藏的圖書相當多。因為天晚了,我們匆匆看過,到樓上應某摩訶拉甲的茶會。抵宿舍時,已是黃昏了。 二日 上午八點鐘,導師去參觀印大工學院,我因整理文件未去。導師回來說:「剛才參觀印大工學院及各系實習工作:首先到發電力機場;進觀造機器廠,已能製造各銅鐵機器;次觀所造的汽車、電扇、飛機的機械。又觀造玻璃廠、磁器廠、化學品廠、人造絲廠。尚有兩廠因時間匆促,未及參觀。并到圖書館參觀藏書、壁畫。覺得印大為規模最大的、建設最新的大學,並具備現代工業之機械,前途不可限量」! 十一點,到通神學會歡迎會。 在歡迎會講演後,我們就到貝納拉甲宮中午餐。貝納的王宮很大,貝納本來是鉅商,現在英國人見他做的慈善事業很多,特給他父親拉甲(王)的封號。貝納本人現在加爾各打,這裏是他父親巴而得阿達士貝納拉甲的靜養所在。我們在加爾各打到各處去參觀,汽車也是他供給的。這次來貝勒納斯,又是他的汽車,貝納要算是我們的一位施主。巴而得阿達士貝納已是八十以上的高齡,生得大耳、高鼻、長面,他的夫人也與他一樣的健康。他說:「大師慈悲的光臨,覺得很榮幸」。導師說:「在仰光聽到拉甲對於中國的同情,就想來奉訪;今天又承招待,覺得格外的欣感」!繼又談了關於梵文學校的許多話,乃令他的少君陪我們去參觀梵文學校。該校是大學以上之研究院性質,導師告訴他們說:「中國由梵文翻譯的經律論有五千卷,將來可以譯回印度」。至此,就辭別回菩提會宿舍休息。 午後四點鐘,陳忠仕、譚太太返聖地尼克坦國際大學。七點鐘,我們赴貝勒納斯,乘火車,赴德阿利耶朝拘尸那佛涅槃處。同行有德僧高文大,錫僧達摩揭諦。而法理性海、德玉和尚等送我們到車中,直至車開到鹿苑時始回。 三日 我們的車,夜中停在車站,我從窗中望外看,天尚未亮,而我們乘的這一節車,已經掛在最後面,以為是到了拘尸那車站。因為昨天聽到譚先生說:我們乘的車,是特別辦過交涉的。今天即停在站中,晚上還要載我們到藍毗尼的。這樣,我們可以安逸睡到天亮下車不遲了。 可是當我們起來洗臉時,車忽然向回開了,這一來,我和譚先生、錫蘭和尚等都著了急,以為是弄錯了。畢竟車已是開了,著急也沒有什麼辦法。不久、車即開進了另一車站,見有很多人在站上迎候,方知道已到塌席爾、德阿利耶車站。有一印裝的和尚,問「太虛大師」。我以為這位印度和尚懂得中國話,極為難得!因為他身上黑的程度,已經與印度人沒有什麼分別了。後來譚先生告訴我:他就是所謂鳥窠和尚善修,才恍然大悟。 雨淅瀝底不住在下,地面都泥濘了。可是歡迎的人,都站著不走,直對我們上了歡迎車,他們才慢慢的散開。 我們先到國民黨部招待所洗面,吃早餐,然後到縣黨部、區黨部及市民代表聯合歡迎會。講演後,縣黨部的主席,即邀我們旅行。沿途每隔一二里,即有許多學生、民眾歡迎,獻花,呼甘地、尼赫魯、太虛大師萬歲的口號。情況至為熱烈!縣黨部的主席告訴我們:「如果不是下雨,有幾千學生集合歡迎」。 至迦葉村,有學校民眾聯合歡迎,並請我們為他們新建築的朝山寄宿舍,舉行開幕禮。房子並不大,但往來朝山的人,有這樣一所房子休息,也算是幸福了。 半途、縣黨部的主席說:「前面有回教的學校,他們也一樣的感到興趣,都很誠懇的歡迎大師」。我們到黨部的鄉村辦公室午餐,這是國民黨部替我們預備的。 一點鐘抵拘尸那,遙遠的就看到像墳堆的大塔。我們先到貝納先生新修的佛殿,禮拜、獻花。次到緬甸廟,再次為學校主持奠基,然後我們到塔去禮拜。塔四面有許多塔基,均係新近出土。 塔前有佛殿,內供佛臨涅槃時睡像,相好莊嚴,不禁令我們追想當日雙樹變白,人天悲泣的悽楚情景!我們繞了塔,在塔前合照一影。 拘尸那民眾在塔前開歡迎會,先由二小學生唱三寶歌,次唱印度國歌,次三女生唱歡迎歌。然後、學校及民眾代表致歡迎辭,由導師致辭。 我們回到佛殿休息一會,就到所謂八王分佛舍利處。路極不平,雖然不遠,卻費了很久時間。 我們到達後,看到這原是佛塔被毀,為塵土所封,成了一座土山,上面並長了一株大榕樹。「鳥窠和尚善修」,就在這樹上坐修。善修和尚在這株樹上,已足足十六年。我們看他上樹時,走得很快,如履平地。又說:樹上蛇很多,都已皈依他。我們回到佛殿中,導師與當地的民眾代表談了許多話。並捐了百盾與拘尸那學校。 晚間、回到某車站,赴藍毗尼。 四日 藍毗尼是佛降生的地方,我們訪問拘尸那後,就晚車赴藍毗尼。天尚未明,車已停在諾伽站上。見外面下著很大的雨,耽心今天不易到藍毗尼。 譚先生和錫蘭和尚,到車站上與站長交涉,說已定好兩輛汽車,不過要到六七英里外去買汽油。這樣,我們就把燒飯的用具等,搬到站上候車室內,預備早飯。吃過早飯,又預備午飯帶到藍毗尼。看錶已到十一點三十分鐘,汽車尚未來。導師說:「這不如先把午飯吃了再去,免得帶起來麻煩」。直等到一點鐘,汽車終是來了,不過只有一輛,要走兩次。我與導師、慈航、惟幻、譚雲山先一次去。 汽車迅速的前進,廣漠的原野,翠綠的樹林,都在我們眼前飛奔過去。汽車伕指著塗滿白灰的石界柱說:這是印度與尼泊爾的分界處。尼泊爾雖然與印度一界之隔,但我們進了尼泊爾的境內,兩旁邊都是荒地,沒有開發,覺得與印度境內異樣。 我們在尼泊爾境內,汽車計行二十分鐘,在將到藍毗尼不久的時候,有尼泊爾警察到來,站在車外面,跟我們到藍毗尼。據說:再前一英里,就要用護照。 車停在尼泊爾政府修的招待所門前,這是專招待往來朝拜的人。我們稍休息了一下,即到佛誕生的「無憂樹」下去巡禮。譚先生說:「這裏從前是荒地,現在多已墾成熟田了」。看到很多新出土的塔廟,現在只賸了一些遺址,更不敢追想當日的藍毗尼園盛況!法顯、玄奘都曾到過這裏,據記載:此園林為釋迦外祖母所有,藍毗尼即釋尊外祖母之名。摩耶夫人懷妊釋尊時,到此園林遊散,手攀「無憂樹」從右脅誕生。 前面是較大的塔基,上面有一所小房子。我們走上去,看見一個塗灰外道,正在席地坐著念外道經。前面燒著半截樹柴,周身都是塗滿了灰。我們走進塔基裏面,見摩耶夫人攀無憂樹誕生的石像,依舊存在。不過、面孔都為人打壞,依稀彷彿尚可看得出。 後面是阿梭迦王建的石柱,已歷二千餘年,尚完好獨峙。我們在樹下面合照一影為紀念。右面有一水池,相傳是佛初生時,九龍吐水的地方。 我們回到諾伽,他們第二次去的人,才得前去巡禮。晚上、我們乘十一點鐘車往巴侖坡,訪舍衛國。 五日 六點鐘,車抵巴侖坡,這是一個藩邦。印度除去英印十一省之外,尚有五百六十二個藩邦,佔有全印三分之一的土地。各邦有其自己的行政機構,英國派有理事官任監督。他們除對英王效忠外,仍保守歷史上的傳統封建地位。昨天譚先生已電告這裏的摩訶拉甲秘書韋克拉摩心海,因為他前幾天有信給譚先生,約我們到巴侖坡時,受他的招待。我們到巴侖坡,他已派了兩輛汽車在站上迎候。 我們到達摩訶拉甲的招待所,房子相當清潔,地下鋪著絨地毯,並招待飲食。使我疲勞的身心,得到暫時的蘇息。 午後、我們至舍衛國訪問。舍衛國與巴侖坡相距七英里,沿途猿猴成群結隊跳躍著。 我們先到祇樹給孤獨園,這裏遺留很多的殿基,中間一處,說是佛說金剛經、彌陀經的殿,並且這是佛的住殿。右面是旃檀佛像殿,傳說佛昇兜率為母說法,波斯匿王思佛心切,乃為佛造旃檀香像供養。佛從兜率下來,旃檀像亦起立迎佛。佛說:「你仍居住原處」。所以佛殿就讓給旃檀像住。右邊有菩提樹一大株,相傳是阿難親手所栽。我們在樹下攝影紀念。 舍衛國與祇陀林相去約二華里,城牆基尚存在,唯城中盡是荊莽,大一點的樹都沒有。回想佛住世時是怎樣的繁華,而今日只剩殘磚破瓦,發人感慨!城中有掘出的很大屋基,或說王宮,或說須達宅。我們穿行一回,還到緬甸廟中去訪問,廟裏有緬僧一人,中國僧人兩名。回寓時,已六點鐘。 六日 早六時,導師招集了我們,為我們說自己過去的宗教體驗。 八點鐘,我首先參觀緬甸廟。這所緬甸廟,修得相當莊嚴清淨。我說:「到處有緬甸廟,卻沒有看見中國廟」?導師說:「現在鹿野苑不是在修中華寺嗎」!譚雲山先生說:「緬甸人有錢的,都蓋廟子」。 佛像供在樓上,我們上樓去拜佛,佛像是用水泥塑成的,工巧差一點。我們匆匆的巡禮後,即驅車至動物園去參觀。 動物園聽說是摩訶拉甲私人所有,規模並不大,但裏面的獅子、老虎很多。我們參觀時,適巧是餵食的時候。當飼夫把牛肉送到鐵欄前,只見獅子張大了口,把牛肉拖進去,口中不住呼吼。惟幻說:「摩訶拉甲是與民同樂」!因為進內參觀很自由,不需買票。我看見兩隻小獅子和三隻小老虎,都天真的跳躍著在搶奪食物,牠們已忘卻了世間的痛苦。水池裏養著幾頭水獺,這是我們在仰光等動物園中沒有看過的。據說:這裏前幾年有一隻白毛獺,可惜已經死了。 我們又驅車到摩訶拉甲的祖廟去參觀,廟內有八九尺高站在台上的銅像,這是現在摩訶拉甲的祖父,乃巴侖坡的人民紀念他的。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我又經過摩訶拉甲的花園和祖廟。 午餐後,我們去訪問摩訶拉甲,車抵王宮的大門,就見到有警察守衛,由秘書出迎,邀我們入內坐定。王宮很清潔整齊,地下鋪的絨毯甚厚,左面台上陳設有中國的白磁盤子,中間擺著大盆花。不一會,由房內走出一年約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經過秘書介紹後,始知這就是我們要訪問的普拉沙啻心哈摩訶拉甲。 首先,摩訶拉甲向我們致敬意,謂「今天得招待貴團,非常的愉快!大師住的地方還安逸嗎」?導師答道:「這次本團到貴地拜訪祇園佛蹟承拉甲的招待,很為感謝」!又繼續談了關於佛蹟的事情。拉甲贈給我們禮物,我們就欣辭了。 晚上、我們八點鐘到車站,乘夜車到老克諾。 七日 五點三十分鐘老克諾,天尚未明,國民黨大會的代表已來站迎候。我們乘了歡迎車,到國民黨預備的招待處。 招待處是新修的洋房,房主人名拉脫郎拉斯陀基,為本地鉅商。 八點鐘,我們去參觀動物園,動物園範圍很大,都是堆成的假山,外面掘成濠溝,深寬都有兩三丈。獅子、老虎們在裏面,非常的自由了。導師說:「這與倫敦的海德公園的設備是相彷彿的」。 我們繼續去參觀一八五六年印度大暴動時,被破壞的印度總督府,牆圍現在尚完好,頂上掛了一面英國旗。我們進內和地下室參觀一周,見到幾個尼泊爾人也同在參觀。據領導我們參觀的人說:當時英國想破除印人固有習慣,把新發鎗彈殼,塗上豬牛脂,觸犯了回教徒和印度教徒的禁忌,於是釀成狂烈的反英運動。從加爾各打傳遍恒河流域,特里印度兵也響應,各地大肆屠殺英人。單是逃到這地下室避難的英國婦孺,就有千多人,但結果都在這裏被殘殺。這場悲劇,我們覺到一面是悲慘,一面是被壓迫者的怒吼。如果世界上一日不能合理化,像這樣的悲劇,是不會停止的。中國兩年來的抗戰,何嘗不是如此! 我們又驅車到藝術學院去參觀,該院規模很大,有繪畫、彫刻、造像、木銀銅器等組,工作非常精緻。不同中國的藝學院,僅是繪畫、造像,而把人民需用品擱置了。該院院長並贈給我們佛轉法輪像。 午後、參觀了回教的幾所墓廟,規模都很偉大,另成一種建築的作風。廟內有水池、水井。水井很深,據說有地道通哥來啻河。回教的婦女,即由此乘船至河內洗澡。回教的婦女,出門時從腳至頭都用白布蒙起來,僅眼睛有兩洞,看見外面。午後五時,國民黨請我們合攝一影,然後至三層樓上開歡迎會。 八日 晨八點,由老克諾乘車赴阿克那。今日為農曆元旦,在堪波兒車站換車時,我們向導師慶祝。惟幻並向導師討壓歲錢,導師說到孟買請我們吃年飯,我們都笑起來。晚上七點,抵阿克那,國民大會主席怕利瓦爾已在車站迎候,並有許多學生歡呼獻花。招待我們住在鳩哈里先生家裏。鳩哈里先生夫人,也是國民黨員,曾參加甘地運動,為印度最初被捕入獄的女黨員。 九日 上午我們參觀太吉馬哈陵墓,此為蒙古莫臥兒帝國馬哈王葬其愛后先加汗所造,為世界八大奇蹟之一。墓殿為四方式,高二百餘英尺,四面有四塔柱。殿中為先加汗墓,旁為王墓,均係大理石砌成,嵌以各色寶石花紋,非常精緻。聞全部工程費時三十年,世界陵墓建築之偉大,斯墓當算第一。據說:馬哈王造此墓後,即為其子禁閉宮內。其原因不得其詳。我們參觀了陵墓,繼去參觀王宮。王宮亦係用石築成,其中有一印度后宮,奉印度教神。據說:此宮係王娶印女為后而造。引我們參觀的人,又引去看王的住室、跳舞室、浴室,都非常華美。牆外的低深的園囿,說是獅子、老虎、和象的鬥場,王和后等看以取樂。 午後、因導師身體不適,在宿舍休息,我們又去看了幾處回教的墓廟,都沒有太吉馬哈偉大。 晚上、赴文學紀念會的歡迎,參加者俱是文化人,約五百餘人,情況甚為熱烈。導師仍扶病出席講演。 十日 導師的病雖然退了熱,但仍須在宿舍休養。我們上午到馬圖拉和布甯達問,參觀印度教的建築。這兩處是印度教的最大聖地,尤其是布寧達問,他們認為是最神聖的。 阿克諾到馬圖拉、布寧達問,有三十五英里。我們的車抵馬圖拉。馬圖拉為一鄉鎮,房子都是矮小的、街市也很窄,汽車通過的時候,幾乎把街塞滿了。 廟並不大,卻布置得很精緻。殿頂上畫喜瓦故事壁畫,筆墨非常生動,大概來參觀的目標,就是為壁畫吧!我們走馬看花似的看過,即去參觀古城基。此古城是紀元前八九世紀的,城的堞堡尚彷彿可辨。 十二點鐘抵布寧達問。我們的車停在印度教廟前,這座廟好像一座縣城,就我們所見到的印度教廟,這算最大的了。最內一層,有金柱,高兩三丈。據說:並有金獅、金象、金馬等,每種重五六百斤。我們僅在外圍看了一下,沒有能進去看,這是很可惜的!門前並有人守衛,牆上掛著長刀和鳥槍一類的武器。 我們又到古物館去參觀,館內藏的盡是佛教、耆那教、印度教的石刻。耆那教的像,男女全是裸體的,曲線雕得很細緻,連男女器都刻劃出,這在中國是少見的。 我們參觀後,館長並贈送該館的照相;我們自己又買了些就回來了。在阿克那的市郊,順便參觀正在建築中的一所墓廟,工程師為荷蘭人,所用的材料為大理石,每月僅工資即需三千羅比,材料價值之鉅,更可想而知。這樣為死人裝飾,似乎太不值得了。 午後四點鐘,接甘地先生電,約本月十四日在瓦而達會面。晚六點鐘,我們乃乘車赴波保爾。 十一日 清晨抵波保爾。我們乘波保爾王派來的汽車,到招待所作王的上賓。招待所在城外的山坡上,後面即是三角形的湖沼,風景非常的好。招待所的房子,亦相當整潔。 午後、由侍臣兼教育部長闊利喜先生,陪往三祇——舍脂——巡禮佛舍利塔。波保爾到三祇為四十五英里。先在山下休息了一會,並備有象一頭,可騎上山。山並不高,至頂不及一華里,導師和我是步行的,慈航、譚先生等乘象。 塔為一圓形,右旁有一半大塔,塔四面有石牌坊,刻有佛本生經故事。據考塔為西元前一世紀遺物,牌坊則西紀初所建。南面石牌坊旁,有阿育王石柱,現存丈餘。上半截已倒地分為三段,字跡尚隱隱可辨。 三祇塔古物院的比斯屈老姆先生,他對塔的每塊石頭都知道很清楚,經過他一解釋,好像都有了生命。他不能行步,由人抬到山上來,為我們說明,這種熱情,實在可感!塔外圍有石欄杆,為阿育王所建,欄杆上刻有布施人的姓名。可上至塔腰繞行,這要算印度佛蹟最完整的了。 我們到古物館參觀,並購了些相片,這才回波保爾。五點鐘,赴闊利喜部長的茶會,與會的有現任財政部長、前內閣總理等。導師以杭州西湖織景片贈闊利喜部長。閒談中,前內閣總理問導師佛教與儒教、道教不同的地方,俱一一為之解釋。導師並說波保爾很似杭州西湖的風景,可惜杭州西湖已淪陷了兩年!至此,大眾都感動,把導師適才贈闊利喜部長的織景片打開來細看。導師約他們等中國抗戰勝利後,請他們到中國西湖遊覽。一直到七點鐘,才散會。 波保爾雖然是回教王邦,卻沒有一點宗教隔礙,這不能不說是波保爾王邦的進步了。 十二日 清晨即起,六點鐘即要乘火車赴瓦而達,闊利喜部長冒著晨露到車站送行,直至車開時,才與我們握手相別,他是我們訪問印度可紀念的一位好友! 車在荒山中向前爬,兩旁的植物,葉子都乾黃了,雖然「冬天」在熱帶的印度沒有多大威力,但軟弱的綠樹,柔嫩的小草,還是經不起的。午後、車由山地進到廣闊的平原,身上頓時感到熱,這說明車已進行到印度的南部。我們打開手提箱中的寒暑表看,溫度已由清晨的五十八度增至八十度了。 沿路從車窗看出去,不時見到深綠的鸚哥,美麗的孔雀,牠們很自由的飛來飛去。並在田野中看到長尾的猴子,唯不及巴侖坡一帶的成群戲舞罷了。 午後六點鐘,車抵瓦而達,甘地先生派他的秘書麻哈得瓦得晒和瓦而達當地國民大會主席,已在站迎候。晚間、我們住在甘地先生的招待所,並約好明天午後赴西恭與甘地先生會談。 十三日 甘地先生,不單是印度的偉人,同時也是全世界的偉人,他所領導的非武力運動,的確以道德精神的力量,戰勝了飛機大炮。因為用道德精神的堅忍力去和惡濁的環境奮鬥,得到了全人類的共鳴,甘地先生這種不用武力以制勝的運動,相信在酷愛正義和平的人類中,必能獲得最後的成功!我們這次到印度,曾訪問過青年領袖波史,政治領袖尼赫魯,而甘地先生是印度整個民族最高領袖,更不能不訪了。先由譚院長為我們去信徵求甘地先生的同意,接到他表示歡迎的回信。可是我們到了印度聖地尼克坦,報載甘地先生赴德里開會;但當我們的電報打至德里不久,報上又載甘地先生離開德里,回瓦而達了。直到十日,我們在阿克那,才接到老克諾轉來回電,約我們十四日在瓦而達會面,這才把行程決定下來,放棄了北方的德里和南方的麻德拉斯之遊,向瓦而達以赴孟買。 昨晚、甘地先生秘書又通知我們,提早在今日下午三時相會。午餐後,我們分乘汽車,先去參觀甘地先生辦的農村改進學院。農村改進學院,設有圖案、紡紗、木工、銅器等工作場,另有出品陳列所,鄉村手工藝應有盡有。 參觀後,我們驅車赴西恭。瓦而達到西恭為四英里,車行二十分鐘即達。西恭是甘地先生的鄉村試驗場,來往均是限用牛車的,但我們特別用了汽車。 我們車抵西恭,甘地先生的秘書即出來招呼我們,我們先坐在廊簷下休息,並送來冷水給我們解渴。西恭僅有五六棟房子,大概是三間一棟的鄉下矮瓦房;有一所房子,正在那裏蓋瓦。想不到舉世崇敬的聖雄,就住在這簡陋的地方。譚先生指著在那裏走路的一位老婆婆說:「那就是甘地夫人」。又指中間一棟房子說:「這就是甘地先生所住的」。這時、忽來一位日本和尚,給導師敬禮。稍停、其秘書即引我們去見甘地先生。我們一進門,見甘地先生與二三個英女秘書等已站起來歡迎,互相合掌為禮。我們與甘地先生都坐在地毯上。甘地先生與我們一面談話,一面仍紡紗不停。 我們辭別了回到招待所時,甘地先生給我們的印像,還深深的留在腦裏。譚先生說:「今天甘地先生很客氣,往日與人談話,只是數分鐘;今天時間談得久,並且起來接送,從這可以見對中國人的好感了」。又說:甘地先生有些像中國明太祖的相貌,下顎很大。我說:不大像,明太祖的面部很長。 惟幻團員說:「甘地先生感人的力量很大,在宇宙風刊載了一段笑話:甘地先生那年到倫敦開圓桌會議,有些人不知道甘地先生,便說:怎麼把叫化子請到皇宮裏來?開會發言的時候,雖首相都站起來,而甘地生先卻坐在上面不動」。西風上又說:有一位英國人對他的夫人講:「今天赴會的時間,把首飾藏起來,因為甘地看到要化緣」!夫人說:「你也把錢藏好了,明天要付房租」。但結果,兩人的錢和首飾,都被甘地先生化去了。 現在甘地先生不論到那裏,遇有歡迎的群眾,還是接受他們送銅元與銀元。這並非他自己要,而是為著他的救濟貧民運動。 晚間、乘火車赴節拉岡車站,轉阿贊達參觀石窟。 十四日 早九點鐘,雇到大汽車赴阿贊達石窟。由車站到阿贊達為六十五英里。十一點鐘,我們到離阿贊達四英里的王邦招待所午餐。休息到兩點鐘,始赴石窟參觀。 阿贊達石窟,係在半山穿鑾岩壁而成,前面有山有水,幽靜曲折,景物天然。計有石窟二十六所,每窟都很寬暢!壁畫彫刻又很精緻,實可稱為奇蹟! 第一窟、兩壁各有五僧室,前一排順列六大石柱。 第二窟、兩壁各有五僧室,有千佛壁畫,左右有送子觀音和財神像。 第三窟、更大,四面每圍有八大石柱,頂上有類似中國山水石刻。窟內回音甚大,咳嗽經五分鐘不散。洞內兩壁各有十僧室。中有佛轉法輪像,門前有六尊高丈餘的大佛,柱腳有四樂神手執琴等樂器。 第四窟、未鑿成。觀其建築法,先將頂鑿好,然後始及柱子,再加雕刻,壁畫,記年月日,唯無人名。 第五窟、傍門有水井,甚清冽。窟內有石柱,每排四根,佛像可匝繞。上有樓屋五大間,佛像左手全損,右手損指。 第六窟、較淺,內供佛轉法輪像,左手已損,洞內兩旁有六尊佛像。 第七窟、窟前為兩層,洞內較大,內有佛塔,兩旁各有石柱。 第八窟(原號為第十)、頂為圓形,類現代建築,中供大塔,每面有十八石柱,窟內有壁畫,石柱可辨識,壁畫用玻璃架保護。 第九窟、為三大間,內有什物,門鎖閉。 第十窟、窟內三方式,每方有四小間,似為僧之靜室。 第十一窟、內有七僧室,每間有石床二。 第十二窟(原號十五)、內為四方式,中有佛像,左右手均損。 第十三窟、此為阿贊達最大佛窟,內四面有石柱四排,每排為六,佛像唯左肩稍損。 第十四窟、亦大,壁畫較完整,佛像手指稍損。 第十五窟、開鑿未成。 第十六窟、為兩層,門前四石柱,與現代西式門樓相同,規模很大。窟內洞前有四柱,均有精緻石刻。 第十八窟、亦為五大間,有佛轉法輪像。此窟最為完整,窟內四面均有小排樓。 第十九窟、在二十一、二十三中間較高,規模較小,有佛雙足垂坐像。 第二十窟、為五重,計五大間,佛像未雕成。中有四方排柱,每排為四,刻工甚精。 第二十一窟、亦未完工,可考知當時有百餘人工作,並已雕成一柱。 第二十二窟、佛像已雕成,上有樓。 第二十三窟、供有佛塔,右面為佛涅槃像,長五丈餘,有二十四石柱,四周有二十六尊單像,連小像約有千尊。 第二十四窟、亦有兩層,門左右有佛像,窟內尚為泥土所封閉。 我們參觀後,覺得這真是古代偉大工程,並且是西洋現代大建築的模型。考此為西紀五世紀開鑿,至七世紀為止,中間經過一兩百年;有許多洞尚未鑿成者,那時已是佛教在印度的逐漸衰落了。 因為時候不早,我們即驅車至奧蘭格巴得。阿贊達至奧蘭格巴得,計有七十五英里,至黃昏時才到,住在一波斯人旅館。沿路經過三次檢查,因為這是王邦的領土。 十五日 早餐後、我們驅車訪愛羅拉的石窟,到這裏只有十五英里。愛羅拉的石窟,沒有阿贊達石窟的山景幽美。並且,印度教、耆那教石窟都有。 第一窟、前有二柱,內有八僧室,壁上有掛缽石洞。 第二窟、前有兩金剛神,腿已損,四周有十二柱,中供佛轉法輪像,手指微損,兩壁有十二尊轉法輪像,柱上半為圓鼓形。 第三窟、有石柱十二,刻工不及前窟精緻,佛像手損,兩壁各有四僧室。 第四窟、略淺,供有佛像,手指及腿損壞。前有三柱,上有樓。 第五窟、甚深,門前至內有十六柱,為僧眾食堂,有四條石桌,內兩條就柱鑿成,中供佛轉法輪像,兩壁有大小僧房十六間。 第六窟、亦淺,內有佛坐像,窟外有兩金剛像。 第七窟、為僧室,計有十二間。 第八窟、為長條形,中供佛像,指缺;有僧室九間,供有佛像。 第九窟、深僅丈餘,佛像手損。 第十窟、此為正殿,上有樓,雕刻甚精。中有大塔,塔前有佛坐像,高八九尺,兩旁有金剛站像。窟頂為圓形,每面有十四石柱,樓上有走廊,可看樓下。兩旁樓上俱有僧室,門前左邊有水井。其精巧閎偉,為石窟之極乘! 第十一窟、為九大間闊門面,計有上下三層:第一層甚淺,有佛轉法輪像。第二層分為三佛殿,左邊有僧室較小,第三層較大,佛像指損,門前有欄杆。 第十二窟、亦九大間,有上下三樓:由門進內,有九大石柱,中供佛轉法輪像,內門前有坐像四尊。第二層有佛降魔像。第三層有七像,及不同佛像四尊,並有綠度母像等。 我們所見到的密宗石刻,以此窟為第一次。以上十二窟為佛教。 印度教窟,十三至二十八,計十六窟。我們因為時間不夠,略看即去耆那教石窟。 耆那教石窟第二十九至三十四,計六窟,窟頂上有蓮花,所供裸體像最多。 回到旅館,已兩點鐘。晚上七點鐘,赴車站乘車至孟買。 十六日 夜中換車。早上起來,才知道這段鐵路,已用電氣開駛。孟買附近的風景很好,有山有水,交通亦便利。七點鐘抵孟買車站,中國方面,有領事館的陳副領事及華僑團體,印度方面有國民大會主席,及婦女部,孟買佛陀社秘書,均在車站迎候。我們下車後,與歡迎人眾一一為禮。我們到佛陀社禮了佛,轉赴領事館,以候覓定旅館。陳領事將代收存的許多報紙函件交付。十一點鐘,我們赴旅館休息。晚間、至海濱散步,身心為之暢適。 十七日 孟買市頗整齊,房子都是六七層的現代建築,比之加爾各打歐化得多了。市面上的人,大多是著西裝,很少穿印度服的,男女俱是如此。孟買好像中國的上海,加爾各打則似天津了。 今日大家都休息著。檢閱信函報紙,內有孔院長、王部長、國際宣傳處、社會部等致本團函電。 十八日 午後、陳領事陪我們參觀孟買全市,同去的尚有回教的艾沙、馬維良兩先生。首先參觀波斯教天葬場,場在孟買的最高山上,參觀時有一波斯人為我們說明。 天葬場為一圓形的圍牆,直徑約有五六丈,內分三級:第一為男人,第二女人,第三小孩。就是人死了,按照上面的級序,給紅眼鷹啄食,遺骨經日曬夜露而碎,至雨時由雨水沖洗分化。水與地是神聖的,故人死了,只有餵鷹的一法;並認為這是最衛生且最經濟的。 本來人死了,軀殼沒有多大意義,火葬、天葬、水葬、地葬都可以,然總要不過於拂逆人情方妥!我們出來時,正遇見送葬的。隔了一會,紅眼鷹都先後飛去飽食了。 陳領事又陪我們遊公園和海濱:公園並不大,但修理得還清潔。海濱的高處,可以看孟買全市市景,風景極好!陳領事照了幾張像片。七點鐘,赴華僑歡迎會。 十九日 早上、我與惟幻到暹羅領事館辦赴暹羅的手續。並訪國民大會主席。午後、我和譚雲山先生去看博物館,門前有中國的觀音、孔子、老子的銅像。館內有印度古代的石刻,並見陳列的塑像內,有中國神廟中的十殿閻王。晚間佛陀社的歡迎會,改為明日午後七點鐘。 二十日 上午九點鐘,我們去種牛痘,我和惟幻、慈航團員坐的一輛車,走落了後,車伕又不知道醫院的地方,後來到領事找陳領事親自陪我們到醫院去,這才解決了。 午後三點鐘,到照像館,看放我們自己攝的活動電影,可惜中間有幾段壞了! 七點鐘,赴佛陀社歡迎會。到時、人都散了,說是訂的六點鐘。幸虧會中的主要人尚有十餘位,仍由會長致歡迎辭,導師演講,總算圓滿了。我們回來後,覺得該會原訂在昨晚,後來又改今天,並沒有將時間訂好,不免有點疏忽! 二十一日 今天、我們購好赴錫蘭的輪船票,准定晚上十二點鐘離孟買。午後二點鐘,陳領事請我們去看愛里耶沙島的石窟,說是孟買有名的名勝。 我們租了一隻汽輪,由孟買至愛里耶沙島,約有二十多海里,汽輪足走了二個多鐘頭。沿途的海景很好!我們到達島上,見石窟中刻著毘濕奴、喜瓦等像,始知是印度教的。窟相當大,約有五大間,石窟多毀壞,現在孟買政府正在修理,看過後,到左邊涼台上休息,陳領事帶有許多點心、水果,馬維良先生並照了幾張像。我們又到前面看了兩處沒有鑿成的石窟,就乘汽輪還孟買。晚上月色非常好!一葦孤舟,在月色下乘風破浪的向前進。 九點鐘,我們到輪船碼頭,華僑的團體代表來送行。我們在候輪室裏,坐了一個多鐘點。十一點醫生來了,這才魚貫的受醫生檢驗上輪。陳領事與艾沙、馬維良兩先生,等我們的船開動時,他們才回去,深誼隆情,這是值得感念的! 二十二日 今日是農曆的元宵節,晚上、導師約我們茶會。因為艙中看不到月,於是到輪頭涼台上去。導師說:「今天不是元宵,月光不圓了,想是十六吧」?茶會中,導師談及印度近代的歷史,與印度後期的佛教史。 二十三日 我們乘的是意國康特羅梭郵船,載重一萬多噸,設備相當好,游泳池、網球場、檯球都有。三等艙裏,有五百多中國海員,由德返國,他們在一家德國輪船公司作洗衣服等工作,現在因歐戰德輪不能行駛,所以由公司送他們回國。 二等艙裏,中國人也有十來位。遇見一位由德國回來的陳式君,談過幾次關於德國內部的情形。他說:「德國自己宣傳很利害,多數人都相信希特勒有秘密的武器,可以戰勝英國。不過這種宣傳,也許不是兌現的支票!並且現在的戰爭,不單靠武器,而經濟力量是決定勝負的最大因素」。 二十四日 上午八點鐘抵科侖坡,我們即至頭等艙驗護照。醫生檢查牛痘證,手續很簡單,但護照有點麻煩。因為導師和我的兩份,簽的是過境照:只能住一星期。交涉的結果,要我們找保,或交五百羅比的保證金。恰好摩訶菩提會、錫蘭佛教徒大會、巴利文學院、全錫蘭僧教育監督等僧俗數十人,及華僑代表八九人來輪歡迎,這才解決了。熱心的新聞記者,不但要談話,並紛紛要我們照像。達摩揭諦說:「請快點上岸,岸邊有很多要人在等候著」。 下輪乘渡船到碼頭,登岸即有各機關的代表爭來握手;錫蘭首相,科侖坡的市長,亦親自代表國民、市民來歡迎。錫蘭真是佛教國,這是他處所不及的! 我們隨歡迎的代表到愛額斯額夫為戒勒拉特曩培雪涉色耳斯勒默的供僧靜室安住。靜室進門為三間客室,兼作圖書室,樓上是佛殿,後面當中是天井,兩旁各有八九間僧房,聽說才修好三個月,是專供養巴利文學院遠來學僧的。每人只能住五年,食住均由主人供給。由一年高僧為管理員,靜室很清潔。導師住一房,我們則兩人分住一房。房屋的主人率子女來見,其女主人每日來供齋。他說:「你們有什麼需要,都可供給」。 午後、我們休息,唯覺得天氣很熱,現在雖是春季,卻與中國農曆五六月間氣候差不多。所以、我們僅穿一件黃布的南方僧服,而汗仍涔涔的下。 晚八點鐘,赴麻里卡坎達最高巴利文學院所召集的僧俗歡迎會,參加的僧俗有一萬多人。在電燈光下,一排一排的黃僧服,顯得格外莊嚴!惟幻說:「釋迦牟尼在世的時間,阿難等二千五百人,還不是像這樣每人披一塊黃布嗎」!講台在樓上,聽眾在樓下面席地而坐。學院之毘耶諾特那院長,代表錫蘭僧眾致歡迎詞,大意謂:「今日能歡迎另一個有久遠佛教歷史國家的大師,這是非常的榮幸」!導師接著答詞,由惟幻譯成英語,再由比丘金剛智博士譯為錫蘭語。金剛智博士曾在倫敦與導師見過,現任錫蘭政府佛教學校監督,每月有六百羅比薪金,並由政府供給以住宅、汽車。 講台對面塔上的五色電燈法輪,在不住的旋轉;佛前的電燈,也不住的換映紅綠不同的彩色。又莊嚴,又偉大,這真是佛的光明到人間了。講演終了,我們到前面的僧室休息,那里擠滿僧眾,都像自家人,沒有什麼隔膜。 回宿舍時,我覺得錫蘭的佛教徒很活潑,並且有世界眼光,這是在其他國土所尚未見到的。 二十五日 今天預備拜觀科侖坡佛教的塔廟。上午十點鐘,佛教大會馬拉拉舍扣喇主席開來汽車陪我們去參觀開拉尼亞寺,烏帕利開蘭雅義寺,非的雅蘭開拉僧學院。下午四點鐘,又去瞻仰依什帕塔那寺,阿梭迦拉嗎寺,伐吉拉寺。 我們參觀的幾處寺院,建築都很新,式樣都相同。這因為錫蘭沿海的佛教,在四百年前幾乎全被葡萄牙人毀壞,最近兩三百年中,才慢慢的建築起來。今日我們參觀的幾處,歷史久的不過兩百餘年,近的只四五年。錫蘭的佛像,亦與其他的佛教國家稍有不同。佛像的頂上,都有「從肉髻中,湧百寶光」的光燄。並有彌勒菩薩和舍利弗、目犍連像,這是在緬甸所沒有見過的。 緬甸祇有佛像,或佛涅槃的臥像,下面多幾個弟子。而錫蘭則不然,不但有舍利弗、目犍連和彌勒菩薩像,我們在開拉尼耶寺,並見到毘濕奴的像。據住持說:毘濕奴是佛教的護法神,這等於中國供的韋馱天。起初、婆羅門教與佛教的區別森嚴;不過佛教也容納諸天作護法神,後來就彼此混合起來。如近代的印度教,認釋迦牟尼是上帝的第九次化身。 錫蘭的僧眾,不管老年青年都很活潑,有禮儀。關於這一點,緬甸和中國僧眾,都不能及。 金剛寺(即伐吉拉寺)訪拉那達的師父金剛寺長。到金剛寺時,天已昏黑。金剛寺長為慈和之高德,年約六十餘歲。據說:拉那達在錫蘭,也因是金剛寺長的徒弟,所以能常在外邊布教;他在本派裏,尚沒有什麼崇高的地位。這也許因為錫蘭學富德高的長老太多了吧!金剛寺長以扇杖等贈導師,導師贈一詩答之。 二十六日 上午九點鐘,我們到衛生署檢驗。錫蘭的法律,凡入境的外人,每隔一日須赴醫院檢驗,經過兩星期後,始可自由。今日去檢驗時,醫生沒有給我們留難,特許三日一次,看三次完畢,不過跑來跑去也夠麻煩了。 午後一點鐘,我們去護照館裏驗護照。慈航、惟幻兩團員的護照,須補簽新嘉坡的字。所以又化去一個多鐘頭。 五點鐘赴科侖坡市政廳市長杜拉勝芳的茶話會。差不多科侖坡的名人都被邀請,所以參加的人很多。杜拉勝芳市長,穿英國市長制服,親自主席,代表市民致歡迎詞。導師講演後,入茶點席。市長一一給導師介紹政府官員及當地名流,至七點鐘始盡興而散。 二十七日 今日預定參觀佛教學院。上午九點鐘出去,首到阿難陀學校。我們去的時候,他們正在上課。校長因為要我們講演,全校幼稚園到中學的八九百學生,都動員搬椅子,這樣一來,把全校都擾亂了。我們覺得很對不起這班小朋友。 我們在歡呼聲中,離開阿難陀學校,去參觀吠陀卡女校。校長是一位美國女子,並有美國女教員多人。校長引導我們參觀,見到教室、寢室很清潔整齊,都是現代化了。據說:校內有六百多女生,從幼稚園到高中,各級班次均有。校長並說:「美國很有接受佛教的可能」。並歡迎我們演講。 我們又去摩訶菩提會學校參觀。路上遇見拉那達法師,遂與我們同車到校。惟幻給我介紹,這位陌生的拉師,曾一度作過中國的上賓,不意在此邂逅。 我們在摩訶菩提學校參觀後,繼赴達磨波羅紀念學校,該校規模很大,有學生九百人,並有織科、木工科等,校長是留學日本的,說這是錫蘭最早的紡織學校,並贈給我們各人大浴巾。 校中開歡迎會,先由校生唱歌,獻花,致歡迎詞,導師演講。 時間已經十一點鐘,我們就赴錫蘭國民大會秘書伽耶瓦爾達拉先生家午齋。伽耶瓦爾達拉先生為科侖坡鉅富,其祖母為一大慈善家,現在病中。我們吃飯前,曾用椅子推出來見導師,導師贈以佛珠一串。 齋後、我們到拉甲先生家休息。拉甲先生是達摩波羅侄子,現為國會議員。我們坐了一會,轉至摩訶菩提會及印刷所參觀。該會會址規模頗大。聞拉甲先生之叔父,曾捐資五十萬,專作印藏經之用。該會所發行之錫文大報,及出版之定期英文刊物,均在此印刷,故印刷所為該會宣傳之最大利器。 我們繼到摩訶菩提會創修的麻里甘坎達寺,寺內即設最高巴利文學院處,有出家學生八百餘人,均係青年。我們參觀時,他們正一班一班的圍坐著在受課,這是多麼有意義呢!反觀我國的出家僧眾,知識低劣,而叢林亦失去參究的精神。結果、養成一群文盲,貽害佛教。興念及此,不勝歎息! 我們參觀後,到塔上去禮拜。就乘車到護照局去簽護照。因為慈航、惟幻兩團員要簽到新嘉坡的護照,譚雲山先生簽返印度的護照。護照局驗過護照,允許簽字,把要簽的三個護照交出,這才返寄宿舍休息。 五點鐘,出席全錫蘭佛教徒大會歡迎會,參加人眾一萬餘人。首先唱歌,次由主席和幾位僧眾領袖及首相致歡迎詞,導師答詞。 八點鐘,到華僑歡迎會,錫蘭的首相,科侖坡市長等來參加。雖然會場不大,但在華僑很少的科侖坡,已是難能可貴了!錫蘭的首相係佛教青年會會長,導師昔年在倫敦曾與同席。 二十八日 上午八點,由科侖坡乘汽車赴阿奴拉達坡拉,這是錫蘭古代文化的中心;在八百年前,錫蘭王才由此遷都到波羅拉魚瓦。 十一點鐘抵估魯內咖拉,至馬尼耶待巴居士家中午餐。一點鐘,在僧寺中開歡迎會,參加市民千餘人,由該寺長老致歡迎詞,導師答詞。 我們繼續前進,至三點鐘抵阿奴拉達坡拉。我們到宿舍休息;由希爾伐律師陪我們到米興特爾參觀。五點鐘,抵米興特爾,尚有一里多路斜坡,須要步行。當地的紳士,本來預備了一乘轎子給導師坐,但因沒有人會抬,故結果亦係步行。 米興特爾,係佛教最初由印度傳到錫蘭的佛蹟。這是一坐很高的山,長著許多古樹,風景非常的幽美。上面有兩座古塔,左邊的塔尚完整,並有佛殿。我和譚先生到上面,正看到落日,紅紅的雲彩,輝映在很遠的樹梢中,像要把世界上的荊棘都焚去一樣。這與海中的落日,別有一番勝景! 前面有一佛塔,後面是僧房,有僧侶三人。塔外面有一石山,高十餘丈。相傳阿育王太子出家成阿羅漢,名馬盈達,偕同四僧來錫蘭,即住於此。後來錫蘭王打獵,因趕一鹿至山,始知五僧遠來布教,王遂接受佛法。 山頂削立,有鐵欄杆可繞至頂,上面可以修定,而風景亦絕佳。我在山頂坐了幾分鐘,下來隨導師去看馬盈達的山洞。山洞在山的後面,地下石子很多,我們都是光腳,行到半路上,實在痛得很,只好把鞋子拿來穿上走。在近山洞的上面,有七八隻灰白花的猴子跳著歡迎;等到我們走近的時候,牠們反而遠走了。 山洞在山崖上,兩面穿通,中間有鑿平的長石,僅容一人。說這是當日馬盈達住的石洞。我們看過後,仍循原路下山。我和譚先生並繞至左角參觀水池,水池在石崖足下,為半月形,岸壁似扁頸蛇立在水面,滿池的綠水,非常清澈,這在山崖上洵為奇觀! 我們到崖下,天已昏黑。聽導師在前面半山間新從土中掘出的塔上講話。我們也趕到塔上,隱隱見塔的上半截已毀去,只剩饅頭似的大土堆,上面滿長著綠色的蔓草。我們摸索中繞了塔,導師指著塔基周圍刻的石碑說:這裏已有了石刻。因為錫蘭古代的石刻很少,故特別覺著可貴。 我們趁著當地送來汽油燈的光,走到山下。他們並在山腳下露地裏設有歡迎會。歡迎的代表中,有郵局的局長、鎮長、紳士等。由惟幻代說皈依,導師講了幾句感謝的話,我們就在回到阿奴拉達坡拉。 七點鐘抵阿奴拉達坡拉,先去瞻禮從印度分來的最古菩提樹。據說:這株樹已有二千三百年。現在建了一座廟,錫蘭的佛教徒,認為這是最神聖的。全廟裝有五百盞電燈。我們本來預備明天去,他們說晚上好,理由是在電光下格外見到莊嚴神奇。菩提樹王寺,修得很莊嚴。我們進了寺門,見院落寬敞,心中為之一暢!我們與該寺主事人交涉,今晚由我們供燈。 我們在佛殿禮佛後,就由石階到菩提樹的石台上去,台上有鐵欄杆,俗人只能在欄杆外禮拜參觀。據說:從前有一天主教徒,到樹邊,把樹割斷一枝。由此,凡沒有出家的人,都不許上去;而我們同來的譚雲山教授,遂也被擋駕。我們走到石台最高的一層上去看,見菩提樹並不甚大,有一枝上面包著銅。寺中的老和尚告訴我們說:「那就是從前被天主教徒折斷的,幸而經醫生治好」。我們在樹下檢了很多的樹葉,帶回來作紀念。我覺得這株樹,不但在佛教中是有歷史的,也是世界有數的老樹了。 這裏的寄宿舍很大,我們每人分住一間。 二十九日 今天參觀阿奴拉達坡拉的古蹟。八點鐘,希爾筏律師親開汽車,引導我們遊觀。首先參觀的是伊樹牟尼耶廟,廟是依山崖修成的。據廟中的和尚說:這裏供的石佛像,是錫蘭最早的石刻。兩邊的兩尊站像,說是檀香木的。左邊的廟,名為摩登廟,像係臥佛,和佛降生、出家、降魔等像,精緻動人,尚沒有開光。 希爾筏律師又引導我們去參觀朗克拉馬塔、提沙水塘、美尼沙維耶塔,阿奴瓦維里捺耶塔,這座塔是錫蘭最早的塔。法顯法師曾住此,現時正在修理。據說:緬甸價值百萬羅比的翡翠,即送此作塔頂。 耶特瓦拉維哈那塔,也在修理。據說:佛當日用過的鐘,即存在塔內。有石佛在露天,已有兩千年的歷史。去年有位英國女子,坐在佛手上照像,鬧了很大的風潮,結果被罰款了事。 我們又去看了一處古代建築,牆有四五尺厚,大部係用磚砌成。至此,我們就回到宿舍午齋。 午後二點鐘,市歡迎會邀我們出去遊行,前面有錫蘭古裝跳舞二十餘人,參加遊行的有三四千人,他們很熱心,在炎日下奔走,非常可感! 三點鐘,至菩提樹王廟佛教徒歡迎會,廟中集有僧眾百餘人,在佛前致歡迎詞。那種莊嚴的氣象,我們整個的身心,都被佛光溶化了。寺中長老,雙手奉贈我們的貝葉經,這部經中,充滿了錫蘭民族對中國的同情。 至此,我們的車,由跳舞和遊行的群眾,導引至市政廳歡迎會。我們至市政廳,見壁上的掛鐘剛敲四點,會場中坐滿男女的來賓千餘人,門外尚擠著二千多人,他們都來看這外國來的佛教訪問團。錫蘭民族,小孩子都知道中國的法顯。他們的腦筋中,對中國佛徒有相當好感,因此他們都爭先恐後的歡迎。市政廳是剛修好的,所以很是壯麗。市政廳長致詞後,由導師答詞。散會的時候,已是五點三刻,希爾筏律師又引導在湖邊上巡行一周,仍回到寄宿舍休息。 三月一日 早餐後,我們驅車回科侖坡,前日來時是走的中路,今日回去是由西路。這樣一來,我們在錫蘭的內部,繞了一個圈子,參觀的地方更多了。 希爾筏律師親自駕車送我們,並引導訪錫蘭王的故宮遺址。故宮僅剩地基,並幾根半斷的石柱,立在淒涼的衰草中。牆基所佔的面積不多,如果不是希爾筏律師告訴我們,萬想不到這是四百年前統制錫蘭的王宮殿,怕要誤認為一所平民的房基了。倒是後面廁所的石刻值得一看,頗類現代的衛生設備。 希爾筏律師又送了我們一程,這才回去。我們感謝他這兩日的引導,覺得他信仰佛教的熱誠,太可寶貴了。 十一點,抵蓮垠堡,至某博士寓午齋。齋後、我們到菩提樹王廟休息。一點鐘,開歡迎會,參加民眾兩百餘人,歡迎辭中說到:「在這世界大混亂的時候,大師來錫蘭,特別有意義」。寺內長老贈銅佛像一尊。並稱他們這裏有圖書館,希望導師能送一部中國大藏經給他們。 我們赴附近的爾拍取捨克拉麼牙寺歡迎會。寺中贈轉法輪經一部,另有居士供養小銅佛像。 我們繼續前進,三點鐘抵科侖坡,接等慈團員自曼谷來信,報告本團到暹羅的手續,說大致都已辦好。並注意不可帶沒有郵戳的信,以免檢查麻煩。 五點鐘,赴比丘大會歡迎會,本團導師、團員,都加入該會為會員。比丘大會的會場,佈置與普通不同:導師和毘耶諾特那主席坐在中間,我們分坐在兩邊,都是席地而坐,格外有一種清淨莊嚴的氣象。 今天到會的比丘有六七百人,參加的信徒千餘人。開會的程序:一、說三皈五戒,二、主席致歡迎詞,三、會長金剛智博士致詞,四、讀歡迎詞。歡迎詞是巴利文,大意謂:「一千多年前,我們曾歡迎法顯法師,時間是過去了。今日我們歡迎大師,則一千年後讀歷史的人,大師未嘗不與法顯一樣。本會正在想把錫蘭的佛教傳播出去,同時設法把已失去的追回來。本會的歷史才有二年,會員有二千餘人。根據佛陀的法律,現在正計劃,建一容五百比丘的廟,過那爛陀寺當日的生活,希望大師合作,並祝中國自由幸福」! 晚間八點鐘,佛教徒大會的主席馬拉拉舍扣喇博士、摩訶菩提會拉甲、佛教監督金剛智博士來宿舍,與導師商量中錫佛教聯絡的辦法。 二日 早六時,拉甲先生送我們到火車站,乘車赴坎地訪問,這是佛教徒大會替我訂好的行程。 坎地是錫蘭近古的文化中心,在一百五十六年前,猶為錫蘭的王都,同時也是各國佛教徒到錫蘭來禮拜佛牙的聖地。火車由平地爬上三千多尺的高山,路途很是艱險,所以前後均有車頭。工程很多是依崖壁、橋梁、山洞穿過的,風景是非常壯美!正走到山巔時,見到山下一叢一叢的椰子樹,像大地鋪的綠草一樣。有時看到遠遠的湖泊,似一片團圓的玻鏡,光芒四射,後來、譚雲山先生告訴我說:錫蘭的鐵路,費了三十年的長時才修成。工程之難,由此可想了。 十一點鐘抵坎地車站,已有許多人在歡迎。我們乘歡迎的汽車,赴法王學校校長米塔難陀先生寓中休息。 三點鐘,值法王學校的校舍落成,請錫蘭總督凱爾的闊諦舉行開幕禮,並請總督夫人發給畢業獎品,我們亦被邀參加。來會參加的人很多,總督並檢閱坎地百多個警察。開會時,總督特與導師為禮,導師贈以英文書及像片,惟幻團員又請他簽了名。錫蘭的佛教,真正深入到民間,他們無論開什麼會,都先說三皈五戒,然後唱讚佛歌,授皈讚佛時總督夫婦亦均肅立,這在其他的地方是難見到的。 六點鐘赴打勒達(佛牙)馬立加華(寺)禮拜佛牙。佛牙寺的門禁森嚴,牆壁像城牆樣的厚。我們在燈光下,見到許多信佛的男女,手上捧著花,正立在簷下,想乘我們禮拜的機會,去瞻仰佛牙。同時,音樂隊也正在跳著,吹著,敲唱著。 我們由保管委員會引導至樓上,鐵門隨即關起來。旋進至一小殿,中間鐵紗內,擺著三四尺高藏佛牙的金塔,頂上鑲飾有各種不同的寶石,門是用火漆封鎖著。我們至塔前,供花、禮拜。這時心中有說不出的虔敬!因為佛牙,全世界僅是中國和錫蘭有,在中國的佛牙,藏的地方尚沒有查出,則錫蘭佛牙是世界僅有的了。守塔的四位中年僧人,腰中扎著紅布,把錫蘭王供養佛牙的裝檳榔金盒,和四個金缽、金水壺等,一一給我們看。而我們要瞻仰的佛牙,反沒有見到,這未免有點歉然。 晚上、我們慈航團員、達摩揭諦、譚雲山先生,宿在校長住宅後面的僧房內。 三日 今天、我們預定去波羅拿魚瓦,參觀錫蘭中古文化中心。上午六點半鐘,由坎地分乘汽車出發,由摩訶菩提會古拉秘書陪我們同去。 九點鐘,至阿非奴加爾寺,訪覺音寫定巴利文藏經遺跡。寺在路旁石堡上,石堡原是整塊,因地震破裂為六開。石堡中有石窟,當日覺音寫經,即住宿窟中。再上、有菩提樹一株,枝幹甚小,旁有覺音寫經台,並有足跡。石堡後的平地上,有僧房三四間,雖不甚大,也還整潔。聞有僧五六人,並以椰水供我們止渴。僧房門前懸一羅漢像,據傳此羅漢乞食最易得,故供之。 十一點鐘,抵鄧不拿石岩寺,寺在山上。見寺僧領導當地的學校民眾,手執小旗在歡迎。我們就隨歡迎的群眾,步行至山腳下的瓦拿根把學校休息。即舉行歡迎會,由全大均校長主席致歡迎辭,導師答辭中有:「不但恢復過去的友誼,並更增加新的友誼」。 午齋畢,步行至鄧不拿寺參觀石窟。路約半里,石階稍陡,山中猴子甚多。聞寺僧說:猴子時常到寺內偷物,故門窗要關好。石岩是依山鑿成的,已有一千二百年的歷史,窟內黑暗,裝有發電機供給電光。 第一岩有臥佛,二十七尺長,並供有毘濕奴的檀木像。 第二岩甚大,有佛像四十餘尊及佛塔等。 第三岩略小,亦有佛像四十餘尊。 第四岩為小岩,有佛像三十多尊。 第五岩供一臥佛。 參觀後,我們驅車繼續前進。 中途去看西格利邪石堡。石堡頗為陡峻,高有五六十丈。堡下有錫蘭王會議場,亦是就石鑿成的平台。據說:錫蘭卡索巴王弒父自立,後來其弟為父報仇,王戰敗退至堡上,以為無人能到,然卒為其弟所滅。石堡削壁處,有十四位古裝女像壁畫,現修有懸螺鐵梯,可上去參觀,要算錫蘭最大的藝術作品。 我和譚雲山先生參觀壁畫後,繼到石堡的絕頂。這一段,真是懸崖陡壁,雖然有鐵欄杆扶手,但因過於陡削了,害得我們心驚膽戰,四肢無力。到了頂上一看,什麼東西也沒有,且下來時更加為難。稍為大意,即有墮岩危險!譚先生說:這個卡索巴王是天下最蠢者,雖然不易登堡,如被兵圍起來,餓也餓死了。 我們到招待所內休息一會,就向波羅拿魚瓦進發,至六點鐘才到達。晚、由當地財政員招待膳宿。 四日 上午八點鐘,招待我們的卡拉尼牙特財政員,陪我們出去參觀。卡拉先生甚和靄可親。 起首參觀的,為加那維哈耳拉石佛。這裏計有坐像二尊,站像一尊,臥像一尊。刻工都精緻,聞已有八百年的歷史。據云:在錫蘭的石像,這要算第一。卡拉尼牙特先生說:「他常到此處坐禪」,即邀我們到前面石坡上坐一下。這里風景委實幽美,修禪觀佛極相宜。卡拉先生以額親導師足,請為祝福。 左面有乳白塔,現已修好。繼至郎卡鐵拉卡磚殿,牆壁尚完整。據說:這是錫蘭古代最好的建築,為南印度人所破壞的。殿前有法堂,左面數十步有戒台,石柱尚存,彷彿可以辨識。再前金塔,昔曾飾以金葉,亦已被毀,唯塔形大致完整。 導師一面走一面說:「這里從前是佛教很興盛的地方,而現在僅剩著敗瓦頹垣,供人憑弔」,言下不勝無常之感!我們又至三四里遠的地方,參觀蓮花浴池,池為蓮花形,入池洗浴,如坐蓮花中。 再前一里路,為側你婉卡磚殿,與卡鐵拉上磚殿遙遙相對,式樣也大致相同,有許多工人正在修理著。 回招待所的途中,又參觀帕波羅維哈拉塔,塔尚完整,聞為錫蘭王后所建。 又前為哈特打皆等塔,圓牆內有佛殿,殿中有塔,四面均有石佛。此處為波羅拿魚瓦佛教最大建築,昔佛牙即藏此處。 大約錫蘭王都八百年前在愛奴拉達坡拉,八百年時則移波羅拿魚瓦,四百年時又移坎地;前兩處似皆經破壞。 左面為王宮,宮基甚大,尚剩有殘壁。宮形為四方式,牆厚五六尺,宮前有加冕台,再前為浴池,池尚完整,唯水已無。 午後、我們去看錫蘭王的石像,像係刻在石上。至此,我們仍循原路回坎地。我們在錫蘭,最北到愛奴達拉坡拉,最東到波羅拿魚瓦。 五點鐘時,赴馬特里歡迎會,歡迎的群眾,僧俗四五百人,由長老致歡迎辭,導師演講關於中錫民族聯合等意義。 六點鐘抵坎地,導師由坎地市長諾多瓦特先生邀入家中小坐。 五日 上午八點鐘,米塔難陀校長歡迎我們到學校參觀,該校有學生六百人,二十七班,教員三十一人。 米塔難陀校長的歡迎辭,講得非常好,他鼓勵學生對中國生起好感說:「中國與錫蘭,不但有二千年的友誼,中國人對錫蘭的觀念也非常的好,如法顯法師的佛國記,稱錫蘭為佛國,所以中國都稱錫蘭為佛國,不像西洋人僅視錫蘭為茶園」。 十一點鐘,赴某醫生家午齋。 午後二點鐘,赴馬勒特寺和爾斯拘寺的歡迎會。這兩寺,都是暹羅派首剎,半年一輪管佛牙。聞說兩寺都有一百多僧眾。 四點鐘,出席坎地市政廳歡迎會,由諾多瓦特市長主席,到會參加的男女來賓,都由市長請來。會畢,到右邊的花園中茶點,市長親為各界代表與導師介紹。約經過半點鐘,遂辭出赴佛教徒歡迎會。 佛教徒歡迎會預備好,使我們由市政廳遊行到會場,前面有五十多個古裝音樂跳舞,經過幾條街市,商店均放鞭炮,並有警察在前後維持秩序。六點二十分至歡迎大會,參加的人約二千以上。由一暹派長老主席,致歡迎辭,繼導師演說,提倡暹緬派合一,及每年有一次取出佛牙以供眾人瞻禮。 我們回米塔難陀寓時,已八點鐘了。 六日 上午六點鐘,乘火車赴赫頓,轉楞伽山禮拜。我們在坎地,來去一共住了五天,都承坎地佛教徒歡迎會的招待。而拉那他拉秘書,陪導我們各處參觀;尤其是米塔難陀校長的種種厚意盛情,我們是永遠記在心中的。 十一點鐘抵赫頓,他們的表示格外熱情,由火車站到歡迎會,地下都鋪著白布,鞭炮不絕;我們在一路歡呼的群眾中,來到歡迎會。導師對群眾講演。 一點鐘,我們分乘汽車赴楞伽山。途中經過笛卡立媧等三處的僧俗歡迎。半途,又有檀波卡拿醫生以汽車來接。四時至楞伽山,沿山均為茶園,這一帶是錫蘭的產茶區域,茶園都經營得非常好。據說:茶種是一百年前由中國傳來的,而現在錫蘭的茶,早代替中國的市場了。 楞伽山非常的奇秀,在下面看起來,群山在下,一峰獨高,雲霧起伏其間,常與天連,景像萬千!無怪西洋人要說是亞當的降天處。從山下至山頂有四英里,導師坐的轎子,我們都是步行。上面火傘高張,兩旁襯著矮矮的茶樹,所以格外覺得熱。初行一英里,路尚平坦。再前都是上坡路。天上忽然積有黑雲,一會兒暴雨滂沱,雷聲隆隆,大家雖弄得拖泥帶水,但是進了另一清涼的世界。看看山下,仍是晴天酷日,沒有絲毫的雨態,未嘗不是山神為我們沖涼了。 我們到休息的房子內,避了一會雨,即繼續著前進。路是越走越陡,有幾處是仗著鐵欄杆和鐵梯子上去的。導師說:「楞伽、中國譯為不可往,我們今日能上山,這都是靠著諸佛菩薩的慈力了」。 今天我走在前面,有一段路,全在黑暗中摸索。樹林中陰氣沉沉,感到特別神秘,有時見到一塊石頭,竟會疑心到是何野獸。七點二十分鐘至山巔,山頂上裝有發電機,這才又從黑暗中進到光明的世界。我隨即到佛足跡處,默默的伏在石上,遙想當日佛說楞伽經,大慧菩薩請問的情境! 八點鐘,導師等抵山頂,到佛跡處獻花、誦經、祈禱,然後我們為導師祝福,與佛同樣的福慧雙足。 夜間、導師宿一房,我們同住一房。山上的風相當大,冷氣刺人。我們不知道山頂的氣候,都是披著很薄的毯子,所以只是半睡半醒的把這一夜過了。 七日 早上起得很早,但是不敢出門,雖然身上裹著毯子,畢竟抵不住寒威。等到天微明時,才又至佛跡祈禱。 楞伽山的早景很好,雲海與曦霞並輝,導師於佛跡旁寫有楞伽頂詩。日初昇時,楞伽的山影,反射到對面雲山裏,好像楞伽的真模型。這種勝景,他處從未見過,所以導師說:「楞伽兼有峨眉、五台之勝」。 七點鐘,寺僧和保管委員會,在佛跡巖下開歡迎會,並請說法,導師略講楞伽大意。 我們就循原路下山,沿途遇到十幾個印度人,他們也是上山禮拜的。聽說山附近的印度人很多,種茶的工人,多半是來自南印度的。但他們面上,或是塗灰,或是額上畫著紅的、黃的,表示是印度教徒。 十一點鐘至檀波卡拿醫生家午齋。一點鐘赴赫頓,途中並承陸峨僧俗歡迎。 三點鐘,由赫頓乘車返科侖坡。晚十點鐘,抵科侖坡車站,拉甲居士已在站迎候。並接仰光許富百居士回電。 八日 九點鐘,赴方舍卡醫生寓談話。十一點鐘,佛教婦女會、佛教青年會聯合在婦女會長宅供齋,齋後開會歡迎。歡迎辭中有:「在紀元四百二十八年,錫蘭就有比丘尼被請到中國。很不幸的,現時錫蘭的比丘尼已經絕跡了。聽說中國的比丘尼,現在尚依然健存著,我們想到中國,請幾位比丘尼來錫蘭,把比丘尼的戒法繼續起來。同時,中錫兩國婦女的友誼,也就恢復了。我們代表全錫蘭的婦女向大師致敬!在這危險的時候,大師能冒險來錫蘭,使中錫兩國的友誼,從新恢復」。 午後到衛生署,繳驗醫證。至此,我們的手續,才算辦完。 九日 我們到錫蘭遊歷兩個多星期,對於錫北上古的文化,錫東中古的文化、近古的文化,都參觀過。所以今天到南面去看錫蘭現代的文化。科侖布沿西海到麻特拉二百餘華里,表現著新興的佛教。 上午六點半鐘,拉甲和馬拉博士及阿難陀校長來舍,陪我們踏上遊程去參觀。汽車是沿著海邊前進,海濤聲不時從車窗送進耳鼓。獨木的小漁舟,隨著波浪起伏,危險到極點,他們卻泰然處之。 九點鐘,抵菴把龍古達大塔寺,歡迎會中有僧眾兩百餘人,信佛的民眾五六百人,並有音樂隊、跳舞,地下鋪以白布。我們至佛殿禮佛,把獻給我們的一盤塔花供在佛前。佛殿塑有過去四佛的成道像。都坐在樹下,樹形各不同。這次是一緬傳派之年高長老致歡迎辭,導師演講。 十點鐘,抵菴把龍古達市政廳的歡迎會,參加僧眾百餘人,市民兩千餘人,由市政廳長主席,致歡迎辭,獻銀製佛牙。次由某長老致辭,並贈經書。 十點四十分,赴佛教徒歡迎會,會場設在學校內。主席台上,交叉著中錫的國旗,由校長主席致歡迎辭。 十一點鐘,抵金頂寺午齋。齋後開歡迎會,亦贈送貝葉經等。 三點鐘,抵高爾市政廳歡迎會,由市長主席致歡迎辭。 三點二十分鐘,至馬寅達學校歡迎會,參加僧俗五百餘人。 六點鐘,抵麻特拉市政廳歡迎會,會場在體育場,懸有英錫國旗,置有很多五色電燈。會場佈置為一圓形,參加的市民有二千餘人,僧伽七八十人。 導師講演後,我們赴馬哈滿丁得毘尼外勒寺休息。八點三十分,寺內開馬特拉歡迎會,參加僧眾二百餘人,信佛士女五百餘人。 夜間、我們留宿寺中。 十日 早餐、由馬哈滿丁得毘尼外勒寺的一位施主供養的。錫蘭佛教的風俗,僧眾都是由信施供養,自己是不起火的。而寺廟的東西,雖是一草一木一花一果之微,只要是屬於僧眾所有的,在俗人不敢竊取。僧伽是福田,信眾只有種福報,斷沒有反而侵損之理。而供僧的時候,男女都必恭必敬,親自送湯送飯。在俗人,無論何時不能與僧伽一桌同食,因為僧伽是代表佛的。反觀我國佛教現在的情形,則不勝慨歎了! 八點鐘,到達摩波羅的佛殿中禮拜。即到羅睺羅學校的麻特拉佛教徒歡迎會,到有僧眾二百餘人,信眾五百餘人。開會時,有一彩衣的人,敲鼓唱歌。由校長致歡迎辭,繼有七人講演。導師答辭中,把中錫佛教的過去友誼,及現在中國政府社會的情形,發揮得很詳。 會畢,離麻特拉,十一點二十分至維里加馬,市長和市政會的會員都到郊外相接。沿途挂彩懸旗,至悉達多學校開會歡迎,並在校中由佛教徒會供午齋。 午後三點十分,至菴把龍古達僧王寺,這是錫蘭緬甸派的僧王。僧寺並不大,寺內陳列著很多僧王的證書、文件。開會時、分贈我們書籍,並贈送蔣總裁舍利金塔,祝中國早得自由! 導師演講時,在致謝之後,將本團這次出來聯合亞洲的佛教,謀佛教世界化,經過緬甸、印度,已得良好的影響,到錫蘭更承熱烈的贊助,尤足為達到本團使命的階梯。 五點鐘,至加羅答辣寺歡迎會,路上並經過二處學校與寺院的歡迎會,因為時間不夠,到達時略講幾句話就離開了。 加羅答辣的歡迎會,有僧眾七八十人,市民千餘人。他們歡迎非常熱烈,沿途都紮起彩子來,並贈本團貝葉經。 六點鐘,至盤拉都那市,先至錫蘭國會的副議長說上打地半捨卡先生家休息。旋即赴市政廳的市民歡迎會,參加群眾七八千人。先到月台外面,與群眾見面,然後入內開會。由副議長主席致辭,及市長、僧長等致辭,贈黃綢的歡迎旗。 七點鐘,續到莫拉都市一佛教大學校的歡迎會,參加的僧眾三百多人,市民八九千人,為近幾日人數最多的盛會。有僧俗五人致歡迎辭,並由一女校董贈書。會場為很新的建築。導師祝該校速變為錫蘭的完全大學。 八點鐘,至科侖坡古佛寺提燈歡迎會,先提燈游行半小時,然後至寺中開會。參加的人眾,亦有七八千人。並有英國的提跋多達麻拉馬比丘參加歡迎,他是在日本出家的。古佛寺的僧眾,在歡迎辭中說:「對大師的世界佛教運動,他們願盡力幫助」。 九點半鐘回至宿舍。這兩日的歡迎會太多了,精神很覺得接應不暇。 十一日 錫蘭的訪問工作,大致可以作一段落。不過供齋的應酬,還是免不了,這也可見錫蘭的佛教普遍化,和人民信仰的懇摯。 我對錫蘭的佛教感想很多,覺得他們一面在研究教義,同時能把握時代,不住的求進步。所以錫蘭的出家僧眾,每個人都要受過相當的教育,並且有很多到學校去教書,把佛法深入到教育裏。這樣,僧眾與社會的關係,自然會密切了。錫蘭的佛寺、僧房並不大,但都很精緻嚴淨,佛像、壁畫,以佛降生、出家、降魔、成道、昇兜率為母說法、涅盤等故事為背景,生動感人;並且予人們佛的一代教化整個概念,這種藝術是值得仿傚的。 午後、和譚雲山院長、華僑馬澤民去參觀寶石陳列所和博物館。寶石陳列所是錫蘭某鉅商私人陳列的,有各種不同的寶石,最出名的名為貓眼。博物館內陳列許多海中的生物。在後面陳列的石刻室中,有鄭和明永樂七年(一四〇九)二月朔日的石碑,半面中國文,半面波斯文,是記載供養佛事的。下面寫著英文說明,說這塊碑是紀念中國侵略錫蘭,把錫蘭王捉到中國去的,碑上的字跡糢糊,看不清楚。但中間有「供養佛寺」的話,並且下面是「鄭和謹施」。這塊碑,不但不是鄭和侵略的紀念品,而是鄭和供養錫蘭佛教的紀念品了。 七點鐘,譚雲山教授乘火車返印度。我們同游了兩個多月,覺得不忍相釋,有依依惜別之感! 十二日 午後、購定本月二十三日意輪赴新加坡,轉暹羅;我們的行程決定了。 印度報載有印度國民黨與英督決裂消息。國民黨大會,已通過反抗英政府的議決案,要求完全獨立,准備第二步採取市民反抗。印度從此恐將多事,此固非印度人之幸,而歐戰方酣,英人將更感辣手了!然從事實而論,世界上如有真理,則印度三萬五千萬人的國家,自不能俯首長為人奴隸。我們默禱佛菩薩,令英人覺悟,使印度問題得到合理的解決。 今日寫信至中央國際宣傳委員會。 十三日 九點鐘,拉甲居士來舍,請我們參觀摩訶菩提會的醫院。醫院設在摩訶菩提會小學的左面,房子不大,並有病室一間。 我們參觀時,正有許多病人在待診治。他們的醫法,與中國的國醫相彷彿,也是切脈,看舌頭,藥也是用的草藥。導師告訴他們說:「中國上海的佛慈藥廠,將國藥用科學方法提製,功效非常好」。 醫院內有僧人常住在內,並有幾位在內養病。拉甲說:每日看病的有二三百人,醫生有六位是義務,他們每星期來看一次。有一位常駐,是聘請的,按月給薪。美國福斯特夫人,曾派人來調查。他見到成績好,曾自動捐助五萬美金。導師說:「這好像我們漢口佛教正信會的施醫施藥處」。 我們到僧人養病室前休息片刻,仍回到宿舍午齋。 十四日 上午、我問導師,關於緬甸、錫蘭、中國佛教所有的塔、廟、佛像之所以不同。 十一點鐘,馬拉拉舍扣喇博士來舍,陪同赴阿難陀女校午齋,該校有學生三百五十人。我們到該校,由校長英得拉尼女士引導參觀,並請導師講演。 校長引導我們到職員住室午齋。職員住室為三間西式洋房,佈置相當精緻,如在中國的話,大學教授的住室,也少有能及的。 剛吃過午齋,阿難陀中學的校長也趕來了。據說:「這所女校,起初是他夫人創辦的」。阿難陀中學有學生一千四百人,日夜二班上課,以英文為主。 馬拉拉舍扣喇博士,又告訴我們關於錫蘭佛教辦的教育情形:「佛教通神學會,辦有學校三百餘所,學生七萬人,佔錫蘭學生五分之一。該會已有六十年歷史,創辦人為美國奧爾克先生。起初原為印度分會,後來才獨立」。此會未辦教育之前,佛教徒在社會上地位很低,與現在香港的情形相彷彿。中間有很困難的時期,現在已可維持了。 『其次就是摩訶菩提會,有學校三十餘所,歐美都有分會設置,所以在國際宣傳上很活躍。現在聯合起來分工合作,由通神學會純辦教育,摩訶菩提會辦醫院、工廠和國際宣傳,佛教青年會辦鄉村建設和圖書館』。 導師又問錫蘭佛教大會的情形,據說:「大會是由九十幾個團體的參加組成,是佛教各團體聯合組織的」。英得拉尼校長告訴我們:「關於錫蘭的教育制度,和中國稍有不同。熱帶人發育較早,三四歲的孩子,比中國五六歲的還要長的高大。他們從三歲或四歲進幼稚園,到六歲進小學,四年小學後進中學,三年中學後進專門學校,三年專門學校後,可昇英國大學。錫蘭沒有完全的大學,只有一所錫蘭學院;所以專門學校讀完,多至倫敦進大學」。 十五日 午餐時,導師說通神學會之創辦者事績。 三點鐘,愛額斯額夫為戒勒拉特曩夫婦來舍,陪我們出去參觀。我以為是到法顯洞的,因為前幾天曾約過,所以滿懷著興奮,想看看這位世界仰慕底古德的足跡。經過二十分鐘,車停在內有一天主教堂的門前,擠著許多人,說是到了。地下鋪著白布,上面有遮太陽的長傘。我們下車後,有人為我們介紹,說這幾位是醫生。在火炮的五色紙繽紛之下,我向兩旁一看,見有兩個患瘋的人;等到進了會場,才知道歡迎的六百多人,都是些不幸的麻瘋病患者,而今日的歡迎會,就是麻瘋醫院。 致歡迎辭和歌唱後,導師講辭中,說了很多安慰他們的話。導師末了,替他們念誦藥師咒百零八遍,祝願他們早愈。醫生及病人都歡喜禮謝。 十六日 今天午齋,是達磨波羅居士外甥媳供養的。午後五點鐘,至非的雅蘭開拉僧學院——譯為智嚴——的歡迎會。車經過伊瓦拉底江的鐵橋。汽車剛停,伽鐵拉卡首相已前來相迎。來會參加的僧眾有三百多人,信徒四五百人,由該院院長主席,致歡迎詞,次由首相代表施主會致詞,並雙手供贈佛像、經、衣、缽。由導師接受,儀式殊為莊嚴。 導師講演後,與首相及院長合照了幾張照片。回宿舍途中,被李僧伽律師邀至其家休息。李僧伽律師,十七歲時曾出家兩年。錫蘭佛教的風尚與緬、暹不同,對返俗的人頗輕視,所以僧眾中嘗有人譏嫌他。他歡喜坐禪,研究大乘法;三個中國沙彌在錫蘭求學,亦由他照應。家中並掛著很多佛像的油畫,並把他自己畫的油畫佛像,送一幅給我們。他的自信力很強。 十七日 上午十點鐘,馬拉博士請導師至博物館參觀。 午後、拉那達師來訪,他說:「錫蘭人熱烈歡迎大師,我很歡喜」!並代其師金剛智,約定二十日午後七點鐘,在金剛寺歡迎我們。 夜七點鐘,華僑開會請本團去為講演,邀宿舍管理師同去。導師講畢;由管理師為說三皈五戒,再由慈航團員為連講三夜。 十八日 午後三點鐘,拉加海瓦維打諾拿居士,來舍陪我們赴巴利文學院學生會歡迎會。該院的院長和學僧,都在講堂前迎候。先在外面合攝一影,後同到樓上大講堂開會,由毘耶諾特那院長主席,代表學僧致歡迎辭。並報告該院從創辦以至到現在的歷史。該院創辦已六十多年,現有學僧七百餘人。課程為八年畢業,毘耶長老為第四任院長。並將四任院長的照片贈給本團。第一任院長係與達磨波羅合作同興錫蘭佛教者。 毘耶長老講演很能感人,我雖然不能直接懂他們的話,但聽到他的音聲,和莊嚴慈和的態度,即非常的感動。並有一學僧私人贈給文具,該院對我們的熱情,由此可想。 上午、發至曾次長電,商錫蘭文化協會事。 十九日 十一點鐘,馬拉博士請我們至其寓所午齋。我們這次到錫蘭各處訪問參觀,得到種種便利,這都是馬拉博士和拉加居士的贊助。我們到各處參觀的程序,就是馬拉博士訂的。我們所到的地方,佛教大會,全都通知他們歡迎。馬拉博士的寓所很清潔,藏書很多。齋後、我們參觀藏書,及他自己的著作。 二十日 上午六點鐘,愛陀拉末得尼律師陪我們去拜訪法顯洞,據說有四十英里的路程,中間並渡過楞伽河。車行了兩個多鐘點,才到山下,並有一里的山路,須要步行。 愛陀先生指著山的岩壁說:那里即是法顯洞。我看山不甚奇,然而能夠出名,就是法顯法師的高德。 我們走過獨木橋,見到橋旁的一株大樹,蒼鬱豐隆,青翠欲滴,在這滿開著眾花、春光爛熳的清晨,格外覺得可愛了。導師問這株樹的名字,始知是那伽里樹。將來彌菩薩成佛,就在這種樹下。那伽譯為龍或象,印度是龍象不分的。所謂龍華,即是那伽樹開著花。 我們走至半山的僧寺中休息,歡迎的人預備椅轎供養導師,我們仍是步行。跟著我們上山的群眾,有兩百多人,尤其是一班小學生特別熱心。 洞在岩壁下,與杭州的煙霞洞有一點類似,唯人工較差。洞外正在塑著大臥佛,保管會興工把洞內岩上崩下來的石塊,忙著清理,將來的法顯洞,該是很可觀的了。 導師寫好法顯洞三個大字,交保管會刻在門前。洞旁有小佛殿,我們禮拜後,寺內的住持沙堂木巴納師,向我們致歡迎詞,謂法顯大師以後,導師是第二人到此洞來。 導師向群眾發表簡單演說後,即下山到爾格拉瓦得鎮的普拉退拉甲毘尼也勤學校午齋,途中曾到布特卡包寺稍息。這所學校是寺僧辦的,齋後休息一會,到法堂上接見歡迎的群眾。據住持的長老講,他們因為要禮拜大師,都還沒有吃飯。這種熱情,甚為可感!導師講辭中,在感謝他們後,並為眾人祝福。寺僧贈貝葉經,某居士供養佛像一尊。 在回科侖坡的途中,至愛陀先生家中稍息,即到前面的佛塔禮拜。三點鐘返抵科侖坡。 四點鐘,錫蘭首相借鐵拉卞先生來訪,與導師談到中錫兩國的文化關係,以後要彼此能多多訪問聯絡;並謂大師要做的事,都願意幫助。 晚七時,至伐吉拉(金剛)寺歡迎會。先由金剛智長老致歡迎辭,次由拉那達師致介紹辭。導師把在緬京青年會談過的二層學佛目標,重為分析申述。 二十一日 上午九點鐘,到加有捨克拉拉末寺參觀,該寺有一百一十四年歷史。我們禮佛塔時,聽說佛涅槃時囑毘溼奴保護錫蘭佛教,故錫蘭皆奉為護法神,但不知出何經何典? 十點鐘,馬拉博士陪我們去參觀佛教婦女會的孤兒院,該院有孤兒四十人,學生四百人,分師範、小學、幼稚園三系,有十二班,教師三十餘人。負責人為衛生部長夫人,得不留愛的辛勤瓦女士。我們參觀後,即赴孤兒院歡迎會,先由孤兒唱歌,導師略為訓勉。次至錫蘭大學院參觀,該院為一千九百二十八年成立,有文學、理化兩院,學生六百人。我們至拉甲海瓦維打諾那居士家中午餐。 午後三點鐘,赴愛額斯額夫維戒果勒拉特勒先生的茶會,由愛額斯夫人主席,來賓均是科侖坡的著名男女佛徒。我們先念中國文佛經,為其祝福。然後由愛額斯夫人獻精美的銀塔,致歡迎辭。並說:供養的塔,是坎地佛牙塔模型。 二十二日 我們上午收拾東西。 二點鐘,乘卞羅得拉歡迎會的車子前往。三時、又在音樂的歡呼聲中,抵歡迎會。據說:我們到馬特拉時,他們沒有來得及歡迎,市民都對之表示不滿,所以不得不設法歡迎。由此可見錫蘭的歡迎我們,成了一時的風尚了。 今天歡迎會,有附近的學校及僧寺六七處聯合歡迎。都印有很精美的歡迎辭。寺中的主席,並贈給我們貝葉經一部。 五點鐘,我們回抵科侖坡。導師和馬拉博士去播音台廣播,我們逕回至宿舍。 七點鐘,寄宿舍的寺長、僧眾及主人,在佛前為我們路上平安作祈禱,約有一小時,非常的誠敬安靜,另有一種感人的氣象。祝畢,即舉行導師贈與宿舍主人供奉舍利的儀式。而佛教婦女會的主人亦來參加,並送我們每人佛珠一串作紀念。 二十三日 清晨五點鐘,我們就起來整理行李。九點鐘,愛額斯額夫先生伉儷都來為我們送行。佛教婦女會的代表說:「大師在錫蘭雖然住了一個月,但我們感覺時間很快,希望大師將來再到錫蘭長住,我們好親近就教」。 九點鐘,馬拉博士來送我們上輪,華僑公會的林百全、馬澤民、林益北先生也來了。我們在到輪船碼頭前,並過通神學會總會參觀。該會的會址為三層樓洋房,並附設有報館及樓上的佛殿。我們匆匆的看過,至輪船碼頭時,其會長及衛生部長、以所著巴利文、英文書送我們;其學校總經理亦以錫蘭精刻烏木象一只為贈。 錫蘭的教育部長康郎克拉先生與比丘大會代表、華僑代表,都已來碼頭送行。停一會,巴利文學院院長毘耶諾特拉長老,和錫蘭的首相借鐵拉卞先生等,也趕來歡送。馬拉博士等陪我們到了船上,尤其馬澤民先生候到一點多鐘,輪將開時他才上岸,他連飯都沒曾喫。這種熱情,是永誌不忘的。 二十四日 我們乘的意國輪船,名為康德華麗,與上次由印度到錫蘭的康德羅梭,是姊妹輪。構造形式都相同。昨晚風浪較大,午後、導師由莊巽行先生為我們介紹從德國回來的十多個留學生談話。導師把本團這次訪問印度、緬甸、錫蘭的經過,及各國對我國抗戰的同情告訴他們,都非常的歡喜。導師並將中國的抗戰情形,及全國不分宗教、黨派都團結一致,為民族爭自由,為人類爭正義的意義勉勵他們。據莊巽行先生說:「德國近來研究梵文的人很多,德國的信仰佛教者,已漸增多」。導師因為同船的機緣難得,每人贈送像片一張作紀念,同船各華人簽名如下:莊巽行、陳善棠、沈家貞、向儶、孔敏中、王澤隆、呂則仁、孟繼貞、楊保淑、廖振中、袁炳章、蘇知簽、邱錦淇、王序等。這十幾人都是優秀青年,學化學、電器機械、醫藥的均有。他們俱預備獻身祖國,這無異又是添了一枝生力軍。 二十五日 導師在二等艙尚好;而我們的票是經濟二等,房間下面就是洗衣間,所以很熱,整日都在樓上涼椅上生活。夜中一兩點鐘,才回房中睡一下。 今天是耶穌復活節,喫飯的蔬菜比往日多;晚上放映野王的電影,大家忘卻是在海洋中的孤舟上了。 二十六日 早上去二等艙看導師,導師說如要寫稿子,拿到他這寫。但夜中沒有好好的安眠,腦子都是糊塗的,雖說沒有大風浪,總不十分安定,所以有許多想寫的,也只好緩幾天再說。 二十七日 七點鐘至餐室早餐,新嘉坡白色的油池,已印入眼簾了。八點鐘,船已開進港口,港口的形勢非常險要,很狹隘,可是卻非常的深峻。碼頭是由海裏用水泥鋼骨做成圓柱,上面再用水泥鋪平的。我們的輪船漸漸靠岸,見岸上許多華僑團體代表及佛教徒,已在迎候。並捧著鮮花。我們到艙中驗過護照,就有中外的新聞記者來談話和照像。我們下輪與歡迎的代表一一為禮,七十高齡的轉道老和尚,也親自到碼頭相迎。 我們隨歡迎的人眾,到龍山寺住宿。午後、到過總商會和賑災總會,就到領事館。李領事把仰光榮領事的公函交給我們。大意是這樣:迭接代理駐暹商務委員陳立彬函告,接洽一切就緒。惟最近於三月十三日函稱:「泰國政府本月初搜捕華僑,前代理中華總商會主席馮爾和亦被逮捕,情勢驟變。在此惡劣環境之下,訪問赴泰,殊非所宜。務請速行轉達,暫行停止來泰」。 本來、佛教訪問團最初出發時,就顧慮到暹羅能不能去的問題。暹羅久受日本的麻醉宣傳,受日本顧問的唆使,現在發動盲目的排華運動,我們非常擔心暹羅的國運,同時關心無辜受難的華僑。 事前、由等慈團員及中華佛學研究社等向暹羅各方疏通,說明我們這次訪問的目的。我們在緬甸、印度、錫蘭,已經得到等慈及佛學社報告,間接得知泰國政府歡迎的表示。後又得我國駐暹商務委員陳立彬先生籌備歡迎就緒通電,滿以為這次到暹羅是不會再有問題了。我們來新嘉坡,只是路過,預備住三天,即赴檳城轉暹羅。但是讀了這封來信,覺得非常的礙難。 我們立即擬好兩電,託領事館代發,致重慶電云:「重慶中央國際宣傳委員會公鑒:抵星擬即轉泰,但接仰光領事館轉告泰況,以不去為宜。除已電泰詢問外,並盼電示,以決行止」。又致泰電文云:「曼谷中國商務委員陳立彬先生鑒:太虛等今抵星洲,此時究宜赴泰訪問否?盼電覆」。 晚、龍山寺端于和尚設齋為本團洗塵。 二十八日 今日、總匯報有歡迎本團社論。星洲報、南洋商報、及英文報等,均詳載本團抵星消息。九點鐘,至普陀寺參觀,轉道和尚設齋招待。他把導師十五年前來星洲的歡迎照片給我們看,轉道和尚已消瘦了許多。 十點鐘,至中華佛教會歡迎會,這是十五年前導師來星嘉坡講經,一班信心的居士組織的。該會的副會長黃福美女居士,就是當時皈依導師的一員。我們抵該會時,會長普亮法師用閩語致歡迎辭。辭畢,由姚忡璜醫生用粵語翻譯。 我們到黃福美居士家中午齋,導師為兩位居士授皈依。 下午七時,赴怡和軒星華籌賬會、代理主席李俊臣居士歡宴,李居士並邀本坡僑界聞人及各報記者作陪。計到有李代總領事等百餘人。席間曾由李君致歡迎辭,導師致答辭,由莊篤明譯成閩語。 二十九日 上午九點鐘,至華僑中學講演。該校有學生七八百名,校舍相當閎整。今日適逢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紀念,導師講佛教能打破侵略的迷信甚詳。 午後二點鐘,赴天福宮佛教徒歡迎會。參加者千餘人,中山大學戰地服務團部梁定慧女士等亦到會。由轉道和尚主席致歡迎詞,張明慈居士讀頌詞。導師演講畢,相繼演說者,有慈航法師、張明慧、莊奎章諸君。 晚七點鐘,中華佛教會普亮和尚、黃福美女士,假龍山寺設席歡讌本團,參加者有林文慶博士,摩訶菩提會星洲分會威里君醫生等。席間由黃福美女士致詞,楊瑞初女士翻譯,並由導師講演。導師並報告其在印度所發起之復興印度佛蹟國際委員會,已徵得李俊臣居士之同意,願參加為該會之發起人;而黃福美女士等,復願為彼在錫蘭所創設「世界佛教聯合會」之發起人云。 最後,威里君以英語致詞,略謂:「此次中國佛教訪問團負重大之使命,將愛護人類之偉大精神,與中國佛教徒之誠意,宣達敝邦——錫蘭——,且訪問錫蘭當局,使中國與錫蘭兩民族之間,感情愈洽。以本人所知,在中國之大乘教,實屬我佛教中之一部分。本人所希望者,為此後中國與錫蘭兩民族將因大師及訪問團之成功,而能充分合作」云。 三十日 上午、轉道和尚來,陪我們到虎豹別墅,應胡文虎先生的邀敘。胡先生為導師之故友,因不在星洲,乃由其弟文豹招待。我與惟植師同到領事館,交涉護照事;因為我們到星嘉坡的護照,是過境性質,至多能住兩星期,所以要向移民廳展期,或領居留證。 李領事把暹羅陳商務委員轉來外交部給本團的電報交我。電報的意義,是轉告本團中止訪暹。這樣、我們訪暹羅的工作,將不能不停止了。 我和惟植師趕回虎豹別墅,參加茶會,導師等也是才到。文豹先生因腿子不大方便,坐在沙發上與導師談話。他的國語不大流利,由惟幻團員以英語翻譯。 這所別墅,真像一座王宮。四面的假山、水池,佈置得非常玲瓏、曲折。水池中有水泥作的大荷花,比車輪還大。假山上的樹、花,也都是人工的,可是看起來,青翠欲滴,比真的還生動。 我們回到龍山寺後,十一點鐘,應陳延謙居士之請,至其家茶敘。陳先生現任華僑銀行經理及賑災總會代主席,和靄可親,對祖國愛護甚熱烈。家中設有佛堂,並藏四庫珍本多種。 三十一日 今天、我們預備去參觀光明山。上午八點鐘,轉道和尚來陪我們去。先至胡文虎先生住宅參觀,四週亦砌有假山,室內陳列玉石、琥珀等玩器,儼如一所玉石博物館。胡文虎夫人親自出來招待我們,並介紹其化檳城之妹,導師贈以錫蘭佛像一尊供養。 我們繼驅車到光明山,這是鄭雨生居士創立,由轉道和尚經營管理。此寺有五間西式的兩層洋房,前後就是膠樹園,非常幽靜,是一所清修的所在。 我們用過點心後,到胡文虎先生捐資建築中的大殿去參觀,然後赴虎豹別墅,應文豹先生的午齋。午齋時,文豹先生說:「今天的菜,中國和緬甸的都有」。導師說:「這是中緬文化的親善象徵」。齋後、文豹先生邀我們參觀他的佛堂,並贈我們佛像一尊。文豹先生說:「這是緬甸造像,是用菩提樹灰做成的,故力量極大,迎回中國供養,決可戰勝日本,得到最後的勝利」! 我們在花園中看了一下,就告別至雙林寺參觀。雙林寺的規模甚為壯觀,我在海外見到的中國寺廟,這算是第一了。普亮和尚備了茶點招待我們,出示導師十五年前病中照的睡像。聽說當時病重,要回國調養。大家請求照相,導師因雙林是佛涅槃的地方,所以照一睡像。但現在看起來,非常有趣! 晚間、導師招集我們,商量本團今後方針。因為外交部已來電中止訪問暹羅,則本團的任務就可結束了。馬來亞雖不是純粹信佛教的地方,而各埠信仰佛教華僑及錫緬人數並不少。且吉隆坡、檳城等已來迎迓,各埠佛教寺廟在四五百以上。外傳敵偽利用佛教徒來南洋宣慰,雖然未能徵實,也大有可能,我們決定明日起至吉隆坡等處宣傳。 四月一日 上午八點鐘,黃福美居士與其誼子雷江岩居士,送我們至火車站,乘車赴吉隆坡。惟幻以準備英文譯稿,亦送至車站而回。九點鐘開車,遂與星洲小別了。沿路風景甚佳,火車渡海入柔佛界,一簇一簇的膠樹園從車箱中印入眼簾,這是僑胞的血汗積成的,也是大英帝國藉以征服弱小的無盡寶藏啊! 新嘉坡雖然是屬於英國的,但我們踏上這塊土地,像到了廣州、廈門一樣。所有的商店、十之八九都是懸著華字招牌的華僑;相反的,西洋人和馬來亞人,則不易見到。不但新嘉坡這樣,馬來亞的市鄉,差不多都是這樣的情形。 下午五點多鐘,車抵吉隆坡,陳肇祺先生、惟植師及觀音亭、千佛寺、佛教居士林、中華佛教講經會等代表,與華僑領袖等僧俗百餘人,都已在車站歡迎。歡迎代表獻花後,我們即乘歡迎車赴觀音亭茶會。肇祺先生介紹陳占梅、朱植生、司徒喬先生,與飛將軍黃君等。陳占梅、朱植生兩先生,是吉隆坡華僑的領袖,籌賑會的常委,國民黨的元老——據說:從前中山先生到吉隆坡,就是住在占梅先生家中。 茶會時,由中華佛教講經會吳玉賜居士致歡迎辭,導師答辭。又有錫蘭僧差那讀英文歡迎辭,陳肇祺為翻譯,傾談甚洽。晚上、我們到陳占梅先生別墅安宿。 陳占梅先生書贈導師詩,導師當和原韻,書贈錫蘭僧。 二日 上午八點鐘,導師為乞書者書字。司徒喬先生為導師畫像,費了兩個鐘點,累得周身汗流,畫得極好,左手執杖,右手持錫蘭的蕉扇,似乎正在為群眾說法。 司徒先生為粵省著名藝術家,他的夫人馮伊湄亦能畫,善詩詞。他說:現在正收集材料,預備到美國展覽,替祖國難民籌款。今日為導師畫的像,俟至美國展覽後,寄贈導師。 時間已十一點鐘了,我們即赴居士林午齋。途中並至蓮花庵、千佛寺參觀。 十二時抵居士林,門前紮有花彩,橫著「歡迎祖國佛教訪問團太虛導師」額。參加歡迎的,有二百多人,大家都擔心祖國抗戰建國的情形。導師告訴他們,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中國的,希望他們多多捐款獻給祖國,俾抗戰建國的勝利早臨。 二點鐘,我們仍回到陳占梅先生占利錫礦山的別墅中休息。陳肇祺先生是中央黨史館編修,皈依導師已十餘年。他告訴我們關於馬來亞的情形。 午後七點鐘,至錫蘭人佛教進智社歡迎茶會,佛殿全部依照錫蘭建築。社員中、除錫蘭人外,有我國華僑參加,大抵能說英語而不懂華語。據說:進智社的組織,類於人壽保險公司。入社的社員,每年繳費若干,死後可以領回善後費。該社的社長為錫蘭人,歡迎辭謂:對太虛大師及其領導出國訪問世界各地佛教訪問團,表示深摯之敬意!中國現時正與侵略者作戰。吾人應聯合一致,共同奮鬥,援助中國抗戰早日得勝。希望全馬之佛徒,能組織團體、捐濟中國之傷難云。 導師約陳肇祺居士、惟植師同去檳城,遂於九點鐘登車,與歡送者別。 三日 車上苦熱,整夜都是揮汗。早上五點鐘,車抵海濱,再渡海到檳城。在岸歡迎者,有會宗、真果、華智師等,菩提學會代表,及檳華籌賑會代表梅英榮、畢俊輝女士等。我們與歡迎者為禮,即乘歡迎汽車,往車水路之觀音寺休息。 十二點鐘,赴菩提苑午齋,這是檳城獨一無二的素食館,地方不大,僅容三四席,但相當清潔。 一點鐘,赴極樂寺的檳城佛教徒歡迎會。極樂寺為中國海外佛教的著名叢林,建築可觀,凡經過檳城的人,少有不去參觀的,成為遊覽的勝地了。寺房在斜山坡上,坡台和兩邊的布置,都恰到好處。我們走進外山門,會泉法師也出來了。志崑和尚已率領全寺僧眾出來迎接,邀至客廳進茶點。與當地僑領林耀東、謝永嘉、何如群等晤談。 二點鐘,在法堂開檳城佛教徒歡迎會,參加僧俗約有四百餘人,由志崑和尚主席,會泉法師代致歡迎詞。陳肇祺及籌賑會主席何如群,相繼演說。擬請導師多留數日,集全體開歡迎會云。 晚餐後,回觀音寺。 四日 上午、到檳城佛學院參觀。我們到達時,永虔主講和同住的幾十位,已在門前相接。檳城佛學院全盤歐化,建築得非常莊嚴,不但在國內沒有這種建築,就是緬甸、錫蘭、印度、佛教盛行的地方,我也沒有見過。 佛像是意大利石雕成的,工作殊為精緻,比玉琢銅鑄都要美觀。地下鋪白石方磚,飾有紅色蓮花紋。講堂也很寬大,圖書館有中文、西文兩部,藏書相當的多。不過、院舍和設備雖好,但沒有充實的講研佛學工作,不符佛學院的名義,殊為可惜! 聞該院的院長是謝永嘉,司理林清江,財政方金龍,男女議員各十二人。我們曾與謝永嘉談過幾次,謝先生對佛教信心很好,據說該院由少數人把持,渠亦極為不滿。 茶會後,我們繼到菩提學院午齋,這是女眾靜修的地方。午齋後,導師開示她們關於六度、四攝的修持行門。 一點鐘,我們到昇旗山參觀。昇旗山高約拔海三千尺,有電車上山,氣候比山下涼爽得多;英政府的辦公室,一到熱季,就遷到山上。昇旗山本來是荒涼的,然而經過英人的建築,卻成了莊嚴美麗的山城了,這不能不欽佩英人的偉大!在山頂上,可以飽覽全檳城的風景,遠遠的見到一簇一簇的柳樹,夾著現代的矯小建築。 慧宗和尚指著一島說:「這是到檳城因病不能登岸的旅客,被拘留的地方」。我不禁感到旅行的困難! 我們到山巔茶社中休息一點多鐘,就到山腳的天公壇參觀、沖涼。 五點鐘,回至廣福宮晚齋,七點赴雙慶寺講演。 檳城已三月不雨,酷熱異常;今晚大雨,氣候乃稍稍轉涼。 五日 十一點鐘,赴三星巷虎豹樓,應胡文豹夫人鄭亞蘭女士午齋之約。作陪有胡讓芳、鍾建民、曾曉峰先生等,齋後並攝影。 回觀音寺時,慧宗和尚又陪我和陳肇祺先生至蛇廟參觀。廟中畜有很多青蛇,真是怪難看的! 今日導師應人請求寫對聯甚夥,莫不愛為至寶。 六日 七點鐘,會宗和尚、會泉法師、極樂寺當家師、佛學院永虔法師、雙慶寺華智法師、菩提學院陳寬宗居士都來送行;永虔法師並以舍利塔相贈。 慧宗、華智兩和尚,渡海送我們上車。火車不住向前爬著。今天因昨夜下過雨,沒有前天來時熱的難受。 二點鐘抵怡保,清心和尚、和宗鑑法師,與許多歡迎的人,已在站迎候,送了很多飲食上車來。 五點鐘,車至吉隆坡,陳肇祺先生邀我們到朱植生先生寫字間休息。 九點鐘,乘夜車回星洲。 七日 接領事館轉來曼谷陳委員詳函,及中央國際宣傳委員會覆電:「轉太虛法師鑒:儉電悉。訪暹事決定中止,前已電駐暹陳委員轉知。中央國際宣傳委員會冬」。我們中止赴暹訪問,就這樣決定了。 是晚、導師在中華佛教會,講在家學佛次第:三皈、五戒、十善、六度,由莊篤明、楊瑞和兩居士譯閩語。 八日 上午八點鐘,中正中學莊竹林校長驅車迎導師前往講演,並有中華女校學生參加,講題為「菩薩行與新生活運動」。聽講者,有兩校師生五六百人。 十二點鐘,赴黃福美居士家午齋。齋前、我與惟植法師赴市購絲織風景片禮品。結果、不但風景片沒有購到,而我們帶去的樣品,反被汽車夫偷去了。 這兩晚,慈航團員均在中華佛教會演講。 九日 上午、惟幻團員決定返香港,購定十三日的荷蘭船票。下午六點鐘赴維多利亞紀念堂講演,係中華佛教會、摩訶菩提會、佛教居士林、星洲佛教會英文部、暨新哈部等五團體聯合敦請,其講題為「八正道與改善人群生活」。來聽講者,有英、印籍士女等三百餘人。先由愛華音樂隊奏樂,次由主席林文慶博士致歡迎詞,然後開始講演,由其弟子惟幻翻譯英語。七時半方畢,新哈佛教會會長菲尼坤醫生致詞,最後由黃典嫻女士獻兩花籃,分贈太虛法師及林文慶博士,旋即樂聲大作,宣告散會。 十日 上午八點鐘,赴靜芳女校講演。題為「佛教與中國女學」。該校校舍尚係租用,正謀建築中。全校有女生二百餘人。抵該校後,由該校校長迎入禮堂,楊校長瑞初女士致詞,繼請導師講演。 午後三點鐘,馬六甲及清雲亭僧俗代表金明、吳志淵等來星洲歡迎本團前往講演,本團乃訂於明晨赴馬六甲。 十一日 上午八點鐘,玄玅法師受歡迎會委託,陪我們赴馬六甲。途中渡過兩次海灣,至一點鐘始達。釋上弘、金星、及卜全忠、吳志淵居士等僧俗二百餘人,已在郊外清華宮前迎接,並獻花、獻偈。當即換乘歡迎彩車遊行,隨行汽車共有十餘輛,均插有歡迎佛教訪問團小旗。遊行畢,即到青雲亭茶會,商決這兩日的開會程序後,至海濱中孚別墅休息。別墅臨海,甚寬敞,幽靜涼爽,主人為顏鳴祜君。導師為江啟明及金明講佛學問題,並書字多幅。午後五點鐘,在青雲亭公宴。八點鐘,開歡迎大會,會場為一劇台,參加聽講的三千多人。 十二日 我們因為今晚約在星洲佛教會英文部講演,所以不能在馬六甲多耽擱。但以他們的熱情相請,乃留慈航團員和惟植法師在馬六甲住一日,我和導師在早晨七點鐘乘汽車返星洲。 晚七點鐘,赴星洲英文部演講。該部雖不大,但很整潔,會員多錫蘭人和華僑,不通國語。大師講「南洋佛教會之展望」,聽講者男女二百人左右,主席為前廈大校長林文慶博士。最後,由該會司理戴長傳君致謝詞。 十三日 上午十二點鐘,參觀永安堂。胡文豹先生以其兄弟相片三份,一贈導師,其二託轉贈林主席、蔣委員長。後引導我們到樓上參觀工廠,見工人正在包八卦丹、萬金油,並有裝好的大木箱,預備運往上海等處銷售。 我們又去參觀星洲日報館,該館規模甚大,機器為最新式的,每小時可印三萬份。 下午、等慈團員由暹羅來星洲,而惟幻團員則乘輪返港,遂攝影以作紀念。 十四日 今日為本團訪問終止日,特繕一報告化電云:「中央國際宣傳委員會公鑒:本團由錫蘭轉星洲赴泰訪問,前曾電告。迨三月二十七晨抵星,即至總領事館辦理赴泰手續,當由李代總領事出示仰光榮總領事轉來曼谷陳商務委員函稱:「泰國政府本月初搜捕華僑,前代理中華總商會主席馮爾和亦被逮捕,情勢驟變;在此惡劣環境之下,訪問赴泰,殊非所宜,務請迅行轉達暫停止來泰」。遂分電大會及陳委員以詢究竟。星洲有中華佛教會、佛教居士林、萬國佛教會、摩訶菩提會分會、雙林寺、普覺寺、龍山寺、普陀寺等,曾組織歡迎本團之星洲佛教徒大會。原訂參十乘車赴泰,旋得曼谷陳委員來電,停止前往。時有馬來亞各埠來電迎接,決改訪馬來亞:一日赴吉隆坡、三日到檳榔嶼、六日經怡保、七日回星洲,應維多利亞紀念堂講演之約。得陳委員以詳情函覆,謂:「疊奉手教,藉悉大師領導佛教訪問團不日蒞泰宣揚佛法,利益眾生,僑胞聞訊,不勝忭喜,所有歡迎事宜,本處與中華佛學社,會商就緒,貴團住宿房屋亦經預為租定。豈意近來泰政府疊次搜捕華僑,前代理中華總商會主席馮爾和君等亦被逮捕,情勢驟變,在此惡劣環境之下,貴團來泰殊非所宜。本部經即電報外交部,旋奉外交部電令著為轉達大師中止訪泰」。暨大會復電云:「轉太虛法師鑒:儉電悉、訪暹事經決定中止」。遂一方電招原留學泰京現在泰京接洽之等慈團員來星返國,一方決定本團以訪問馬來亞事畢為結束。十三日等慈團員到星,商決惟幻團員先返香港,慈航團員留住檳榔嶼,太虛、葦舫、等慈率隨員王永良共四人,由安南返滇,並攝影紀念,以十四晚應星洲總商會演講畢,為團務終止。太虛等籌備返國,以船期關係,須候二十日以外離星赴西貢轉滇,由滇回渝,當在五月半前後。仍祈分告各機關、各社團為荷!佛教訪問團導師太虛,團員慈航、葦舫、等慈、惟幻叩」。 午後七點鐘,赴中華總商會講演,題為「南洋華僑與宗教」。到會有南僑總會代主席陳延謙、星華籌賑會代主席李俊臣、中華佛教會副會長黃福美,以及姚楚英、林達堅、莊篤明等男女僑領百餘人。導師講畢,由慈航法師講怎樣可以成佛,亙一小時之久。嶺南分校校長高冠天先生贈導師七言詩一首,寫裝鏡框,頗為美觀;導師留贈中華佛教會,作為紀念。 十五日 本來訂好十四日赴安南的法國輪船,為了等慈團員的簽護照等關係,乃改乘二十二日滿江公司開赴西貢的愛聞利輪。 午後、黃福美居士邀我們到亞拉柏花園去乘涼,亞拉柏花園很僻靜,來游的人,非有自備汽車者不可。花園不甚大,有水池,有假山,在綠蔭深處,並有幾間茅屋出租。但室中空所有,連床凳都須自備,因此導師把到這裏小息兩日的計劃打消了。我參觀一週,就到土山下面席草地圍坐。我和慈航團員,請問幾個佛教的問題,導師一一為我們解答。黃福美居士等聽得都非常入神! 十九日 導師發表「告日本佛教徒書」,作本團對日本佛教徒的最後勸告,盡我們國際佛教友人的一分責任,希望他們一致起來,打倒軍閥,救日本人民、救中國、救世界! 二十日 司徒喬先生在黃福美居士家為導師繪像。午後、我和惟植師到中國旅行社接洽輪票,方知二十二日的船期改為二十四日了。 二十一日 今天、在星洲報上,突然見到檳榔嶼黃領事藉故——涉及黃公度事——質問我們,當時即公開答覆。這次本團出來訪問,早就想到出國的責任重大,難免不與惡勢力摶鬥;然萬想不到在華僑許多的馬來亞,這真是出乎我們始料所不及了! 二十二日 午後五點鐘,星洲佛教同人假龍山寺開歡送本團大會,到會者莊篤明、黃福美等男女百餘人,主席黃福美致詞,略稱:「此次訪問團來星,於國於教,功績甚大。今貴團行將返國,同人等特開會歡送,藉表敬意,並希望訪問團導師臨別之開示」!導師答詞畢,繼請慈航團員演講:「佛教先鋒」。後由主席致謝詞,並聚餐,至四時許始盡歡而散。 二十五日 我們在星洲的三個多星期中,承星洲華僑領袖和佛教同人的熱烈招待,給我們許多便利,表示對祖國的忠心;臨行時,我們發出別星洲佛教徒的謝函。 上午九點鐘,黃福美、李俊臣、楊瑞初、雷江巖、瑞于、步森、莊漢民、則英、仲琦、司徒喬、莊竹林、吳朝樞先生等,都相繼來送行,轉老和尚也來了。我們領謝過,就乘車赴碼頭。大家都依依不捨的,又送到碼頭,給導師獻花,直到我們登輪的汽船駛得很遠,猶隱隱的見到他們在揮著手巾! 為著歐戰的影響,到下午三點鐘才開船;開了不久,卻又停泊,至晚上才悄悄的啟錠,向著汪洋的海程前進。 二十七日 今日下午三點鐘,抵康道爾島,這已進入安南的領海。這是安南拘留犯人的孤島,我們照了幾張照片作紀念。 二十八日 侵晨、見輪正駛入濱貢河,兩岸風景絕佳,頗似我國上海的黃浦江。 八點鐘,遙見西貢的高大建築物。九點鐘抵碼頭,中國旅行社某君已在迎候。我們驗過護照登岸,乘馬車擬赴旅館休息。但海關檢查頗嚴,今日適逢星期,我們的幾箱書籍——各國贈送的——和歡迎詞等,都留在海關,警察廳到明天才能檢查。 我們在找旅館時,恰巧遇到朱繼興幫長——潮州幫——。邀我們午飯,並親自送我們到堤岸合聲魚業公會。公會建築精緻,使我們的疲勞身心,得到休息。午後、有遠東日報主編蔡削天先生,及民報、中國日報、全民日報、華南日報記者來訪。旋有華僑領袖蔡子南、林梓棠、陳離非君等,亦來談甚歡。 二十九日 上午、我代表本團導師,赴我國駐西貢領事館訪問,由尹領事招待,本團出境護照簽字等手續,均請領事館代辦。 午後、王永良君把存在海關的法物檢查手續辦完。我們經過的地方,要算西貢的情形最壞。檢查時,這一箱子尚沒檢好,那一箱子又翻得滿地。並且撬手多,防不勝防。法國人治理安南五十多年,成績就是這樣! 四點鐘,蔡子南、陳離非、林梓棠先生等,陪我們去訪問西貢的佛教寺僧。今日訪問的,計有嘉定省罷治駙馬廟,和郊外福壽村的覺玄寺。前者是神廟,後者是佛寺。所有文字、建築、塑像、風習,均與中國無異。我想:安南應該是中國的! 三十日 上午八點鐘,朱繼興幫長伉儷及蔡子南先生,先後來會,皈依導師。他們對於佛教,都有一種信仰和興趣。朱幫長四十外年紀,對於公益和祖國的抗戰,努力贊助,新近被推任西貢華商會會長。我們這次到西貢,給我們很多的幫助,並贈送我們一尊安南的銅佛像做紀念。 蔡子南先生是中國國民外交協會越南西貢分會的籌備處主任,在西貢政府作事。他們聯合各界歡迎我們。 十點鐘,民報主筆王之五先生,送來歡迎佛教訪問團特刊。王先生為陳肇琪先生高足,肇琪先生曾給我們介紹。 十二點鐘,蔡子南先生來會,陪同我們到歡迎大會。會場假大羅天酒樓,佈置莊嚴潔淨。子南主任給我們介紹與西貢華僑各界領袖見面,大家非常親熱!到會的,每人一份茶點,大家有說有笑;卻巧今天為朱繼興幫長就西貢商會會長職,格外有興趣了。一點鐘開會,由蔡子南先生主席,報告歡迎本團意義,次由導師答詞。 領事館的沈副領事,希望我們在安南多留些日子,到柬埔寨、老撾去訪問。這兩處是純粹的佛教區域,與暹羅、緬甸、錫蘭,同是南傳的小乘教。 五點鐘,朱繼興會長派來大卡車,替我們運行李赴車站。 六點鐘,蔡子南、王之五、蔡削天、陳離非、林梓棠先生等,都來送我們上車。九點鐘,車開動了,我們這才與送行的諸君握手道別。 五月二日 上午十二點鐘,抵河內,我國駐河內的領事和中國旅行社章朝樹先生等,已在車站相候。旅行社與車站很近,領事館已先為我們訂好了房間。 三點鐘,我們至領事館拜訪黃克綸總領事。黃領事因公回國,由駐河內領事接待我們。領事館的館地寬大,房子是中國式,據說以前是華僑的住宅。 領事館派了翻譯,陪我們去訪問北圻佛教會。我們一進門,見到該會正在大事修造。我們走進不甚大的辦公室,有四五人正在談論著,見了我們,都站立起來,知道是本團,均有喜色。說正在討論預備歡迎我們!旋有一青年僧出來,乃前年安南派赴中國留學的學僧——智海。與這異國的佛教學友相見之下,非常快慰!該會會長為阮能國,副會長釋清乙、陳文璣,名譽會長黃仲敷等。智海請我們到該會住,我們因為急於返國,參觀後就辭別了。 我們繼續參觀市區。這裏華僑不多,據說華僑多數是在南圻一帶;抗戰軍興,華僑在數量上增加的很快。 安南到現在,仍著中國古裝的圓領道袍,束髮包巾,假如對於中國的歷史不清楚,幾乎要疑心中國的道教盛行於安南了,不然,何道士之多啊! 晚六點鐘,赴領事館宴會,席設旅行社內,主人為我國河內領事。同席有章朝樹、朱埡章、魏光道先生等。 七點鐘,北圻佛教會代表八九人來旅行社,代表該會向本團致敬,約明日開歡迎大會。後來、我們商定,我們先乘車返國,導師多勾留一日,搭航機飛昆明。這樣,對於河內的佛教徒,可作一次公開演講,把佛法和中國抗戰的真義,灌輸他們,使他們瞭解,與我們攜手,共同反對強暴的侵略者。 三日 今晨二點鐘,我們即起身整理行裝,託中國旅行社代購了火車票。導師送我們到車站。乘車的人很多,這是由上海到戰時首都重慶的唯一交通線。我們乘的是通車,因為頭二三等車,限制帶行李,交車站代運,不是失落,至少也要一兩星期才可以運到。安南的撬手是世界上有名的,往往行李運到,箱子中的衣物均不翼而飛,因此凡帶行李的,只有乘通車一途。車上窗門俱無,風和日光煙煤。都自由自在的攢進來和乘客為難。 四點鐘抵勞開,法蘭西警察上車來把護照收去查驗,領事館駐勞開的交際員孫振華先生,已在車站迎候。下了車,我們即與孫先生至護照局去取護照,當面驗過了護照,到海關上驗行李。化了五塊錢越幣的小費,檢查人便賣了人情,略略的動一下即算了事。 我們把行李搬過鐵橋河口站,這是我國與越南交界的地方。我們踏進祖國的國土,身心都爽快些!自去年十月離開祖國。至今已整整七個多個月了! 自河口至昆明,是滇越路最艱難的工程:路長二百九十公里,要經過隧道一百五十個,人工走廊八個,鐵橋和水溝三千四百二十二個。這種險要,能加以軍事上的配備,是絕好的國防線,是保證中華民族抗戰勝利的堡壘。不禁為我國國防得天獨厚慶! (葦舫記) (附註)訪問團日記,由團員葦舫記。除將其講演、談話、詩文別錄外,存此以見大師訪問南洋佛教國之化跡。 妙法蓮華經吳興法華寺重刻序 大乘妙法蓮華經者,蓋本師文佛一代教化之本懷,亦十方三世如來教海之都序也。帝統群經,君臨眾典。探厥玄旨奧宗之所在,海印光中,朗然照見一切眾生皆具有如來智慧慈悲之德相,徒因蔽於妄想,不自現證;欲開發眾生心中佛之知見,示以自證法界,令皆悟入。當先漸之以袪除妄想執著,妄執重重,方便種種,遣之遣之,至無可遣,垂教設化之初願遂圓滿披露。權為實施,因實妙之融權;顯實有權,不廢權而唯實。故未達斯經,則佛法有一乘、二乘、三乘、四乘、五乘等凡聖、小大、偏圓、粗妙之別異,一入斯經,則瓶盤釵釧舉體皆金,而江河淮漢咸會於海;豈唯聲聞、緣覺、菩薩之法,無一不是令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之妙法,乃至恭敬三寶、孝順父母、尊重師長、戒論、施論、生天之論之一切人天有漏因果,與夫散心遊戲、毀謗損害於佛法僧者,靡不為緣起佛種之妙法。故斯經之妙,非建妙以揀麤,蓋無麤而不妙者也。度入真丹,流傳益廣。自漢、唐以來,經以千數,受持盛者,無出斯經之右;先德由之登聖躋賢者,未遑枚舉也。菩薩苾芻尼總持禪師,受心印於少室,持經王於吳興,著有青蓮白雀之靈瑞。梁大同間,敕建法華寺,歷千有餘年矣。雖復興廢不常,崇奉觀音大士,受持法華,則古今一揆焉。寺中藏有精刻之經版,歲久朽壞,方丈寶峰上人,千里轉挽孫自平居士請予為序。予惟以經之威德,總禪師之高行,斯寺歷年奉普門持妙蓮之神功,加之以寶峰方丈精誠貫注之力,則茲刻之成,其必為十方諸佛菩薩之所恭敬供養護念護持,而能作大利益於娑婆之國必矣!遂歡喜讚歎而為之序。 本師應世二九四七年十月二十九夕,西湖兜率寺釋太虛作於武昌講經會。 (見海刊二卷一期) 法華講演錄弁言 辛酉秋月,予受北京法華講演會之請,敷座於弘慈廣濟寺。有請撰講義者,余以古近人法華疏解已不下數十百種,不欲更為畫蛇添足,而古逸法華玄贊新自日本取回刻成,乃曰此即法華之講義也,科判一切依之。然予信口而講,既不能悉中玄贊繩檢,且基師名理微密,文筆深隱,學者苦不易入。周淨性居士日錄予之口說,送經披閱,播之報章,人皆喜其條暢。而居士用志之勤,歷久不懈,卒成全錄。有發心刊布者,予亦不能不為隨喜也。惟講者取便一時,必多疏漏淆訛之處,十方善知識考正為幸! 十月八日講畢故序,太虛。 王朔生居士寫華嚴經序 法華列寫經為五種法師之一,誠能心一于手,手一于筆,筆一于楮墨,楮墨一于字畫,從無分別中,筆畫字義燦然畢彰,纖微無隱,則自開無分別慧;施他人轉讀,以啟擇法正眼,二利莊嚴,直圓無上菩提,其不可思議,豈僅筆端舍利如注而下哉!王居士朔生,早歲長學校,議省政,掌縣治,固嘗勵其精銳,著于事功。而近年探究佛乘,優游覺海,一以護持三寶為職志;寢饋內典,寫彌陀、金剛諸經,今且進而寫成佛華嚴全部,其功德成就,當已與善財攜手深入法界,同炳現于海印三昧中矣! 民國己卯孟冬,太虛敘于赴雞足山聖麓公園寓次。 (出訪問日記) 維摩詰經序 維摩詰所說經者,開示不可思議解脫者也。其不可思議之處,乃在其即俗事而真理,鎔融不二;蓋非如是,則捨離塵之出家眾,其在家士女將無得預聖流之分。且中華民族宗在人倫文化,注重現世,非示以人事之常即達佛理之極,則僢馳而不能入。故此經向為中國士夫所崇,而比年華人之優秀者與此經不無關係。余嘗一講於粵,再講於平,三講於泰;今者漢口佛教正信會會眾,因會長王慧力五秩之慶,印送此經,并請余略講其要;以饒益有情、久住正法之功德為壽,洵亦不可思議解脫法門中之一不可思議解脫勝緣也!乃書其意,弁諸于首,俾獲讀是經者,同遊不可思議解脫之境界! 民國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太虛。 維摩詰經紀聞序 己未夏月,行腳宛平,適都中喇嘛、苾芻、暨學佛諸士夫,謀佛教會之建設,邀以共圖進行,事未果遂。忽焉入秋,太虛動杭湖之思,興言南旋;張仲仁居士等數十人,建立己未講經會,堅以講維摩詰經請。予不能卻,嗣且續講大乘起信論,留京又經兩月,迨茲秋亦垂盡矣。太虛於佛經麤知概略,未嘗有精密之思解,迫以眾意,倉卒間草為講義,固難周浹;所宣諸口說,雖不瞻切,自多講義之未詳者。王居士尚菩、黎居士邵西,用心獨勤,摭而紀之,且褎然成卷,欲太虛為之序,以證其所聞之有由也。太虛惟佛經者,是吾人心鏡之影,鑒乎影,得乎心,圓照靡遺,覓一文一句一名一言之不可得,而三千大千世界經典,燦然畢備乎是。世尊既四十九年未說一字,維摩詰亦祇有默然息喙之分,緣聞聞經,緣經聞聞,聞聞者聞猶非聞,方且無維摩詰經之可得,何有乎維摩詰經講義?更何有乎維摩詰經紀聞?知乎此義,進乎此知,則不妨與維摩詰掉臂同遊乎不可思議解脫。匪然者,但益妄念,令心起滅而已。雖然,經亦有言:「無離文字說解脫相,文字性空,即是解脫」。維摩詰固無往而不與諸說者,聞者、紀聞者俱爾。 佛二九四六年九秋之望,釋太虛作於南通。 維摩詰所說不可思議解脫經釋跋 諸布施中,以法施之功德為最大。凡印送流通大乘經論者,尤足啟發人之大悲菩提心,開豁人之實相般若眼,成無盡之慧命,證無上之法身,故為萬福之所會、眾善之所歸也。鍾仁益居士信佛有年,其長子普平居士,見義勇為,饒有父風。今以值三十初度,印送維摩詰經釋及金剛經講錄,為其令慈資薦冥福,洵可謂能以無限孝為孝、無量壽為壽者也!乃書數語為見聞隨喜者告。 民國二十年一月杪,太虛在南普陀。 (見維摩詰所說不可思議經釋) 別行大般若經第七分第十六分序 般若經來支那頗早,蓋三國、西晉間已有翻譯之者。然至唐玄奘三藏譯成十六分、六百卷,號大般若經,始告完竣。其十六分中第一分至第五分,所詮法義略同,但能詮文句有多寡耳。第一分四百卷,第二分七十八卷,第三分五十九卷,第四分十八卷,第五分十卷,可與古譯之放光、摩訶、道行、光讚等諸部般若參閱。然至第五分略為十卷、已極其刪繁就簡之能事矣。第六分八卷,即古譯勝天王般若。第七分二卷,即古譯文殊般若。第八分一卷,即古譯濡首般若。第九分一卷,即古譯金剛般若。惟仁王般若、般若心經、實相般若屬密部,而十六分中僅收實相般若為第十理趣分而已。大般若經浩瀚汪洋,令人有海若之嘆。然至第六最勝天王分,已忽改清俊奇拔之觀;入第七分,其鋒乃不可當,妙吉祥之智,誠殺人之刀、活人之劍,而為斬萬念冥一心之功首,宜龍樹系顯教奉之為始祖也。第八分為旁附第七分所突起之一奇峰。第九分能寂善現,父唱子和,截甚深疑,生堅固信,誠所謂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者矣!第十分由顯而密,會般若智,歸密嚴心,是大般若最後之果。而以下之六分,則分說六種般若密多行耳。第十一分五卷說施波羅密,第十二分五卷說戒波羅密,第十三分一卷說忍波羅密,第十四分一卷說進波羅密,第十五分二卷說靜慮波羅密,而以第十六分八卷說般若波羅密,要其終焉。第十六分為全經精神會歸之處,故今特與第七分刊出別行於世。此兩分雖有迦葉波、善現、舍利、慶喜諸聲聞上首唱和其間,而惟取佛與妙吉祥、善勇猛二大士問答者為主,斯大乘不共之大般若,學者宜究心焉! 壬戌冬月,在佛學院付刊故序。釋太虛。 題普庵祖師書金剛經 初見禪門日誦普菴咒,並聞禪和傳說其神異事,輒中心慕之!後聞老修行盛稱江西普菴祖師道場之偉大,益令神往!今得楊堯羽圓通居士攜示普祖加頌手書金剛及驗記,並宜春縣誌永樂加封制語錄序,鄒元標南泉山志序,乃知普祖為南宋政和間人,其道場即宜春南泉山之慈化寺。特此南泉是否唐普願禪師之南泉耶?又謝君濟沂序,洎圓通居士均述宜春淪共匪有年,佛剎盡毀,獨金經及萬曆皇后製袈裟,彭和尚斷臂,以袁君慶壽智取保存,得無虧損。茲圓通居士將影印金經,因細檢讀全冊,不獨金字燦然,筆致超妙,而所加注頌,亦皆概括經義,揭示心宗。以知普祖不惟以靈通著,其由牧菴忠上承江西祖印,亦類超然象外之古南泉也。宜其願力堅固,金剛不壞,永為照世之慧燈,利生之福田,而慈化寺其亦將隨民族以復興歟!是在當世大心之士! 民國二十四年六月一日,於首都講在家菩薩戒經沙門釋太虛敬題。 (見海刊十六卷七期) 能斷金剛般若經釋序 應城李子寬居士,嘗自號了空。民國七年在滬尚賢堂聞余演說,即心歸佛法。至十八年秋,余講經於漢口,居士時任湖北財政廳長,昕夕從聽,遂隨眾依儀皈佛法僧,仍以了空名之。以居士誦金剛般若曾得明驗,了知內外法皆畢竟空,在持躬涉世間,能澹泊名利,凡遇於國於民有益之事,輒埋頭去作,任勞怨,忘毀譽,以行其志,自云頗得金剛之益,是洵能善取甚深空義而成就無量功德者!與惡取於空,反以招狂蕩之愆者有間也。因語以「了了了時無所了,空空空處不真空」,進悟即空而不空之中實焉。年來進德彌猛利,弘法濟世之事皆不倦隨喜。頃自普陀山來簡云:本年廢曆八月二十九日,為先母太夫人七十冥壽之期,亦即弟子五十初度之日,除靜居山中誦經外,請印吾師所講之金剛般若,布施大眾,資薦先靈,並乞余書數語以為證。余以般若之無壽者相,正以剎那無住,相續無盡。明其壽,別無有此壽之者。了壽者空,則法壽無量,靡間存沒,不隔自他,皆妙真如性矣! 二十年八月十日,在北平世界佛學苑設備處,太虛。 出生菩提心經講記跋 出生菩提心經,二十二年春講於雪竇。寶忍於閩南畢業,從至雪山司會計,精成唯識,而迴向兜率。余開講後而命代講,故僅記首講。寶次年離雪返鄂,聞曾住持宜昌某寺,抗戰起逝世。今印布此經,以其記錄附之,專祝遂生睹史! 太虛誌於縉雲。三十二,十,十二。 藥師如來本願功德經印送序 釋迦本師說其以十二本願所成東方功德淨土,攝十方有緣眾生,隨願往生,大致同於阿彌陀佛西方淨土,而特殊之處在供養禮拜藥師如來及稱誦其名號經典者,現在能免除病難、災橫、增福、延壽,與彌陀之專接往生者異。故吾國佛殿,皆供設釋迦、藥師、彌陀三像,釋迦為主,右彌陀度亡而左藥師延生也。延生為群情之所欲樂,故上壽為世間之所榮貴,壽而健康,壽而多福多子息,則尤為盛事,殆非久積陰功,深培厚德不能致。計國楨居士之祖母張太夫人,癸酉六月二十三日九旬榮慶,子、孫、曾、玄、一本生存者將及百人,合家富樂,洵人瑞也哉!國楨居士冀益增其祖太夫人之壽康,印贈藥師功德經,聞之不勝欣讚,乃書此以為見聞隨喜此經者告。 民國二十二年癸酉閏月二十三日,太虛序於武昌之世界佛學苑圖書館。 藥師法會願文衍義敘 藥師法會者,乃戴公季陶等朝野耆碩,以天災迭降,國難紛乘,皆眾業所積成,冀民心之改善,敦請護國宣化廣慧班禪大師,在首都寶華山隆昌寺,率領淨眾,依藥師七佛本願功德經之所修建。諸耆碩不惟欲仗佛正法洎僧伽果德,銷禍培福;而尤重隨學諸佛所修願行,勸導全國人士,齊心止惡,協力行善,從業因上以轉移振拔之。於是既依國民現狀,分別確陳前十一願,俾各安其心而進其德,復依藥師世尊之大願為本,適切時代之所需,攝為第十二願,依藥師之所以成淨琉璃剎者,造成中華以及萬邦之康樂。其用心之仁且溥,固將有以感三寶加被,獲眾情嚮從,由不思議之熏,起不思議變,利周一時,澤流萬代!然以文約義豐,猶未足家喻而戶曉。去歲,余講是經於明州阿育王寺,雖捃摭願文,資發經義;亦未遑演暢以盡其致。今得羅居士奉僧,乘深達真理之慧,運切符實事之思,施宜雅宜俗之文,作契時契機之釋,名曰願文衍義。乃使願文如摩尼寶,置於高顯幢,有目咸瞻,靡求不遂,其裨益天下後世者,何可窮極!先曾逐漸發布於正信周刊,戴公閱之而喜,將彙編為一冊以印行,因略彰本文及釋義之功德相,敘之卷端云爾! 民國二十四年二月十五日,撰於武昌之世界佛學苑圖書館,太虛。 藥師如來本願功德經講記序 鍾居士益亭,原籍江甯,經商漢口,分業於上海、南京、長沙、重慶諸市。民十四,皈依佛教,法名仁益,自是專誠於佛法之修持,佛化之弘揚,學菩薩之慈悲救濟:歷任漢口佛教正信會副理事長,主辦慈濟團施診施藥救災救難之事;並任世界佛教學苑苑董,武昌佛學女眾院及漢口八敬學院董事長,贊助僧眾之佛學研究,眾善奉行,不遺餘力,今十數年於是矣。由此武漢人士無不知有鍾會長或鍾菩薩者。去夏、吾國被寇迫全面抗戰以來,居士更率導會眾,設佛教救護隊,並佛徒避難暫居所。而頃年擬辦之佛教正信醫院,亦將乘時成立,則其壽世壽人以融成無量之光壽者,即為實行。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之明效。茲值六旬壽辰,印贈此經講記,將使釋尊所說及余所講之文義,藉徵之居士行事而彌見其深切著明,因不勝歡喜讚歎以為之序。 太虛,戊寅佛誕,在中國佛學會。 (見海刊十九卷六期) 彌陀經性樂義味序 佛說阿彌陀經,為中國近數百年來、最握持多數學佛四眾之心理者。不惟每日持誦及種種延生度亡之法事,皆不離此經,且普通講會,亦以此經為多!而雲棲疏鈔與靈峰要解,則為講說此經者奉為圭臬。瑞光根慧禪師,乃禪參臨濟、教習天台者也,向亦宗本靈峰。今夏因鎮海伴雲居士請講此經,細研要解,至靈峰出此經以實相為體,忽發明應以彌陀依正之常樂我淨果德為體,遂別為性樂義味之談,講錄成,堅乞余為序之。余夏間講此經,亦曾說彌陀依正為體,往生不退為宗,信願持名為用。蓋實相固為諸法通體,然此經無實相明文,不足標示其特體;根公此說,可為要解之補充,想靈峰在樂邦中,亦當微笑而首肯也。 丙子冬,雪山太虛。 (見海刊十八卷五期) 重刻地藏經序 地藏菩薩本願經,乃釋尊在忉利天所說。考菩薩夙生之願行及現住之功德,其悲懷之所注,在濟拔至苦之地獄有情。夫處茲五濁熾盛之末劫,若僧若俗,觸途成阿鼻之業!非仗菩薩之哀救,其不永淪,蓋非易易!此於自拯既然,而於發普度眾生之大菩提心者,則尤有然!聞西藏所傳龍猛發菩提心法,先依子母天性之愛,觀母淪於地獄,痛切赴救,然後廓充此心於一切含識,悲願乃不期然而深廣,非成佛莫由竟此悲願,而誓成正覺之大菩提志,遂確乎其不可搖奪矣。此非即經中所昭示之菩薩本願功德歟!故誠能於此經讀誦研思,則自度度他之道胥備焉。是經流通雖廣,而佳刻精印之本,不數數覯。今奘年老和尚為欲廣誘人覽誦斯經,求良書而重刻之,其功洵不亞於駕苦海之慈航,燃昏衢之電炬也!因略述經意以贊之。 甲戌臘八,雪山太虛敬序。 (見海刊十六卷三期) (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 妙法蓮華經普賢菩薩勸發品)合刊序 前敘慈宗三要,曾明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陀天經,是令閻浮提人一生不退無上菩提之祕要。而上生兜率六行中,第六即為持誦大乘。故法華經普賢菩薩品云:『若有人受持讀誦,解其義趣,是人命終為千佛授手,令不恐怖,不墮惡趣,即生兜率天上彌勒菩薩所。彌勒菩薩有三十二相,大菩薩眾所共圍繞,有千萬億天女眷屬而於中生』。普賢於華嚴導歸極樂,世習知之;而於法華經王中導歸兜率,往往熟視不睹!乃特因謝慧堅居士合刊上生經及勸發品一拈出之,以彌勒淨土為所祈之妙果,以普賢、法華為能趣之妙行,由妙行而克妙果,是在智者。 釋尊應世二千九百五十一年降誕日,釋太虛。 (單行本) 慈宗三要序 遠稽乾竺,仰慈氏之德風;邇徵大唐,續慈恩之芳燄:歸宗有在,故曰慈宗。三要者:謂瑜之真實義品,及菩薩戒本,與觀彌勒上生兜率經也。義品、戒本,慈氏之說;經則釋尊談慈氏者,故皆宗在慈氏,如次為慈宗境行果之三要也。 夫世親大師嘗集境行果為三十頌,迴施有情;護法諸師解之,大義微言燦然矣!是曰成唯識論。第明境繁細難了;而制行期果,又非急切能致,慧麤者畏焉!或耽玩其名句味,樂以忘疲,不覺老至,造修趣證者卒鮮!今易以解此真實義,持此菩薩戒,祈此內院生,既簡且要,洵為人人之所易能。然真實義詮境之要,菩薩戒範行之要,聞者殆無間然;至觀上生為獲果之要,必猶難首肯,茲申論之: 夫知有無上菩提,又知有已得垂得此無上菩提者,復知自他有情皆有能得此無上菩提之因性,且嘗自期於必得之者。顧人命在呼吸間,一旦無常,即成隔世;若於生死猶未自在,非藉佛菩薩攝持之力,則於所志之事,諸趣流轉昧忘可虞,故須急欣淨土、親上聖之務;否則上無以圓大覺,下無以濟含識,近無以淨一心,遠無以事諸佛,不亦唐功寡效乎?然十方諸佛剎,雖有緣者皆得生,而凡在蒙蔽,罔知擇趨;惟補處菩薩,法爾須成熟當界有情,故於釋尊遺教中曾持五戒受三皈稱一名者,即為已與慈尊有緣,可求生內院以親近之矣!況乎慈尊應居睹史,與吾人同界同土,而三品、九等之生因,行之匪艱,寧不較往生他土倍易乎?一經上生,皆即聞法不退大菩提;與往生他土猶滯相凡小者,殊勝逈然矣!故斯經實為一生成就不退佛果之祕要,曾發無上菩提心者,不可不奉持以靳向焉! 甲子元旦之旦,釋太虛敬敘。 (見海刊五卷一期) 慈宗要藏序 民十三元旦之旦,作慈宗三要敘,集刊慈宗三要,奉以周旋,造次顛沛未嘗離乎是,彈指十年矣!而亦有隨以習行者。 比年住持廈門南普陀寺,鑿阿耨達池,構兜率陀院,將以為退靜之地。適轉逢長老自小雪峰攜古銅彌勒菩薩像至,乃就兜率陀院設慈宗壇以奉之。民二十一、二十二之交,旦夕禪誦其中,皈依者浸多,有慈宗學會之組。持三要而請益,乃恢而廓之,輯茲慈宗要藏。 曩集三要以解理、修行、證果為序,故先義、次戒、而後經;今者遵藏例以編,乃依經、律、論、雜為四,俾研習此宗者,可獲其要而息他騖焉! 然慈氏慈恩之道,斯特千里之初步耳!慈氏宗釋諸論,及無著、世親、護法、戒賢、慈恩師弟所崇弘者,能結集為慈宗略藏乎?奘譯全典並異譯,有關慈氏、無著、世親學諸籍,暨慈恩以來所流衍者,能結集為慈宗本藏乎?釋尊遺教之付囑在慈氏,宜宗本慈氏以貫持一切之經、律、論、雜,為慈宗大藏之纂。況慈宗普為發趣一切乘者,故菩薩於菩提當於五明處求——大藏為內明,而各種宗教與哲學附之;一切語言文字學為聲明;一切思辯論理學為因明;一切衛生醫藥學為醫藥明;而數學以至其餘一切理論科學實用科學均屬工巧明——,則根極慈宗,融攝一切開物成務,利用厚生,進德修業之說,更應為慈宗廣藏之輯矣。斯待學者之擴充又擴充歟! 然要藏至廣藏,皆所依之教而己;解理、修行、證果之事,則終在當人之超然自得,慈宗學會諸子勉乎哉! 民國二十二年一月十八日,太虛在南普陀慈宗壇。 現觀莊嚴論序 聞西藏所傳慈氏五論,以現觀莊嚴為必習,因亟勸法尊譯師出其頌並略釋之。乍觀一切相智中菩提心二十二喻,二十大乘僧,四加行分上中下,染淨所能分別三十六,十三修行法性,八出生正行。道智中大乘見道十六剎那。遍智中遠近道能所治差別及加行十差別四自性。一切相加行中三智差別相與加行德失相,三智相及勝相各十六,作用十一,自性相十六,見修頂各能所取分別三十六,無間頂加行破邪執十六種。剎那加行四種。四身差別及智身二十一聚與二十七事業等。玄旨稠疊,驚歎得未曾有。已而取大般若第一會第二會第四會對照之,則燦焉秩焉,皆經文固有之義層也。然直閱般若經者,易以繁複生厭!大智度宗實相以推辯諸法無不盡,雖汪洋恣肆哉,亦曾莫得其統諸。自非補處深智,安能以三智境、四加行行、一法身果,次第綸貫經義,若網之在綱,有條而不紊耶?運瑜伽巧分別相,彰般若無分別性,得斯論而般若之眉目朗,瑜伽之精髓充矣!頌本八品,離前後文增序攝成十,並間為瑩潤文句,快妙論之先睹,輒敘其所感於簡耑。 民國二十六年十一月,太虛時住漢藏教理院那伽窟。 (見海刊十九卷二期) 慈尊五論頌合刊序 華文古譯慈尊之論本,曰辨中邊頌,曰大乘莊嚴經頌,曰釋金剛般若頌。廣論則為瑜伽師地;而地持、決定藏、王法正理皆此中一分,且菩薩地亦攝大乘經莊嚴。至諸教名義決定論,釋唵吽等字,別屬密部。奘三藏曾傳分別瑜伽未譯,雖有究竟一乘寶性論,乃題堅慧菩薩造,故與今據西藏所傳之慈氏五論,大相逕庭。蓋藏文瑜伽師地係無著菩薩作,非出慈尊所說,亦不聞有釋金剛頌,而寶性論頌則傳是慈氏造。今得法尊苾芻譯出現觀莊嚴及辦法法性,而考辨法法性似即分別瑜伽。於是藏傳五論,華文大備。然慈尊唯造頌而釋文皆出論師,故義頗不一。今合刊五論頌為一本以存其樸。條貫而編次之,表提其綱領如左: 現觀莊嚴………通明大乘法——多說平等性 辨法法性………特明境唯識——兼說平等性差別相 辨中邊…………特明三自性——兼說平等性差別相 大乘莊嚴經……特明七八識——多說差別相 一乘寶性………特明如來藏——多說佛功德 然此亦略據其偏勝相以言耳,其實皆一味大乘也。但如來藏義,幽玄難曉,又為隋、唐以來台、賢、禪共所崇最,此除如來藏經、寶性論專說外,亦見楞伽、厚嚴及法界無差別諸經論——起信、楞嚴多諍,茲姑不列——,而與「佛性」義同,於異熟身中示有如來體性,遂有此「如來藏」一名,分剖而透視之,內苞多義。 ᅟᅟ         ┌根本智證真如────────────┐ (或不空) ᅟᅟ         │       ┌變相真如  ┐───空┐ ᅟᅟ  (就地上智明)│       │(無漏善種)│    │(界限唯除佛) ᅟᅟ  地 上 菩 薩┤   ┌內緣境┤本識自體  ├空不空─┼如來藏 ᅟᅟ         │   │   │(相應遍行)│    │ ᅟᅟ         └後得智┤   └賴耶異熟  ┘──不空┘ ᅟᅟ             │             │ ᅟᅟ             └遍緣境──自他五蘊────┘(或空) 此表釋義,且俟異日。由是如來藏義寬故,是以宗空者明即空性,唯識者說為識元。若依華夏所尊,應取空不空圓中義,所謂隨緣不變不變隨緣者,其庶幾哉! 民國第一丁丑冬月,太虛敘於漢藏教理院那伽室。 (見海刊十九卷二期) 唯識三十論講錄贅言 余昔者嘗謂大乘八宗各有特勝之義,而亦互攝無餘。辛酉仲春,講唯識三十論於杭之幽冀會館,遂舉之以為例曰:若茲論第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之三頌,可攝三論宗;第二十七、二十八之二頌,可攝禪宗;第二十六至三十之五頌,可攝律宗、華嚴宗、法華宗;第三十頌,可攝淨土宗、真言宗。至廣明三能變識以成立一切法唯識之遍依圓三性,則為此宗特勝之義。故斯論不僅唯識宗之宏綱,實佛法藏之寶鑰也。如如居士示以所成之講錄,棄粗就精,語多典要。而余之所講,則時用通俗語,務求明顯,得之足以相發明矣!因贅為互攝特勝之言,以弘其傳。 釋尊應世二九四八年春暮,釋太虛。 (見海刊二卷七期) 八識規矩頌奘註序 玄奘大師之八識規矩頌,曾否自為頌註,未見著錄。丁卯夏,小住雲林靈隱,有談玄堂主者,湘人也,博聞篤學,藏有明刻八識規矩增鈔本,載唐三藏法師玄奘頌註,明魯菴法師普泰補註,明紫柏禪師達觀詳解,菩薩戒弟子李馭芳增鈔,同戒友謝璠、林有樹參訂。補註、詳解,淆訛疊見,顯係明人之作。惟奘註審名檢實,句義老到,決非唐以後人能假託;雖不定為奘師自註,其出奘門諸賢必矣,得茲至足為寶!然增鈔者於奘註、泰註,間雜相亂,而字句亦時訛誤,爰細覈一過,囑玄師謄清以實潮音云。 十六、八、八、太虛。 (見海刊八卷九期) 菩提道次第廣論序 比因西藏學者法尊譯出黃衣士宗克巴祖師所造菩提道次第廣論,教授世苑漢藏院學僧,將梓行而問世。余為參訂其譯文,閱至『如是以諸共道淨相續已,決定應須趣入密咒,以能速滿二資糧故。設踰共道,非所堪能。或由種性功能羸劣不樂趣密咒者,則唯應將此之次第加以推廣』。其為特尚密宗之理論,甚為顯然。例之賢首以別教一乘特尚華嚴,天台以純圓獨妙特尚法華,固將無別。然中國尚禪宗者,斥除一切經律論義,雖若宗鏡錄遍錄經論,亦但揚厥宗,鄙餘法為中下;尚淨土者,亦勸人不參禪學教,專守一句彌陀,賢、台、雖可以小始終頓藏通別圓位攝所餘佛言,然既為劣機而設,非勝根所必須,縱曰圓人無不可用為圓法,亦唯俟不獲已時始一援用之,而學者又誰肯劣根自居!於是亦皆被棄。此風至日本而加厲,橫判顯密教、豎判十住心之東密,則除祕密盡排為淺顯;高唱經題之日蓮,則於法華亦捨跡門而僅崇本門。今日本雖經明治維新復興,然亦只有各宗而無整全之佛教。中國至清季除參話頭、念彌陀外,時一講習者亦禪之楞嚴、淨之彌陀疏鈔、及天台法華與四教儀、或賢首五教儀、附相宗八要而已。經律論古疏早多散失,保之大藏者亦徒資供奉,或翻閱以種善根耳。空疏媕陋之既極,唯仗沿習風俗以支持。學校興而一呼迷信,幾潰頹無以復存,迄今欲扶掖以經論律儀,尚無以樹立其基礎。而借觀西藏四五百年來之黃衣士風教,獨能卓然安住,內充外弘,遐被康、青、藏、滿而不匱,為之勝緣者雖非一,而此論力闡上士道必經中下士道;俾趣密之士,亦須取一切經律論所詮戒定慧遍為教授,實為最主要原因。論云: 如道炬釋:「未修止觀,學習律儀學處以前,是為戒學。奢摩他者,是為定學。毗缽舍那,是為慧學。復次、奢摩他前,是方便分福德資糧,依世俗諦廣大道次;發起三種殊勝慧者,是般若分智慧資糧,依勝義諦甚深道次」。若於此次第決定、數量決定之智慧方便中僅取一分者,當決定知不成菩提。 福德資糧則人天俱攝,智慧資糧則聲緣相協,律及經論皆所依止,僅取一分不成菩提。雖未嘗不別有最勝之歸趣,而確定皆攝入次第之過程。於是不沒自宗,不離餘法,而巧能安立一切言教,皆趣修證。故從天竺相、性各判三時,以致華、日諸宗之判攝時教,皆遜此論獨具之優點。余昔於佛學概論,明因緣所生法為五乘共法,三法印為三乘共法,一切法實相至無障礙法界為大乘不共法;後於大乘本生心地觀經,又增說共不共通法為總要,粗引端緒,語焉不彰。今雖未能獨崇密宗,欣睹三士道總建立之典要,乃特提出以申論之。 (見海刊十六卷三號) (附註)海刊原題「菩提道次第廣論較中日各宗判教之優點」,以此代序,故今改之。 菩提道次第略論序 華夏密乘中興暨西藏佛法內流,大勇實為前矛。勇原籍四川巴縣,姓李名錦章。民國八年夏,與大慈、大覺同日從余落髮,方二十七齡爾。受戒參禪江天寺及住靜五台山。迨十年秋,余講法華於北平,來依座下,時有日本東密老宿覺隨者,屢以唐代傳日本真言大法還奉華土,聒余赴日承受,余悶然未應。勇喜躍往,卒於十二年冬,領高野金山穆韶阿闍黎兩界大法歸,為東密暢傳中國始。十三年夏,勇學雍和宮白普仁喇嘛金光明法,起求法西藏意。刱藏文學校,余武昌佛學院畢業僧法尊等轉平隨學,而白喇嘛法會遂風行南北。翌春、余在平講經,班禪國師初自後藏至,通漢藏蒙僧之郵者,則白與勇也。春杪、多傑覺拔格西突來藏校,余贈漢僧衣帽披戴之,不久格西之名大噪,藏中顯密法亦因盛傳內地。而勇組西藏學法團,率大剛、法尊、恆演、觀空、嚴定、超一、密悟等,亦於是秋抵康,然阻滯康定,刻苦修學。勇竟於十八年冬,遽順無常,纔盈苾芻戒十夏而已。懷達之拉薩,渴求之悉底,勢必期之再世。次年、轉身康地,頃已成求寂,由大剛導學哲邦,庶夙願可滿歟!勇出家十載中所遺文筆,略有散見,成書者僅譯講之菩提道次第略論。近年繼志精勤者,顯學密修,固邁進未已!而此篳路襤褸之創譯,尤適機要。惜闕止觀章,今得法尊補足之,並由嚴定閱校藏籍,塵空整治筆錄,並加以條晰,勒成六卷;不惟學院可資為講冊,而諸欲探究西藏宗喀巴大師之學者,亦堪獲一簡易門徑。茲由漢藏教理院鋟板流布,因敘大勇往行以諗後昆。至論義則略廣如文,尋覽者當自得之。 中華民國三十一年六月八日,縉雲老人太虛。 密宗道次序 密宗道次第,原名續部總建立廣釋,西藏克主大師造,世苑漢藏院法尊教授譯。聞此譯尚為略論,別有廣論,亦如菩提道次之分略廣。雖略去廣辯及細析各端,而事理之綱要固已完具也。譯師出稿本屬為序之,乃察閱一過,就隨感所及筆述於下: 密宗之判教不詳於梵、漢,由漢傳日後,東密始為十住心論及顯密二教論以豎判橫判。台密初依天台教判,後因東密之影響,遂為法華理密真言理事俱密之高判。今西藏此論尤為晚出,蓋承菩提道次之後,乃黃衣士之密咒道次第觀也。 東密勇為化身釋迦顯教、法身大日密教之建立;而台密則謂遮那即釋迦;今此論乃先為成佛之建立。初出聲聞之成佛義,略同台、賢之藏教、小教佛;次出大乘一顯二密,顯同法相大乘。而密又分三:一、作行兩部同法相大乘,二、瑜伽部二說:一以淨飯王子入第四靜慮時,諸佛來集,引意生身往色究竟,五相成身,降須彌頂說瑜伽續,還來人間示現成佛。二以最後身菩薩於色究竟天入遍空定,諸佛來集,五相成佛,往須彌頂說瑜伽續,乃生人間現十二相。其與顯不同處,唯其諸佛灌頂五相成身而已。至一依人間色身引成天上報身,二成天上報身化降人間生身,不過報化先後之次第。初釋即化是報近台密義,次釋從報起化符法相義。三、無上部亦同法相,唯於「最後有」承諸佛第三第四灌頂,成雙運金剛持報身,為此部之特義。由此知成佛及佛身,可以法相大乘為決定義。聲聞但是於法相見未完備,密續但於最後有至成佛間加入其特義。推之大乘各種成佛及佛身說,皆不過法相大乘義中加其特義或詳略開合之殊爾。故台、賢分四教五教各別之成佛與佛身說,及東密之法身密教說,皆應廢止。東密於說真實攝等根本經之大日如來為法身佛,復因本地及加持之爭而分古義新義,閱此所傳印度三論師同判此是住須彌頂說經之變化身——可是勝應身或隨類化身——,不唯非法身,且非報身,殊足拔除東密之立義根本。 密續之分作、行、瑜伽、無上四層,殆為紅衣士以來所共許之說。無上部之特異瑜伽部者,在雙身之特殊修法,亦為紅黃之所共承。其不同者,除黃衣派之依律、依菩提道次之外,此中所破「於無上續分父、母、無二三續」義,及以「歡喜金剛為無二最勝密」之義,應即紅衣派密——聞別有金剛道次。然紅衣派自居最高無上,而判黃衣派猶有一間之不及,則如台、賢各標自勝,未足折服。中立旁觀,黃派勝在律及次第,優長世間建立,近於教下;紅派勝在直截頓超,更能得力修證,近於宗下。而同取雙身和合為最上密,乃承印度末期所傳。 於佛所轉法輪,既采深密三時說,又以第二時為最上,顯違經教,似有未妥。然曰:第一四諦法輪,第二無相法輪,第三善辨法輪,立名頗當,以楞伽、華嚴等入第二法輪,尚應抉擇。 密續之作部、行部,可統於瑜伽部,瑜伽部亦有其統,略同東密、台密之兩界。然無上部對瑜伽等三部有如何統屬關係?且五金剛並立,雖可以集密統大威德、歡喜、勝樂,但時輪又如何關攝?故似多頭而缺統一之組織!此論乃謂「曼陀羅諸尊,若廣分別雖無邊際,然彼一切或於五部或於身語意三密金剛,或於三密不離一切部主金剛持第六部,罄無不攝」,則應於五大金剛上以「金剛持」總統之。太虛,二五,七,一七,在廬山。 頃閱蓮菩提譯之西藏白衣派——西藏有紅、黃、白、黑四派,傳除黑派為外道,餘皆佛教——,明行道六成就法,自稱乃特出於密宗道次無上部以上之祕傳。核之,亦為無上部中所含之行法,但就其所側重點特殊發揮,自標其勝——紅衣派應更別有自標其勝之處——,其實則大同小異而已。中以「靈熱成就」為特要基本,餘五皆依據之。幻觀、夢觀甚平平,淨光中陰為最上成就,然亦為紅、黃派所共,轉識成就同作密之彌陀法,不過易彌陀為金剛大持耳。觀於意變勝慧女身段,頗能說明藏密無上部皆修欲樂定之祕密。要之、以美妙及醜怪奮起貪懼之熱力,於此心得安定,則煩惱性空即菩提矣。 太虛二五,八,六,在廬山再記。 (見海刊十七卷九期) 敘觀心覺夢鈔 觀心覺夢鈔,一冊三卷,民國六年,余遊日本西京,購之舊書肆者。查此書,日本續藏亦未收入,殆為孤本。據江戶沙門典壽校刊引,已不知撰者名,相傳是良遍治師或中觀法師作。嘗反復觀玩,所言雖不無偏至之處,要為日本傳慈恩學者之一大師所撰,確然可無疑矣。鈔中以「其境守性,不隨心故名性境」,可謂文從字順!以熏習道理、轉教道理說唯識,尤為扼要。其種子熏習章、十二緣起章、二諦相依章、二重中道章、攝在剎那章、勝義重重,蓋難殫述!難辯之辭,亦多精卓。玄奘大師八識規矩與窺基大師唯識章之後,此為高建慈恩法幢有數之傑作!上海方設立佛學書局,借與原本,抄副付印,用廣流傳。至其中字句脫剩訛訛者,間仍有之。雖未遑一一治定,但由閱者細心觀覽,亦不難貫通前後文而得其義也。 民國十八年八月,四洲傳教沙門太虛,識於靈隱。 大乘起信論研究序 予去年對歐陽竟無先生之抉擇談,嘗作佛法總抉擇談,載在海潮音,於大乘起信論曾涉言及之。嗣梁任公先生有大乘起信論考證之作,而王君恩洋復著大乘起信論料簡。以國內佛學者多數習大乘起信論之故,遂囂囂然駁難紛出;而武昌印經處同人,更蒐集近人有關於大乘起信論之說,彙為是編,曰:大乘起信論研究,堅要予一言為序。予曰:世之嘖有煩言於歐陽、梁、王三君者,其未知三君權巧之意者乎!夫梁君特以比來昌言學佛,漸流為時髦之風尚,而實則於先覺遺留之三藏至教,鮮有曾用精審博考之研究,由砉然懸解佛法諦理,然後信受奉行者,大都人云亦云,就流通之一二經論,約略涉覽,輒糢糊影響以談修證!夫於教理既未有深造自詣之信解,遂遽事行果而欲求其無所迷謬,其何可得乎?此梁君所以擷錄日人疑辯之餘緒,取今時學佛者所通依之起信論以深錐而痛劄之!縱筆所至,且牽及一切大小乘之三藏,使囫圇吞棗之學佛者流,從無疑以生疑,因疑深究,庶幾高閣之寶藏至教,皆浸入學佛者之心海,乃能確解而堅信耳!至於歐陽君、王君,其意亦同,加以古德據起信而將唯識判為大乘權教,遂致千年來之學佛者,對於唯識無復造極之研究;今欲導之壹志專究,須先將蔽在人人目前之起信闢除,亦勢之必然者也。謂予不信,請觀歐陽居士復唐大圓之書云:『今時之最可憐者,無知之佛教徒,好奇之哲學徒,名雖好聽,實則沉淪,不得已而抑起信,或於二者有稍益歟?起信是由小入大過渡之作,有攝大乘論讀,不必讀之可也』。又請觀王君之料簡云:『夫斯論(起信)之作,固出於梁陳小兒,無知偏計,亦何深罪!特當有唐之世,大法盛行,唯識法相因明之理,廣博精嚴甚深抉擇,而此論乃無人料簡;靈泰、智周之徒,雖略斥責而不深討,貽諸後世習尚風行,遂致膚淺模棱剗盡慧命,似教既興,正法以墜,而法相唯識千餘年來遂鮮人道及矣』!由此觀之,則三君之說,皆菩薩之方便,蓋可知矣。待他日『開權』之時節因緣一到,在三君必自有其『顯實』之談,今何用遽興諍辯哉!然武昌印經處之刊此,其亦猶三君之意乎?則於『為實施權』之佛事,亦不為無功已。 佛二九五〇年夏月,釋太虛。 民國重修大藏經敘 一切都是因緣和合生滅相續而存在,自性本空,唯識所現,大圓滿覺明證中莫非因果重重,遍融無礙之法界,故曰一切法皆為佛法。有情然,器界然,無事無物不然,浩浩有情器界中之人間亦自無不然;人間之在佛法,其如一塵之處太空乎! 人間之特徵曰文化,人能刱造而運用文化,人間在法界中遂握轉變醜惡為美善之樞紐,而大圓滿覺者亦駸駸出現亦教利導;蓋唯人間有文化集成之思想理智,乃緣生大覺,如實而證,如證而說,如說而行,有持說行者始為佛法住世,則佛法之在人間,又殆如嘉植之依沃壤歟! 人文之要素唯三:經濟以滿足生活,農工商業等屬之。政治以維護安和,政法軍事等屬之。教學以促成進化,宗教、藝術、哲學、科學等屬之。非經濟不能生存,非政治不能安固,然非教學則無以承前啟後,日進高明,故教學尤為人文之主導。最先之主導為宗教,藝術、哲學、科學輔之。近代科學起為主導,而哲學、藝術、宗教為附矣。 人間文化今全在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主導之下,宗教遇之黯然無色。佛教為世界公認三大宗教之一,雖曾有光榮之時代,今已衰消殘退,似無復興為導進人文之功用矣。但科學雖能制御自然物而充人間厚生利用之具,於人事之進善尚無顯效,故生產之益未能均享,而國家民族與社會階級之鬥爭彌烈。戰後人間所蘄向者,轉在淨化人間,一方保持國族之安全發展,同時贏得國際之永久和平。宗教之為物,大抵為由淨化個人進而淨化人間,不妨礙國家民族繁榮而力求世界人類之共同幸福者,則宗教又為斯世急切之需要矣! 然在科學極發達之時,必須通得過科學理論之批判,透出為科學思想之率導,同時能吸收科學成果,綜理哲學、藝術之宗教,方足膺此時代之要求,斯則又唯佛學堪當其選矣!謂予不信,則有結集一切佛法之大藏在,明智人士一研究之,自知余言之不謬。 佛法藏之結集,始於佛寂後七葉窟之結集,口傳手抄,遞代有增顯,亦有減隱。自中國宋初蜀藏、高麗藏之刻行,始有增而無減,歷元、明、清而至東鄰大正之新修,集收日富,蔚成人間文化之一大結晶。民國交通益便,各地學人之往返,各種文字之迻譯,南海之所傳,西藏之所蘊,亦皆披沙出金,耀然人目。且中華民國又非力求世界和平不能建立,世界和平亦非安定中國不能保障,為保持國族與國際之安和,為率導人間文化之飛躍前進,則大藏經之重修,又烏容已!藏經會發起同人固當竭力務底於成,而國族之賢達、世界之仁人志士,皆應贊襄此導進人間淨化之盛業,俱會於大圓滿覺之普光明法界! (見海刊二十七卷六期) 諸佛菩薩殊勝因緣序 諸佛及諸大菩薩,體真如而不住,運神化以無方,乘不可思議方便願力智輪,隨順一切眾生,示土示身,現生現滅,雖月映秋潭,不落仙蟾之魄,而雷震春谷,能花香象之牙,所謂未種善根者使種善根,已種善根者使之增長,已增長者使之成熟,已成熟者使之解脫,已解脫者使之圓滿無上果覺。故吾人之獲見聞了知諸佛菩薩之名跡者,皆諸佛菩薩殊勝因所應吾人之殊勝緣,亦吾人殊勝因所感諸佛菩薩之殊勝緣也。諸佛菩薩悲願平等,以有情類感應之賒切,顯為差異。閻浮提人想念勢盛,造善造惡有大力用,而境紛心雜,不易正定,遂著其垂化之年月日時,以導之注想繫念於出世之大法。今慧融居士,向諸佛菩薩平等悲願海中,窺見斯意,集錄本師釋迦牟尼佛等示生成道現滅日期,編定禮拜持誦之儀軌,題之曰諸佛菩薩殊勝因緣,布施閻浮提人,洵深契諸佛菩薩之本懷,必能作大利益於閻浮提者!蓋此中所錄諸佛菩薩,皆與吾閻浮提人有殊勝因緣,其示生、成道、現滅日期,亦皆引發吾人正念之殊勝因緣也。故不勝歡喜讚歎,而舉以勸告人人之信受奉行焉。 佛二九四八年,釋太虛敬序。 (見海刊二卷五期) 跋說諸佛世尊菩薩尊者名稱歌曲 說者,為胡適、羅庸、羅培諸先生高弟,治元、明、清文學史,尤擅長元、明曲調之研究。頃任印度國際大學中國文學教授,並攻究梵文戲劇,因緣曲學而探尋佛藏,成此眇論,將數百年沉祕藏海之瑰寶,鉤出而貢獻之佛學文學界,意義甚大!由是而想及瑜伽施食、水陸供儀諸調,暨禪誦所載六句、八句、大祝延諸讚,有用「唵嘛呢叭咪吽」等全咒者。明初分僧寺為禪、講、律、淨、教五宗,教專應赴,尤習為管絃歌詠,淵源梵唄,或猶存漢、唐、宋、明餘韻。得音樂專家聽而寫成音譜,似於清季平調及近傳洋歌外,亦可為復興國樂之一助歟! 太虛跋。三二,三,二二,在渝獅山。 (見海刊二十四卷五期) 佛舍利經塔祕行鈔序 佛法之大原,出佛智自證法界,等覺菩薩而下有難測知者,況可以凡人之見聞為限歟?故唯有根據經律聖教以為準繩,強信而不加穿鑿,庶其無誤!王居士普照,既撰集佛舍利經塔祕行鈔成,柬祈序其耑,曰:『問塔之因果究竟,鮮有能澈底明瞭者!執相之輩則昧於理,執理者又昧於事,欲求事理通達、深解義趣者,殊難得其人!弟子於講學之餘,略集經論之有關於塔事者,都成十三章,命曰「佛舍利經塔祕行鈔」,擬付印流通。俾施造者功不唐捐,得生正見,而利根輩則直悟六塵境界,無非佛舍利經塔,以契我釋尊為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之本懷。謹將原稿寄呈,乞更正,並賜序焉』!余覽所抄,三歎善哉!乃錄來書所云以為序,歸之。 民國三十三年二月十三日,太虛老人序於渝。 (見海刊二十五卷四期) 美國佛教之中國佛教史觀序 歐美人於佛教之研究,其動機不一:有為人類史家作各種民族文化之研究而及之者,有為宗教學家作宗教之比較研究而及之者,有為哲學家而研究關於佛學之哲學者。三者之觀察不同,三者之了知亦殊。大抵史學家泥於進化之說,宗教學家拘於基督教之成訓,哲學家範以西洋哲學或某派哲學之見解,於佛之教義皆難洞徹,然亦有因之而讚歎欽仰且崇信修持者。據吾所聞:歐、美士女之受戒以為僧傳教者,已數十人,大抵出於錫蘭島,近亦有出於日本者。今年美國大學生且有多人至日本佛教大學留學,可知佛教西行之時機將熟矣!然我國至今不能成立一佛教大學以供歐、美人之來留學,且僧徒不振,國人或從而摧毀之,觀歐、美人敘述吾國過去光榮之歷史,真不知當作何情感也!宣博士為卜技利宗教專門學校講師,雖未為純正之佛教信徒,而其所研究者,似於前所述史學、宗教學、哲學三方都有關涉,積十幾年親赴佛教流行各地之考究,參以各國民族於佛教所生之特殊關係,若於四十二章則論其接近儒訓,於淨土宗則涉及古帝皇山岳封禪思想,於盂蘭盆會則言中國民族之重孝思,皆可見歐美人研究之特長。對於唐、宋來中國佛教核心之禪宗,語之較詳,亦為得體。雖於史實,稽覈未精,而佛教在中國之發展與衰落之故尚有未悉,然亦可謂難能矣!唯著者於中國佛教,似從日本間接知之,故對於整理經典,則列天台、禪宗、密宗三家,不及華嚴宗。據實、密宗十住心論出於日本空海,乃從中國之華嚴宗一轉手而成。故言中國佛教,當注重華嚴宗而非密宗也。李一超居士譯此頗鄭重,間加辨正。今稿成,索予一序,然聞尚有印度、緬甸等篇,竊願李君精進以完成之也! 民國十七年二月,釋太虛。 (見海刊九卷三期) 今日之中國佛教序 佛法之本身,即為萬有群生之實相實性,亙古今,徹邊中,無時劫方域之可言,然著為人間之教化,則緣會斯在,宗趣以彰。蒲君樂道,籍出近代文化中樞之英嶠,由少之壯,嘗不斷往來於中、英兩國間。本其英國文學哲學之所長,習夫中國之語文學術,亦多諳練,尤精於佛理之研究,通其解,篤其行,粹然為佛教信徒。茲告我近著「今日之中國佛教」一書,將返倫敦印布,期以此時此方之佛教,傳入彼方。余稔君潛修日久,頃自號竹風,虛心若竹,妙悟冷然,勁節凌風,高懷卓爾,必能確徵中、英文化交感之嘉果,乃忻焉不辭而為之序。 中華民國三十四年十二月二日,在渝寓,太虛。 (見海刊二十七卷一期) 略述西藏之佛教序 西藏之佛教,雖知為宗喀巴派而未究其詳也。民八有黃葆蒼、董慕舒、李錦章三子自川抵甬,乞予剃度,名以傳心、傳佛、傳眾,字之曰大慈、大覺、大勇。受戒江天寺後,大慈即閉關杭州淨梵院,而昕夕侍奉在前者,則其次子恭佐也。恭佐年未弱冠,即能以父志為志,近事三寶,可謂善根深厚!已而大慈逝世,恭佐依大勇為沙彌,名法宗而字恆演。隨學佛教藏文學院,從之入藏求法,滯止西康者數年。今大覺、大勇雖先後殂落,而大剛、朗禪、法尊、恆演等皆能繼大勇之願,孜孜不倦。恆演以事暫回漢土,暇嘗陳白康藏佛教內容。茲閱所編西藏之佛教,乃知昔宗喀巴大師整飭西藏之佛教,與吾在中國提倡者,有相同之三義焉: 一關於教理行果方面者,以三士攝五乘,下士纔止人天,中士則由人天而止聲緣,上士則以人天聲緣為自行階梯,化他方便,經菩薩行而至佛。綸貫以善知識之教授教誡,則皆為開示悟入佛之知見之善巧法門。此義嘗著之佛乘導言等,而菩提道次第,則備極精詳者也。二、關於律儀方面者,根據七眾律儀戒,以為建立人間佛教團標準,雖梗於世俗所云紅教之舊制,未能全藏一致,而十之七八已成為世俗所云之黃教——按紅黃之分,係由俗人就其帽區別名之而已——。十餘年前,吾察中國僧制之窳敗,嘗作整理僧伽制度論,雖容納唯關支那之不少特殊事實,而亦大抵以七眾之律儀為本者也。三、關於密宗方面者,民十四春間,吾鑒於如醉如癡之學密潮流,作今日佛教中顯密僧俗男女問題一篇。即主張學密宗者,思想必以教理為軌,行為必以律儀為範,然後密宗之方便功用,方不失為佛教之方便功用。而黃教鑒於紅教之弊所興革黃教之密宗者,其意亦正如此。烏虖!時相去者五六百年,地相隔者數萬餘里,竟有如是之形契神合者,信足增吾人之勇氣與決心矣!乃宗師以行修果證,與宗繼有人之故,久成勝業,流風未墜;吾乃徒託空言,不惟為世所嘲侮,而從吾起信入佛門之弟子,亦有違越而不聽受者,則又不禁悲慚塞心而俛仰無以自安者也! 雖然,地與時之關係亦大矣!以宗師之時而居西藏之地,俗龐民朴,且沿承以蓮花生後密宗獨尊之史勢,斯所以獲成其改進之事功,亦其改進之所以仍限於密宗也。若支那則雅所尊尚者曰禪宗,而伏流萌俗之密宗念誦儀軌,則謂之應赴而已。溝通雅俗之間者,則為淨土法門。他若天台、華嚴、慈恩各宗派,莫不各組成完密之系統,足以獨自樹立。故使支那密宗得以重建,雖必取法黃教,然以僅足重建支那之密宗而已。按之支那之佛教史則如是;加以今日之中國為古近西東無量複雜思潮所競長爭雄之地,一事一義皆有斯世異國殊族種種文化交相涉入以為緣起,故寰游以歸,所標示為世界佛法大綱者,又視疇昔廓其量而更其趣,西藏固益為所崇重之一系,然不願學於西藏學於錫蘭,以至學於日本學於暹羅者,各存一獨據其所學以易中國佛教之奢望。但當深求得所學者之特長,貢獻為振興中國以至全球佛教之資糧,交光互映,不拘一途,唯以不越釋迦牟尼佛至教量為範圍,乃有大益不然者,轉增其激盪之聲而已。 由此今日中國佛教之所興革者,其艱難倍蓰於宗師昔在西藏之所為。然其成就則為六洲百國之文化冠冕,亦非黃教在藏、蒙、青海所能望其項背。斯願吾求學西藏或錫蘭等處者,所當益恢其志量而開拓其目光者也。今於釋迦、龍樹、無著、玄奘外,所崇極者莫逾宗喀巴上師;且重建中國之密宗,更視為非一遵黃教之途轍不為功。加以西藏之小乘三藏,雖不逮錫蘭完備,而經律論為華文所未迻譯者亦不在少數。雖律儀教理猶多相資者哉!斯又願求學西藏者,不因吾言稍懈其志,且益增其努力精進也!虛空有盡,我願無窮,惟大地之佛子共勉旃! 釋尊降世某年,太虛敘於上海覺園。 (見海刊十一卷七期) 大乘教義序 佛法難言矣!以本非言之所能構也。雖經律論疏所傳越二萬卷,渺如一塵之寄太空,無以相喻。頃年世變彌劇,人之思力才智益奮出若不可竭,顧放濫平流,尋厥歸墟之未得,吾國際茲繁會,發憤以求其志者,經種種嘗試,彼既行潦,此亦斷港,輾轉得佛法大海,而後乃今望之興歎,以為真得吾知無涯之歸墟!觀邇者佛書流通之廣,抑可覘其趨向已。夫得誠得之矣,而與未嘗得無以異。何者?未見本真心性,未履賢聖道跡,而按之佛祖言說,且茫然罔措。經亦有言:雖蒙天王錫之華屋,無門徑終末由入。故皇皇以求一能通佛法之書為急務。予嘗有佛乘導言之作,簡略已甚。坊間刊行之佛學大綱與佛學易解,皆取材鄰譯,前者浮休寡要,後者又淺率易盡。繼此引以益進,俾知天竺、中華、日本於佛教傳承之要領兼其系統,由之得讀諸乘諸宗之書,瞭然有途可程,則劉笠青、史裕如二居士之作此書,獨當其選矣!佛學易解與此書,皆出淨土家言,故佛學易解可為讀此書之階。此書由佛教而小乘、大乘,由大乘而相對大乘、絕對大乘,於絕對大乘而顯教、密教,而教門、禪門,而聖道門、淨土門,次其高下,應倒置如左: ᅟᅟ                           華嚴    唯識 ᅟᅟ     ┌─淨土門 ┌─禪門 ┌─密教 ┌─絕對大乘  ┌─大乘 ᅟᅟ     │     │    │    │     天台│   三論 ᅟᅟ  佛教─┤     │    │    │       │ ᅟᅟ     └──聖道門┴──教門┴──顯教┴──相對大乘─┴───小乘 雖標指終極於淨土門,然於絕對大乘以上,顯、密教與禪、淨門,許相融貫;獨至相對大乘而下,則釐然若有所區別焉。予意今且不然,第因斯矩矱以通諸宗堂奧,而發見大乘諸古德方便之妙用,了知大乘諸宗皆應病與藥,隨機設化,同一佛乘,實無優劣,而又各有其特勝之一點。於平等佛乘,隨攄其特勝之一點,以是上悟下化,應施無方,則他日當更進之以佛乘宗要爾 。佛二九四六年秋盡之日,釋太虛。 (見海刊一卷一期) 佛教各宗大意序 佛教各宗大意,黃君懺華之所著也。君於民國十五年夏,訪余上海寓園,余始識之。然於未面前,固嘗見君關於佛學之論述矣。曾涉及各宗判教之得失,一談之下,輒相莫逆於心。自是以後,於京組中國佛學會,於滬辦中國佛教會,皆歷經相與研討商略者也。君於從政之暇,恆時時為佛學之精究,近年乃有佛教各宗大意之編。每成一種,即出求校訂,但余來去新京,每匆匆未獲終卷。頃全書纂竣,計共分四輯:一輯為俱舍、唯識、律宗三種,二輯為成實、三論、禪宗三種,三輯為天台、華嚴二種,四輯為密宗、淨土二種。前加佛傳史綱為序輯,而冠之以導言,條理井然矣!此各宗為梵華二土佛教之所匯,然各繫方俗時化,在今殆將成歷史之陳跡;故各宗學之研究,無異佛學史之研究耳。第篤行之士,得其一宗,釐然有當於意,亦未嘗非起信趣修之一種方便。其能遍探異文以究其教原,綜觀各宗以通化演者,則尤為時機之所尚。此書敷義明澈,屬辭精簡,其將大有益於學者之解行,蓋不待語矣。其尤善者,不囿於台、賢、密尊自卑他之教判,亦不涉乎性、相、禪是此非彼之論調,而又能輯歸其類,有其統緒,此可見君之學無常師,與辯才慧業之閎肆也歟!惜余又溯江赴漢,不及盡讀,而君堅請序之,乃勉題數語云耳。 民國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一日,書於南京之世界佛學苑設備處。 (見海刊十四卷三期) 佛學研究叢書序 楞嚴經與大乘起信論,比年來流通最廣,諸學佛者大都因之發心,洵可謂於末世中放大光明者也!吾於楞嚴經曾造攝論,嗣為人敷說,又演而為研究;起信論則初為略釋,繼作別說,近因法相唯識學者頗排擯此論,又著唯識釋,先後於滬、鄂刊布。然非博覽深思者,不易知之也。今佛學既形為時代思潮之一,且將澎湃為世界最大之思潮,則當有以應普通學者之所要求,演為曉暢之文字,表現精確之理解,庶易收事半功倍之效,此吾對於李榮祥居士編述之起信論指要科會表解合刊、與楞嚴經指要科會表解合刊,深為贊同者也!抑李君於此一經一論,特為其佛學研究叢書之發端耳。李君年富力強,其將續續於佛法藏中,開闡無遮,蓋可預卜! (見居士林林刊第九期) 嬾石禪師牧牛頌序 牧牛喻修道,大小乘經律中數見之,意指頗參差不一致。祖師東度,佛法西來,亦往往寓言象於牧牛。然牛之牧之者,噩然大異。嘗讀宋慈明禪師牧牛歌而好之。又從嬾石禪師處獲觀古德所著牧牛圖頌,圖者、贊者、頌者非一人。有手手此,有目目此,吹萬不同,變不離宗。嬾石之言曰:『牧牛圖頌本有二,此本其未完者。有始乎尋牛終乎入廛者,完本也』。犖𮇢聆覽,僅志彷彿。頃示自製牧牛頌九首,意約而盡。嬾石九折肱於斯道,足為談牧牛者殿。 文佛二九四五,四月,望日,太虛。 (見覺書二期) 輯定毘陵集跋後 毘陵慧月大師,予同戒中一人也。宿緣充足,又得共探大藏汶溪西方寺,居彼時筆研頗勤,采錄經論,不懈製作。復約予同和西齋淨土詩百八首,法喜之樂,一時無兩!居無何,予去白下,繼之五羊,遂與君闊別。辛亥夏月,始重遇補怛般若精舍,抵掌談故,互展新作以讀。集中之明微篇,蓋君當日所成也,今計之又三載奇矣。君彌皎皎,余亦汶汶,君雖時以片語相慰藉,而予心終不釋然。頃者、擬禁足錫麟禪院,去君般若精舍不及半里,遂又得昕夕過談。顧君已逈不猶昔也,焚棄竹帛,高閣典籍,空其室內,大有淨名示病之風。檢討舊作,零落殆盡,乃遽取其火存者,為之輯次,都凡十篇,顏曰毘陵集,蓋取仿永嘉集也。君之見地踐履,亦略似永嘉,祇以世無曹溪為印證耳,集中所次第者,悉出予意,未嘗按年月先後,且間為變動篇目焉。如緣起篇,係君自序明微論者;達本篇,原題方外緇流宜務知本論,余節取「識心達本源,故號為沙門」之意,改定今名;而立說一篇,則君昔居西方寺時,與同閱大藏諸師創結學社者也;袪見、融言、順俗、警世等篇,大率皆作於當時者。此舉僅發端而不竟委,惜夫!君潛光韜彩,歷久彌堅,殆志在實地修證,身率天下,故土苴文字,剷芟之唯恐不絕。然贓證具在,已不啻倒持太阿而授之余手,尚能藏身處沒蹤跡乎?直須沒蹤跡處莫藏身耳! 釋尊出世二千九百四十一年八月六日,法王子太虛跋。 (見海刊二卷四期) 實用佛學辭典序 佛理淵微,加以名辭多係專門或譯音,遂使仰鑽者彌覺高堅,由艱生畏,每致望望然而退。故從古即需有翻譯名義及法數等之編集焉。比年研究佛書者日繁,佛學辭典之需要亦彌甚,雖已有丁氏印行之佛學大小辭典,而詳簡適中之切宜實用者,尚無以供學者之求。今佛學書局有茲典之輯,足以彌補斯憾,其有功於研究佛學者為何如哉! 四洲傳教沙門太虛。二三年四月十五日。 整理僧伽制度論跋 余作整理僧伽制度論,今屈指十四年矣。近年來漸為多人認有整理僧伽之需要,以其可供參考之一助,故一而再,再而三,茲又有四版之翻印。然現時世界國家之環境,歷生變更,在十年前初版時,已認為須有刪改矣,況時至今日乎?故民國十五年三版之際,曾附有僧制今論。以今察之,就現存僧寺,因勢制宜,應如下表: ᅟᅟ     ┌僧──沙門┬─苾芻僧────苾芻僧 ᅟᅟ     ││    └─菩薩僧──┐ ᅟᅟ  佛教徒┤│           ├─菩薩僧 ᅟᅟ     │└──優蒲──菩薩僧──┘ ᅟᅟ     └非 僧 整理僧伽制度論,可為沙門菩薩僧之制度,但當大減其數耳。僧制今論 頗為優蒲菩薩僧之含義。而本年第五期海潮音發表之勸請如律護持三寶書,可為沙門苾芻僧之要旨。合此三者而觀之,庶可為整理僧制之指南矣。 十八年八月太虛。 佛學淺說序 仁礪居士王君為礪,一誠篤勤毅之君子也!忠所當信,勇所當行,不畏流俗之譏,不隨時趨而變,故皈佛以來,歷居軍職,戒殺持蔬,力踐靡懈。且時時著為論說,警告世人,俾同覺悟。其所言者,要皆有之於身而無虧,準之於道而無惑者。今又成佛學淺說,因同願之請求,將及時而刊布,千里索予一言。予以佛學之理,即人人本心之理,理應無人不知,然世人物慾蒙蔽,久昧其本,茍非淺為之說,因機啟導,必末由信人。故佛學而誠能淺說得當,實為宏法利人之要務,乃樂為讀是書者告焉。 佛二九五四,五,三。 (見海刊九卷一期) 淑世寶鑑序 淑世之言,必須意摯而語婉,深入而顯出,乃能使雅俗欣賞,感化多人。慧空居士李潤生,任湖北監獄教師有年,講稿成巨帙,皆原本佛說對治煩惱之法,深取其意而出以明白曉暢之通俗言語者。余閱而善之,乃囑刪改,為普勸世人止惡行善之籍,顏曰淑世寶鑑,將由佛教正信會為之梓行。其有裨於人心風化者,必非淺鮮,因題數語於簡端,以期廣為流布,輾轉依以自行化他也! 二十二年九月日,太虛。 (見正信一卷十六期) 重印入佛問答類編序 問橋居士之入佛問答一書,予向未之見,民國庚申始見於滬上丁福保君翻刻本,喜其分剖明晰,抉擇精當,從國人之混沌思想中揭出佛法之真相,頗能激發讀書士夫之憤悱使起正信。而惜其隨問隨答,錄之未分門類,閱之難得條貫,乃為編次其說。立十章之名以系別之。郵告丁氏,丁氏不以為謬,再付剞劂,已行世有年矣。民國乙丑春,予應護國般若法會之請,講經北京。仁華居士來訪,謂將重印此書以廣流傳,乞予序之。予以此書大意,題辭既深切著明矣,不須更贅,乃述類編之緣起歸之。 佛歷紀元二九五二年浴佛後十日,釋太虛。 (附)入佛問答類編目次 第一章 警發(三則) 第二章 業識輪迴(三則) 第三章 世相變幻(七則) 第四章 辨世教(十四則) 第五章 融世教(十則) 第六章 斷餘疑(廿五則) 第七章 抉流偽(五則) 第八章 顯大意(九則) 第九章 崇專修(十四則) 第十章 旨歸(十則) 人生觀的科學後序 予著此書既將出版,在中華書局購第三十五期學衡,得讀景君昌極評郭任遠人類的行為,有足與予詮釋科學之義相發明者,錄之以當後序。 今世科學方法之特色,厥為實驗。實驗之義有二:一者、根據現前經驗,是如何便還他如何,絲毫不加玄想,此即所謂相應或如如之義也。二者、恐經驗之不足恃也,則以人力改進之,如目不能見甚微與甚遠之物,則製顯微鏡、望遠鏡以驗之。熱帶不能見冰雪,則於實驗室內用人造冰雪以驗之。玉石在尋常氣候中不能化為液體,則加高壓力熱度化為液體以驗之。凡茲種種,皆所以補通常經驗之不足。佛家之修行亦猶是耳:知煩惱擾心之令人昏眩也,則修戒以袪之;知心念雜亂之迷惑真相也,則習定以一之;知成見塞心之謬執重重也,則運慧以破之。戒定慧三,謂之三學,皆所以改進通常之經驗者也——即予所謂廣義的科學之瑜伽方法——。特科學家之改進經驗——即予所謂廣義的科學之瑜伽方法——。特科學家之改進經驗——即予所謂狹義的科學——,重在客觀之物件,佛學家之改進經驗,重在主觀之心識。如人患目眩,不能辨物,科學家則多方移置其物以求一辨,佛學家則努力醫治其目以求其明,其為實驗雖同,而治標、治本又有異焉。 復次、適謂佛家改造經驗,重在主觀,即在無病之目,實亦有然。俗人凝視以練目,及其至也,可一望而辨屋上之瓦數;佛家禪定以練心——即予所謂瑜伽方法——,及其至也,可一悟而通宇宙之大道。是亦一實驗,安在其非實驗也。講實驗者,幸勿於自己未曾實驗之事,遽謂他人之無驗。 又予日者與章君太炎說人生觀的科學中人乘直接大乘之關係,頃來函極蒙贊同,並錄以為之殿。 太虛上人侍者:昨日快聆清論,所發明起信大義,洞若觀火,拜服拜服!更論人乘、大乘關係,尤有益於世教。昔人云:「俗昧遠理,僧滯近教」。宋、明理學諸師,所以不肯直趣佛法者,祇以其道玄遠,學之者多遺民義,故為此調停補苴之術。然茍識其情,厲行六度,亦與儒術相依,唯有漏無漏為異。若撥棄人乘之義,非獨不益世法,亦於六度有虧矣。大抵六度本自平等,十善乃其細者,在家出家皆不能離十善,東聖西聖亦並依於六度。以此倡說——按予於人生觀的科學,則既倡說之矣——,自然殊塗同歸,未知上人以為有當否?此頌禪悅!章炳麟和南。 中華民國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太虛識于滬堧。 跋佛法之科學的說明 今思想界有亟須打通之一障礙,厥為佛法與科學。但治佛法者往往不精科學,治科學者亦大抵不明佛法,致徒有攻訐不下之勢,而絕少能互相砉然理解者。曩讀王君一文而好之,然與王君未相識也。李君榮祥承王君囑,寄閱此文,俾獲先讀為快,真足令距躍三百!蓋王君以科學耆宿,復能善讀因明、唯識論,圓徹無翳,說來又豁露明了,將使觀者無不意解疑釋,洵現在思想界中之一大貢獻,曷勝歡喜讚歎! 一八、七、十九、太虛讀於靈隱。 (見海刊十卷七期) 新宏明集序 梁僧祐律師攬漢、魏、晉、宋、齊、梁間人所崇揚佛教之名著,彙成十四卷曰宏明集,不惟於法義多所光闡,而彼時孔、佛、老三家互相關涉之形勢,亦能廉得其情實。且辭旨淵勝,尤臻文學上乘,誠佛藏中支那撰述之精華已!唐道宣律師增輯得三十卷,曰廣宏明集,頗錄歌詩,辭勝者亦間入之,要不失為先唐諸子宏教明理之文爾。宣律師後,遂無繼之者。予往者蟄居補陀,嘗欲承祐、宣二師之業,纂續宏明、新宏明二集。續與新之分界;自盛唐至清同、光間,歷時雖久,其實質無何大異,概歸續集;迨清季而民國,與海西之政俗教學有相涉者,別為新集。蓋時變之鉅,莫逾乎此,且為佛化窮通之一大轉樞也。若夫纘述經論,脫然於世運無關者,不入此選;而詩歌文辭,亦別纂佛藏文粹、佛藏詩粹收之。茲續、新之二集,必宏明佛教而有關於二時代文化,且文學與佛理俱勝者,斯擇取焉。此予修續、新二集之大例,亦祐師宏明之原恉也。昔曾敘其義類,小有據摭。去秋播遷藏書至鄂,積藁蕩逸以盡今歲、佛學院請張居士化聲,任國文教授。居士博觀時化,固文與佛兼勝者,尚論為文之道,頗與予向者所持新宏明集之例合,因勸之選編此集,付武昌印經處版印流通;而佛學院國文教材,即取之於是,予亦藉償未竟之心願焉。 癸亥春月,釋太虛序於佛學院。 (見海刊四卷五期) 重纂保國寺志序 保國寺志,刻於嘉慶十年,住持敏庵禪師所纂。寺在慈谿縣東驃騎山之麓,而靈山、馬鞍山、象鼻峰、獅子岩,則皆驃騎山之屬也。以漢驃騎將軍張意父子隱居此山,乃以之得名。今之寺址,蓋其故宅。唐會昌以前,無可稽考,僅知其原名靈山寺耳。而保國寺之得名,昉於唐僖宗之敕賜,然由可恭尊者弘化長安,感動人天之所致,故奉尊者為始祖焉。宋時有德賢尊者,為寺中興之祖,造大雄殿,特具工巧,迄今歷九百餘載,巋然為中國古建築之僅存物,殊堪寶也。尊者為法智大師入室之高足,故從是遂屬天台之法系。然至明季豫庵禪師後,始有源流可尋。師庵則弟齋,師齋則弟庵,師弟齋庵迭稱。以至於今住持一齋禪師,乃鎚岩拓基,宏建精宇,全寺煥然,又入一新時代,而寺志因以重纂焉。先是、邑人錢君三照,以保國寺古跡入詠唱,海內緇素和之,既裒然成集;住持復參校原志,蒐討佚聞,為書都十一卷:曰山水,曰建置,曰古跡,曰遺珍,曰先覺,曰法語,曰碑碣,曰藝文一,曰藝文二,曰轄院,曰附卷。附卷載寺先德枕善、梅苑逸詩。益以卷首之山寺全圖及序文、凡例等,燦然畢備,其用心可謂勤已!民國十四年冬,余寓寺經月。放覽其山林之美,輒為之流連不忍去。茲以逭暑重來,住持出新志屬為序之。按閱一過,乃述吾心之感想者為告焉: 昔張驃騎之隱山也,藉釋曇噩驃騎山賦而傳。曇噩雖莫詳所自,玩其賦筆,無疑為魏晉間人,其殆即靈山寺刱設之人歟!由此可恭雖為保國寺得名之始,而更當遠奉曇噩為開山之祖,此一義也。天台之教源於觀,明季來天台家末裔,大抵修易行道,求生極樂,去觀而談教,已不無買櫝還珠遺憾。今保國猶承德賢法統,宜闢觀堂,專修習一心、次第、體空、析空之觀,以濬天台教源,庶無負林壑幽靜院舍精妙之勝地,此又一義也。比因世變繁劇,每詬佛寺為迷信,斥僧徒以分利。蓋由寺僧囿於故習,無適應時勢之設施,化導人心,致令有國民常識者,漸失信仰,而數現毀奪之舉。雖猶藉往日遺化,暫勉支持,若無以改絃更張,使僧寺成為地方民眾之佛教教化機關,則如植物不根於地,終難免日即枯萎。故寺僧應從事社會教育,民生救濟,以移轉人民之觀感,斯固菩薩四攝之行,尤契佛心者。逮乎民情肸嚮,僧寺斯自趣安榮。保國寺之農村環境,向稱淳樸,能及今以圖之,尚不為遲也。綜茲三義,曰崇始,曰修本,曰弘護。崇始不難,而弘護亦具端緒,惟修本必得其人乃可。今住持之徒曰慎庵,慎庵之徒曰性齋,資之博諮賢碩,深究觀旨。他日學成以歸,重耀天台之法燈,庶乎其有望歟!庶乎其有望歟!則重纂寺志之功為不虛矣! 民國十九年七月,釋太虛序於古靈山舍。 (見海刊十一卷七期) 雪竇小志序 雪竇山為浙東名山之一,其寺則為天下十禪剎之一,雖與天童太白齊名,而山水之靈秀,岩壑之雄奇,蓋遠過之。智覺延壽、明覺重顯諸大師,既禪高海內;而清初重興雪竇之石奇雲禪師,意尤清遠。其時、寺田千三百畝淪失已久,邑尊顧侯欲力為追復,師致書謝之,謂:『古之所以置法產者,瞻眾而修法;後之所以廢法產者,忘法而徇產,故茲祖席三百年來無主法者,產所害也。即邇年釀變,豈不因徒有產而無法歟!故斟酌常住,必少產為美。且貧衲始承諸檀見召而來,獨不忍千百年祖席竟為榛莽!今幸茅堂竹戶,幾輩禪侶於此修持,少延佛祖慧命,此外更何他營!貧衲之初志,門下必相炤之。蒙尊翁再三面諭,法產理合併歸,但產多累多,總不若兩宜之為便也。矧貧衲病懶習常,若為產役,則將來擾擾,事無甯日,貧衲即不為產累,產不能不為寺累也。惟寺中自左至右柴竹兩山,及寺前香燈田,如古碑數關係祖席者,特仰藉台慈,早為斷定耳』!是以天童、育王、金山等處,皆有房頭子孫,獨雪竇無之。諸方長老今役役為產累,而雪竇則孤窮自守,惟藉眾緣以成事,未嘗有所挾恃而啟世爭也。且寺為產累,幾成各剎通病,忘法徇產,尤為此時痼疾,安得持石祖斯語,一一曉喻之哉!寺在清季衰甚,得七塔寺開山皈依慈運老和尚來為住持,澹禪、果如和尚繼之,歷光、宣末造而入民國,辛勤一二十年,請大藏經,重建法堂藏經閣,始有中興之兆。惜澹公逝世,又漸頹落!民十四,朗清和尚住持,六七年間,翻造庫房、客舍,贖回抵押山田,重修佛殿,添置法器,乃又氣象一振。予以朗公率全體寺僧、暨諸山長老、當地士紳之公請,於廢歷重九登高進寺,緇素名德送入山者數百人。當陞座之際,即說偈曰:『禪門艷稱雪竇頌,海外猶傳碧岩集,今日當場拈出時,清風匝地起何極』!施號於眾曰:『雪竇以清苦澹泊、樸實寧靜為本,量入為出,就寺了寺,凡百興建,悉隨世緣。太虛如太虛,本來無一物,無可資濟常住,然決不侵捐常住,除住寺食用而外,涓滴歸公,是可宣告於龍天聖凡者也』。昔宋仁宗嘗夢遊雪竇,理宗因御書應夢名山四字賜之,刻石猶存御書亭。自蔣奉化於民十六,易寺門應夢名山舊額為四明第一山,不惟名實核符,且因以交通利便,風景培養,妙高臺、飛雪亭、千丈崖、觀瀑橋諸勝蹟亦重修刱建,大增林泉之美。昔時野衲山農而外,文章之士,貴顯之人僅託之夢遊者,今則上海夕發而朝至,杭州朝發而夕至,上下舟車,如履庭戶,而復得極幽邃探奇閟之樂,則不能不為未一遊是山者告。乃命寺職,摭略山夫禪師寺誌,編茲小志,聊助遊興云爾。 民國二十一年十月十三日,雪竇山人太虛。 (見海刊十四卷三期) 靈隱寺萬年簿序 記言記事,造耑結繩,孔子刪書,斷自神堯,馬遷作史,託始黃帝,用備來者稽考,藉為準繩,意至美也。而十方僧寺,宛然一小民國,主權領地及人眾之三要素,莫不畢具。故往往有山志寺乘,廣傳世之文事;復有萬年簿以為繼體之宗法,道風賴之不墜,慧命因而久延。然据集編次,亦須有心人不時留意,乃能適如其實,不溢不漏。丁卯之夏,小寓虎林靈隱寺,主人慧明尊宿,海內僧望也。監院玉皇、知眾德明等輔之,雍雍穆穆,一時稱盛!遂修訂萬年簿,蕆往諗來,承前啟後,以永垂典型。囑贅一言,乃書此以應之。 十六年八月日釋太虛。 丹徒會音寺同戒錄序 丹徒會音寺,即明季海潮庵,乃華山見月律師受具之道場也。歷經廢興,而時一弘傳戒法,清道光間,曾有德真靜律師闡揚甚盛,後毀於紅羊之劫。復於智慧德律師中興之,民國之四年開壇傳戒,猶有同戒錄可稽。照如和尚繼之,得松濤和尚、法蓮和尚、光澤和尚,嗣而輔之,住持不替,續有興建。今乃舉而傳之法性和尚,使負光前裕後,繼往開來之責任,因於今秋再開戒壇,余亦以之造遊其地,為略示瑜伽菩薩戒法綱要。將有同戒錄之刊,遂述其所聞以為之序。 中華民國二十三年十月十九日,雪竇山人太虛。 雙溪摩訶講園章程序 凡學問必須講論,凡講論必須團聚,凡團聚必須處所,三者相為因緣,不可偏廢。故我佛出世,必有鹿苑、祇園等道場,而後有文殊、舍利弗等際會;有文殊、舍利弗等際會,而後有阿含、般若等說法;有阿含、般若等說法,而後乃有所謂佛學者流通於世。然則可見道場之設、伽藍之建,本為團聚而講論學問也審矣。余竊據斯義,復考伽藍之譯意,因改雙溪寺之名稱,而有摩訶講園之設。蓋園宜生植,取之以喻生植道本聖果也。原叢林之設,始於唐代,要皆以說法利生,開示學者為務耳。至夫修習禪定,乃個人自覺境界,宜遠離不宜親近,故古人類皆高蹈絕俗,獨居別行,水邊林下,不與人偕;不如是,不成其為習禪也。雖然,佛教者,自利而兼利天下之教也,此烏足以盡其量哉?度盡一切眾生,而實無眾生可度,實無眾生可度而熾然度之;廣修一切法門,而實無法門可修,實無法門可修而熾然修之。知乎此者,庶幾可以論道矣。雖然,佛教者,又至精純而至龐雜之教也。何言其精純?所謂歸源無二性是也。何言其龐雜?所謂方便有多門是也。竊謂禪、教、律、淨,實須各殊其途;直指旁通,方能普同其歸。惟各盡其分,乃各成其用;惟各成其用,乃各全其性;全其性則無乎不具,而實未嘗離乎此;故曰: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明乎此者,庶幾可以行道矣。若然者,則余今此之改良,謂之並未能改良可也,謂之始未嘗改良可也。改良者,即非改良,是名改良。世之明眼大人,尚其教之!能深進一層,別開一解,更改良而改良之,則固余所香花祝而薰沐禱者也!是為序。 (見佛教月報第一期) 漢口佛教會創始記序 一事之成莫非果也,而果必有因,但因遠而緣眾,即其發端之簡且微者,烏知不先有極賾之因,至繁之緣在乎其中哉!法華經有無數菩薩發心於末劫中宏宣正法,觀於漢口佛教會成立之速,信徒之眾,洵乎靈山乘願而來者歟?憶予民國七年應李隱塵、陳元白居士請來漢口開講起信論,常聽者僅七人耳。至九年,講楞嚴於武昌,曾至漢口講演三日,時有信心者三四十人。遂即發起佛教會,因主持得人,繼續從事於建設,乃有今日之結果。但因果重重,化行無盡,願不懈精進,俾有以維持其已成者;而廣修萬行,圓成萬德,與法界眾生同證無上菩提也! 佛曆二千九百五十年春月,釋太虛。 (見海刊四卷五期) 跋佛學苑女學員論義會記 禪宗上堂時的問答,亦即是古代論義的遺風,不過與根據教義的辯論不同而已。此會提倡根據教義的辯論,那是極有意義的;各處佛學苑學生最好每星期都有這樣的一次。 此中問答各義,都還通順,只是以靠自力、仗他力來分別顯教密教,因之以淨土法門歸屬密教,這是大錯誤的!應知教唯佛教,乘分小大,大乘境或側重相性,行或側重自力他力,他力行中又分密宗、淨宗而已。設非被迷亂於空海的顯密二教論、十住心論等邪說的,決沒有從根本上將佛教分為顯教密教的邪分別。教理極於大乘性相,西藏亦但以陀羅尼儀軌為行法,而不別談教理。自力之行為戒定慧自法增上行,可別為律儀行、禪觀行,他力之行為佛聖神他德增上行,可別為密咒行、淨土行,密淨可同為他力。但淨宗不攝屬密宗,若以淨宗仗他力故攝屬密宗,何不以密宗仗他力故攝屬淨宗耶?何況自力他力之分,亦不過就其行有側重處言之而已,非有截然離絕之區別。自力之極為中國之禪宗,然須仗本師以及從上祖師推至靈山拈花微笑,仗他力不已多乎?他力之極為日本之淨土真宗,然亦須仗自心自身得安樂以顯,皆出彌陀之恩德,仗自力者亦不已多乎?始於皈依三寶,終於圓滿三身。——東密所謂等流身乃隨類化身,不出三身,化身應眾生善根機力而現,即不離他力——,皆不離自力他力,唯在行門上不妨有側重自力或他力的方便用而已。諸習密咒行者,不自安其分,於行門中一方便用上,妄欲於佛法中翹舉為密教、密乘而加一切之上,徒表現其愚蠢誣妄而已! (見海刊十四卷十二期) 救世軍緒言 太虛曰:吾不禁有悲夫今世界所謂文明、所謂進化也!窮機械之巧,竭原澤之藏,黜天行,節人力,開物成務,厚生利用。諒哉!工業之文明進化,非胼胝手足、櫛沐風雨者所能也。裁抑君權,輯和民意,使獨夫莫逞其淫威,眾庶咸知乎切愛。諒哉!政治之文明進化,非專權壓制,群怨胥嗟之比也。郵聲傳光,發宇宙之祕,析質窮數,極微積之奧;地轉天虛,恆行遊衛之星無量,審名檢實,生機動植之類遞分。諒哉!學術之文明進化,非二儀、五行、三才、七政得幾也。航太空,橫瀛渤,穿山隘,絕邊徼,比鄰萬邦,斷港四海,財貨集焉,文言譯焉,智識貿焉,風俗易焉。諒哉!交通之文明進化,非扃關鎖國、滯跡封域堪及也。 然人情由獸性擴充而來,進化云者,徒熾盛私慾而已。世相本妄想堅固所現,文明云者,徒增益惡慧而已。故工業良而生活彌艱,政治美而政役彌苛,學術優而戰器彌精,交通便而狙詐彌深!雖有和平真理之談,終不敵榮譽權利之好;雖有人道慈善之說,卒難治恃強凌弱之習。觀歐陸近歲之慘劇,可以瞿然驚、惻然哀已。烏乎!東西二萬里,一夜叉之殺場耳!上下六千年,一羅剎之血史耳!而天演之論,意宗之學,愛國之談,造物之教,斯並逐塊之獹,無異爭幕之燕!且群智既高,人心益侈,始多葛、孔尼父、摩西、墨翟之輩,其遺訓德型,亦纔足補救社會,彌隙補罅焉耳。欲援大界異生轉依樂土,減損交感同業,超越濁劫,雖地獄變相未足以恐,華嚴莊麗未足以欣也。非湧金剛之寶燄,興般若之聖軍,將和合我身完全解散,堅牢世相根本取消,直悟無生,深通幻喻,殆未有能濟者也! 第今之學者,亦往往能探究佛藏已。顧度以劣意,測以狹情,不曰寓言,即云理想;或獨喜其廣大圓融之說,猖狂而妄行之,自訝成佛,強勉支撐,誣己欺人,亦終成順世外道,附入殺害為正法之朋黨耳!殊不知實報土、法性身之大人境界,萬非雜毒凡夫所能模擬思議也。固欲證明之者,當由其道,不能躐等而致,尤不可妄計以通。古師曰:不修四念處觀,不得四念處慧,雖復坐禪,猶如枯木,雖復解悟,祇成惡覺,雖復悲施,但益流轉,雖復持戒,不免雞犬,故四念處真一切淨德之根原也。何謂四念處乎?一、觀身無質——本曰觀身不淨,然淨即近人所謂原質。二、觀受無樂。三、觀世無常——本曰觀心無常,因近多固執人間,橫生染著,雖知浮生僅數十寒暑,而堅認功業名言,可傳不朽,此蓋欲望心所也,特揭出以對破之,亦不違觀心。四、觀意無我——本曰觀法無我,因近世特嘉爾創立意宗,執意不妄,謂意是我;蓋即印度勝論師思即是我之說。以特氏之說,現時頗占勢力,故對破之。意即意識,法是所緣,法即法塵,意為能緣。特氏以尊疑為學,後疑前意,疑仍意疑,非有非意,能疑乎意,故以意為我,標曰意宗。然以後意疑前一意,前意既為後意之法。及知後疑,亦即是意,非有非意,認意為真,則又待乎第三意,而第二意亦降為法塵矣。故雖曰意宗,仍是法塵耳。 又念處前矛,須呵五欲,今擇厥要,標目四條:一、觀功利如土苴。二、觀家國如牢獄——如處牢獄者,既被拘禁,則亦無可奈何,姑事鋪設,冀足坐起食息,若於中作久長計,非大愚乎?三、觀財色如瘡癰——如身生瘡癰,必期治愈。然既已生起,勢難即滅,若橫決之,患將益增,暫忍受之,非可愛也。四、觀榮譽如谷響。習此四觀,極令明了,則四念處慧,可漸次發現矣。 然此觀高遠,此行艱奧,當以責專修佛乘者耳,持語普通學人,烏可哉?太虛曰:硜硜自守之民,或無需乎此,若以救人、救群、救天下、救眾生自任者,則此觀此智,未獲念念現前,夾離以惡覺私意,又安保救之不為病之耶?吾以之博采古今人觀四念處、呵五欲境之說,取其深入淺出,剴切明白者,成此一書,名曰救世軍。所以為發願救世者,俾以幻攻幻,以我除我,烹愛轅慢,棄聖黜巧,先造於湛明平溥之境也。若夫布仁義、興禮樂、行四攝、宏三施,明德天下,止民至善,則又當以大悲為根本,以方便為究竟耳。讀吾書者,能甚深觀察,精義入神,持四無四如之法印,隨事煉磨,應念炳現;久之我見空而情見枯,開生死苦樂關頭,自然如如不動,入焚溺猶安衽席,解紛盭如理索綯,不唯無利害觀念,亦無是非成心,但思如何可以饒益有情,如何可以嚴淨器界,精神抉擇勇猛進行而已,所謂捨救人外無一事者是也。茍不然者,雖共產而無政府,猶不過擴充其我愛;大悲等眾生界,尚不免顛倒於夢想,況其散焉者乎?嗚呼!橢顱方蹠之倫,有不欲以屠椿之家、縶柱之犬自肖者,可以興矣! (見覺社叢書第三期) 佛化旬報緒言 吾國佛教之有月刊,始於民國元年濮君一乘、狄君楚青之佛學叢報。然光、宣以來,予於是蓋籌之久矣,特以時機未熟,未能有成。至民二,予於上海佛教總會遂創辦佛教月報,第佛教月報僅出四期,而佛學叢報亦於十二期停版。從民國三年至七年,國中無復有言佛之書報者。民七之秋,陳君元白、黃君葆蒼、李君隱塵等始與予謀出季刊,曰覺社叢書,共出五期。逮八年冬,眾議於九年為始改為月刊,即今之海潮音也。海潮音雖展轉遷徒,由杭而鄂,由鄂而杭,由杭而滬,由滬而京,由京而又鄂,幸一線生機續而未絕,今已歷四年之久,蔚為海內談佛之書之魯靈光矣!然近二三年內言佛之書報,頗為層見疊出,於月刊嘗有北京之佛報與佛心叢刊,皆僅出一期而止;今尚有佛化新青年一種,已出五冊。而旬刊則滬上曾出佛化旬刊五冊。先是、寧波有新佛教一種,則由旬刊而變半月刊,由半月刊而變月刊,曾出十餘冊。去春、成都龔君緝熙編佛學旬刊,則出過數十冊者也。日刊唯北京之覺世報,歷半年而停頓;漢口時事新報附刊智慧燈一紙,略同佛化日刊。今年甯波揚州有佛光月報之出,上海之世界佛教居士林亦季出林刊,已各見二本矣。又聞無錫有佛學月報之出,然未之見也。予抵廬山牯嶺大林寺世界佛教講演會主講之期內,復聞漢口佛教會有佛化旬刊之出版,為之喜而不寐!然竊望其能繼歷長時,或進而為佛化之日刊也;乃歷舉十餘年來佛化書報所前興後仆之數,用為緒言以策進之。 (見海刊四卷八期) 世界佛學苑圖書館館刊發刊詞 世界佛學苑,蓋為重建世界佛法而設立。佛法一味,皆策源於釋尊覺海。始流於印度,繼而展轉流遍全亞,比年由亞洲汎流歐美,且周地球矣。然經一方國,即因某一方國之文教而呈特色;歷一時代,即依某一時代之風化而易本相。故於印度約有三時代不同;而源於印度者,亦約有錫蘭系、中國系、西藏系之異。其他直接或間接推流所及,盛衰沿革,斷續興廢,殆不易僂指數。而近歲歐、美、亞三系之末流,且每探及荒墟古都之遺蹟殘簡,掘發伏藏,淬勵新光,則波瀾益壯奇已!然往往為某種文字語言及某種風俗習尚之所拘限,不相通貫融徹,猶海水分注谿澗湖瀆,匪惟形處離隔,而色味氣性亦復差異。則惟有某時某地之佛法,無復世界一味之佛法。然佛法之終不失其一味,亦猶百川之終不失其為水,疏而濬之,導而達之,則源於覺海者,皆可趨匯於覺海。而世界佛學苑,蓋欲為佛法盡此疏導之功,使成世界一味之佛法,以為世界人類之所共尊信者也。 此一工作誠艱鉅矣!然既睹其利益之所存,亦不能畏其艱鉅而不為。乃其工作之進程,依佛法教、理、行、果之次序,則教尚已!教為釋尊以來之遺教,而教之遺留及今者,要惟法物與圖書之二館。故以圖書、法物二館為建立之基本。法物別美術與史料,或啟情意之莊敬,或供知識之推證也。圖書分考校與編譯,所以釋礙疑,融隔異,統部類,會文語也。本茲教基,纔有學理之可研究,行事之可修習,果德之可獲成。而法物與圖書二館,又以圖書館之需要為尤亟,且亦因緣時會之較易,乃於民二十一之秋,就武昌佛學院址創立焉。 創立以來,得方耀庭、李子寬、王森甫等諸董事之維護,法舫等諸職事之精進,若圖書之蒐集,編校之成就,皆有迅捷之發展;雖距理想中之世苑圖書館猶未逮十之一二,能本茲朝氣而蒸蒸日上,則亦何難於五六年間睹其實現哉!今以將屆創立二周之紀念,法舫、大醒諸子謀就海潮音特出館刊,既以編目陳報,且索余為作一文。爰將世界佛學苑之宗旨暨世苑圖書館之重要,作簡明之敘述,冀已發心者勤勇無間,未發心者聞而踴躍參加,匡吾人所未逮,而弗吝指教之也! 佛教日報發刊題辭 佛教起源於印度,遍播於東半球。印度佛教早淪衰亡,今所僅存者,唯殘留過去佛教史上之廢墟,以為吾人憑弔之場耳;中國佛教之傳入,已近二千年之歷史,集成東方學術思想之總匯;今者漸寖及於西半球。信仰教徒,雖無精密統計,大概占全人類三分之二;世界三大宗教,佛教居一。至於佛教學術思想,精深透闢,固非任何宗教或其他學術思想所能及;此於佛教稍有認識者不能否認,非「賣鹽人說自己鹽鹹」之自誇語也。 昔者中國以孔子學說治世,而佛教被目為方外。雖國人之思想受佛教之深大影響,大多為謀個人之解脫,至於治世為政,一貫以孔子之學,所謂「儒以修身,佛以明心」。時至今日,不僅因受西洋堅艦大砲之威脅,使整個中國之門戶開放,即國內之政治學術思想,亦根本動搖,不能自守。先覺之士,心所謂危,競起謀吾國固有文化道德之新運動,為民族復興之要圖,風起雲湧,如火如荼,此亦奠定國本生存之新轉機歟!然而一國民之思想,古今中外錯綜經緯而成,觀於昔日之偏狹,今日之汎濫,亦可知矣。況現時代之趨勢,必不能復置於秦漢之上,唯有奠定自身不動之基,以吸收有資益自身健康者,盡量容納之;於自身有損無益之物,雖固有者,亦不惜排洩遺棄之也。 佛教之在中國,裨益於中國學術思想之自身至大。然以今日佛教情形而論,住持佛教之僧伽,多數成為無識而散漫,不知自身所崇奉之佛教為何物,致代表佛教之寺僧,漸將不足以代表佛教。近年新起的教團組織,仍非多數僧伽所主持,且與佛教之法規相矛盾。在家的信徒,也多數的不明白佛教的真相,甚且越出信徒的地位,非法涉權,於住持佛教有越俎代庖之趨勢。再加以社會各種團體之摧殘,佛教便成為千瘡百孔的創傷瀕亡者。故年來整個中國雖在內憂外患人禍天災中,尚有負政治及全國熱心之志士,救亡圖存,各種團體的意識,社會意識,民族意識,在日漸發達中;惟佛教雖經過極少數有識的佛教徒,力竭聲嘶,從事興復佛教運動外,但多數之若僧若俗之教徒,仍多沉醉不悟,不知有所奮發,此為今日中國佛教最大之危機!現在雖處在興復民族,建設固有文化道德之巨大運動中,而世界文化最高深之佛教、與世界各國榮譽為第二祖國之中國佛教,反日見萎縮,此中最大原因,即在佛教徒無自覺心,與一般社會不明瞭佛教真相,甚且過於誤解之故。 今欲振興佛教,予中國國家之前途以及全人類將來之莫大幸福,當有普通之宣傳,揭示佛教真相。一方使佛教徒認識自身,盡住持佛教護持佛教之責任;一方糾正一般社會人士之誤解,未起信者使起正信,於全世界人生途上,開一光明之大道。 蓋佛教徒之無自覺,在僧伽方面,由佛教制度之不良與教團之腐敗;取棄僧伽,無資格之標準而流於濫;入僧伽後,無規範之教學而流於愚;況受中國宗法社會之影響,寺院組織成為變相之家庭而流於俗,長養於此種制度習慣之下,欲使其自覺,難矣!本報當盡力此方面之責任,喚起僧伽之自覺,改革僧制,去濫,去愚,去俗,以恢復佛教僧伽之本來面目,住持佛教。在在家信徒方面,示其佛教信徒所應守之範圍,於佛教、於社會,應如何行自利利他之護持佛教事業。至於一般社會人士之誤解佛教,不外由無知僧伽與越規僧寺所作習俗之行為,與神怪奸盜之說部戲劇等所給予以非正當之印象;佛報當力予糾正,使知何者是真正之佛教與非真正之佛教,於佛教真相有所認識,此為佛報發刊最純正之宗旨與巨大之責任。 溯中國佛教各種刊物宣傳佛教者,首推民國元年之佛教叢報;而歷史最悠久者,為已有十六年之海潮音月刊,此外之年刊、季刊、月刊、半月刊、週刊,皆屢起屢仆。唯日報,在民國十二年時,北平有覺世報一小張出現,惜未及一年即停。十三年漢口有佛化報,不久亦停。去年有上海市民報附刊之佛教特刊,現亦停止。而能以大篇幅成立為日報者,當自佛報始,故希望住持僧伽、正信居士,以及關懷社會政治宗教文化事業之先覺者,予以多量之援助,使佛報與日俱長,佛報當盡忠於佛教、於國家、於全人類,以負其所應負之責任也。 (見佛教日報第三號) 陰符經稱性直解序 ——宣統二年四月作—— 庚戌三月,太虛遊廣東,寓白雲山雙溪寺。長老月賓上人,當茲郢匠也,宗說兩通,治道綦篤,日從之親炙道妙,熙熙然猶坐春風中焉。久之、出所著陰符經稱性直解曰:為我序之。太虛披覽一週,思想晶瑩,意趣玲瓏,非深於禪者不能!不覺舞蹈而起曰:初太虛於金陵,獲楊文會居士陰符經發隱,見其翻破千百年丹訣,兵術之陳案,特開新想,釋以佛理,嘗讀而好之。今又獲睹此解,真有如在山陰道上行,愈進而愈勝,弗知當用何等筆墨,何等語辭,始能攄出胸中之歡喜欣羨也! 雖然,太虛淺學人也,聖經子書,所窺幾何?雖寢食佛教已歷年歲,譾陋之見得,抑又可想,烏足以序此?但天性人也,人人實同具之,就吾所知,姑妄試論,庶幾亦無咎乎?請嘗言之:夫道大無外,小無內,前無始,後無終,愚夫愚婦與能之,豈東西之固間,而古今或異耶?然其極也,維聖哲亦有所不能盡,故高明於道者,精微於道者,廣大於道者,湛深於道者,隨時隨地恆有之。而窮乎道者,統古今、一東西,實唯佛陀而已矣。 抑吾人之崇拜佛,皈命佛,非皈命其偶像,崇拜其神異也;乃崇拜其悲智之兼大,皈命其道理之獨妙也。夫佛之悲智,造化不能與之並,大地不能與之參,固矣!若其言道理,則若孔子、若莊子、若列子、若老子、若墨子,以及古今東西之聖哲賢豪,著書立訓,相為出入者,果枚舉所不勝也。然而通此則壅彼,淺得則深失,求其能契純合全者,未始暫見也。今不意於文煙字海中,乃有此之陰符經,與佛理表裏相徹,始終相貫,且直登智悲同一無盡之床而噬其胾,不亦大奇歟! 然法華不云乎?治世語言,資生事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竊恐與佛理相貫徹者,正不僅陰符經為然也。今而後我知研究佛學者,以佛理融會古今東西之學說,將層見疊出,弗復有底止耳。蓋昔人用內典解外書,雖亦甚多,而說到水乳交融,天衣無縫,復能山還他山,水還他水,不離宗旨,無矯揉割裂之病,良唯此解為最!開後世無限靈趣,得不以首功屬之乎? 上人性高潔,行事不茍,惟言及宏法,則汲汲若不遑。於陰符經稱性直解之外,更有覺道歌一,廣東自治會心經講錄一,皆理豐文茂,簡括清亮,其才智之天縱,誠非尋常可及者!嗚呼!倘亦所謂荷如來使命者歟!庚戌四月,佛子太虛謹序於雙溪之幻住室。 (見佛教月報第二期) 國學鉤玄敘 他國稱我國為支那,支那是文物義,厥文明物化宜美冠諸土矣!然數千載之國學,其書浩如煙海,遊陟者漫不知所歸。極須一鉤提玄要之作,俾淺者識其大凡,而深研者得其指針。本院之治佛學,取佛之經論為主,然以佛法依世間有情施設,施設於今此之人間世者,則必知現代思想之大凡以為所依;施設於今此之中華民國者,尤必知此國文化之大凡以為所依,故曾列孔、老諸子,與漢、唐玄學,及宋、明理學之課,會唐居士大圓,贊揚佛事,來院同住。嘗與尚論古今,謂國學始於伏羲畫卦,後王繫易,周公繼之,未分玄箸,學胥匯焉。孔子刪連山,歸藏而存周易,其言始玄遠。孔又嘗刪書,斷自唐、虞,雖書政事,實談心法。虞箴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言極微渺!然書言理而易言數,故國學之玄者二:曰理與數,皆定於孔子,復應謂之孔學。然孔子聖之時,刪易、書為適時宜,欲廣搜國學之幽致,不得不求之孔外諸子。老、荀自說,莊、墨有弟子附益,呂氏春秋之群聚纂集,皆包有孔刪外之故言者。此秦火前之諸子,所以為國學之天樞也!秦火而後,漢尚訓詁,然亦有楊雄、王充諸賢,思想精湛。三國、兩晉間,王弼、何晏、嵇康、阮籍輩,倡為易、老、莊三玄之說,風靡六代,有遁、遠、什、肇、及劉程之、顏之推、謝靈運、沈休文等。時後盛談般若,范縝作神滅論以反之,內外構會,思辯綿遠。隋、唐間王通頗開宋、明理學之耑,入唐承漢詁,晉玄餘韻,已無足觀,獨奘、基諸師之大乘,如日中天,而韓、柳、李、杜,則文與詩而已。宋周茂叔浸援禪與老入儒,倡為理學;程、張、朱、陸,言益恢曠,然上皆祖易言理、祧書言政者。獨漢之京房、宋之邵雍等,則宗易言數。邵之於數,玄之又玄,殆幾大乘矣!明吳康齊承宋學之風,至王陽明良知之說,大暢於世,白沙、整菴尤近禪。晚有顏、李矯其末流,反質地官。有清逃隱訓詁,或遊文藝,幽思未抽;第戴東原氏孟子字義疏證,雖反程、朱,詣理殊精。迨歐化入華,融貫東西,兼撢內典,學說又熾,而褒然成家者,則厥推章氏太炎。其文上承老、孔、荀、莊,下接晉、宋、漢、清,復時酌奘、基之理,故能卓然獨勝!予聞而善之,乃商取古今專篇,時附按語,糅為此編,既令本院學人略知國學,亦藉餉世之治國學者以佛理,一舉而二益兼云。 民國第一癸亥冬月,釋太虛。 (見海刊四卷十一期) 墨子學辨序 墨子為印度人之說,雖出胡君刱見,發前人所未發,頗駭聽聞!然細按墨子之思想,若天志、明鬼之神教,倫理、物理之科學,皆中國學術思想系統上所無,則說為外來之學術,亦深有由致。蓋名家始若鄧析之流,亦辨析倫禮政教刑之名義,類儒家孔孟之所謂正名、知言。爾後之儒家、名家,皆受墨學之影響,於是公孫龍、惠施,近乎名數質力之學;而荀子亦有其論理學。且以為膚黑之外國人,乃稱其師資為墨翟,亦殊通允!然是否為印度人,及佛教徒,則猶待論定。佛教初盛行小乘之學,為絕對之無神教,除佛陀外無所崇拜,與墨之根本思想不相容,應可斷其非佛教徒。故竊意墨家為印度婆羅門教之一派,兼傳印度哲學、科學;或猶太摩西教之一派,兼傳希臘科學、哲學者歟!墨之根本思想,以人類同出於天帝,故應以天之志為志,而上同天志,博愛全世界人類。天與人之交通,則寄於鬼神。而保傅人類以實現其兼愛,則須犧牲自己而刻苦為眾,尤有藉於論辨、技藝之巧,以為覺濟之工具。就近取譬,則如明季入中國之天主教徒,國人概稱曰紅毛,其徒亦於傳拜神、愛人之教外,兼授天、算等,可為墨家之一比例。至於歷史與交通之關係,在彼時之猶太或印度人能否入中國,則應俟治古代人文交通史者之研討,非吾所能知也。吾前月寰游返國,遇胡君於滬上居士林,嘗告語斯意。今君整理前說,將有墨子學辨之刊發,投書索序,因撮略所曾談論者,陳是正焉! 民國十八年七月十二日,四洲傳教沙門釋太虛。 (見海刊十卷七期) 莊子集註序 曩者讀莊子,以其文章華妙,而未求其甚解焉,故窺註疏不多,解全書或數篇者,纔六七家耳。然已感識其字者或未言其理,論其文言其理者,或未論其文,識其字;論其文者或未識其字、言其理。使有人焉,集各家之所識字、所言理、所論文,擷採精華,匯成一編,裨益於讀莊子者當不淺。今阮居士次扶之莊子集註,乃適符斯選,能不以先睹為快乎!阮居士往者從吾研究佛學,今不晤七年矣。頃間、聞吾抵漢皋,月夜走訪,目擊其靜氣盎然,光澤勝前,敻乎與遭值世亂形神憔悴之眾人異。訝詢其所由,則以治莊註對,並請為序之。覽其自序,則云:「當滄海橫流之會,獸蹄鳥跡之道交于中國,磨牙吮血,殺人如麻,知必有道焉,足以韜光晦跡,善以全其生,雖燕礱人間,亦得與海上冥鴻同其超脫。因而思老、莊之風,人皆取先,已獨取後,人皆取實,已獨取虛,蓋善下而不與人爭,自相忘而不為人忌者也」。又曰:「予既師其說以期免於難,竊欲求其一以漸底於通也」。又曰:「因虛其心以為物外之遨遊,即後其身以遠人間之菑害」。蓋皆驗諸身而後著諸言者,故灑然於劇變繁感之上,居市廛而氣通山澤。然則居士此註之作,更進則化民成俗,使人熏其德而良善焉者也。逮得己利,推以利人,亦菩薩之用心歟!時座間有諮佛經者,居士隨問宣答而覈要咸中,則知別後雖究莊子,而以佛學為主,尤精進焉!顧於莊註中間抒己意之處,亦鮮援用佛言。吾每嘆不知佛者,於孔、老、莊所語莫測其邊底,而游目佛藏稍多者,亦不能如其分齊以言,輒喜傅一二名句,將佛義盡量移襲,而忘孔、老、莊此名此句,在其所屬前後文或通篇全書中,本無其義,竟恣為敷演!如近人有割取「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之語,大談破相顯性,累萬言不休者,則借其名句用為題目,以發揮自胸中之佛學,與孔、老、莊何涉?惟適以糅亂佛說而已!此古今愛好孔、老、莊之佛者往往不免,而居士獨慎出之,彌堪尚已! 民國十八年十月十八日,太虛序於武昌千家街之世界佛學院籌備處。 (見海刊十卷十二期) 宋版編年解題目錄序 中國鋟木印圖書,雖唐已有之,然著於官史者,則馮道為始,此人文史上所艷稱之一大發明也。惟五代戎馬倥惚,刻書之事,迨宋乃精且盛,故海東西所藏之中國書,推宋本為珍,以其不徒可資校勘,亦為有價值之古物也。因此板本之考查,得成目錄學之一門。然古不古繫乎時,同一宋也,前後相距者三百餘歲,而宋末元初則成銜接。昔人僅斷代為別,不紀其年,抑何為術之疏漏歟!張君滌瞻有慨乎是,發奮為宋板作編年史,以年編次先後,月日亦往往附見,綴之以解題,則藏者轉移之跡,書之現存與否,皆可按圖索驥而得。細至刻工姓名,亦間入紀錄。起于開寶五年,迄祥興二年,都四萬有餘卷。更益以索引,兼紀事本末之長,以彌編年史之缺憾,其用力可謂勤已!當此思潮激盪,政事劇烈之際,乃張君獨孜孜矻矻,惟日不足,埋首圖書館,治此樸學,其立心尤迥異夸俗已!張君以此錄所編入者,佛書幾佔其半,因囑余序之。蓋嘉熙三年,安吉州思溪法寶資福禪寺刊大藏五千七百四十卷,政和至紹興間,福州開元寺刊毘盧大藏五百餘函,函十卷;元豐三年,福州東禪寺等學院,刊大藏五千餘卷;他若開寶五年至熙寧四年,蜀刻之十三萬板;宋末祥興元年,開雕杭州南山普甯寺大藏;以及其餘單鐫之本,故應二萬卷而有奇也。且三種大藏,日本皆存,而嘉熙本我國楊守敬君曾在日本購一殘部,才散失六百卷而已。顧余於佛書雖涉覽較多,然未嘗留意於目錄之稽核,而板本則更非所厝心;今以此而獲知現存宋刻佛書之夥,滋足樂焉! 民國十九年三月末日,廈門南普陀太虛。 (見海刊十一卷四期) 人生學序 ——按勞分配之哲學問題—— 閻百川先生之在山西,關於國民黨訓政時期所要做未能做之地方自治,似乎在十六七年前早就做過了,然未有穩固基礎及顯著成績,則因國際及國內潮流的牽盪,亦因所施多未切於人民生活所需要——例受小學教育的,過後仍種田數年,即完全忘卻了,等於浪費——,故不能同於有根的植物一般自趨生長。今以講求防共方法而研究出「按勞分配」及「物產證券」「土地村有」等要義,然其學說皆從按勞分配而演出,故今就是略論之。 近世對於社會經濟,有「各盡所能各取所需」,與「各盡所能各取所值」之兩派學說。取所需,是共產黨及無政府的主張;取所值,即閻氏所謂按勞分配,亦謂之「資——生產的資本——公有」、「產——消費的物產——私有」。閻氏以此制最合公道人情。所謂公道者,即勞動與享受相當之謂,勞動少者少享受,勞動多者多享受,以勞動定享受,以享受勵勞動,是即合乎公道也。人情者,人心之所同然也。如勞動上之「好逸惡勞」,享受上之「好多惡少,好美惡劣」;處事定制,以其所好之多與美,以勵其所惡之勞,即合乎人情也。其謂『「按需分配」——即主各取所需之共產黨等——是以生產工具給勞動者,固然十分不喜歡;「按勞分配」,使勞動者十分喜歡處同,而勞動結果全歸勞動者所有,無一分不喜歡』,可為其攻擊共產制之最有力處。 但其哲理之精粹處,乃在『人生非勞動不能達享受之目的,制度為限制欲享受而不欲勞動者,應使享受與勞動合一。故按勞分配屬於政治範圍,而分配制度之極則,只是按勞分配。若按需分配,便使享受與勞動分離,則勞動之目的,非為享受而生產,非「不藏己不為己」者,不能是超乎本能人情之上而為公為人的。為公為人是理的表現,為己為私是慾的表現,在人行為上有公私,在內心上必有理慾,社會上可行的是公道,不可任的是私,人心上可啟的是理,不可縱的是慾,用本身的理以擒本身的慾是德行,用大家的理以擒大家的慾是政治。定制度只能收政治的效果,不能收道德的效果,縱令人人人情優化,事實上竟可按需分配,而定制度亦只能定按勞分配,而以優化人情屬教學德行,不屬政制』。 其說先分為公為人之理與為私為己之慾,於理又分順成環境的子理——後天而奉天時——,與改造環境的母理——先天而天不違——。子理是人與物關係上表現的,是什麼能什麼、就要什麼,如餓了該吃飯。母理是人與人關係上表現的,該什麼能什麼、才可什麼,如「蹴爾而予之,乞人勿屑」。似乎子理是順成慾的,母理是節制慾的。據此、自應比以「環境決定意志」之唯物史觀高一籌。 然閻氏對於「用本身的理以擒本身的欲」之德行教學,似稍欠注重。蓋「人與物」、「人與人」之事上,更有「人與自」之一事。人生大事,莫過於將自身人格優化,非此則仍未發展人類高等的精神,不過可平平庸庸的混度一生而已。吾意人以經濟生存,政治平安,教化進善,必能進善而後有人生之價值。閻氏謂「知行合一的政治教學與政治制度不可分開,優化人情的教學必與政治分開」,亦甚有理。故政制中所施之學校家庭社會教育,大抵為資生學術,是與政治應合一者。由此應將「優化人情」之職能付之宗教,而與政治平等提倡。 宗教之獨能適今後人類的理智而最有優化人情的力量者,莫過儒之與佛;以儒而切近優化人生,極至乎不藏己不為己之大同社會;以佛而深圓優化人情,極至乎證無我而契一切法緣生實相,其精義略備王君恩洋所著人生學。近之當道者,雖高至閻氏,亦猶未能重視此優化人情之要旨,故今特為表而出之——王君屬序人生學,擬即以此篇充之。 (見海刊十七卷五期) (附註)原題「按勞分配之哲學問題」。 慧圓居士集序 因明、晚唐後久成絕學;比年重光於華土者,功莫慧圓居士若!居士初在滬、漢、京從余聽受綱略,即湛心於是。取藏中關於因明諸經論,及遺在日本諸古疏暨近人新著,窮搜冥討,融會貫通,遂慨然有發明斯學之志。旋應中國大學授論理學聘,乃論論理學有西洋形式者,與佛教因明者,著為佛教論理學。嗣余招至武昌任佛學院講師,授因明及俱舍等,修正其佛教論理學為因明入正理論講義,即今佛學院印行者也。除講學外,並從余研習唯識。正精進深造而疾作,發心病癒後出家專宏慈恩學;而輾轉纏綿,由鄂遷滬,猶為人說起信等,卒以不起。悲夫!佛學院同人致輓辭云:『唯識海空歸覺海,大光明放在因明』,蓋紀實也。鄂中新興之佛化,得宏毅篤實之大慈以執其事,縝密精察之大徹以持其學,庶乎其可!乃皆為死魔攫之而去,吾慟深矣!其子史玨善嚴,集其散見之遺著,欲以問世,因為序其顛末。居士姓史,名錫綽,字裕如,後改一如,擬出家名大徹云。 民國乙丑夏太虛識于天童。 (見海刊六卷十一期) 敘東方大同學案 予往者閉關普陀,劉君仁航贈報恩學社叢著,及觀音福田院緣起、詩歌等,讀之深愛其博綜東西諸學,歸尚乎佛,達以顯豁,足悟濁世,遂與之締交。嗣予寓滬編覺社季刊,往還益頻。頃年雖形跡似疏,而神理固吻然無間也。今秋赴東亞佛教大會,劉君鳳鳴代君東渡,致君之手書,述東方大同學案綱旨,乞予序之。予雖未獲讀其文,而覽其標目,揆其意趣,亦可粗識其端倪也。蓋君之所學,以明道為體,以濟人為用。嘗序某君原學:謂☯、卍、+為華、印、歐三土文化之符瑞。☯則陰陽消息而用其中,卍則福慧圓滿而大其歸,+則偏執兩端而致其極,道之所蘊,無外乎是。今作東方大同學案,其發揮此道蘊者歟!孔孟大同小康學案,老莊自然學案,楊朱兼利學案,墨翟兼愛學案,則☯符也。耶蘇愛人學案,則+之符也。佛之福慧圓滿學案,則卍之符也。夫充足人心之願望,無過於福慧圓滿,故希冀福慧圓滿,乃人心之本性如是。稱性發舒,百家之學爭鳴,皆以是為的,如萬川之競流,不達於海不能止。然非照空偏執兩端之分別,寂滅陰陽消長之流轉,福慧圓滿之域終末由至;此所以非佛不能充足吾人福慧圓滿之本願,而佛之為佛,不在標此福慧圓滿之鵠的,在已能圓滿乎福慧。其所以能圓滿乎福慧者,照而寂,寂而照,分別空,流轉滅,於是乎為集福王,為大乘光,持以賢守,運以健行,福慧因以圓滿。期果而不明因,果豈能獲?故應曰:佛陀寂照圓成福慧學案。質之讀劉君書者,以為何如? 乙丑冬月,太虛。 (見海刊七卷一期) 敘睍言 東阜先生,十餘年之文學道義交也。吾頃者歸自歐、美,蕭然偃息湖畔。一日、與先生邂逅雲林,偕游者促之,未遑劇談。越數日,吾欲之甬,過先生塔山精舍,清話移晷。讀其所為之詞之詩,氣彌沉而鋒益斂,知先生之感概深矣!己而出其睍言曰「為我序之」。開卷,愛其語意幽雋,未及卒閱,乃闔之攜以行。次日、憑軫而覽之,則「越厲」、探人事之隱機,「顛當」、徵物情之微變,罕譬喻指,婉刺諷俗,此因明之破也。「之野」、示政教之準,「敘生」、明天人之故,殿以「用漸」,則明體而達用,此因明之立也。夫以生物之長善成化,遠探天道而近立人德,亦達爾文進化論之所從出。然彼謂生以競而存,以爭而進,促一世人皆入於相斫之死涂。此則謂生以不悖其程而全其性,不失其遂而盡其仁;導一世人有相得之生趣,則又所詣絕異,且尤有貴乎漸。吾治佛陀之學垂二十餘年,知往者釋尊興於乾竺,以其民急近功而求速效,大乘因蔽於小乘;傳至華夏,其民好高大自嬉,躐等相尚,群騖於禪密之頓超,淨土之橫超,致虛誕媮媠,不能切從人地,按程徐進於佛地。乃指歸大乘漸教,由十善、六度之積行,先階菩提薩埵之位,世出世間皆用乎漸,漸之時義大矣哉! 十八、六、三、於甬江。 (見海刊十卷六期) (附註)原題「敘東阜先生睍言」,今略。 跋寰游記 記中述歐洲情形之處,大抵係前年在歐時隨所觀感而寫者。但風雲瞬息千變,去年以來之歐洲局勢,已與前年大不同矣。最大關鍵,則在英易工黨,親美疏法,法之壓迫德遂亦鬆懈,且欲聯全歐以抗美之經濟勢力。歐洲之聯邦果成,世界當又改觀。 十九年一月十九日,太虛在鷺島。 現代西藏序 法尊格什,以新著的現代西藏,寄我校閱。我涉覽一遍,發生兩層感想:其一、西藏民眾信受佛法之教化,不惟普及,而亦有相當的醇正深入。然一般婦女性少羞恥,曾不稍戢淫亂——此於無上密宗皆雙身法或亦有關——;一般政商則習為巧詐,失於誠實;且廓羅一帶游牧人,多有以劫殺為生活者;殺、盜、淫、妄,竟分別蔚成風尚,此何故耶?其二、西藏僧眾實為西藏民族的重心,不惟掌教化崇仰,而一般的教育及政治權力亦出於是,此又何故耶?則因前者無安穩的經濟基礎,且無系統組織的政制治理,而後者則有之也。由此可知淑群之道,非但柔善的教化能奏全功,必扶以剛強的政治,尤必基以資養的經濟。而世之佛徒,欲期住持佛教,有優良僧眾,乃惟冀以德化達之,輕拒僧制與寺產之整理,蓋未知純由教化而臻淨善,實惟少數賢哲,而大多數人則皆須恆以生產,齊以律制,而後能導勉於善也。故西藏的僧眾,使無宗克巴改制,率各大寺嚴遵僧律,並管理其傳續之集團財產,則將渙散頹墮而類尼泊爾;然使西藏掌教政之當局,更能督率民眾,研求富庶之技術,軌納於公正嚴明之政刑,則四根本戒之善行,不難表現為佛化民族之特性。故人之所貴,佛之所教,雖在導進於增上生與決定勝之行果,然適人間所宜而漸化,端在先以合理經濟使咸足存活,加以公嚴政治俾各獲平安,而後有暇滿之環境,可受行於至教。否則、雖羨慕且信仰之,卒無以改正其茍偷放僻,亦令徒有漸悔心耳!茲則余對己有勝善教化之西藏民族,欲為其當局進獻一籌者也,因即書於簡端。 民國二十六年四月八日,在雪山丈室,太虛。 (見海刊十八卷五期) 諦聞塵影集序 中國之社會,頃在古今東西一切文化之蛻變期內。而建立其間之僧寺,自是無能例外,故亦時有過渡之紛遽情狀,非復疇昔之悠閑暇遊,獲享山林清福。諦聞法師乃深有學問之素養,兼具禪和之風度者也。嘗在雲南有改進寺制僧制之舉,顧格於先習,所志未遂什一。近年應寧波七塔寺報恩佛學院主講之聘,循循善誘,既深得學眾之敬愛,而與全寺之耆舊,亦能水乳交融,翕然靡間,殆庶幾僧伽和合之模範歟!近集其積年之讀經感言、議論、書札、法語、演詞等七十餘首,顏曰「諦聞塵影集」,將以付欹劂。余閱其所為文,乃恰似其人,讀之可使躁者少安而頑者漸化,誠有裨於今之佛門,因識數語弁其端。 民國二十六年四月十五日,雪竇丈室太虛。 (見海刊十八卷七期) 化聲序 甲戌夏季,張居士化聲登廬阜訪予於大林,出其化聲自敘,索予一言以為證。契闊九年,晤談一室,復獲新文餉閱,其喜可知已!曩讀居士文,覺其佛學科學相闡發,徹禪宗而不疏,必於身心修養有過人者;今觀自敘,乃知由仙入佛,早得於練氣之術。 透空觀而發真智,自證聖果,為缺短戒基定階之像末所難。濟以真言之假想,下流貪妄,往往不克上達。由是宋、元以還,震旦佛徒惟遁亡淨土,招學仙者流以修性不修命之譏。獨衛、藏喇嘛,能徵自在轉生之效,探厥祕傳之所蘊,在乎氣功,與道家之命功,幾有同工異曲之妙,殆欲界中修習禪定之前方便歟? 比年唱持律儀,漸有端倪,且揚戒善以充實人倫常德,亦蔚成風尚。唯是禪定,仍乏梯航。今居士有且待五年出其仙學問世之預言,既喜天乘可資聖慧,而尤有進者,唯炁或唯生之理,乃中國文化之大原,自德行、文學、教化、政治以至醫、卜、星、相、拳、劍之術,皆從此本源所發舒之枝流。今欲起中國民族,火胹合萬邦,協和庶類,必振中國之元氣,以復興中國文化始。而居士之所自期於今後者,非即此探本溯源之事耶?任重道遠,惟自珍焉! 太虛。二三,七,三〇。 (見海刊十五卷八期) 跋齊爾博士所著自由哲學 民國十七年秋杪,余漫游至比京,在中比大學友誼會上,遇比京最高學院哲學教授齊爾先生,囑陳君濟博傳譯,邀次日至其家相敘。嗣又約於北京大學希臘文教授 Gregoire 家中,晤談二次。並得與北京大學梵文教授 Dumont,及法國波多大學哲學教授 Duyssen 先生等,討論關於哲學、文學、佛學諸問題。而胡君鑑民譯齊爾先生所著之自由哲學,將寄中國印行,余喜獲先讀,乃將予對於齊先生此著有所論及者,跋其書末。 齊先生檢示自由哲學,余以其與所著之自由史觀頗相近,因問及其內容,談至自由之宇宙性,覺得與余之自由史觀從三種活動系,以說明人類及有情之自由本性,多不謀而合之處。且其目的在完成其人類之尊嚴;而達到此目的之途徑,則由人類之自治,發揮其社會性,歸到於人類正義之善行。余因問曰:中國近有人譯克魯泡特金之人生善行學,其說人類之善行,乃由動物之社會生活進化而來。換言之,即以自然進化,為人類善行之源泉,而反對基督教等謂人類善行起源於上帝之說,先生於此其與同調乎?齊先生曰:克魯泡特金為吾之至友,吾固亦反對人類善行起源於上帝之基督教說,然亦不同克魯泡特金之以唯物論為自然進化之根據,吾乃從個人之心理狀態與社會環境等關係,以說明人類善行之發生與演進者。余曰:先生與克魯泡特金主張人類善行,即由自然演化而來者蓋同,但克魯泡特金稍偏重於自然之物理方面,先生則多注意於自然心理方面;所不同者,其即在於此矣。佛說諸法法爾如是,則人類善行,亦無自然以外另一物若上帝等以為其起因,而又說自心造因,自心造果,自心眾心互為增上,則先生之說,尤為密邇。他日、胡君攜譯文以示,得讀其緒言及上編之前二節,並據胡君提揭內容之綱要,彌見符合,其打倒一切絕對主義,及命定論和因果說,即佛學之破我法執及邪因論也。其複雜相對的無限宇宙論,即佛學之一切法因緣生義也。其精神力的理性人生觀,即佛學之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也。其自由互動的社會觀,建議人類尊嚴,亦同余自由史觀之結論;惟余則認人類猶在進化之過程中,可由人類進化至超人,而發達成佛耳。由此可知上編第一節中,說佛教為悲觀之命定論,實為對於佛學之誤解。又第一、第二節中,均有反對東方的輪迴論或循環說之說,此在東方通俗的輪迴論或循環論,誠應如所反對,惟佛法之諸法聚散流轉說,實與不同,余在自由史觀中,嘗辨別之;然亦不說為輪迴循環論者,以此可引其一誤解:即謂循一定軌道而復其舊也。然實不循其舊,而有微異突異之變化新樣者,故但應謂之流動恆轉,而不可謂之循環輪迴,可略知其義矣。質之讀齊先生之書者,以為何如? (見海刊九卷十一期) 昧盦詩錄跋 予不知學問為何事,凡書一觀輒置,未嘗能誦文一篇詩一章也。顧囈語讕言,隨敗筆破紙而飛,往往流落人間。頃年伏居山室,追蹤空石,不獨胸中無字,抑且目中無物矣。日者、方君稼孫,來遊補怛洛伽山,寓磐陀菴,與予錫麟禪關相鄰,乃昕夕垂訪,談詩終日,亹亹不倦,固私識為佳士也。君蓋日寢瞶於當世才人騷客之文字者,謂嘗睹予詩,堅欲得全豹以歸,予無以卻之。然余最嬾鈔寫,短笛無腔,信口而吹,所作又無一足錄,故遺失者十六七矣。搜之故篋,檢取其棄餘,自乙已至乙卯,集得古今體詩若干首,覆而視之,鼻為之棘,然姑以貽君,固知君攜歸一覽,將作三日嘔矣! 丙辰季夏下浣八日,昧盦太虛識。 (見昧盦詩錄) 跋簷葡集 慧心居士詩境清俊,上追太白;書法尤勁秀,深得北海神髓。為人作書,每喜書己詩,故獲之者莫不歎為雙絕。民七之秋,陳君元白等邀余至漢皋說法,居士自是專意學佛,不復為酬應之作。然是年余留鄂月餘,次年秋講經故都,居士又相隨二三月。九年、余在武昌講起信於龍華寺,講楞嚴於省教育會,冬赴長沙講學,居士皆與俱。十年冬、講經漢口,刱議設佛學院;十一年、講圓覺於歸元寺,夏間成立佛學院,並議建廬山大林寺,皆居士提倡最力。今秋以講經重遊武漢,居士已順世示無常。嚴士采君輯居士自題簷葡集,囑跋數語。閱之,皆十二年隨予至廬山後之作。而前此五年間,有關佛教之吟詠,散見不少,有與予唱和者,猶不難尋得。竊願嚴君更勤搜輯,別為一集以廣之。淨名室中天女,謂入此室者唯聞簷葡花香,不聞餘香。世之讀居士集者,其亦有斯感歟? 十八年秋杪跋於漢口佛會。 (見海刊十卷十期) 唐詩禪悅集唐僧詩選合序 中國詩以唐為盛;唐以前格律未完密,唐以後則流為詩餘詞曲,故言詩之正宗必以唐。而僧中以詩名者,亦無出皎然、貫休、齊己等之右也。余往者欲纂佛門詩藻,不分緇素,不別朝代,凡好詩之有關佛化者,嘗稍稍捃集,以播遷而遺失;頃年遂無暇措心及此。慧密居士皮劍農,枝江積學之士,壯歲營事業,治政事,亦懋著聲譽;中年後感家國多故,與鄂中李隱塵、陳元白諸名士皈心佛乘。時武漢佛教新運動震中外,而居士亦為有力之一人焉。比以鄉園蟄居,自號勌公,示無復出問世事之意。持佛課外,輒披覽詩文為樂,因有唐詩禪悅集、唐僧詩選之輯,寄余乞為序之。喜其足了余未竟之願;而周治謹嚴處,尤非余所逮。化佛為詩,攝詩入佛,竊願居士之精進靡懈,再成唐以前者及唐以後者之二輯,則緇素古近皆備,可為佛事門中添一殊勝方便,亦可為文學界中放一特異光彩也歟! 癸酉孟冬,四洲傳教沙門太虛,書於四明第一山之雪竇丈室。 (見海刊十五卷二期) 顛海心韻自敘 民國戊寅除夕,抵昆明碧雞山宿華亭寺,次晨已卯元旦試筆,書『從來第一義諦』一六言偈,自是徜徉滇海金碧間者九月有奇,所緣情觸境而發抒,均為六言,至越畹町而出滇入緬,都得六言絕三十六首,六言古二首,六言律一首,六言排律一首,於六言之詩禮觕備。頃率佛教訪問團來仰光,仰光中國佛學會諸君,以余五十歲滿之期將屆,謀刊布之以為紀念,余因此四十首大抵居滇海時所吟詠,古滇志謂滇者顛也,其水從山顛倒流而來,故名滇海。余詩亦從未著文采中自然流露以成,乃顏曰顛海心韻以予之。 中華民國二十八年十二月十四日。寓仰光協德園。 庚辰重九縉雲登高集序 庚辰重九,在渝州嘉陵江小三峽上縉雲山,倡議作登高詩會。以王摩詰九日憶山東兄弟:「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分韻。由冶公、了空設蔬,集山中緇素能詩者。宴畢,同躋縉雲九峰最雄傑之獅子臺,各拈一字。不足者,由了空、冶公代為拈寄知友。今已繳齊二十八之數,遂由冶公按韻字次序編印之,或亦未嘗非避災中之一紀念歟。 二十九年十二月十九日,太虛。 安特雷朋中華國民同舟錄後序 自海舟陸車交通便利,前古未經人知之地,日以開闊,萬里環游,如履戶庭,無復崎嶇波濤之險,於是世界人類皆樂以互相往來,所有名都鉅埠,輒為種種邦國民族之所聚居。而我文化統一,人口占全球四分一之中華國民,遂亦隨日月所照而無不至,惟散漫乏組織能力,現猶落他人之後。中華人民建國之十七年八月十一日,法蘭西有郵船曰安特雷朋,經上海駛行馬賽;而我國士女之乘是船者,除香港、西貢、星洲、錫蘭登岸不計,直赴歐洲者,猶有五十餘人,可謂盛矣!有中法工專留比學生二十餘人,為舟中有組織之華人最大團體;其次有八人,或四五人,或二三人各成之小組,而亦有一人獨行者。雖登船之先,強半未嘗謀面,然或求學,或講學,十九皆是為學而來,心志既同,聲氣易邇,朝夕相處,歷二十餘日而至紅海,頗有依依惜別之情。路君式導等,先徵得若干人之同意,囑為辭發起同舟會,擬刊印同舟錄以為紀念。旋由江君鏡如、張君作人、路君式導擔任籌備。九月十一日,船入地中海,遂集同舟華人之全體,懸黨國旗,行開會禮,公舉江君主席,而以謝君、陳君任編印同舟錄之事。開會後,二君商予推廣是會發起之起原,以為同舟錄序。予以此同舟一會,始終秩序井然,所議亦皆得相當結果,足以表現我中華國民之組織力,而為今後雄飛於世界國際之嚆矢;乃再書此以應謝、陳二幹事之囑。至開會經過,已見會議紀錄,茲不贅。 十七,九,十三,釋太虛。 (見海刊九卷九期) 釋慈航救國方案序 慈航蓋一熱腸古道魁奇磊落之人也!昔嘗從余問學閩南院,旋就任安慶迎江寺方丈,以精進遭俗忌,去而至南洋印度,於仰光大得人信仰。此其講辭也;其稿雖未獲一觀,大致為從佛教立場以言救國之義歟! 太虛,二三,一,十六。 (見慈航畫報第三十一期) 中國紅十字會漢口分會第(二)(三)(四)屆徵信錄序 慈善事業,所以彌天地之遺憾,濟人生之厄災者也。而蔚成世界之組織,系統之設施者,厥惟紅十字會。吾國除上海而外,當以漢口所辦為最。此觀之徵信錄,固昭昭然矣!始終其事者,為王森甫、王民僕居士。先培慈善根力而進入佛乘,繼乘佛乘而益勤慈善之行,菩薩之道,如是如是! 中華民國二十二年四月十七日,太虛識于雪竇。 印贈「抵禦外侮與復興民族」序 吾徒蔡慧誠,平日見義勇為,樂善好施,嚴是非真偽之辨,崇是黜非,護真拒偽,不稍假借。頃從各報讀 蔣委員長抵禦外侮與復興民族訓辭,衷心景佩其言言藥石,字字金玉,不惟抗戰時期之興奮劑,而實為全國軍民所應人手一冊。苦各報所印易致散失,乃發心印成小冊,儘量贈送。吾徒黃慧燈欣任校發之勞,不遠數千里飛函重慶,乞予序之,因述此以嘉其誠。 民國二十七年二月廿二日在重慶空襲警報解除後。 緬甸面面觀序 秦、漢間印度阿育王時代,佛教傳入緬甸、雲南,華緬已發生密切關係。後雖疊經變化離合,終不失其親睦,故近年乃有華緬聯抗倭寇之舉。頃緬邦雖不幸淪敵,而懲前毖後,對於將來之規復與興建,亟應未雨綢繆,藉免前此倉卒不備之覆轍,則曾克念先生近著之緬甸面面觀,殊覺其意義深長也!余二十八年率佛教團訪緬之先,行次昆明,即得曾君電告,為計劃行程路線日期。迨抵仰光,復蒙協助。君旋引緬甸訪華團至我陪都,遂成立中緬文化協會,任祕書長。二十九年,引緬甸記者團來華,又訪余縉雲山。去冬、太平洋突起戰爭後,君在緬工作,彌極勞瘁!茲回重慶,特至山中相晤,謂抗戰五年來為國事奔走,未嘗一日休息,無異戰士之在前線,洵非虛語也!君前年所著錦繡緬甸,讀之已深歎賞,聞新著面面觀之內容,益加閎富精審,其有裨於抗戰建國親仁善鄰者,何可涯量!重以芃生主任之囑,爰述其懷想為國人告! (見海刊二十三卷八九期合刊) 書鏡月夢——書曰巫山恨吾謂名鏡月夢佳 稿木乎?死灰乎?我何人乎?今何世乎?新秋萬樹,夕陽一山,方子稼孫悠然以奇文十百種郵贈華子,華子隨拈得一書,書曰鏡月夢。嘻!鏡月而夢,鏡月而情,鏡月而艷情,鏡月而詭夢;鏡月而吾,鏡月而吾香,鏡月以吾香而恨成;鏡月而癡,鏡月而癡蘭,鏡月以癡蘭而恨化;於是燦然而永留鏡痕、月痕、夢痕、情痕、吾痕、香痕、恨痕、癡痕、蘭痕乎!大宇長宙,一波一浪之鷽,笑痕亦與之俱永,銳焉而耒鑿渾沌之竅。稿木死灰之華子,於是亦現其影皎然圓月冷然古鏡之中,光影重重,搖一片一片光明之影。 善哉!有情必有恨之言乎!然猶有說。曷謂情?情曰我,假名曰我,我實唯情,眾生性空,唯有情耳!情在我之全體,非我所有之一物也,故情之至者可以無我,而有我則必有情。顧有情則有恨,將奈何?華子曰:夫情大矣!恨者,情之一端耳。情現其一端,則其又一端必與之偕,苦也、樂也、憂也、喜也、悲也、歡也、哀也、欣也、怨也、親也、欲也、惡也、快也、恨也,不可以僂指數也,皆情之兩端也。情、喻磁也,情我、則磁尺也,而是種種,則磁尺陰極陽極之電也,無發現而不偕行者也。情至無情,同乎土木,非無情也。辟之磁方,一注凝而兩端盡,則電之功能泯藏焉,雖無生機而蠢然哉!猶得之以成體也。情至無我,同乎虛空,非無情也。辟之磁微,眾相離而一體如,則電之德用寂滅焉。然而磁微神矣!可以一,可以多,可以總,可以別,可以大,可以小,可以圓,可以方,可以長,可以短;唯無不可以,故不可以一形名焉。積磁微乎兩端之透明體而動盪之,則秩序井然,兩極之電力又彌綸矣。未嘗失抵吸之用,故常磁體;未嘗局固定之物,故常磁微,非向者固定為兩端、一端之磁石比也。是以佛陀如如性德身,持以大悲之日藏,運以大願之風輪,理以妙觀察智,現以成所作智,而眾生之善機叩之,感應道交,彌綸法界,恆興一雨之教,普潤萬卉之機,常寂常用,常為不可形之精,亦常為不可圍之垺也。然局我之有情又何如?我不自我,亦無非我能我,有我乃有苦樂種種,而癡、見、愛、慢為之根本。有情不自知唯有情而無我,不自知曰癡,癡故執有我,執有我曰見,見我而深保著曰愛,愛故介然恃其有我而求勝則謂之慢。此四情本,由之而生,與之俱生,渾然而未發謂之意根;意識發為現行,癡故種種馳鶩,見故種種分別,愛故種種貪取,慢故種種競爭。馳鶩分別之深淺,智愚之校也;推愛及人而仁,施慢加物而暴,善惡之殊也。癡、見同條,愛、慢共貫,有生有我之域,此四情者,未有不同瀑並流者也,亦有其品量之微著輕重而已。故苦樂以至快恨種種,亦必相倚伏焉。欲界有情,正性命乎淫欲,其得生也,媒乎男女之愛情,故群生於男女之愛情獨深摯也。其用男女之愛情也,一若暢遂而快焉,一若缺陷而恨焉,蓋無足怪也。抑是之快或即彼之恨焉,是之恨或即彼之快焉。鏡吾之暫得乎月香,月香、鏡吾之快也,然非金虎之恨耶?月香之見奪乎金虎,鏡吾、月香之恨也,然非金虎之快耶?然而有異,是則一歡雙好,彼則一死兩恨,奈之何有是且必有彼乎?莊生曰:物無非是,物無非彼,彼出於是,是亦因彼,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知之則兩解。唯其不知,愛必攝為我有,慢不拒使人有,愛慢相乘而恨成,愛慢相奪而恨化,恨化者索鏡月之痕於夢中,夢中未始無也。華子請以是為言情進一解,恨窩中癡蟲見之,倘莫逆於心而大樂! 雖然、華子更請為恨窩主人添一恨癡蟲之例言曰:不知情為何物者,不許讀吾書。今未能禁,不知情為何物而稿木死灰之華子竟讀是書,寧非恨窩中人一大恨乎?此恨之滋味為何如?癡蟲他日儻有以語我。顧華子嘗曰:深言無情者,正深情乎無情者也。而癡蟲亦曰:唯極有情者為能極無情,癡蟲或可援之自解,謂華子者固嘗知無情之情。讀吾書者卒不能不知情為何物也,則華子之筆可擲,而方子稼孫當為撫掌一笑!是時也,丙辰孟秋望夕,碧空湛寂,鏡月團圞。 (見昧盦詩錄) 書魂游記 新小說魂遊記,稱是意大利人格梅恩作,震旦人傲骨譯。自認為厭世主義,而言得其思想於佛學,得其實驗於電學。此其人事,要為憤世嫉俗者流所託。其筆墨頗可喜,其幻想所根據者,未脫流俗見解,寡學無識,剽竊為詞,固當如是耳。其曰:見佛家書有所謂靈魂者,死後則舍軀殼而行動自由。又曰:若有偉人焉,能使靈魂自由行動,而己操其生死之權;欲死、則附靈魂以去而遺其軀殼;欲生、即驅靈魂入軀殼而人即復生,甯非快事!又曰:研究電學,忽有所觸,覺佛氏之言,大可見諸事實。即欲致靈魂自由,超過佛氏之言,亦不難達。又曰:電學發達之後,地球之上,將成為神鬼之世界。吾謂佛未嘗言靈魂,未嘗言靈魂死後自由行動;而靈魂自操生死之權,則略近數論外道之細身輪轉,尚未是佛所謂意成身變易生死,焉得超過乎佛!蓋俗所云靈魂,近似中有身,或化生之鬼神身,亦有情眾生身之一類也,同為五蘊和合之聚,隨十二因緣生死流轉。彼所謂電,所謂伊太,則細四大耳。中有身、化神身其色蘊為細四大,與人身靈蠢粗細有殊,其有軀命則同,亦循業發現,無常變幻者也。世俗學行淺薄,理智拘墟,遇難解者,輒謂之電,謂之伊太,正與神甫謂之上帝同;不知皆「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耳。神經本生理學上名詞,為人之父母生身中一物,彼謂挈其神經而游,則應同粗四大之腦質而人可摶取,尤為大謬!且中有身則自成中有身之世界,健達縛,亦中有身類也,何嘗能厭離世界?世界本不專屬人類,謂出人類世界入異類世界者可,謂之脫離世界,未可也,有我見我愛存在,無往而不成世界。彼若非託言而誠有其事者,則必見其無數之同類,而非獨行太空也。且中有身五根通利,人間粗色不能為障,而能察人心慮念與之夢游,鬼神道眾生亦然。彼謂面巾之障,即不能見人之目,且言分其神經之一部分以入母耳,足見其為略治科學者之假想耳。世人均相見以偽,固矣!然其因貪名譽、威權、淫樂、資財而辛苦作偽者,則迫於我,生邪見、我愛之誠也。輒格梅恩聞其遺尸將剖解,則大驚懼,此之我怖,亦迫於我見、我愛耳,至是亦能用偽乎?故能偽於世,而不能欺己以偽也。雖然、有我之惑,正眾偽所由起之根也,此惑在,則無往而不成奴隸世界,亦無往而不相見以偽。「我惑」解,始真得世界寂滅而空空常如,真成自在世界而法法靈妙,其道則在自勝其不能偽者。 (見昧盦詩錄) 法華講演錄弁言 已未冬、太虛法師講維摩詰經及大乘起信論於北京象坊橋觀音寺,余聞說法,心大歡喜,歎未曾有,遂求為弟子師事焉。嗣後、每奉函訓,片語隻字,盡作南鍼。辛酉秋、法師講妙法蓮華經於廣濟寺,余往聽法之第一日,王虛亭、楊友三、陳子承等諸居士傳法師語,命與同參筆記講詞。余維聽法本應記錄,以備溫習時之考憶,況奉師命,遂心許弗敢辭。每日記錄,立加校繕,集成一品,即送法師刪潤。計自敷座開講以迄圓經,余幸未因疾病缺一日席,卒獲全錄告成,亦始願不及也!惟法師以通達無礙之辯,演甚深微妙之理,余新學鈍根,且聞且記,舛漏實多。幸經法師閱定,已無大舛,然愧於法師原講之圓音妙義,闕而弗及記錄者多矣!同參諸子,促付排印,敢述顛末,用誌慚惶! 佛歷二千九百四十八年辛酉十月,周秉清。 維摩詰經紀聞敘 民國八年九月,我在北京觀音寺聽太虛法師講維摩詰經。於講義外,還有許多口說,我都隨手記在講義上。畢斗山先生看見了,便介紹我同王尚菩先生相會,約定同編這部書。後來、王先生將他所記的編好,我還沒有動手;只得將我的筆記作一種材料,供獻王先生,請他參取。他便重編一番,我也沒有工夫細看,就付印了。卷首同編人,列了我的名字,實在是不敢當的! 我對於這部經,頗有點特別的意見,不揣冒昧,寫在後面: 一、創造的淨土 我常覺得世間修習淨土法門的人,不免過於沾滯事相,倚賴他力。雖也有得了念佛三昧——實證唯心——的,但初初的發心,大都與貪圖人天福報沒有差別。惟有此經所說的淨佛國土,專從本因上著眼,所以是自力創造的;並且隨時隨地都可以創造。不靠接引,不在西方。一個人覺悟了,淨土便在他的眼前;所以經中說:『若人心淨,便見此土功德嚴淨』。然而個人覺悟,還是不彀;所以直心——誠實心、向上心——、深心——研究心、修習心——之外,還要有大悲心——同情心及群性——,就是發願要使世界上人人都覺悟。因為無論甚麼世界,都是眾生「共同分業力」所造成的,所以淨土不是別的東西,就是已經覺悟的社會。經中說:『眾生之類,是菩薩佛土,菩薩隨所眾生而取佛土』。凡已經覺悟的人,若要宣傳一種合理的主義,便須如維摩詰之隨處開導、方便饒益;不擇淨穢,不計苦樂,才能彀使這世界『不離娑婆而入眾香』。所以、新生活、新社會,即刻便要創造,不一定等到種種條件的完成;當處便可構成,不一定遠到鄉村去組織——這是依世法舉的例——。不要選擇,不要等候,隨時隨地用自力創造的,便是真淨土。 二、實驗的不可思議 關於此點,法師於『解經題』中,約成六事,說得已十分精確。我還覺得此經所說的不可思議,處處是可以實驗的。因為不可思議,是不可思量,不可擬議,非但語言文字不可用,並且連觀念都不能有;所以除開實驗,除開親證,再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證明。有一位講科學的朋友對我說:「維摩詰所示現的種種神通,你說他是實驗不可思議,那麼現在我們要實驗這個不可思議,只有學催眠術最好」。我說這話,正是孟子所說的「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了。第一、要知道維摩詰經中所說的,都是假相——所謂真不二法門,是無有文字語言的——,既是假相,任憑你說他是催眠術,乃至說他是荒古時代的神話,都可以的。但是他所證明所歸納的不可思議這一個原則,我們現在還是可以實驗——讀佛書的方法,切不可「有所住而生其心」。要曉得佛經所載如來及諸菩薩一切應化事跡,都是隨順當時的文化程度與社會情況。若在今日科學發達的時代,自然是一例改觀。然而第一義諦,卻是越經久越新鮮的。試舉一最淺的例,我們但就尋常日用的事情,如吃飯、穿衣、睡覺等,從當然推到所以然——從現象推到實體——,只須問到第三個「為什麼」Why?便要歸結到不可思議。譬如問你「為什麼要吃飯呢」?你必答道:「吃飯是要維持我的生命」。若再問道:「你為什麼要維持這個生命呢」?恐怕能彀作答案的就很少了。我記得近日從報上看見一篇反對自殺的文章,說「生命是一種事實,我不是向人家要求一個生命纔生出來,是我已經有了生命,我就不能不去維持他」。這幾句話,總可以算是正確的答案。但接著第三問題就出來了:「你既然沒有要求生命,為什麼你忽然又有了生命呢?是誰將生命給你的呢?他既將生命給了你,為甚麼又要你自己去維持——找飯吃——呢?你自己拚命的去維持,為甚麼終究維持不住,要老、病、死呢」?雖則從生物學、進化論、以及種種科學、哲學上的學說,推論起來,可以解答得一部分。但所說的,終是當然的法則,並沒有說到所以然的原理。所以這個「吃飯問題」,就歸結到「不可思議」了。其餘一切日常經驗的事物,都是如此;無論如何研究,結果總不外一個「不可思議」,無論唯心、唯物各派的哲學家,他最後所歸納的原則,但以不武斷為限,都要說到這一點。即如唯物派鉅子斯賓塞 Spencer,他所著的第一原理第二篇,說到萬有的原始,就完全是證明不可思議了。因之、哲學上發生一種智識論。從前的哲學問題,都屬於本體論與宇宙論的範圍,都是客觀的——屬相分——。近代學者,自洛克、休謨、康德以來,漸漸知道這些問題解決不了,便對於人類自己的智慧懷疑起來,要考究他究竟是一樣甚麼東西,所以才有知識論——屬見分——。智識論中最要緊的問題,就是「我們的知識是否有限度」?主張有限度的,也就有一派不可思議論,但是這種不可思議論,是專就第六識——推理——以下說的。宇宙的究竟,萬有的本體,靠我們的智力,到底不能推究明白。那麼、就算了吧!照這樣的不可思議,是似是而非的。須知單單的靠著第六識中的比量——比量就是思想的方法,就是邏輯——去尋求,雖不可得,然而第八識中的現量——現量近乎直覺,但直覺不盡是現量;有時倒發生直接的妙悟——,前五識——感覺——的淨色根,是第八識的親相分。他依根所發的作用——觀察實驗——,只要不為第六識所起的虛妄分別——就是武斷的謬誤的推理——所蒙蔽,倒容易得事物的真相,這就是現代科學精神之所在。所以說到這裏,前五識應該合第八識為一組。所以進一步的不可思議,必須經過柏格遜的直覺主義,就是「止觀雙修」。看明白這個「恆轉如暴流」,「能持種又能受熏」的「阿賴耶識」——柏氏也是用「直覺」的方法,直接體驗吾人意識界的「綿延」、「創化」,這就是他哲學的中心——,看明白了,便覺得這個物事,具有一種超越的、普遍的不可思議性,這才是第二步的不可思議境界。再進一步,便要打破知識論——見分——的範圍——因為柏氏的直覺主義,還是就智識論一邊說的,不過他根據意識界的綿延、創化,推斷生物現象同宇宙全體,發見其真象都是綿延、創化;便也支配到本體論和宇宙論了,這是很不可及的——;到了這個地步,見相二分不分別了;能所二相都泯絕了;色法心法合而為一了。「智慧」上的不可思議,就是「宇宙」「本體」的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就是宇宙萬有及智識的實性。不能離開不可思議再尋實性;也就不能離開日常經驗的事物與生活來說不可思議。所以此經中散花的天女,對舍利弗說道:『言語文字皆解脫相,無離文字說解脫也,一切諸法是解脫相』。因為離開「依他起」,便無法顯出「圓成實」。社會雖是虛偽的,但要實現真理,也就不能不盡力從事於改造。而此真理,當體也就是虛空性;一切平等,到處自在,隨順遷流,不可執著(當知此經中佛及維摩詰所現勝相,所說妙法,都不外發明此義)。到此、才是「真俗如如」、「事理無礙」。推之一切吃飯、穿衣、睡覺等事,都要作如是觀……這種不可思議性,在日常生活中,是零零碎碎的存在。若要憑藉一種平常的東西,具體的表示出來,就是「美」、莊嚴清淨的法相——這就是第三步究竟的不可思議境界;就是我所說的「實驗的不可思議」。第一步的不可思議,是「知識論」上所立的限度,所謂「似而未是」。第二步認明第八識的體相,所謂「是而未真」。第三步親證不變隨緣的真如,才是真不可思議。這三步雖不如法師所約六事的細密,卻也可以互相發揮。 三、絕對的解脫 在世法中說解脫,總是相對的;即令將人類社會的風俗制度上所有種種束縛完全解放,也算不得絕對的解脫。那麼、絕對的解脫豈不是出世麼?不對!出世還是沒有解脫,何以故?著了「解脫相」故,著相便是不解脫故。你看維摩詰何嘗出世呢?出世的諸大弟子、菩薩等,都曾被他奚落一番;就是要解脫他們的「解脫相」。所以解脫也可以分作三層說:第一層、是世法的解脫,就是隨順時機解放人類、國家、社會上種種不合理的束縛——此層似與佛法無關,不知小乘的出家,就是因為不滿意於現社會,極端厭世,只求自度,便決意擺脫了。大乘卻不然,他要將污濁的世界,變成莊嚴的佛土,所以行六度法:布施、忍辱(就是犧牲)、持戒、精進(就是奮鬥)、禪定、般若(就是澈底的覺悟)——。第二層、是自心的解脫。托爾斯泰說:「青年應該猛省啊!不要就權勢武力及其他一切殘忍行為方面著想,應該從自己最可尊貴的靈性,及善良真實的生活方面著想。若要求善良、真實,應該從不自欺做起。虛榮心,名譽心,嫉妒心,同一切自私自利的慾望,須先擯除;時時作省察矯正的工夫。我們一念及社會的生活,首先當對於國民,自己承認是一個有罪惡的人」(一九〇六年告俄羅斯人書)。又說:「自由、就是解脫性靈的束縛。惟有能彀自己戰勝自己,才算是使性靈完全解脫束縛。自由不是他人給我的,是內發的,是自然的;不是外來的,不是強制的。求自由的方法,應該以個人心內的變化為第一著,由此擴充起來,至於外部社會的變化,就得了真正的自由」(一九〇五年世紀之終)。就佛法說來,內心的束縛,如貪、瞋、癡、惡見等根本煩惱,必須拿自己的智識,照察了悟。只要真正覺悟了,自然可以解脫——頓教——。但是習氣太深的,須要修持,才能彀真正解脫——漸教——。解脫到俱生的——與生俱來的——細微習氣都淨盡了,並且連這個「解脫相」都解脫了,便是第三層絕對的解脫了。到了這地步,就和維摩詰一般。他的宇宙觀、人生觀,是已經澈底的。他知道世界無盡,眾生無盡,他的悲願亦無盡。所以認定不斷的改造社會——就是度盡無數無量無邊的眾生,連自己也算在內——,是入世後唯一的事業。便隨時隨處指導救助,示行方便。有時同一般勞動家度這平淡勞碌的生活,有時也和種種階級的社會委蛇周旋。卻是他另有一種意義與精神,在他「常惺惺」的意識內,所以看來一切都沒有解脫,卻一切都是絕對的解脫——不染一切,亦不捨一切——,這就叫做「不可思議解脫」。 我說完以上三義——不過是略說。即如近來德國的哲學的思想,已經直接受了佛學的影響。倭鏗的新理想主義,說永久性即存於變化中;個人生活,應歸結於圓滿的大精神生活;承黑格兒的思想,調和一切矛盾的觀念。這些學說,都可作此經的注腳。若要廣說,「窮劫不盡」。有人駁道:「你拿佛法附會西洋哲學,並且牽涉到社會問題上去;這全然是法執」!我說:「你這是妄生分別,你且將維摩詰經從頭至尾細讀一遍,再看我的話對不對」。本來「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東海西海,心同理同」。你若一定要將佛法和現代的學術,截然分作兩起,不許人家權巧方便,應機說法,這叫做壟斷把持!簡直是「我執」,還不配說「法執」! 最後、我還要附陳一個意思:我做這篇跋,是用的語體文,總想多少破除一點文字障。從第一義說來,語言文字都是障。文字不過是語言的符號,所以這兩個障還只算是一重障。現在卻覺不然了,說法講道用的是語言,解經造論用的是一種與語言不相干的文字——其實晉、唐兩代譯經,本近口語,不過時代久了,語言變遷,現在就化為古語古文了——。一般人發願求佛學,經論的文字多半是看不懂的,聽講纔能夠得一點開悟。語言障之外,另加一個文字障,一重障變作兩重障——甚至讀佛書,是喜歡他的文章古雅,是想於行文時、清談時,搬運幾個佛典——,我看這就是佛法不能普及,不能使人得正知解的一個大原因。所以必須用現代的語言,規復唐、宋間禪門的語錄體——再加一番科學方法的組織,定一個研究修習的程序——。那麼弘法度生,方不至流於形式的,空談的。這層若辦不到,我敢斷定,就是東土佛法的末日到了! 八年十二月十八日。黎錦熙 (見海刊一卷一期) 維摩詰經紀聞答客問言 客有問於我曰:汝之紀聞維摩詰經,由何因緣而起?為過去耶,為現在耶?若謂起於釋尊能印可,維摩詰能說,為重人故,則為過去;過去者,慈顏雖渺,法典燦然,無庸紀此聞也!若謂起於太虛法師所講述,為重法故,則為現在;現在者,資望正富,弘法願殷,亦無庸紀此聞也!我應之曰:否否,我之因緣,依大悲起,專為覺悟未來眾生聞此紀聞。而紀聞是經也。竊謂釋尊印可此維摩詰所說經,維摩詰說此不可思議解脫經,太虛法師講此維摩詰經,我今紀聞此所講維摩詰經,及未來眾生聞此所紀聞維摩詰經,原屬三寶同具,三法齊彰:在能印可之釋尊與能說之維摩詰,皆佛也;能講之太虛法師固僧也;所印可、所說、所講、所紀聞、所聞聞此不可思議解脫皆法也;至能紀聞之我,能聞聞之未來眾生,皆皈依三寶之人也,正以紀此聞、聞此聞為皈依者也。在不可思議解脫境界,唯心也;能印可、能說、能講此唯心境界者,唯佛也;復於所印可、所說、所講而能紀聞及聞聞者,皆眾生也。其實三寶同體,皆歸彌陀自性;三法一味,惟是平等真如。但釋尊以大悲因緣印可是經,維摩詰以大悲因緣而說是經,皆為過去眾生故。太虛法師以大悲因緣講述是經,為現在眾生故。而我安能不以大悲因緣紀聞是經,而為未來眾生聞所紀聞,任其覺悟哉!如上所明,是大悲者又為自性真如之總持門也。何以故?無大悲,則自性不顯,三寶亦不足尊;無大悲,則真如不明,三法亦無由立。即是無過去能印可是經之釋尊,能說是經之維摩詰;無現在能講是經之太虛法師,能紀聞是經之我;亦無未來能聞是紀聞之眾生。乃至無所印可、所說、所講之維摩詰經,又安有所謂維摩詰經紀聞乎,聞聞乎?客默然不答而去。書成,誌諸簡末,聊作敘辭云爾。 釋迦文佛應世二千九百四十六年十一月,恭逢阿彌陀佛聖誕日,古齊安郡皈依三寶弟子法名淨行王黻彝謹撰。 (見海刊一卷三期) 楞伽義記序 楞伽經為教中之頓悟大乘,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故初祖尊為可以印心之典;其時學者誦習成風。惜性賢譯筆艱晦,語順西竺,回文未盡,讀之每不能句,遑論識義;於是復有唐譯七卷以明暢其旨。然宋譯為初祖印證之文,久行於世,至今仍之,唯講演者莫不藉唐譯為指南耳。唐季之宋,禪宗大振,傳佛心者不尚註解,致古疏久湮。迨明代禪風漸衰,世主崇教,漸多註疏傳世。至遜清中葉,講斯經者寂焉無聞。粵有太虛法師者,宿慧生知,學通內外,宏論第一,無讓肇、融!久蘊演講之心,慮無適當之地。今夏本寺請法師為講主,因緣湊合,機感相投。法師以天童久宏禪宗,至今古規猶在,當必有賞音者。由是馳無礙辯,闡幽析微,滔滔然若懸河之不竭!其居士弟子陳慧秉,隨所聞義,集記成篇,名曰楞伽義記。主人文質兄見而悅之,發心商由常住付刊,廣結勝緣。余遇茲法喜,忘其固陋,爰略志其顛末如此。至經中奧義,有義記在,茲不復贅一辭。 佛曆二九五二年乙丑夏,天童退隱叟淨心識。 (見海刊六卷七期) 能斷金剛般若波羅密多經釋序 二十年六月,華北居士林設暑期佛學講習會,迎請太虛法師主講,主課則大乘入道次第章也。先是、柏林寺退居昌雲老和尚圓寂,居士林同人以老人志在興宗,又以註金剛經者,望文曲解,多失正義,乃以玄奘法師所譯能斷金剛般若波羅密多經與羅什法師所譯者,屬余序而會刊之,以為老人之紀念。洎法師蒞平,僉以新譯金剛經,東土古德,尚無疏者。因請法師先講此經,而由小女繼羅等逐日筆記,次第付印,名之曰能斷金剛般若波羅密多經釋。將竣事矣,忽法師皈依弟子李子寬居士以書來,請附印三千部,廣為流通,以其功德為太夫人迴向。李居士善種福田,固堪隨喜。至法師般若行深,一字一句無不直自性海流出,將來宗風重振,必有賴於斯編!然則居士林講習會之設,豈僅限於北平一地一時而已哉!喜因緣之殊勝,故書其事於簡端。 妙觀識於華北居士林。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述記序 本性不生滅,自心生滅。所謂本性,真實心是;所謂生滅,虛妄心是。釋迦文佛二十二年說般若,開之為七百餘卷,括之只二百餘字,而實不說一字;以本性無生,無說可說也。或者判般若為空宗,夫諸法空相真空不空者,說為頑空斷空不得,故曰:真實不虛。我師太虛,當代之龍象也!夏正庚申秋,於武昌講楞嚴。既竟,再講心經於夏口,一時環錫聽者數百人。圓音一演,四眾嘆未曾有!一如居士,以最明了之文,述非有非空之真相,釐然悉當於心,殆所謂相得益彰者歟?依此參究,可悟退之原人之非,並可悟原道、原性之非。依此受持,可證常樂我淨究竟彼岸,何必三藏十二部,何必般若七百餘卷!佛遠乎哉?人自不發心耳!余披讀者再,懽喜無量,合十書此,以告世之樂誦是經者。 佛生二千九百四十八年仲春月,慧音居士陳康。 跋般若波羅密多心經釋義 親教太虛大師為佛教新運動之領袖,二十年來倡辦僧教育不遺餘力,若武昌、閩南等佛學院,皆大師一手造成。大師並以文字般若會通科哲諸學,發為刊物,作宣傳佛化之工具,海內外學佛徒眾,因此皈心佛乘者不可以算數計。今豎大法幢,宏化四方之法匠,大多是直接間接經大師之陶冶而成者。當戰事未啟以前,窮鄉僻壤欲得大師法旌蒞止,布施法雨,為事勢之甚不易得。憶民國九年,唐公冥賡執滇政時,函電交馳,延聘大師來滇宏法,大師固已允行,而一時又以他方宏化事急,不果成行,乃僅歐陽竟無居士應之,可見當時滇人得沾法雨機緣之難也。此次暴日侵華,大師退避蜀渝,同人以大師夙有滇遊之願,乃迎請來滇宏化。大師得訊,惠然命駕,是滇人之殊勝因緣良非偶然耳。抵滇後,學兄定安和尚即迎赴西山雲棲寺宣講般若心經,作大眾法利;學人亦趨座聽講,凡五日而蕆事。敷文釋義,深入淺出,脫盡前人窠臼。在座聽眾無不踴躍歡喜,類醍醐之灌頂,遍體清涼,得未曾有!復得塵空法師任記錄,逐字逐句未之或遺。定兄亦以勝緣難遘,謀將講錄刊出,留為大師雲棲宏法紀念。月滄以大師法恩難酬,定兄請法功德無量,並得先讀為快,乃馨香而跋其後。 中華民國二十八年春三月廿八日,學人月滄謹跋。 藥師本願經講記序 釋迦世尊,於娑婆穢土剛強難化之眾生中,誕生成道,垂範四生,度脫九界,其無畏勇猛之精神,誠為不可思議者矣!故當時所攝化之大小乘弟子,無不具慈悲喜捨,四攝教化,獅吼象步,超然死生,遊戲神通,淨佛國土。法華經云:『眾生見劫盡,大火所燒時,我淨土不毀』,此為釋迦世尊及其化眾,即於娑婆穢土以建立其淨土者;猶彌陀之極樂淨土,藥師之琉璃光土。蓋十方諸佛,無不本其因中所發之無畏大願,所修之勇猛妙行,行圓願滿,果上之主伴功德備,依正莊嚴成,而清淨國土由之建立。 中國之有佛教,二千餘年,於言教知見上,有歷代古德之闡揚,微言大義,得以不墜;唯於身教行為上,漸失偉大雄壯魄力,內枯無畏之精神,外鮮有力之德行,缺乏自主,依傍他家。不能修諸佛自力之行願,薦去淨佛國土。故求生極樂之淨土宗,於中國特殊發達,速死之心,切於延生,佛教至此,全成為消極頹廢,失其活潑生機之天趣!如半身不活之人,非依牆靠壁,不能自立,雖有高深玄妙之教理,不能啟發人生之愚昧,履霜堅冰,由來漸矣! 唯我親教太虛大師,秉釋迦世尊之行願,現彌勒菩薩之化身,於此風雨淒迷,人心墮落之際,高踞獅座,發行正令,提示平展佛教教理為綱宗,創唱建立人間淨土為歸趣,二十餘年來,靡間一日,作此深大行願之運動。茲者、受四明育王寺之請,講藥師本願經。師述講此經三因緣中,謂:釋迦世尊,『將濟生之事,付與東方之藥師;度死之事,付與西方之彌陀』。又謂:『然此資生之佛教,即為釋迦付託與藥師之法門,而說明在此經中者;此於過去專重度亡之佛教,有補偏救弊之功能,尤合於現代人類生活相資相養之關係』。又謂:『故今日之學佛者,應將藥師如來如何發願修行之方法,牢記於心,孤掌難鳴,眾擎易舉,集眾人之力量,方可轉此污濁惡世娑婆為清淨琉璃也』。親教大師將個己之扶顛救危之一片婆心,縮寫於此數語中;將十方諸佛自覺覺他之行願,亦揭示於此數語中;久為一般佛弟子所遺忘之「資養現實人生之佛教」,亦活躍於此數語中。至於師之妙無礙辯,海翻波騰,作如理如量之說法,自有本講記為證,無須贅述。將見此後佛弟子之教行,藥師與彌陀並重,資生與度亡齊修,而人間淨土即以本講記立其基礎焉。 芝峰愚鈍,曾承親教大師之命,於「藥師加被益」之「聞名得益」一文,代講三天,深慚意未融真,義未顯理,白圭之玷也! 四明延慶寺弟子芝峰謹序。 藥師本願經講記校後跋 佛法平等,原無高下,得其門而入,處處皆通,背其道而馳,頭頭障礙。佛陀說法,原以人類眾生為其中心對象,隨眾生八萬四千之病症,施治以八萬四千之法藥,法法悉能療病,門門皆可入道,所謂歸源無二路,方便有多門也。中國佛教,自唐、宋以降,偏重念佛往生,彌陀法門,如春風偃草,天下披靡;而藥師法門,雖間亦不無高士提倡,行人獲益,然終不及彌陀法門之普遍弘盛。實則東西法門雖殊,淨土理性一也,故本經云:『然彼佛土,亦如西方極樂世界功德莊嚴,等無差別』,信非虛也!唯本經所注重者,不特往生淨土,而尤特重於現實人生之應用。如藥師所發之十二大願,若推演其義而仿行之,則於政治之建設,社會之改良,民生問題之解決,胥可獲補偏救弊之功效。近年戴院長等建立藥師法會,發願倡導,亦本此義也。又如消災周與延壽周等文,皆極重於現生需要,設以種種儀軌方法;惜此義為古來所忽略耳!今夏、太虛大師應源巃長老之邀,宣講此經於育王寺,竭力發揮此義以為倡導,囑余筆受講義。余以力難勝任卻之,不許。大師得無礙辯,妙義重重,瀉如懸河,黽勉作記,掛一漏萬,深自畏懼!既付佛局印成,復經余重校一過,更正不少。間有數處字句存疑者,恐係謄者之誤。因大師飛錫他處,不便諮詢,然亦無關大體也。本經註疏,自唐迄清,不下十數家,或存或亡,鮮人顧問。今年佛局何子培氏,曾集各家註疏要義,作成旁解;今復得大師闡其精微,妙義翻新;一可讀誦,一可參閱,堪稱雙璧!吾知是二書行世,藥師法門必家喻戶曉由衰替轉趨弘盛焉! 竺摩,廿三年中秋日,校後跋於慈豁金仙寺白湖講舍。 觀彌勒上生經講要序 彌勒在釋迦教系中,為發起妙有之上首,與文殊遙相應答。最奇者,以菩薩而現比丘相,為釋迦弟子,此則以在此界補處當來,故不同於他方之化現菩薩也。其所宣說之唯識法相教義,在李唐曾盛宏一時。有宋以降,禪、淨大興,佛徒幾不知有彌勒教義及兜率往生之說;甚或依彌勒示化之布袋和尚,而創為種種邪說。 太虛大師深研彌勒教義,廣說彌勒上生經,使佛徒知西方淨土外尚有此同界同業之人天淨土,功德殊勝,匪可思議!近更住持彌勒示化之奉化雪竇寺,故惺客歲在閩院與大師清談之際,曾主張以雪竇為彌勒紀念道場,列為五大名山之一,而申其說如左: 案教中文殊大智、普賢大行、彌勒大慈、觀音大悲,皆有對待相成之密意,不可或分。我國向列之四大名山,以地水火風四大為標幟:五台之文殊表智屬風大,峨眉之普賢表行屬火大,普陀之觀音表悲屬水大,九華之地藏表願屬地大,至歷劫以慈心三昧著稱之彌勒識大獨付缺如,此缺陷者一也。 密宗曼荼羅中,以普、文、觀、彌四菩薩表四智化身而成四佛,合為中台八葉。使我國佛跡只具四大名山,不立彌勒之道場,是中台八葉中缺北方成就佛,四智中無成事智,亦顯國人慈心不足,彌勒不化,此缺陷者二也。 參以中國五行生剋之說,普陀在南方屬火,峨眉在西方屬金,五台在北方屬水,九華在中央屬土,惟東方木位空虛無物。春木不動,萬象皆滯,若離慈心,所有一切皆成魔業,此缺陷者三也。 基於上述理由,若以奉化雪竇為彌勒道場,列為五大名山之一,以九華表中央無障礙智,依地藏大願執持一切,如是四方四智一切圓成,不獨可以貫通中印之思想學說,且可預兆彌勒教義之重興。千載之祕,待時而興,因緣殊勝,不可思議!蓋太虛大師以不世之人,精研彌勒教義,而復住持鄰近彌勒應化之道場,天造地設,可以補我地理歷史上之缺陷,謂非千載之韻事可乎! 此說、頗得大師之印可,故今春特在雪竇宣說觀彌勒上生兜率陀天經以發其端,特來書欲惺序其梗概。竊以法身真常無所不在,固無所用其紀念;若夫化身示現,形同人事,儼有去來生滅之跡,則其因緣感發,啟人至深。是則彌勒之示現布袋和尚於奉化,今得太虛大師而住持之,香火因緣良非偶然!故於大師宣說彌勒上生經之際,特唱雪竇為五大名山之議。並願大師於雪竇中,依華嚴教義建一彌勒樓閣,俾由兜率內院而即入華嚴法界,攝九世於一念,現龍華於今日。法界有情,有願彈指即入彌勒樓閣者乎?請自朝禮奉化雪竇始。 癸酉之春,常惺序於海陵光孝寺之碧雲丈室 再印四十二章經講錄序 民國十五年夏歷六月十九日,北京佛學界同人,公請太虛法師講四十二章經於中央公園社稷壇,聽眾簽名者二千餘人,其未簽名者倍之,不可謂非盛會也! 是會之緣起有三義焉:歐戰以後,西方之學術不足以應覺悟者之要求,佛典繙譯,盛於歐美,吾國學子研究者益眾。顧佛籍之多,遠過他學,汗牛充棟,望者歎焉!此經文字無多而義攝三藏,誦讀一過,足知佛學之大概,此其一。佛法者,心法也;眾生皆有心,故皆可以作佛。然以不覺故,捨大海而認一漚,其心之用愈小,故視佛之法愈大;其心之趨愈下,故視佛之法愈高,此經平易淺顯,盡人能明,誦讀一過,足知成佛為本分事,此其二。人心愈壞則福報愈薄,非勤動無以得衣食,無暇之難已將遍於寰中;以故大部佛典人難竟讀,或讀之而不得其要。此經各章獨立,誦讀一過,足獲多少之益,此其三。 顧學者曾有以考據而目此經為偽者矣!不知佛經之真偽,當以法印為衡,此佛所自定也。若不問經之義理如何,而但以文字斷之,其不足據,無俟深辯!竊以攷據之學,不適用於佛典,非一端也。人類為眾生之一,眾生與佛本來同體,故欲言人之現象,則不能不聯及於眾生;欲言人之本體,則不能不聯及於佛;此我佛說法,所以必遍舉十法界也。又以聽法者之聖凡不同,故說法時之身土亦異;或以法身說,或以報身說,或以應身說;或於淨土說,或於穢土說;此法界之事實,並非故示人以神祕。今考據家專依此土,專依人類,專依劣應身以為標準;其不合者,則目為神話,或判為偽經,何如其得當也!在西人以掘地得佛跡,始信有釋迦其人,故不得不經攷據之過程;若吾國人固已涵濡於佛法者二千年,尤而效之,毋乃下喬木而入幽谷!自障菩提,並障他人之菩提,是亦不可以己乎? 講錄初版千部,頃刻而盡,仁華居士募貲謀再版。既屬羅君膺中為文字之修改,復親任校讎。將成,以余為發起是會之一人,屬序之,因略識緣起,並述其所見,以質世之治佛學者。至虛師之講此經,珠聯繩貫,源契佛心,讀者當能自會之,故不贅言。 民國十六年佛誕日,胡瑞霖序於北京。 佛說善生經講錄序 善生經者,佛為善生長者子所說,亦猶楞嚴經佛為阿難所說之意也。善生長者子,受父遺囑,敬禮六方,佛念其孝思,隨機施教,爰就敬禮六方為喻,說此人群善法,蓋人倫道德之藩籬,亦即世出世間之菩提柱礎也。 經義大旨,依世說法,在闡明家庭教育;因而推及社會教育。以家庭教育,培植人生之根本;以社會教育,長養人生之道德。如何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婦、朋、友、物、我各盡其道?如何而自利利他,普濟眾生,誕登覺岸?隨事設解,觸理旁通,因果相乘,循環不絕。大之舉六合而無外,小之即一室而可行。其要胥基於一念善生;更由善生善,以至善生不滅,因善止惡,以至惡滅不生。此釋迦世尊開示眾生以因緣悟人,由信起行之方便法門也。 太虛大師初秋來鄂,應武昌佛教正信會同人講經之請,以現世界人類,正五濁增盛,諸惡叢生之會,尤其中國民族,日在恐怖災荒中度生活,劫難萬千,無法得解,迺以善生經應講。蓋欲為全人類培養善根,增長福德,借人倫道德之演繹,蘄世界和平之感應。故於人乘法之中品十善——身不殺、盜、淫,口不妄言、綺語、兩舌、惡口,意不貪、嗔、癡——,言之綦詳。更以經中六方,證諸儒家五倫,反復推論,三致意焉! 蓋謂學佛須從做人學起,為善須自己身善生;由個人而家庭,由家庭而社會,由社會而國家而世界。果能悉以善生惡止為宗,不難共奏轉災成祥之效。讀此而世界大同,人類共存共榮之念,有不油然而生者乎?師其佛再世以善生化人矣!謹因本會刊行講錄,用弁其端如此。 民國二十三年國慶後三日,了空敬序於漢口佛教正信會。 瑜伽師地論菩薩地真實義品親聞記序 原夫菩薩極地,該三藏之遺文;如來後心,暢五乘之奧旨。瑜伽之微妙,不可得而思議也!爰有太虛法師者,巧飛妙辯,發海潮音於簡編,志振頹風,握佛學院之綱領。更於禪餘擊節,課外分芳,闡大乘論,宣真實義。學者之於瑜伽也,始在武林聞其名,繼在琴川睹其冊,今來漢皋佛學院,幸獲親炙法師,飫聞其義,使神遊其間,以增益其所不知,殆如長者諸子,得出火宅,住大白牛車,非本所望矣!乃錄厥心得,集而存之。雖大海之一勺,亦未嘗不可藉以知其全味焉!是為序。 佛示生二千九百四十九年藥師誕日,嘿庵謹識。 (見海刊三卷十一期) 大乘起信論略釋緣起 大乘起信論略釋者,太虛法師講授於漢上,以少文顯示所說要義也。念琛沉迷世苦四十餘年,迴向自心,實自本論始。憶癸丑春,有友贈以本論疏記會本,教令修習,自得安樂;少閱不審,歎無緣而已!久之、睹世事紛拏,感人情翻覆,反究心地,求所歸依。雜觀學案,旁搜丹經,縱談名情,不離我見。一日、偶檢案頭,得本論裂網疏,已忘何時所置,細意尋繹,此中實有無上妙義。因而購求經典多種,不問性相,隨喜披讀;奈塵垢已重,指授無師,未了牽纏,終難悟入!然於自性本體,生滅因緣,似亦少分得知。今春、晤陳子元白於漢皋,與談佛理,頓發信心。隨偕李隱塵、陳杏伯、黃葆蒼、蔣雨岩諸君,往遊匡廬、浙杭、普陀各古剎,始識沙門,儘有高賢。聞太虛名,惜未遇!迨元白歸自滬,亟贊太虛法師理趣圓融,功行深妙;組立覺社,發弘教大願。乃相約禮延來漢,講授茲論,權設講壇於楊子街寄廬,自九月四日起,十九日講訖;雖為略說,參之先德各疏,已無賸義;提挈綱要,別有發明,令人善解易入,不論曾習初聞,皆得頓醒塵夢,善根增長。因更請編訂所講大義,待公同好,廣利群迷。琛既為寫稿竟,特書其緣起如此。終講與俱者,黃岡李開侁、宜昌陳裕時、全敬存、王道芸、馬中驥,黃安阮毓崧、松滋王國琛,共七人。慕法來聽者,尚有比丘四五人,居士六七人。他日廣以上因緣,復請普濟大眾說法於安徽會館,得接法緣者,更五六百人焉。 戊午十月朔,白妙山人王國琛誠齋甫,記於漢上之無我廬。 (見覺書第二期) 佛乘宗要論序(三篇) 一 佛乘宗要論,為太虛法師應庚申講經會之請而說。法師童年剃度,精研經典,力持戒行,已近二十稔。今春來粵,任支昆仲從之遊,因記其說為書,凡十四章,七十六節,都三萬餘言。稿成,以示偈盦。偈心儀法師,俗纏不果承教,方歎無緣;及睹此,似又覺無緣而有緣也!唐、宋以來,言佛學者多矣,或執小乘,或囿一宗,莫詳統系。此論鉤玄提要,竟委窮源,文顯義幽,幻海浮生得此光明,來去可瞭;誠由是放下屠刀,縱未必立地成佛,而懺惡殖善,足挽浩劫。惜夫學者錮蔽於形下,懷疑於形上,示以真如,鮮不訕為我未之見!任支嘗謂破此理障,必神通與言說相輔而行,始能喚發信心,昌聖教。有心哉,言乎!識之以告同具因緣者。 佛歷二千九百四十七年八月,偈盦居士拜識。 二 太虛法師應廣東庚申講經會之請而說斯論,命余記錄之。法師善說法要,義宗契經,語隨世俗,提綱挈領,言生智了,使聞者於佛學之系統瞭若指掌;以故信心成就而起解行者,已不乏人。惜余未參釋典,聽受力弱,領會者十不八九;不諳速記,忘失者十又二三;兼之拙於屬文,則是書之所述,恐於法師所說不得其半。尚賴遜弟之助,勉強成書,而法師轉印之曰:可。且命抄稿付登海潮音,或以其大致尚無錯謬歟!法師又云:倘得詳說詳記,此論當不下十萬言,今則十不及四耳。廣東佛學社社友議以付梓,用弁數言,以誌其因緣於右。 佛歷二千九百四十七年八月望日,靈川胡杰任支并識。 三 民三一之秋,予於成都旅次,有友曾君普仁來訪,談及太虛大師,實為當今佛門泰斗,僧中領袖,著述等身,傳法五洲,以致朝野尊崇,中外信仰,誠為數千年來佛門中第一的革新大師。於庚申應廣東講經會之請,說佛乘宗要論,胡君任支昆仲記錄。此論提綱挈領,語隨世俗,義宗契經,辨論科哲迷誤,大顯無上佛乘。雖說各教的迷悟,都是平心以佛理而論,非偏執雌黃,隨便撥斥。其論佛法與國家民族之互資藉助處,尤有徹底的明判。論至此,彼此咸覺有幸,均願流通。繼後復有惟一比丘,亦言及佛學院現講此論,而以油印,糢糊不清,講時甚覺不便。頃又聞某校,亦講此論,但無多本,同時均感得此書的困難。予度此情形,此書誠有翻印之必要,是以慨然擔當代募,并得昌圓法師等,隨喜贊襄,乃旋即付印。更喜曾君多番往返,殷勤校對。將告竣,屬予序之。復詳閱一過,就隨所感及,乃筆述之於下: 佛法者,救世救人之弘規,離苦得樂之寶炬也。實乃即世法而為出世法,非離人群而獨居,及與國家民族斷絕關係者也。誠以我佛立教,廣大無礙,既不以一國家一民族為範圍,即能適應任何國家,任何民族,悉皆隨順人心變遷,以大慈大悲而顯其功用。國家民族各各不同,亦不妨礙其普遍圓融之樂利,與乎究竟之離苦得樂也。 佛法自漢明帝入中國來,迄今二千年矣。雖歷朝不乏大德,闡發微言,開顯妙義,如日麗中天,有目共睹。然總是從佛法一面,辨其了義及行修之事立言,而未及其與人世間關係之點,與乎各宗各學之比較研究,指其歸趣。值此世風日下,人心澆漓,世界人類遭此空前災劫之際,若非我太虛大師,體如來慈旨,應運而生,以大智慧,建樹法幢,何能矯正世人對於佛法國家民族之誤會處?又誰能於須臾間,以方便善巧揭出無上佛法之究竟的完全系統?是以大師實為中國佛教劃時代之巍巍大德也! 竊以佛法修證事,在乎隨時隨地,適應時機,安住正知正見,心行相應,以離執為上,感應道交,自可大徹大悟也。大覺世尊,方便善巧,圓融無礙,於五濁惡世,證無上果,即所謂適應時機,修證佛法也。楞嚴經二十五圓通大士,盡皆是隨人隨地,隨時隨業,而得入觀,而得證位焉。又付法藏因緣經,四祖優波毱多尊者時,有一木工,厭離塵世而求出家,尊者示以法要,教他不可棄此工業,即可得道。嗣後與人修造,新營基地,正牽索丈量時,即證無學果位;此正所謂水邊林下,無不是道場,究竟方便,頭頭是道。故佛法者,不論時間空間,皆可修學;不分入世出世,俱可明心。能如此體會佛法,方不失佛法本旨也。 普照不敏,謹據我佛一乘之旨,略抒管見,就正海內。但本論從觀察國際情形,與近代科哲思想,而發揚全系佛法的真義,實有廣為宣達之必要也。世人每以片面理想,妄為判斷,誣謗大教,割斷眾生之慧命,實屬非是。當知佛法,有積極與消極,都是信因信果,修福修慧,一是皆以止惡修善為準則,離苦得樂為究竟。本論根據無上佛法,總以積極為是,消極次之,這都是大徹大悟,圓圓佛果的談判,非是擬想所可比類也。是以我師大智大悲,期望國家民族,及世界眾生,都要以佛法為依歸,與佛法發生因緣聯系。若人人信解佛法,奉行佛法,則極莊嚴的人間淨土,即在眼前矣。 王普照序 (見海刊二十五卷三期) 居士學佛之程序弁言(三篇) 一 丙寅春初,同學蔣君特生應聘來潼,託主屯務。蔣君邃於內典,公餘揅究,深獲教益。近以太虛法師所著居士學佛之程序抄本見示,於學佛次第指示明瞭,循塗按轍,由淺入深,誠迷夢之霜鐘,昏疆之寶炬也!民國刱建十有五年,戰伐相尋,迄無寧日。委心厭世之輩,每謂眾生業力所造,無法挽回,豈知殺運之開胥由人事!執魁柄者,醉心權利,恣逞其一念無明,由此因果牽連,釀成浩劫。明乎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之旨,乃可以論世變矣。大地搏搏,眾生攘攘,家喻戶曉,雖聖鐸亦有時而窮。惟擇取佛經之精粹簡要者,廣為刊佈,俾群眾熏習受持,無明種子一時頓盡,流水不腐,圓鏡無塵,劫運寧有存在之理耶?虛師此書適當其選,特生商之於堯,印送萬本以廣流傳。所願同志各發信心,共趣三昧,入旃檀之谷,竟體皆香;沐功德之泉,無身不潤,是則頌堯盡其悁悁之私,而不敢詡為悲願者也! 簡陽田頌堯,序於三台,時中華民國十五年歲次丙寅七月聖誕日 (見海刊七卷九期) 二 嗟我人類,林林總總,異途奔競,惛惛夢夢,堅甲利兵,血戰激衝,傷亡流離,莫知西東!蒿目時危,憂心忡忡!眷言學術,以濟其窮,紛披眾說,無所折衷,原始要終,惟我大雄!無上甚深,微妙正法,有情無情,樂與苦拔!緬追漢、晉,代有賢達;隋、唐而降,法運漸殺;迄清末葉,泄泄沓沓;建國以還,欣睹萌芽。大江南北,緇素崛起,法幢高張,皆大歡喜!道徂且長,東西寖被,天府佛國,斯有朝氣!喁喁向化,靡知起止,問道於盲,苦多居士,不敢告勞,何惜唇齒!屢思撰述學佛大旨,戎馬倉皇,無暇及此。先得我心,大德虛師,獅音怒發,程序直指。人手一編,學佛是基,勇猛精進,往生可期,阿彌陀佛,念茲在茲。 時佛曆二千九百五十三年七月聖誕日,簡陽蔣特生,識於三台佛學社。 三 世界人類,莫不欲得安寧幸福,卒之適得其反者,蓋有故焉。於是憂時之士,急圖補救。日言救正人心也,而人心愈壞;日言謀幸福也,而受禍愈烈。不得已,而又歸之於天意,更乞靈於鬼神,深堪悲愍,無過此輩!不有大覺,其誰醒之!此十方諸佛之所以出現於世,解決一切眾生之生死問題。然浩浩三藏,苦不易入,茫茫孽海,其何能出!何期三藏法師太虛上人,音發海潮,船撐大願,居士學佛得其程序,果能依教奉行,不難離苦得樂。特生入世,慨三十有七矣!自束髮受書以來,即篤至佛乘,認利生為事業,宏法是家務;奈業重福輕,障深慧淺,每念及「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之偈,痛悔弗勝!今得虛師之稿,募印廣送,非借以邀福報於諸佛,實欲以銷罪業於少分。願得是書者,踏實做去!更願翻印輾轉傳播,俾無量無邊之眾生,共得解脫之道,咸享安養之樂。虛空有盡,我願無窮,情與無情,同圓種智! 時中華人民建國十五年八月,蔣特生再識。 跋太虛法師文鈔 佛法顛危,由內腐外侮以招感。此三年前予在某旬刊上已略有貢獻。顧全國夢多醒少,卒無澈底扶持,僅緇素幾輩,大聲疾呼,雖言之諄諄,而聽者藐藐。夫外患之來,不離內憂,何者內憂?足值研討。大概旁觀之監察及本身之錯認,可長太息者有下數事: 一、清修習靜,獨善其身,此本年高德劭,曾經作過一番宏利大業者退隱之所宜。而年富力強者,亦以學佛唯住廟修行,而未肯深究佛學真理,廣發宏利大願;或只談佛學而不學佛,不修行,視為一種世間學問,亦不弘法,不利生。 二、於世間法出世間法不能融通,入世出世,均多障礙,不知佛法原賅括世出世法,隨時隨處,皆宜適用,皆可顯現。 三、或陳義說理,過於高深,而不能權巧隨俗,或只取信婦孺下愚,而不能發揮真實義理。 四、正道迷晦,正信不彰,致使佛法流為邪誕駭俗之迷信,而隱沒其有關世道人心之功能。 五、未探究古今中外各異教典籍及各新舊科哲種種學術,致世辯無從應付,立破難以澈底,卒之佛法宏明,轉為阻困。 六、學佛者當以戒定慧三無漏學為先要,今之佛子除少數有名之大德耆宿,或山林幽隱,及真正新發菩提心者外,於第一戒字能注重實行者,殊難能可貴矣。夫戒不具足,雖得定慧,亦是邪狂,取侮之因,自棄之象。 七、以修廟舍享清福,或攀緣法繫塵欲為急,甚至視佛法為一種遁世之逍遙,或應赴之職業,是其簡單之觀念。 八、不作現前一切世間利濟群眾公益事業。 九、把持權利,阻抑後學,趨榮赴勢,事不公開。 十、危而不持,顛而不扶,精神渙散,毫無團結。 上述各端,隨所見所聞而略標眾知眾曉無庸忌諱之現相,雖不能窮盡佛學界之弱點,然亦足以致憂患感腐侮而有餘。所以我法師一往以慈悲愍念,遠慮深謀,早有如是我聞之「整理僧伽制度」及「佛教聯合會」之兩大雄見,兩大宏願。而緇素同志之贊成嘆美,歡喜信行者,無不希望此二事之早日實現,亦曾各就各個所在地位,本此主旨,竭力鼓吹。顧全國仍夢多醒少,同心之言,卒尠采用!師及各人,只得暫行擱置,以待時緣,然雖不能見之於事實,而文字般若尤盡量傳播不輟。蓋深悉夫外熏之功候未臻至極,則內種之萌芽,艱於孕生。以是師及群子,數年中更發振聾瞶,條列興革,中外學術,較取融通,使墨守者漸知改良,勿狃故步而自封,淺妄者虔求懺悔,尊重己靈而上達。雖善巧方便,降契眾情,而道德文章,不違聖量。蓋法師口筆之不憚辛勞,當已隨舟車之所至,人力之所通,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之矣! 慧堅謝子等,懼法師十數年來之雄文卓見,法語宏綱之散佚乏系、之不見寶重於世,覺師之文鈔有整理彙通之必要。近與諸同輩爰最錄可傳可法可習可行之著作,先為初集,釐歸三編:集其以佛法為隨俗雅化之言,皆有關世道人心之作者,曰雅言。簡其以佛法評論世間種種學術,於古今中外無所不包,而一一繩以佛法之真理,使治世間學者可以之通達佛法者,曰世論。彙其純粹談佛法之學理,而可供欲於佛學作專門研究之指導者,曰佛學。體例之要,略為揭明。至於本鈔之行文則條暢詳明,雅俗共賞;說理則論斷精嚴,淺深並透;其為學也,則中西博通,內外融貫;其明佛也,則智悲雙運,解行俱重。洋洋乎!渙渙乎!本鈔之出世,篇篇皆阿伽陀藥。有功於世道人心不淺,有功於垂秋之佛法更不淺!何以故?以其能摧邪顯正,去弊補偏故,以其能宏揚絕學,扶持顛危故,可以發揮大乘救世之精神故,可以了解佛徒本身之責任故。處今之世,應今之俗,如法師之融攝中西內外異同學術,宣演真俗勝義微妙諦,其人其文者,豈可少哉!豈可少哉!故予於謝子等編是鈔成,囑為一讀時,謹記取歷來及今茲所聞所見所經過之種種因緣,聊志數言,置之書後,愈見著者編者之慈悲願力,不得已,不容緩,而如是淨偉德業之有所在也! 中華民國十六年,即釋尊應世二九五四年丁卯夏日,無誩居士謹跋於海上之觀無量義室。 自由史觀再版序 果有法有界乎?不可思議。有佛有生乎?不可思議。果有佛可成有生可度乎?不可思議。雖然、純乎以不可思議談法者,抑墮不思議邊見。文殊神變會經,於不可思議中廣為演說,不可思議之眾生中,善巧度脫,是為大神變也。慨自正法日遙,魔外雲興,一孔之士,啞羊之僧,捫燭談日,戴盆望天,咸稱寶筏,莫衷勝義。橫目之倫,兩足之生,如海失針,如暗乏炬,微乎危矣!太虛法師者,後六祖千餘年而出震旦,覽娑婆百國書而弘法雨,口說手寫,縱說橫說。近察眾生愛談自由,著為自由史觀。微自業惑心數,大至人天界苦,瑣至政教經濟,博賅科哲文史,一一具論,字字易曉,著著可行。外若純談法性之幽玄,乃至針對有情之良藥;其衡量世法諸教諸學,解析人道諸惑諸業,深切簡明。知以彼造因應得果報,欲求自由,適得其反;而提示歸宿方法,須創真自由覺性之世界人道共和教育,以一切科哲藝文經濟等,咸由覺性為出發點,則人道乃得真自由,而漸進於脫苦向樂之途。雖區區小冊,而世法盡被裁判,正法處處昌明;且其辦法清朗,條理剴切。吾常與各界人士公言之,當譯數十種文言,以廣其傳。即此一冊,足致世界實現大同而證聖果。惜乎世之大心者少,而余實力亦弱,末由致之,誠可憫歎!抑余曩自虛師閉關精進之時,即共商覺世報恩辦法。師當於法會公布,當今弘化,師自任釋迦,而余任觀音,因余將倡觀音化世界大同聯治也。同是救世方便,法師從覺性上出發,示眾生以求真自由之覺路。予從行為上出發,令眾生先禁殺業,發慈悲母性,悲智雙運,其義一也。嗟乎!業海瀰漫,象教沉淪,二足之倫,方仰天自唾,擁火求涼,何自由之云?安得真曉自由者廣釋億本,以灑下土之甘霖耶!師且安居,我來乘風鼓浪,以觀音蓮花相,引誘窮子,使出火宅入化城矣。自由史觀第二版付印期是序。 中華民國十八年,妙法觀音行者靈花居士。 (見海刊十卷七期) 大乘宗地圖釋序 我國盛唐十宗競彩,各宗大德,多能會觀其通,故雖立說互異,殊少門庭之諍。會昌變後,繼以五季之亂,顛沛流離,義學不興;有宋以後,禪宗特盛,各宗多成附庸,於中獨具隻眼不為門庭所囿蔽,而能如理如量等觀諸宗者,惟永明大師一人而已!自遜清末葉石埭楊仁山居士刻經流通以來,迫於時勢之要求,法運轉勝,各宗遺籍,相次宏通,而門庭之爭,亦以漸起!惟太虛大師,盱衡中外,俯仰古今,獨唱大乘八宗平均發展之說,不偏主於一宗;且以適應現社會故,主張重整僧制,發揮大乘救世之精神;故在理解方面,實為永明後之一人!大乘宗地圖釋,即大師對大乘佛法整箇思想之結晶也。其說雖未能使各宗專門學者完全同意,然對大乘佛法全體之觀察,目光如炬,實為今後中華佛教應有之產物也。讀者疑吾言乎?請拭目靜觀今後發展之佛教。 中華民國廿年十二月二日,常惺書於北平柏林寺。 大乘宗地圖釋後序 民國二十年夏,大師應北平華北居士林之請,演能斷金剛般若波羅密多經及大乘入道次第章。先是柏林寺主人台源法師,去歲依大師計劃,改柏林佛學社為教理研究院,而余則辦世界佛學苑設備處事於寺中。 大師蒞平後,即請定每星期日星期一兩日之休息時間,來院講大乘宗地圖,發揚整個的圓滿的中國大乘佛學思想,進而作世界佛學思想的總基礎之研究,命余記之。自七月五日起,至八月二十日止,共講三十小時,雖炎日溽暑,固未嘗一日稍息也。 按大師此圖之作,始於民國十二年,前後雖修改數次,而大旨未變。十八年秋,蒞武昌,余請講釋,僅八小時,未記成書。今年正月,又在閩南佛學院講之,由寶忍師筆記,芝峰法師校閱,名大乘宗地圖講記。此次所講,蓋為第三次矣。 每週講畢,將所錄之記稿,呈請改正。及書成,適芝峰法師由閩院將講記寄師修正,爰命余將其釋八宗者,選注於各宗宗義之後以資參照。并附錄佛法總抉擇談、佛法之分宗判教、緣起抉擇論、佛法大系、大乘位與大乘各宗、唯識法相等四宗修學程序,總名曰大乘宗地圖釋。是為本圖釋成之顛末因緣耳。 且尤有言者,大師嘗以中國及其個人對於佛學之立場,攝餘乘於大乘,雖大乘八宗差別,而總以其同證實相菩提,平等殊勝,無有高下之一貫宗旨,欲造大乘宗地、大乘經釋二書以發揮之。大乘經釋取本楞伽,已有義記行世,據云「發端未竟其緒」。又云「大乘宗地有引論、本論、餘論」,其引論十七年已於海上之光華書局出版矣。今此釋成,或當本論,則三者之中惟缺餘論矣。然在其人生觀的科學、大乘與人間文化、自由史觀及海潮音所發表之諸作中,亦能尋其梗概也。 觀夫大師之思想,乃融貫真俗,而通達內外之學術,博大精深,而圓演空有之妙諦。至於摧邪破外,降伏異說,整理僧制,宏護正法,作有紀律有組織之運動,令諸有情,出不善處安立善處,蓋又為吾師應機施化之善巧方便耳。故今後中國佛學思想界能走上有系統有組織之途徑,屏除門戶知見之內鬨,大乘八宗,平等光大,在世界學術界中,現其莊嚴燦爛之勢態,此書殿其基矣。進一步作無限量無窮盡之宣揚,則賴於同人之努力焉。本書將出版于佛學書局,故書因緣於篇後以資紀念。 民國二十年十二月五日,時在北平柏林寺,法舫。 法相唯識學概論序(十一篇) 一 西方近代學說思想,並國勢以勃興。科學、哲學,風起雲湧,氣蓋全球,可謂盛矣!而哲學窮究宇宙之本體,示導人生之歸趣,尤異於科學之但究枝葉,僅求實用。是故博大精深,特在哲學。哲學之派別繁多,而旗鼓對立,厥為唯心、唯物之兩系。 主張唯心者,以為宇宙萬象皆唯心變,所謂外物,都非實有。蓋云有者,不越所知;諸所知者,不越眼、耳、鼻、舌、身五官之感相,色、聲、香、味、堅、煖、重、輕等是也。如是感相,隨覺官而變,隨時空而變,初無定性為實外境。所謂物者,又不越色、聲、香、味、堅、煖、重、輕等相;意識於此聚集之諸相,分析之,綜合之,而賦以別別客觀獨立之觀念,由是覺其為外物焉,如是而已矣。故唯心論亦稱為意象論,觀念論也。若爾、則心未起時,宇宙萬有應盡空無。然心雖不生,物自相續,故知唯心義難安立。為答斯難,巴克萊乃有上帝之說以濟其窮;新康德派有宇宙大心之說以廣其量。由是唯心之心,乃入玄漠。 唯物論者,以為宇宙之初,唯有雲氣。質點凝聚,漸成地球。物質化合化分,漸成生物。生物進化,漸有人類。人類進化,智慧以生,智情之用,厥號心識。所謂心者,既後物質以生,藉身體以存,緣外境而起,云何可說離物有心?所謂心者,不過物質凝合所起之用耳。以是故說,宇宙本體,體唯是物。雖然、生物進化之論,今之學者既每謂其不通。無心獨存之星雲世界,又非有心之人類所能實證。若謂心意必麗夫身體以見聞,則固有離耳目而視聽者。必謂心意必緣外境而後起,則固有離外境而思慮者。如夢,如思,及諸變態心理,又如神鬼等事,彼所憑藉所緣慮何物歟?若謂此皆幻覺錯覺,則當知所以成此幻覺錯覺者乃大有其因。若謂是皆迷信妄想,則當知所以生此迷信妄想者實別有其故。理由不充,疑惑不解,而徒斥他人為迷為妄,此甚非科學哲學家說理求真之態度也。是故唯物之言,祇為武斷。 由前之說,唯心不成。由後之說,唯物不成。自餘調停兩家,有中立一元之說,有相對二元之論,乃至其他多元論等,要皆徒增諍論,非能實證本體者也。宇宙之本體既終未明,則人生之正道亦終無由定。故西方學說,雖極繁昌,而捫象索空,概未有見於道也。然則人生宇宙,固終若是其芒乎?蓋凡情俗智,無以測至理之高深耳。必有大聖,斷盡無明,德智圓融,超然出世,然後乃能反照世間,達其性相,安立聖教,昭發愚蒙,是則我佛如來應正等覺之教是也。其教謂何?曰唯識教。所云唯識者,識謂認識,能識即心,所識即境,一切所識不離能識,一切境界皆即心故。是故佛言:「我說識所緣,唯識所現故」。又言:「無有少法能取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時,即有如是影像顯現」。即以斯義,建立唯識。若爾、佛說何以異於西方唯心論耶?曰:雖說識所緣,但唯識所現於所緣緣中,別立疏所緣緣,不撥本質故。雖不撥本質,而謂本質山河大地器界根身,仍即第八阿賴耶識之所變故。雖說阿賴耶識內變根身、外變器界,而說此識隨業招感,轉識本識互為緣生,不同上帝唯一獨尊創造萬物故。又說:「有情各有八識,六位心所,所變相見,分位差別」,不同主觀唯心論者推論所極成唯我論,又亦不同客觀唯心論者執一大心為諸有情共所依故。如斯種種,不同彼說。勝義葳蕤,如諸經論。是故西洋唯心諸家之說皆不極成,獨佛唯識義理極成。唯識之理成,本體之義著。既證本體,方達人生。人生者,心識之流轉耳。如斯心識,隨業報以循環,隨善惡業而差別。由諸惡業,長墮三途,由諸善業,報感人天。生命相續,無始無窮。既有業報之世間,乃有出世之解脫。斷惑證真,不造彼業,彼果自盡故。理斯二乘解脫生死,諸大菩薩得大菩提。世出世間,又唯心識之轉依耳。是故唯識之教,既證宇宙之本體,復示人生之正道,無上甚深,至極究竟。誠迷津之寶筏,黑夜之明燈也。茫茫世間,捨此焉怙? 去聖日遠,正法漸衰,千餘年來人習茍簡,微言勝義闇而不彰。西化東來,國人頻頻感於彼方哲學、科學之昌明,漸乃警覺而返求義理之佛典。於是唯識法相之教,乃漸漸顯著於世。西方之大有功於佛法,蓋如此也。若夫宣昭勝義,宏昌至理,袪唯物論之蔽執,救觀念論之窮蹙,使百家異說息其囂訟,五洲有情同趨正道,平人世之紛爭,開聖域之廣大,如斯偉業,非吾東方人崇信佛教多聞正法者之責而誰責歟?洋自從師受學,即早有志於斯,而愧微力之弗逮也。爰有太虛法師,法門人傑,學貫東西,大願精勤,說法無倦。近講法相唯識學概論,詳稽內外,義盡始終,明辯玄思,縝密無比。而於西洋唯心諸論所以不能成立,及法相唯識學至極成立之故,言之彌為鄭重周詳,都無遺義。誠足以引攝群機,咸歸正道,顯揚聖教,克宏偉業也。書成囑洋為序,洋以淺學,奚贊幽深?祇以景慕欣喜之餘,用書所懷,以祝大法之由是宏通云爾! 甲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南充白衣王恩洋序於龜山書房。 二 人生宇宙問題,粗淺之有所實驗,是為科學。迷謬之有所信仰,是為宗教。虛玄之有所討論,是為哲學。 科學家由感覺與知覺,以經營統制世界之形形色色,視宇宙為一大機械。人類者,大機械中之一分子,天演而進化,即趨機械以動;享受之幸福,即添機械之力。極其弊,以萬類為芻狗,認血光為文明,此其主義,號稱唯物。 宗教家不慊於現世之狀態,由感情之衝動,崇拜一尊,以說明萬事萬物之本源,而遐想於將來之安慰。是以鬼怪龍天,皆足以應救世之主,而民族悲慘之背景,愈以顯現,此其威權,演為唯神。 哲學家用想像之力虛懸一的,而以理論供其莊嚴,或摭拾一二事實,用內籀法以推其結論。治學之方法各別,所得之原理亦異;群盲摸象,或曰唯物,或曰唯神,或曰唯心,而人生與宇宙,遂成為學術上之大謎。 佛法者,非科學而科學,非宗教而宗教,非哲學而哲學,其精義乃在法相唯識。蓋識體變似二分,見分為能究之知識,相分為所研之對象,已攝科學之全。世界有情,各以自識顯現根身器界,則宗教已失其立足之點。且也大地山河,華藏世界,乃各識共變,則不同於哲學之主觀唯心論。聰明愚魯,貧富壽夭,乃各識自變,則不同於哲學之客觀唯心論。前六識外,成立七八兩識,六識同時與八識變,則現象與本質不生問題。能緣二分與所緣三分轉,則內心與外境不成角立,尤非意志唯心、經驗唯心、直覺唯心等所能夢見。 是以人生者,即一類相續識種所變現之成績品耳。宇宙者,即此識幻影之分位差別耳。無所謂神,更無所謂物。所以解之則為唯識境,形色質點之散聚,品類事物之繁賾,各得其條理與因素,初不必高唱創造,恣談文化。修之則為唯識行,六度萬行,不過圓滿自心之菩提,而非乞靈于道德,政治與法制。證之則為唯識果,變修羅為菩薩,化地獄為淨土,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還歸此法界,初非有所奮鬥,有所進化。 昔者、彌勒、無著,承文佛遺規,獅音一吼,魔外潛蹤。今之世變急矣,人心之陷溺極矣,死光誤作明星,鴆毒甘于醍醐,呼號慘痛之聲,震於耳鼓,憔瘁悲傷之形,映於眼簾。古人有言:作易者其有憂患乎?余於太虛法師之法相唯識學亦云。是為敘。 甲戌除夕,張化聲敘于武昌佛學院。 三 說文手持戈為我。以手持戈,成世界無邊之戰爭,皆由有我。故我之一字,細析之,則手可名我執,戈名我所之法執,執我執法,為世界一切有情生存競爭之起點。今世界第二次大戰將開始矣,吾儕悲天愍人,將何以救之乎?是唯依佛說一切法無我之理,實證一切法相皆唯識變,毫無實我實法存在於其間。無實我,則問爾有情之爭,為誰爭耶?無實法,則問爾有情之所爭,果何物耶?既無能爭之我,則我空;復無所爭之物,則法空。我法二空,而猶有所謂生存競爭耶?無乃空與空爭,或虛空粉碎,吾不得而知耶?以是勝義,由空門入,告思簡樂略者,則有成實、三論、禪、淨、密等宗,及中國之道,或儒明大義之宋學。由有門入,告思繁樂廣者,則有俱舍、唯識、賢首、天台、律等宗,及中國之儒,或儒闡微言之漢學。如是由空有二門,入不可思議法界,微塵剎海,帝網重重,然皆破我執,除煩惱障,證生空智;破法執,除所知障,證法空智也。乃至修六波羅密,歷十菩薩地,得無上正等正覺,亦惟成就此一切法無我與一切法唯識之義而已。其漸修也,必經三大阿僧祇劫,行菩薩道,是真菩薩,亦必勇猛精進,得大無畏。一念萬年,萬年一念,不問劫之短長,究竟圓滿菩提,歸無所得。雖佛為怯弱畏退眾生,開方便門,說帶業往生,見性成佛,即身成佛等。而其破我法執,證唯識性,則決非見小欲速者之所能焉。若自反我法執未破而談成佛,則當悟是魔。若自省我法執已破,則佛且不言成,何遲速之與有!觀音、地藏之未肯成佛,彌勒之待將來,吾儕應知慚媿,應如是學!慎勿欲超觀音、地藏,而過彌勒,所謂若云有一法超過菩提者,應是魔說,過猶不及故。是故今日談世法,則一切法無我而已,談出世法,則一切法唯識而已。無我唯識,攝世出世間一切法盡。今世三藏法師太虛上人,兼嫺世典,囊括萬有,所著法相唯識學,是欲以一切法攝世出世間,如中國諸子百家,歐美哲學,融會貫通,皆歸唯識,而無實我亦無實法。戲論永息,正智朗耀,庶幾消泯全世界以手持戈起大戰爭之我,而作止戈為武之大法王,吹大法螺,擊大法鼓,轉大法輪焉!吾籀讀深思,歡喜踊躍,遂合掌恭敬而為贊曰:「世界第二次大戰,皆起於我法二執,今證唯識破我法,能爭所爭畢竟無」。 民國乙亥春,弟子大圓沐手敘贊。 四 法相唯識,寓理幽玄,含義深遠,今欲平易說之,簡明述之,豈尋常之業哉?諺云:『習俱舍於此世,修唯識於來世』。縱雖二世三世相次學之,凡愚仍不能通曉焉。經曰:『阿陀那識甚深細,習氣種子如瀑流,我於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為我』。蓋是菩薩聖者之道,而非凡夫二乘之教也!釋太虛法師,能究性相蘊奧,夙建法幢,恆演法施,以大菩薩行為已任,曾應廈門大學文哲學會之聘,講法相唯識學概論,門人筆記成冊子,簡易詳明,敘述井然。或說萬有本因體質;或論吾人自我及價值而擯外典小乘之偏淺;又汎舉泰西唯心論而指摘其缺陷,最後闡述法相唯識學之長,示可遵之故。余一讀至比較批判唯物唯心處,坐使聯想成唯識論廣破外小,起信論對治邪執,歎同工異曲,平易簡明。世有往往試講述斯學者,率多拮屈艱澀,未是如是之詳明!若夫志大乘者,精讀玩味,則得入斯道之門也。余受其惠賜,隨喜難禁,乃攄所懷,是為序。 昭和十年乙亥二月上浣,日本沙門彥明。 五 法相一宗,在印度則有無著、天親、護法;在中土則有玄奘、窺基、慧沼、智周,次第相繼為之宏揚。惜乎為時未久,印度有回教之侵入,中土又遇會昌之難,此宗教義摧殘殆盡!宋之永明,元之雲峰,詮釋此宗,以去古未遠,尚能於殘編斷簡中,尋得若干根據;迨至明、清兩代,明昱、智旭、通潤、普泰、廣承、大真、智素、大惠乃至王肯堂、吳樹虛諸賢,雖各有著述,然於精義則未能發揮,蓋唐疏久失,無可依據故也。清未、先師楊仁山先生,由日本取回唐疏多種,致向之流失千年者,一旦從此獲得,誠可謂殊勝因緣!宣統初元,余與太虛法師遇於廣州時,唯識述記雖已由金陵刻經處鐫板,然叢林中尚少流通,余以此持贈法師,法師大歡喜,歎為得未曾有!去秋,法師講此宗大義於廈門大學,聽眾踴躍皈依,并錄其講義,公之於世,名之曰法相唯識學概論。法師夙具智慧,且有無礙之辯才。研究此宗,又二十餘載,宜其析義精當,為人所傾倒若此也!其中徵引歐洲近代哲學家之說,一一加以糾正,俾世之學者,不至墮於無因、邪因、斷、常等等諸見,其功德尤為無量。法師以此書示余,並囑余為序,余仰法師之佛學精深,足以引導群倫,故敘述往事,以為贊歎云爾。 中華民國二十四年三月,南昌梅光羲序。 六 宇宙現象何因而起,其本質若何,復如何由本質而變現此宇宙萬殊之形象?且人生應趨向之鵠的若何,其達此鵠的之方法又安在?此皆世間學者之所急欲與聞,而為哲學、宗教、科學之所探測研求尚待解決者;能解決此諸問題得其究竟者,厥唯佛法乎?佛法之為宗教、為科學、為哲學,非宗教非科學非哲學,且勿具論。要其所解決者,則固與哲學、宗教、科學之目的無以異也。然哲學、宗教、科學之所解答,已自有正謬淺深之分;而置之佛法大智海中,則尤有正謬淺深之判。佛法之視哲學、宗教、科學,雖不無謬之淺之之慨,而其流派宗尚,又自有偏圓隱顯之別。然則對於上文所述諸問題,欲得究竟之解決者,固舍至正至深至圓至顯之法相唯識學無能為役矣!雖然、從事於哲學、宗教、科學及法相唯識者夥矣,而未必皆兼及焉,兼及矣又未必皆兼善焉。此法相唯識學之所以未能大行於時,而慈悲方便之大願菩薩,所由機感相應以弘揚之者歟!太虛大師能涵融抉擇夫哲學、宗教、科學而深入法相唯識之理,復具慈悲方便,辯解無礙,固世人所同欽崇,今讀大師法相唯識學概論而益信。茲論於明法相唯識之要義,則楷定斯學之範疇,確立不拔之基礎;明法相唯識學之由起,則抉擇夫哲學、宗教、科學及小乘偏空之執見,銷盡疑滯;明其餘唯心論不能成立之故,則破其謬似偏淺,堅無不摧;明法相唯識學能成立之故,則顯其正確深圓,理無不極;復樹立人生應趨向之鵠的,在轉染成淨,得大般涅槃而起四智妙用;其致此之方法,則為改變心理、改變生理、改變物理之四尋思引四如實智與五重唯識觀;終之以明法相唯識學之利益,在成就破謬斷障、證真顯如,享永久之安樂,得無礙之清淨。佛法之教理行果,攝說無餘;異論之迷謬偏淺,掃蕩以盡。俾夫拘囿於哲學、宗教、科學一孔之域者,聞之足以銷僻執、開正見,而向之所迷惘難決者,胥砉然解釋而無餘蘊。將見由是入法藏,啟實行,證大覺,以淨化乎宇宙萬類矣。世有智人請試究之! 民國二十四年三月,普悟羅燦謹敘於首都旅次。 七 今人侈談現實,然則言現實者,宜無若法相唯識之深切詳明矣。而舉世猶紛紛淆亂,似皆不知二千年前已有此博大精微之法門者,何也?豈闡揚宣說者之乏其人耶?抑名句幽隱,篇什汗漫領解之匪易耶?或溺於邪見偏執,阻其慧路而不能進修耶?離斯數者,更或曰捨法相唯識學可以得乎現實究竟者,吾敢斷其說之妄也。茍有人焉,成就總持,具足方便,採法相唯識之精要,發為簡易明暢之文辭,其為時俗所謬尊之學而假定為達乎現實之域者,亦擇其說之不背於法相唯識,亦即不背於現實者折衷而裁量之,集為一編,庶乎契當世之機而誘其研習之興也。今幸其人已於太虛法師見之,其書亦幸於法師所著之法相唯識學概論見之矣。今而後欲證得現實而尚不知習法相唯識者,是棄本逐末之流,烏足與語於現實之道哉! 甲戌暮冬,師奘沙門密林謹敘。 八 竊以色塵有見有對,智者猶難窺其邊;況夫心識無形無像,凡愚何能達其際?至若萬有之本原,宇宙之組織,去來之遷流,斷證之行果,現象虛實,本質空有,自變共變,染識淨識,唯屬大覺之親證,遍智之獨境也。若以凡心臆度,分別猜擬,或謂神造,或曰虛無,或計唯物元子而無心,或執唯心主觀而撥物,理性謂共同之心,直覺曰生命之流,莫知之物如,存疑之感事,詹姆士之廣大經驗,叔本華之盲目意志,邪執紛競,固亦宜然。至於舉其執,破其謬,解其疑,明其理,此論蓋詳盡矣。惟法相之與唯識,法謂萬有,相乃體相,其中或有為無為,有漏無漏,廣六百餘,次攝為百,瑜伽、集論等決擇已極。然綜其所說,無非為詮明全宇宙人生之本相,以作修證取捨之所緣而已矣。唯簡離心之外境,亦即破法我執之所執也;識明能變之內因,亦即立真空智之所依也。良以凡情於無計有,迷其能變,執為境實,在唯識學名曰法執,依之而有人執煩惱,造業流轉,如幻如化之苦,於無所受中而無不受也。若能達乎萬法皆不離識,依多聞熏習,緣法義為境,以四種尋思,四如實智,漸修止觀,殄除法執,加以三練磨心,斷四處所,六度成熟佛法,四攝饒益有情,經歷資糧、加行、見修、究竟,攝大乘、成唯識等論之至矣。然總其所說,重在明理、修行、斷障、證果,故為法相之所宗,亦即佛法之旨歸也。獅子賢論師嘗論之曰:『其造論也,必有所詮,或明境、或談行、或述果,若單明境而離行果,則不知何修何證?斯乃無義之談也』。造論既爾,宗亦宜然。若離唯識而專以述法相為宗,且不知何為法我執之所執,如何而能破?況云修行及證果哉?故大師云:『法相示唯識之所現,而唯識所現即一切法相;唯識立法相之所宗,故法相必宗唯識』。然於佛法之總綱,或一宗之大義,未得整個之概念及斷章取義者,固不足以悟斯語,亦無望其能悟;唯我大師之後學,願當三復斯言! 民國二十三年釋迦如來成道日,弟子法尊序於縉雲山雙柏精舍。 九 余別虛公四年矣。二十三年冬至,虛公招游雪竇,攀覽既歸,出法相唯識學概論相示。余昔聞時賢分法相、唯識學為二,心有未安;今讀是論,乃歎定名之允當。吾國譯經至唐,極盛一時,學者群趨於文字。禪宗崛起,直指自心,遂束之藏於高閣,於是法相唯識,成絕學者數百年。清末得佚書,正可一救空疏儱侗之弊,乃學者探討愈深,心量愈狹,甚至謂唯識教外,唯小乘與般若,其餘皆非佛說。雖違犯菩薩戒,亦不之惜。甚矣,國人之不善學也!故有人謂唯識學昌明,則佛法之絕滅不遠。蓋其繁細之說,是非至不易辨,既足以破人對他宗之信仰,而本宗則獨詳於境,學之既久,不得身心之受用,徒起堅固之鬥諍,則人將厭棄之。正法不振,極淺至近之邪說外道,反得以倡行。印度前車,可為殷鑒!吁!是豈唯識學之咎哉?獨虛公本慈悲之心,運廣大之願,見學者多趨於法相唯識之學,則以之融佛法之全部,且舉世出世法而決擇之,使能緣境起行,由行得果,不終困說食數寶之途。如是法相唯識之學,乃誠哉其為妙法矣!夫佛法者,藥也,眾生之病既變,則藥亦隨之而變。所不變者,原則而已。故奘師之論,密於慈氏,慈氏之說,詳於釋尊。今科哲繁興,又非奘師之時,虛公此論,不啻將舊有藥方加以整理,又從而發明之,較之專持古方以醫時症者,不可同日語也。余此行得觀千丈巖之瀑布,因會孔子逝者如斯之言。又於妙高台,禮石奇禪師之塔,且讀其碑。因跏坐石上,默誦般若,「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句而供養之,自以為一時之快。歸讀此論,感虛公之利樂有情,不禁隨喜,又覺前之所謂快者,不足道也。爰書簡端,以領雪山之棒。 五台行者妙觀胡瑞霖。 一〇 依義淨法師底南海寄歸內法傳:大乘佛法,有中觀、瑜伽兩系。而這兩系,是從空有兩方面,闡明宇宙人生底真實相的。中觀一系,從諸部般若流出;用空慧掃蕩一切相對的觀念,差別的認識;說有為空,無為空,畢竟空,諸法空不可得;彰顯言語道斷,尋思路絕,非有非空底中道。實在博大宏深!然而一超直入,空諸所有,和世間尤其是現代人一味執著實在有法、實在有我底成見,相去太遠,不是一般人所能夠了解,因而不容易得一般人底信仰。 瑜伽一系,從深密等經流出,說萬法唯識。雖然說萬法唯識,和說諸法皆空,一樣宏深,一樣不容易了解。然而瑜伽師先把萬法,就是宇宙間所有萬事萬物底體性相狀縷陳;然後才結歸唯識所變。而這個所謂識,是心底別名,就是人類以及其他一切有情各自具有底心識。萬法唯識底真理,固然必須修瑜伽行才能夠親切的體驗。然而所謂識,既然人人皆有,假如稍微作一點內省底功夫,就也不難印證他底一麟一爪。況且唯識家底治學方法,和科學相近;而他底理論,又往往和科學哲學相發明;義蘊底精深,更有時超過科學、哲學很遠,足以滿足現代人理智底需要。所以要想在現代建立佛教,必須先弘闡唯識。 我曾經說過:釋迦覺者一代底教法,拿一切法因緣生唯識現做他底中心。其餘的學說,都是從這個中心放射底光芒所綺互。所以從事佛學研究的,無論如何,總應當懂一點唯識學。其次、對於宇宙人生底解釋,以唯識學為最詳盡,也以唯識學為最精確;所以就連作世間學問的,也應當懂一點。 但是、唯識學以離僻處中為鵠的,一方面高建唯識中道底法幢,一方面摧破外道小乘乃至惡取空底大執,廣包眾義,總攝大乘。其次、自從釋迦覺者,在華嚴、深密等六部大乘經中,說唯識中道真實了義之後;彌勒論師,接著說瑜伽、中邊等五部論藏。過後、又有無著、世親、護法、戒賢等論師,玄奘、窺基、慧沼、智周等學匠,發揚光大。而且世親有千部論師之稱,窺基有百部疏主之號,關於唯識底論著,幾於汗牛充棟。經典既極其夥多,文辭又極其古奧,名句文身更極其繁賾。又所謂萬法唯識底真理,是修瑜伽行底先覺聖者定中所得,定力有深淺,定境有廣狹;因而定中所見有出入,有異同;而出定後所造論,也就不無多少的相違。 唯識學有以上種種的特點,所以要弘闡唯識,必須於唯識學曾經極深研幾,尤須於瑜伽行曾經躬行實踐;然後才能夠批卻導窾,提要鉤玄,而不流於支離曼衍。然後才能夠叫一般人心領神會,起大乘正信。 像這樣的論著,唐代唯識師以後,差不多繼起無人——憨山蕅益當然說不上——,然而現在卻有了一本像這樣的論著了,那就是太虛大師法相唯識學概論。 中華民國二十五年六月,黃懺華序。 一一 法相唯識,為佛學中最精粹之學問。其構畫之嚴密,盡萬有之本然,皆源源有自。惟其精粹,故亦難言,一般瞞盰佛性之流,固勿論矣。即標為佛學專家,其所詮釋之文字,亦多屈曲艱深,不便初學;宜其非理說理,非義說義,非法說法,種種計執也。惟我太虛大師,才通三藏,學融古今,能將艱深之學理,以通俗方便之法出之。近數十年來,佛學有由隱晦而臻光明,蔚成學術上之一大主流,此運動促成之最有力,無論知與不知,莫不歸之大師。蓋大師殫志內典,歷時二十餘年;內典之外,又能貫通科、哲、社會諸學故也。余好法相唯識多年,間嘗參互中西哲學作為比度,知法相唯識學,確有不可磨滅之理者在。唯時節因緣皆未成熟,不能作一番澈底研究,然耿耿此心,未曾稍忽。適本校文哲學會敦請大師講演法相唯識學概論,俾聞勝義,喜可知也!大師囑筆記,爰是自忘譾陋,遂以耳識所聞執筆輯成,公諸同好。中間凡有忽略未達之處,唯大師及明懸智鏡者,幸留心匡正矣! 德元附識。 西來演說集弁言 概夫黃楊運厄,中原板蕩,而蜀境未康,人尤憔悴!憂時之士,悲願莫抒,困極思感,因歆予樂之求而丐救於釋尊;於是數百年衰歇之佛學,始稍稍講明於成都,漸及於全川;成都佛學社其矯矢也。然病需醫,津需梁,況泛葉舟於怒濤駭浪中,不有良柁師,彼岸曷登乎?太虛法師者,乘願再來,當世龍象,匪特博通內典,抑且貫穿西學,傳法國內既久,復遊歐美講學,多所感化。論者謂有唐玄奘法師擷佛學之菁華以東來,而虛公則西度以發皇佛化,為唐代千載下一人。觀華西大學教授西人費爾樸前預佛社歡迎會,引論語儀封人章:「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則其推崇從可見矣!庚午秋,應省佛教會之請,惠然肯來,卓錫蒞蜀。蓋省城大德諸師七眾,數年來所相謀奉迓而不果者,至是乃如旱慰雲霓,渴得甘露焉!師以八月中經渝,彼都佛徒,擬維師駕,顧以覲禮峨眉普賢道場為重,徑西上,赴教會、佛社歡迎會後,遂往峨山。比返,則於文殊院開座講瑜伽菩薩戒品,起夏曆九月初八,訖十五。翌日、遷成都佛學社,則開普賢行願品法會,二十五而訖。越二日東下,期以十月初八開講心經於渝社。將南歸,計駐錫於此不過一月耳,然午前輒日應大學校諸講席,及三軍長之無遮會,次第講演,無疲厭。他如文殊佛學院、地藏僧尼兩學校、愛道堂、寶慈、淨名二社,臨時執法處,亦靡不躬至開示。中間、又有新都寶光寺、新繁龍藏寺之行。且傳皈戒一次,菩薩戒一次;而峨眉諸山之說法,路經遂州、嘉州之演說,又無論矣!故菩薩戒品、行願品法會雖二,而講演之處,則無慮十倍!或相勗結合以振興佛教,或發明性相而提鉤唯識,或以科學與哲學相比較,而闡佛學之真理,或以佛化及社會相關係,而蘄實現夫和平。大抵對機說法,直指病源,真諦俗諦,圓融無礙,而歸本以大乘漸教,示學人之蹊徑。更於普賢道場圓滿之日,勉勵同人,精勤普賢行願,由信解行而起聞思修,以入華嚴海會而證毘盧遮那境界為究竟。圓音妙諦,慈訓諄諄,恍如灌頂醍醐,身心開朗。本經云:『於闇夜中為作光明,於失道者示其正路』,其師之謂歟!惟與會聽講者,固皆歡喜踴躍,歎未曾有;竊恐法味雖飫,久而或淡,且講演限於一時一地,不能法雨遍施,向隅興感,人有同情。幻住上人皮懷白居士懼之,爰彙歷處講演速記,依次編輯;而講餘遊覽贈答之詩,亦附及之;都為若干篇、若干首。適劉肇乾師長,願任經費,遂亟付排印,並於冊端弁師肖像以公諸世。題曰:西來演說集,紀實也。其菩薩戒品、普賢行願品兩部講錄,則別印單行本,所以示專修也。夫師抱世界思想,佛學新運動之偉見,座爭迎恐後,席不暇煖!來蜀說法雖至暫,所謂難得難聞,誠能人執一編,則已聽講者,開卷瞻仰慈容,紬繹法義,固不啻法會常存。即未聽者,觀法相而起敬信,讀法要而獲指南,亦何殊親聆法螺,同坐春風夏雨之中!由是而種諸善根,則共業感召之浩劫,安見不能潛消而默化。庶幾上契我佛垂教救世之慈懷,而不負吾師傳法度人之宏願也夫! 時在民國十九年孟冬,隨學菩薩戒弟子來隆富謹譔。 昧盦詩錄序(七篇) 一 日過午線,暑氣如蒸,揮以竹箑,汗猶涔涔。方君稼孫,忽觸熱過我,神弈弈,饒談興,蓋新自普陀避暑回。於是稱述靈鷲之形勝,僧太虛之禪慧,津津為予樂道之。涼風亦解人意,乍入北窗,襲人襟袖,剎那間變惡濁為莊嚴,恍然遊神海島,息影祇林,不復知此身之在人間世矣!太虛在普陀習靜,不知已入第幾禪?稼孫契其人,屢與隔戶相問答。因索觀其所作昧盦詩錄,歸後即代付印刷,以結佛氏因緣;並問序於予,且謂亦太虛意也。予於太虛,耳其名,面其人,聆其語言,觀其文字,實未與一通款曲,意其詩才殆天賦也!嘗記其小詩有云:「貯苦停辛成帝業,是留戲齣後人看」!是不特當塗之計劃,典午之經營,不值一吷;即漢祖唐宗之赫奕,可視為一重業障,是固能空諸所有矣。乃一誦其:「何似陰陽未分處,天無明月樹無花」之句,則又似菩薩有情,未能擺脫一切!何也?要之、第以詩論,固已超軼塵壒。雖所謂昧盦詩錄者,未經快睹,而以所見推之,視吾輩之嘲風弄月,流連光景者,當有仙凡之別,宜稼孫之喜為問世也。雖然、吾聞佛氏之學,明心見性,不以文字語言為重;太虛在定中必更有所得,是錄不過夢幻泡影,如露如電,奚足把玩?稼孫乃曰:佛門高弟,阿難多聞,西來經文,半參偈語,方今佛學衰頹,憂及國際,太虛將來擬出其所得,大闡宗風以挽潮流,詩錄殆亦宣揚之一體也。予聞此復為囅然。稼孫出,小憩藤床,回憶所談,尚留胸次,遂傾吐之以當詩序。太虛見之,未知以為何如也? 中華民國五年舊祀地藏日,奉化江五民序於鎮海方氏培玉學校。 二 故紙鑽蠅,竟日短簷,鸜凹失潤,兔穎脫尖。老友太虛,乃遠道寄示其詩錄,而乞余小言之詹詹。既卒業,軼池作而歎曰:詩雖小道,方量彌宏,或以高古,或以渾雄,幽秀生峭,異曲同工。末流論旨,乃拘格律,斧鑿留痕,咿唔呫嗶,刻劃逾工,精神逾失!矯斯弊者,神韻是先。香山衣砵,純任自然,腔油調滑,卒乃連篇。門戶見深,轍轅遽謬,兩宋三唐,聚訟紛湊;詩道晦茫,是用心疚!予生也晚,嗜好人殊,但求真偽,不尚步趨;思惟韻學,渺其難乎!老友太虛,言詩同志,夜雨連床,春風把臂,分韻鬥叉,十年遊記。我來海角,君去山居,孄姍心緒,此樂遂疏,峨繭不足,蛛絲無餘。獨我太虛,未忘積習,大雅輪扶,長城屹立,好風南來,裒然成集。迴環諷誦,眼界為新,聰明天縱,澹遠取神!昧盦不昧,得詩之真! 民國五年八月,鎮海軼池倪承燦序於海上軼廬。 三 方君稼孫,亦濁世一翩翩佳公子也。生平不喜聲色狗馬,而吟風弄月,亦頗關心;故一時文人學士,咸樂與之遊,有穆郎者,亦風雅士也,能詩,與方君友善。穆郎以方君之好詩也,恆以其友太虛之詩見惠。方君讀太虛之詩,急欲見太虛其人。無如太虛如孤雲埜鶴,無所定處,覓之數年而不得,方君每引以為恨!今年六月,方君方避暑普陀,少住磐陀菴。一日、造錫麟堂,偶經禪關,見一僧參禪,貌頗不俗;且案上堆積詩稿甚夥。方君知為風雅士也,因與寒暄,始知穆郎所謂太虛者,即其人也。嗟乎!數年求之而不得,而得之於無心之間,豈偶然哉?於是促膝談心,相見恨晚!方君遂得遍閱太虛之詩艸。方君持歸後,擬付梓劂,此亦方君逢人說項之至意焉,余故略敘其梗概。是為序。 丙辰八月,古堇戴章撰。 四 長日無事,讀昧盦詩稿,覺樸茂淵懿,盡掃纂組彫鏤之習,以視蠅聲蛙唱,效蚍蜉之撼大樹者,真芻狗不靈也。嗚呼尚矣!夫詩者,性情之和也。蘊之于性,詩為無聲;發之于情,詩為有聲。閟于無聲,詩之精;得詩之精,即知其人之志。宣于有聲,詩之跡;得詩之跡,即知其人之行。蓋詩之為義,情感於八埏,化動于六合,茍非會吾心於一貫,必不能收天地於一掬也。自世之衰,六義盡棄,大雅不作,識者悲之!獨太虛以涉大道之餘,毅然為詩。性之所藏,既奧而賾,情之所寄,更暢而和。雖其瑰奇之姿,殆不欲以風流自見;然質而不野,宛而不直,如春草怒生於雨後,如秋月孤明於空山,古趣盎然,橫溢紙外!是則其為人也,謂非為古詩人得乎?猶憶三年前,與太虛把臂越中,縱酒高吟,每醉、予輒仰天而歌曰:「我醉自眠君自顛,路人往往指作仙,此輩何曾識此樂,識與不識俱可怜」。言已,相視而笑。今太虛已詩盈寸矣,而予則仍并進步而無之。握筆之下,頭岑岑然矣!或曰:太虛之詩,於古孰為近?則應之曰:是天賦清才,而又參以韓之排奡,蘇之縱宕者也。 中華民國五年七月,古會稽陳誦洛謹序。 五 詩自三百篇,嗣兩晉以迄唐、宋、元、明,其中雖有升降絕續之交,然必以世運與好尚以為衡。即如前清乾、嘉間,詩教大行,家誦三唐,人工四始,凡士有不能詩者,輒為通才所鄙。至同、光,則凡讀書力學之士,皆殫心制舉業,以詩賦文詞雄者,百不過一二;餘皆埋頭八股,為干祿計,詩歌於此,殆一髮千鈞之時歟!至近今專尚新學,而四聲八韻,視為已陳之芻狗。至吾釋氏,雖隨世有拔萃之秀,而詩文鮮傳者,何哉?大都以詩歌為綺語,且以法尚應舍,故縱有佳句,悉湮沒於深山窮谷間而莫之顯。同戒太虛,少年出家,湛精佛學,旁及儒氏書。其為文也,捉筆數千言,縱橫雄悍,如天馬行空,莫能控御;子長、眉山,不是過也。詩亦似之。然太虛不好詩,謂受其束縛,不得暢所欲言。有時或興之所至,或有懷莫白之時,每托之於吟詠,自抒精靈,自鳴天籟,非若墨客騷人,只賞心適興,怡魂悅魄而已也。集之得三百首,曰昧盦詩艸。圓不文,詩學尤為門外漢,雖略解推敲,大半付焚如、資覆瓿耳。太虛不僅以詩傳,而尤不欲傳此詩,然圓見而慫恿付手民者屢矣。今聞為方子稼孫取去,將刊之以公同好,可謂先得我心也。是為序。 民國五年丙辰秋,同戒普陀憨頭陀志圓。 六 詩歌至近今,岌岌焉殆一髮千鈞之時乎?觀晚近學界之新少年,詡詡然以碩學自鳴,而人亦莫不以碩學奉之;若語以詩學,爽然失,廢然返矣!方謂當時國步多艱,宜求實學,奚暇務此學問外之餘事哉?於以知四聲八韻,至今日實為已陳之芻狗耳!或間有二三騷人韻士,放浪於形骸之外,徜佯於山水之間者,不過賞心適興,抒襟寫懷,無補國計民生也。殊不知三百篇中,半國俗民風、盛衰興亡之所系。孔氏曰:「不學詩,無以言」。又曰:「興於詩」。是詩,非徒賞心適興,抒襟寫懷已也。方外友太虛,童子出家,人肅穆,無少年傲岸氣。於佛學外,好讀大千世界之不同文書,經史典籍,諸子百家,靡不瀏覽;故發為文章,縱橫浩瀚,司馬子長復作,不知誰為伯仲也!其為詩也,雄豪駘宕,自抒精靈,不屑依傍門戶。太虛具有夙慧哉!然聞詩歌為佛律所戒,況法尚應舍,文字云乎哉?然世尊相好妙音,應機示現,亦嘗供人贊仰,生人信向也。今夏、余避暑普陀,日詣太虛處談文,太虛出平時所吟詠者三百餘首,銜曰昧盦詩草,而丐序於余。夫余於方外交夥矣,方外而具文學者,亦不乏矣,如太虛者,敏而好學,人皆以碩學奉之,而己抑抑然不以碩學自鳴,洵不數數覯!百尺竿頭,透進一步,其學術未可涯量也,余故樂為之序。 民國五年歲次丙辰孟秋中浣,蛟川恨生鄭卓。 七 予俗人也!每於鈍悶苦寂,學雅人登山臨水,聊拓胸襟;凡值一邱一壑,固不敢輕輕放過,即荒山破寺,亦必徘徊瞻顧而後返。蓋以山林為荒涼岑寂之地,其中必有清虛高曠達道之真人也。美哉!普陀山水之清麗,冠蘇而甲浙,中有安禪著書籍吟哦以救世,如寒山、拾得其人者,昧盦是也。昧盦精於佛,而其詩故說理精確而閎肆,律雖不工,而其辭自雅,此所謂能得清空自然之韻,而不同粉飾諂人者也。予本不識昧盦,因讀其詩而想其為人,乃歎天下名山,多為不知風雅工於周旋之僧所占,如昧盦者,庶對名山之靈無媿矣! 丙辰秋七月,丹清梁鴻草。 (見昧盦詩錄) 潮音草舍詩存序 余喜讀方外詩,取其平澹自然,不事雕琢,而信手拈來,都成妙語,能使讀者易契禪理也。太虛吾師博通三藏,徹悟二空,融會古今中外之學說,適應時代機宜,宣鬯佛法真理,為今佛學界之泰斗,固不以詩鳴者也。惟早歲親近八指頭陀與陸鎮亭、易哭庵、梁節庵、陳散原、陳石遺、馮君木、陳天嬰諸詩人遊,曾刻行昧盦詩錄。比二十年,則專力於教理之闡揚,僧徒之作育,過化存神,其足跡遍國內外名山大川,遐及歐美,而短句長歌,往往於舟舷車軾發之;或通都,或僻壤,或林泉,或瀛嶠,皆抒寫其所至止之真情實景。嘗曰:吾之詩,蓋聊以誌遊耳,故不復綴輯。余從散見於海潮音者讀之,每覺精義洋溢,奇氣磅礡,輒為之低詠高吟而不能自已。昔海潮音十五週,余既於武昌世界佛學苑建潮音草舍,為師紀念,即從事蒐集師之詩偈,漸已褎然成卷。今臘月,值師五十初度,謀刊布之以為師壽。師亦以可助其生平數十年之回憶,不我固拒。復因此集十之六五皆鈔自海潮音,乃命名曰潮音草舍詩存云。 中華民國二十七年雙十節後,李基鴻序於渝州客次。 書太虛大師遺墨後 大師俗姓呂,浙江崇德人。相傳為晚村後裔,出家後諱言其身世。顧大師以建立現代僧伽自命,言行頗異乎其他長老大德,如與他教舉辦宗教聯誼會,牽涉科學談佛法,要求參政權之類,時為輿論所譏。惟大師天資穎異,文學根底甚厚。在蜀時,常以詩揭載民族詩壇中。旅歲出峽,在京寓臥佛寺。詩人曹纕蘅之喪,大師以輓章寄泱泱,因未及刊入特輯,留置篋中。曹氏係在毗盧寺領帖,前日大師之追悼會亦在毗盧寺舉行。檢篋得大師輓曹氏之遺墨,用揭報端,即持以向大師回向可也! 白丁。 (見中央日報泱泱欄) 護國言論集序 以大和尚,具大智慧,用大勇猛,對煽動世界大戰之大惡魔,作慈悲之大棒喝,其為震旦之太虛大師乎!大師學該顯密,名滿寰宇,其碩德鴻篇,經天行地,海潮獅吼,佛徒震之如雷霆,群流仰之如日月;其弼教之功,奮業之偉,方之儒教,不啻宋之有橫渠,明之有陽明。夫盪刀山火宅而躋諸淨土,釋迦之徒之任也;撥據亂而臻於太平,仲尼之徒之任也。以是我太虛大師於甘泉烽火、巴渝鼙笳中,所作救國救亡諸言論,余同學陳靜濤居士,為大師法門龍象,頃憫三塗六道之眾生,欲念所播,頓成浩劫,殺業相報,將無已時,乃與覺音社諸上人,為大師刊布最近降魔救世與抗戰救國,及新中國建設與新佛教,成佛救世與革命救國,並日偽亦覺悟否等篇,彙為一集,名之為護國言論;冀我國之僧伽,摩頂放踵,起而為救國之運動。今大師又擔經裹繭,率其徒眾,西赴天竺,南遊暹羅,進而為救世之運動。大哉大師!震旦佛教,將由大師而中興乎!何則?昔佛圖澄馳驅劉石之間,冒鋒鏑,踐胔骼,欲泯戰爭之禍,以拯水火之民,志雖未逮,而釋迦之教,則遍被於兜鍪甲冑之士,十六國宗門之盛,未嘗非發端於是。今戎馬憑凌,黎元塗炭,尤甚五胡,我大師之德之學,且遠邁乎佛圖澄之上;吾信虛老此行,縱不必果能息世界燕雀之爭,亦必起群眾象教之信矣! 羅落花。 護國言論集跋 靜濤親教於太虛大師三十年,深知其自來具新世界之眼光,挾大無畏之精神,振起上下數千載救國與救世之佛教,以學識發為著作,以修行表諸言論;由是而佈道遍各省,講學歷全球,志在對於公平正義之政府,獨立生存之民族,有所闡明貢獻,謀成大團結也。大師近應海外各佛教徒籲請,特領導佛教訪問團,而有緬甸、錫蘭、印度等處之行,聯絡感情,宣揚法化,並為建設新中國與新佛教之勝利前途計,努力奮鬥!靜濤雖未身廁斯役,神與俱馳。爰與覺音社諸上人,彙輯大師抗戰以來以教義救亡之著論十三篇,刊布中外,尊稱為『太虛大師護國言論集』,使大眾咸覺悟於大師立論宏實之宗旨,因而獲收遠近一致合力護國之結果。我佛慈悲,想亦拈花微笑矣! 中華民國二十八年十一月,弟子陳靜濤謹跋。 護國言論集校後 在一般人心眼中的佛教,總是脫不了消極遁世,虛無縹渺,不涉現實的幻影;實則佛教的真理,是教人們從消極著手,漸漸趨向積極之途。「灰身泯智」那些小乘行,這不過是學佛經過的途程,並不是究竟的佛教;究竟的佛教,是大乘積極利世的精神的表現。所以誤認佛教為消極遁世,為虛無不實,那是絕大的錯謬;猶如認小學生摹「上大人」「孔乙己」字帖是沒有用處一樣的錯謬。 中國的僧侶,素喜高隱山林,閉關自守,所以便養成了離群索居的習慣,把佛陀的遺教,冷清清地放在藏經樓裏;致令以一切眾生為對象的佛教,一天一天和社會眾生分了家似的。試問這樣與現實社會相背,走上空洞的路子,自然難怪人們說我們是消極遁世虛無縹渺了。其實呢,佛陀訓示我們的,佛法是不離世間而超出世間,從出世間而入於世間,世間法即出世間法,出世間法即世間法;若故意離了世間法而別求出世間法,拋棄了眾生,拋棄了一切,要想體驗得大乘佛教的真精神,那是不可能的。 由於僧侶的一向漠視服務社會的工作,於是縱使有些比較前進的同袍,去參加護國工作,也是很容易被人發生誤解的。他們以為僧侶的工作,只是參禪、念佛、趕經懺,除此之外別無工作可言了。孰不知參禪、念佛,這不過是私人進修的分內事,而大乘菩薩的精神注重利他,試思「不入地獄」何能救地獄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不走進眾生群裏,怎能度脫眾生?亦有人以為佛徒是不應有人我相的,護國便落了此國土他國土的分別。其實這也是一種錯誤,因為佛理雖是普遍平等,而站在所住的國土的立場上說,還是要愛護這國土的;佛說仁王護國經,就是一個明證。 申言之,佛教的最高原理是破除我法二執,而獲得我法二空,二執若破,當然把國家民族底界限破除。但我們在未成佛的博地凡夫,能夠離卻國家社會而生存嗎?且國家是依人民土地文物等許多因緣條件所構成,這些條件是缺一不可的,國家依人民而有,人民依國家而立,國無人民,則國將不國,人民離開國家,則民無所從立;我們試觀猶太以及其他滅亡的國家,人民流離失所的慘痛,就知道人民需要國家的逼切了。故國家有保護國民的責任,國民有效勞國家的義務;那麼我們僧侶既是國民的一份子,又豈能例外呢! 上面雖然拉雜地說了許多話,其實這些道理,在太虛大師這本護國言論集裏,已有種種精到的發揮了。 太虛大師,是現代中國佛教的領袖,佛學的泰斗,他的思想和學說,中外人士,大多明了,恕不在這裏有所論列。自抗戰以還,他站在人道正義的立場上,從文字三昧發出的正義感和同情心,尤博得一般人士的稱頌!為使教內人士欲明瞭自己本身的責任,及給予外界對於佛教的正確認識起見,本社特把大師這兩年來發表在各報章雜誌的護國言論,輯成一冊,單本發行,俾為關懷此問題——佛教護國——者的參考。那末、雖然化了些精神和時間,祇要讀者能得到需要的讀物,覺得也是很值得的。 本集出版的日子,正當大師率領佛教訪問團到印度、錫蘭等地朝禮聖跡之期,謹將此冊,虔誠奉獻大師座前,惟願他日海外歸來,帶返了世界人士的正義感,同情心,得到一切眾生同沐佛化,共發菩提的效果。 承江孔殷太史給我們題字,羅落花先生替我們作序,和陳靜濤居士、白慧、妙欽二法師底力助,這冊子能於短促期間印成,特附此敬伸謝忱! 滿慈。 護國言論集及全緬視察錄序 庚辰仲秋,予以受南渡救國支會之重託,來仰參加救國總會及抵制仇貨總會之全緬代表大會。邂逅沙專員儒承先生於興文銀行。舊雨重逢,聯床夜話,承先生以其十一月來所視察宣慰而撰述成之全緬視察錄,及護國言論集示予,且曰:將由救國總會刊出為義賣品,以其所得為救災之需,並囑為之序。予夙敬先生,尤高此舉,奚敢以不文堅辭! 我國自「七七」發動神聖抗戰以求自力更生,以保全人類福祉,世界文化,幾三年有半矣!幸賴朝野上下精誠團結,以廣土眾民,豐富資源,在我英明神武之 蔣委員長領導下,以椎心泣血之哀憤,咬牙切齒之耐忍,誓死奮鬥,前仆後繼,愈戰而兵力愈強,愈抗而人心愈固;敵焰雖兇,敵械雖利,而泥足愈陷愈深,愈莫克自拔,固已奠定「最後勝利必屬於我」之基礎。惟現代戰爭不僅武力與經濟之決賽,同時亦應致全力於外交戰,與國愈多,助力愈大,則勝利之卜更不待蓍龜。在昔各友邦雖同情於我,援助於我,惟尚覺過小過薄,因而禍延歐洲,法亡英危,世無寧日,地無淨土,誰謂為之?孰令致之?際斯國難嚴重如今日之中國,政府外交,國民外交,實有通力合作日愈加緊之必要。外交之方式多端,而利用宗教信仰之勢力,實屬終南捷徑。宗教莫大於佛、耶、回,其信徒分布全球;其輿論有時足以左右其政府,則其潛勢力之偉大,不言可喻。于主教之迭航歐美,為尋求基督教徒之普遍深刻同情,使其大有助於我之抗戰也!太虛導師之僕僕南邦,為尋求佛教徒之普遍深刻同情,使其大有助於我之抗戰也!今沙儒承先生奉中央之命為海外第三區視察專員,咸知其為視察黨務,宣慰僑胞,實則其使命尚有重於斯者。蓋先生為回教徒,能回語,善英文,尤長於演說;隨時隨地,並尋求各民族中之回教友之普遍深刻同情,亦欲使其大有助於我之抗戰也!抑更有進者,先生之進行,茲舉遠在「九一八」後,於埃及、阿剌伯及近東各國,多所努力;且有相當收穫。其英謀卓識,有足多者!當于主教、太虛導師、沙專員異地同時上緊工作之際,識者謂三軍突起,足以當百萬雄師,而寒暴敵之膽!儻我不及時先著手獲取此三大宗教信徒之普遍深刻同情心,俾其利屬於我,則一旦為敵人深謀所算,必取而壓迫我,利害相懸若是。其有裨於國家前途,顧不大歟? 護國言論集中諸偉作,創意精湛,引證有力,發揚三民主義之真諦,指示救國之途徑,其愛護祖國,關懷僑胞,語重心長,溢於言表;深盼讀者身體力行!全緬視察錄於緬地之文物、政治之記載,尤其對於我國歷代之關係,鉤玄提要,足供關心我國國際路線者之瀏覽,可以識錦繡緬甸——余友曾克念君曾著此書尚未出版——之為如何情形矣! 中華民國二十九年國慶紀念日前二日,李種德序於仰光寓廬。 (見海刊二十二卷六期) 維持佛教同盟會宣言 ——民國二年春作—— 國體更張,忻民權之已得,人生福利,普天下而均沾。吾佛教徒固同為共和國民之份子也,顧有為社會所擯棄而屢遭不幸者,其咎蓋不能不自承也。然吾思之,吾重思之,轉弱為強,策亦良多,請為我同胞言其略焉。 吾人之生於天地,身雖六尺,實備萬物而互為之用,缺一不足以相存也。故曰:「萬物皆備於我」。換言之,則我亦皆備於萬物,況人類好群之動物也哉?迄乎近世,天演深,競爭烈,尤非合群策群力,不能有所樹立於進化之途。繄我僧伽,本稱和合,維心理沿革,漸變其真,致團體渙散,不相援救,以弱門自居,為俗凌侮,而公理莫彰,任人詆誣,此皆無群策群力之團體故也。然今固有佛教總會為佛教團體也,但佛教總會,非由個人意志結合。凡集會結社,貴有一定之宗旨,起人自由之信仰,方能以親愛之感情相聯絡,一致之精神相貫注。竊取斯義,因有本會之組織,非欲表示其抵抗力,與佛教總會對壘也。維持佛教,不可無自由組合之團體,此其一也。 寢矣微哉!我佛大雄大力大威猛大精進之義乎!唯佛無貪,唯佛能大貪;佛之貪,將貪度一切眾生皆成佛也。唯佛無瞋,唯佛能大瞋;佛之瞋,蓋瞋一切魔惡皆歸無也。唯大貪故能利人,唯大瞋故能利己,而一以大勇猛大精進之精神貫澈之。直理所存,萬夫吾往,無所畏焉,無所沮焉,日本之所謂武士道、大和魂者,即本乎此也。今敢與吾同胞要約曰:菴寺財產,固吾教之形式也,然吾教之精神亦於以附焉。苟有藉端佔據我菴寺,假公侵略我財產,吾同胞為保教起見,雖犧牲生命財產作孤注一擲以爭之,當亦莫之遑恤!維持佛教,不可無勇猛犧牲之精神,此其二也。 人固莫不好自由,好平等也,然吾同胞不可不知自由平等之代價。代價維何?即自治、自達、自立是也;而壹是皆以教育為本。教育者,先覺覺後覺也。在先覺則曰教育,在後覺則曰學問。教育乎,學問乎,蓋所以養成人類之道德、知識、能力者也。有道德足以自治,有知識足以自達,有能力足以自立,而後乃可云自由,而後乃可云平等。吾佛教徒一日未能達到自由平等之境域,即一日未能脫離劣敗受侮之地位。出代價以購之,是在同胞之熱心。維持佛教,不可無受教求學之志願,此其三也。 然自由者義也,平等者恕也。於己不放棄而各守其宜之謂義,於人不侵犯而互均其勢之謂恕。但於未得自由平等之世,猶未足利天下而不匱;即於既得自由平等之時,亦不能證物我之同根也,是以更有博愛以濟之。博愛云何?孔子之所謂仁,墨子之所謂兼愛,佛之所謂大慈悲,均是也。佛唯以大慈悲故,視眾生苦如己之苦,視眾生迷如己之迷,往來三界,日不遑給,地獄未空,誓不成佛,而普度有情,尤以布施為第一法門。今夫幼而待教者,老而待養者,病而待醫者,飢而待食者,寒而待衣者,茫茫苦海中正不知其凡幾也!雖曰博施濟眾,堯舜猶病,吾同胞不可不量力度能思有以拯也!吾教固能以慈善為懷,濟人救世,社會將歡迎之、信仰之不暇,又何凌侮詆誣之有乎?維持佛教,不可無實行博愛之籌備,此其四也。 抑猶有進焉,凡上所述,皆現象世界之行事,而非實體世界之修養也。現象世界,吾人軀魄之所依托也;實體世界,吾人心靈之所安立也。有軀魄必有心靈,有現象世界之行事,亦必有實體世界之修養。以言夫實體世界之修養,則陳義之高深,設法之完備,殆莫尚於佛矣。直證心源,尤推禪宗為最;而淨土禪觀諸法,要亦優勝於其他宗教及各種哲派萬萬也。吾人既稱佛子,不可不於佛法中自覓安心立命之地,以紹佛之心燈於不絕。信能有得於此,則示身乎現象世界,為官吏、為議員、為將校、為兵警、為農、為工、為商、為士、為僧、為俗,極而至於為販夫、為僕役、為盜賊、為娼妓,皆足以怡然自得,雖舉世譽之不為喜,雖盡人非之不為懼,且世人亦將無從而譽之、非之也。譽之與非尚所不及,又何憚乎悠謬之口肆其誣謗哉?維持佛教,不可無安心立命之修證,此其五也。 嗚呼!吾佛教徒固能以是五者為祈嚮,而定為一致之方針以步趨焉,則佛教不獨可維持其現狀,固將日即昌明光大於無窮也。願我佛教同胞鉥心肝以共圖度之,出手眼以共經營之!謹頂禮以禱,馨香以祝! (見佛教月報一期) 佛教行願俱進會發趣文 ——民國二年夏作—— 善男子!善女人!汝試飛身至喜馬拉耶山頂,架一最精最良攝遠鏡,微細微細以遍觀此黑鐵圍內之眾生,翔於空者,走於陸者,穴於土者,泳於水者,有不皇皇然,汲汲然,若有所迫、若不自遑者乎?汝再試閉目以思之:彼萬物之若有所迫、若不自遑者,胥何以故乎?思之重思之,則「三界眾生貪欲為本」八個字,將放大光明,不期而湧現於腦海。嗚呼!彼芸芸眾生,殆皆為貪欲所驅而不能自已者歟!夫貪欲又何物乎?換言之,則即願望是已。 大哉願望!至哉願望!可以令生者死、死者生,可以令成者毀、毀者成,可以令有情者無情、無情者有情,可以易心慮、通幽明、出天地、入鬼神。善男子!善女人!汝將毋疑斯言乎!請證之於我佛。夫佛於過去無量無邊劫中,固與吾人同是黑鐵圍內之一物也,然竟能成佛於二千九百年前者,曰唯願望故。佛於無量劫中,棄富貴、捨肢體,忍所難忍,行所難行者,曰唯願望故。佛既菩提成就,而涅槃不居,往來三界覺悟眾生者,曰唯願望故。大哉願望!至哉願望! 善男子!善女人!先不嘗言乎?三界眾生皆為貪欲所驅,不能自已。貪欲非他,即願望是。信然,則佛與眾生所以跡者未嘗異,而異者特其跡耳。但所以跡者未嘗異,而於跡未嘗同者,則趨向有異也。端其趨向,即以眾生所皇皇然、汲汲然者,為佛所皇皇然、汲汲然者,則跡跡者猶是,而跡自迥別乎前矣。就道歸家,即心是佛,亦寧有其他玄妙哉?明乎此,則人欲之中,無往而不見天理之流行,左右逢源,撲落非他,所謂狗子皆具佛性也。 端趨向將奈何?質言之,則在乎善用其貪欲心,使大而不遺,遠而有恆,無上佛道雖甚幽邃,誓必達之;無量法門雖甚繁奧,誓必學之;無盡煩惱雖甚牢固,誓必破之;無邊眾生雖甚迷倒,誓必度之。願立而行隨,行成而願達,行與願俱進而不已;五百由延,不覺輕輕經過,而寶所忽湧於目前,豈不大可慶快耶!善男子!善女人!不當如是乎?勉旃勉旃! 或謂有願無行,願成空願;有行無願,行乃狂行。今日行願俱進,蓋在行願並重。夫此,但老生常談耳!不知行固無無願之行,而願亦無無行之願也。彼願立而謂不能行者,皆願之不真切耳!不睹夫好色者乎?遇一姝者於途,目注神移之不已,浸假而鑽穴踰牆也,浸假而桑間濮上也,乃至盡犧牲身命、名譽、權利、眷屬等等而不恤,罹法網,實彈藥,勇猛直行,進不少沮!有願而不能行乎?無有也。謂願而不能行者,特好德不如好色耳!故行願俱進者,乃藉行以見願之真切而已。倘猶有未明斯義者,請為舉王陽明之言以解之曰:「即知即行」,是謂行願俱進。 (見佛教月報第四期) 覺社宣言 ——民國九年一月作—— 世人皆知覺社為研究佛學之講經團體,宣傳佛法之出版機關耳。究其元旨,乃在乎哀人世之困厄,求根本之解決,故於社員規約,尤注重乎身體力行也。第其所欲設施者,則又在乎佛教八宗專修叢林,佛教七眾模範叢林,佛教國內國外傳播團,佛教國內國外救濟團;以非一蹴能幾,則先之以佛教大學院與佛教孤兒院;而其事亦須憑藉多數同志之力始能成辦,乃更先之以佛經閱覽部,佛法講演部,佛書出版部。佛書出版部,分為兩類:一、售品,二、贈品。於贈品除去社員規約、意趣概要、及各種章程之外,曾印送覺社第一布告、第二布告、第三布告、念佛法門略說、大乘總持、勸世人行布施波羅密文、覺世新聲第一、覺世新聲第二、覺世新聲第三,共九種。而售品之贈送者,亦過半焉。於售品,除北京己未講經會所出之維摩詰經講義、大乘起信論講義、維摩詰經紀聞之外,曾發行大佛頂首楞嚴經攝論、道學論衡、覺書一期、覺書二期、覺書三期、覺書四期、覺書五期,共七種。佛法講演部,除太虛法師受北京己未講經會請講維摩詰經、大乘起信論、及南通張嗇公請講普門經之外,曾由太虛法師講成唯識論於普陀,講大乘起信論於漢口,講二十唯識論、因明入正理論、八識規矩頌、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於上海,講百法明門論、八識規矩頌、心經於北京,講心經、百法明門論、八識規矩頌於西湖;並曾請章太炎居士等開講演會於上海,請祖印法師講首楞嚴經於漢口,講妙法蓮經於宜昌。佛經閱覽部,亦嘗設置大藏經及蒐集古今中外關於佛教之各種圖書,而供滬人士之博觀焉。 然釋範成等既嘗與太虛法師籌設佛教圖書館於北京而附設有佛學研究部,且上海之佛學會,重慶、成都之佛學社,於佛法皆能與覺社之閱覽部、講演部沆瀣一氣者也。北京龍泉寺之孤兒院,亦商同太虛法師修改舊章;與寧波佛教孤兒院,同為純粹佛教宗旨之孤兒院。南京金陵刻經處歐陽竟無居士等,亦有設立支那內學院之籌備,則覺社所欲先之者,皆有之矣。獨至佛書出版部之一事,雖除舊有之刻經處、流通處,如金陵、常州、揚州等之外,從去年來所發生者,如北京、潮安、重慶等刻經處,如宜昌、香港、西安、漢口等流通處,相為影響。然卒無一專屬於佛教商榷學理、討論問題之叢刊,以為全國研究佛學、宣傳佛法者精神上團結聯合融會通貫之機關焉。覺社遂承其乏,改所出季刊覺書為海潮音月刊,而恍束覺社之全身為海潮音月刊社焉。 覺社以自覺覺他為義,今雖因觀察時勢之所需,並隨順太虛法師韜隱湖山之志,覺他之事業暫聚精會神於海潮音月刊之一種,將滬社廢除;實緣滬社乏人主持,且無設立之要耳。而各地社員之各務其真修實證,或掩室專修,或誓期親證,或參學於禪林,或深入於經藏,或和光同塵而宏攝受,或精勤盡瘁而事開建,或隨順逆緣而應機施法,或出凡聖躔而絕跡銷聲,要之、各個獨立向上發展,以踐行覺社社員規約之實而已矣。茲將重訂覺社規章宣佈於下: 一、本社取自覺覺他覺行圓滿之義,定名覺社。 二、本社宗旨如左: 發明大乘佛法之真義,使謗者悔悟,疑者信解,信解者行,解行者證;轉狂狷凡愚之人,成賢聖天佛。 宣揚大乘佛法之真義,使暴惡者仁,貪爭者義,智者樂道,力者尚德;化戰亂困苦之世,成和平安樂。 三、凡贊同本社宗旨,具志願書入本社為社員者,須履行左列各款之社員規約: 一、各社員自修者: 甲、必要行: ⑴:皈三寶尊,發四宏誓以確定信願。 ⑵:受持梵網之十善戒為根本戒,如未能全持者,先持一戒二戒,漸求增進,令得完善,以軌持行業。 ⑶:參善知識,究本心體,研佛法藏,習菩薩行,以修證身智。 乙、專恆行: ⑴:專參禪宗。 ⑵:專持真言。 ⑶:專誦摩訶衍經。 ⑷:專念阿彌陀佛。 ⑸:專修一種止觀。 ⑹:或專定數門兼修之。 丙、隨宜行:禮拜懺悔,供養布施。值諸時處,隨宜行之。 二、眾社員共修者,待有相當因緣時節,當隨處集社員舉行下列三項加行: 甲、每年夏正四月初八日,隨處集社員開佛誕紀念會一日,持齋修懺,放生行施,作諸功德。 乙、每年夏正十一月十一晚起至十七日,隨處集社員開念佛會七日,剋期以求念成一心不亂。 丙、每年夏正十二月初一晚起,至初八日,隨處集社員開參禪會七日,剋期以求悟證本元心地。 四、本社經費,聽社員非社員隨喜捐助,須得確實經募人之收捐據為證。 五、本社事業如下: 現在舉辦之事業:編發海潮音月刊,研究佛學,宣傳佛法。 將來希望之事業:詳見於整理僧伽制度論。 六、本社通信處,杭州南山淨梵院。 (見海刊一卷一期) 覺社意趣之概要 ——民國七年秋作—— 人者生於盲動,先昧其圓常成就真實之覺性,迷惑馳逐於諸境界,故其心不能安寧滿足,而恆有種種希求,試條舉之: 一、於個人之希求——飲食、男女、富貴、壽考、威權、名聞、安閒、逸樂及死後之存在與安樂等。 二、於家族之希求——富貴大而久,子孫多且賢。 三、於國家之希求——富庶強盛、安固整齊、善良尊榮、及博大悠久等。 四、於世界之希求——大一統、永和平。 會歸此種種希求而成一大公例,則人生共同唯一之目的,要不外求幸福而已矣。然非大自由、真平等,則幸福之目的不得達到。為達到此共同唯一之目的,故隨其性習之不同,成各種之主張,如下: ᅟᅟ  一、宗教家之主張──儒、道、耶、回、梵,及其餘邪教。 ᅟᅟ  二、哲學家之主張──西洋、印度、及中國之諸子。 ᅟᅟ  三、科學家之主張┐ ᅟᅟ  四、倫理家之主張│ ᅟᅟ  五、教育家之主張├大概均限於物質範圍 ᅟᅟ  六、法律家之主張│ ᅟᅟ  七、政治家之主張┘ 因人心自然之要求,依上各家之主張者實行之,未嘗不能得效果於一時一處。且通而計之,其增進乎人群之幸福者,亦非淺鮮。然皆未能究本窮源也!是以一治一亂,愈演愈烈,循是糾纏之跡,終無解決之期。以佛理衡之,長此以往,人類慘禍,將有百倍於今日者。揆厥由來,全屬吾人迷於妄情,不悟真理之所致。真理維何?覺性而已。求證覺性之道,舍佛誰歸? 梵語佛陀,華言覺者。何名覺者,謂有全德全能之大智,圓通圓明之大慧,安人利物之大慈,救世度生之大悲也。本此四大,乃流為世間出世間之五乘佛法:最近者曰世間乘,世間乘者,人乘、天乘也。發明由一切眾生之自業力、共業力,相牽相纏,遂成萬有生滅之流轉,與六趣升沉之輪迴,天、人、鬼、畜,皆不能不聽命於因果之支配。夫流轉輪迴之理,古今東西聖哲所公認,中外古書所載因果報應之事,纍纍不絕,今以西洋之心靈學派、靈魂學派,及今中國之圓光、扶乩等得其證明者,益成堅確。故欲求人類之幸福,非依佛法真正之因果律,力行止惡修善之道不為功。而於個人、家族、國家、世界諸問題,亦非明佛法自業與共業所成之因果,必無究竟解決之道。然世間乘乃佛法權宜之教,未罄悲救眾生之本懷也。蓋眾生流浪於人天界內,一旦因迷入迷,又將墮入陷阱而不可拔,故進之以出世乘。 出世乘者,聲聞乘、獨覺乘也。其義別詳。然以世間乘對治完全不知自覺之眾生,令知業果相續,獲人天果而免三途之苦。又以出世乘對治世間,使超凡入聖而獲涅槃之果,皆未臻其究竟,乃進之以圓滿乘。 圓滿乘者,菩薩乘、如來乘也。菩薩乃如來之因,如來是菩薩之果,因該果海,果徹因源,謂之一乘常住因果,即佛之大智、大慧、大慈、大悲也,亦即吾人圓常成就真實之覺性也。 故佛學為向上之學,為積極之學,為救世之學,為進化之學。學佛者,即學佛之大智、大慧、大慈、大悲也;即令人心得實遂其種種希求而各臻乎究竟圓滿之域者也。故學佛可以安身,可以立命,可以修己,可以利人,可以齊家,可以治國,可以平天下,可以救眾生,可以超生死,可以出輪迴,可以成賢,可以成聖,可以成仙,可以成佛;吾無以名之,名之曰法界如意寶藏。大求大獲,小求小獲,不求不失,求必得之。茫茫大地,芸芸眾生,其心不能一日無求,而終古無所歸宿,苟一旦悟至高、至美、至精、至深、至廣、至大、至博、至厚之道莫如佛,則知真歸依處端在乎佛,學佛之心必沛然莫能禦耳。 夫學佛者,學佛之自覺,學佛之覺他,學佛之覺行圓滿。然方便門多,學者可隨自機宜而擇其一,即得以之自修亦以之度人焉。約中華所傳承者言之: ᅟᅟ  一、南山宗之法門──律宗──────────────基 ᅟᅟ  二、少林宗之法門──禪宗────────────證┐ ᅟᅟ  三、開元宗之法門──密宗──────────密┐ ├道 ᅟᅟ  四、廬山宗之法門──淨土────────信┐ ├教┘ ᅟᅟ  五、慈恩宗之法門──唯識──────相┐ ├顯┘ ᅟᅟ  六、嘉祥宗之法門──三論────慧┐ ├法┘ ᅟᅟ  七、清涼宗之法門──華嚴──始┐ ├性┘ ᅟᅟ                 ├智┘ ᅟᅟ  八、天台宗之法門──法華──終┘ 修學八宗,深入其一,皆可會歸玄極,返本還源,而成就不可思議之神功妙用,遂人心種種之所求,使得安寧滿足,從有求以入無求,得大自由,獲真平等。佛法有如此種種功德,種種能力,種種方便,種種利益,故無論何人皆應學佛。而吾人既知學佛之利益,尤不得不推所知以及未知,使皆知學佛之利益而學佛,此覺社之所由緣起也。敢持斯義,告之天下之人,不我遐棄,盍興乎來! (見覺社叢書第一期) 太虛宣言 世有流變,方有殊尚,匪唯政制,亦該教儀。今者、遠不徵五天,近不徵各地,專就我中華佛教觀之,固非大加整理,不足應時勢之所趨,而適機緣之所宜也。然自遜清末葉,輒有僧教育會之設;迨入民國,改組佛教總會,顧皆外緣激成,內無根極,憑虛結構,實不應名,是因未彰功效,旋即消歇。抑課其意指之所存,亦暫塗飾形表,相吹以息,相噓以沫,殊未能正本清源而條暢其枝流也。太虛懷抱微尚,身歷繁變,研之積化,識厥真柢,端在整理僧伽制度。依我國習慣者言之,乃在改善叢林制度而已。昔者馬祖立禪林,百丈制清規,蓋亦察乎時趨,審乎機宜,有不得不變通者存。雖草創一家,風行千古矣!今議開建佛法僧園——見整理僧伽制度論——,固將示各地叢林以模範,作全國僧徒之綱紀者。第可與樂成,難與慮始,遵故蹈常,庸眾原爾。故必應見之效果,任其取法,不得懸擬條章,虛相籠罩也。雖然、道不孤行,德必有鄰,陳芻議於眾人,布金園兮誰者!此太虛於民國戊午之夏,欲集資南洋群島,以開建中國佛法僧園之緣起也。 太虛幼鮮讀書,初不知佛。嗣凝心佛藏,研慮經閣,久之如家珍乍失復獲!放觀世間言說文字,炳然明鏡之煥影,以之於世變亦頗了了。清光緒之末,輒興悲願,欲將佛法融攝古近東西之學術,率全球百國,胥循牟尼之化。十數年來,或處之以順,或出之以逆,或摧之以奇,或建之以正,或漫遊千里,或潛居一室,或混跡塵廛,或吊影空石,造次未嘗離乎斯志斯物焉。至歐戰初起,內哀魚爛,外懾獸鬥,知人禍方鉅,杯水無力救車薪之火。既時節因緣有待,且天清月朗,正好修行,遂閉關普陀,期以三載。後嘗赴台灣、日本,考鏡所至,亦足以發。次年、有邀遊南洋群島者,遂議建中國佛法僧園。予意國內僧林,頑蔽陳腐,癥習膠固,無堪與之更張者;能從海外得布金長者其人,當回國以創造之。不獲如願,則予藉之翛焉善逝,就錫蘭依佛塔以乞食終其身爾。 時在普陀,值陳元白、蔣雨巖、黃葆蒼居士等,請為講成唯識論,稍稍與言及整理僧伽制度及將赴南洋之計畫。復睹予所著道學論衡、大佛頂首楞嚴經攝論,心好之,堅請刊布,不欲以名示人,遂議用覺社為印行者。又僉謂歐戰猶酣,南洋群島華商亦蒙其害,不如從滬上組一研究佛學宣傳佛法之團體,提出所希望建議之業,以為徵集同志之地,然後漸圖進行,此覺社之所由立焉。歷八九月,傾向者漸多,有劉笠青、史裕如居士等,商設閱經、講學諸部。又倡議先立佛教大學院與佛教孤兒院,而樹模範叢林、專修叢林、傳布團、救濟團之基礎。予亦韙其議,遂訂章草,以徵求各同社洎知名長者居士之意見;多慮規模之大,恐無以相繼,躊躇不決,事因停寢。第其後、嘗面商張嗇庵長者,改簡單之辦法,仿照昔金陵楊仁山居士之祇洹精舍,加蒙、藏、梵文,期以五年,計用銀二萬圓,更以萬圓資派往蒙、藏、歐、美傳譯經教。既承深允就南通為相地籌設矣,不久獲觀歐陽竟無居士等所籌備之支那內學院一覽表及簡章,夫使支那內學院能速成立,則所行既同,分不如合,亦何必駢母枝指之是尚!但予對彼之簡章,亦猶有商榷究論之處也。 逮居杭州淨梵院,湖山僻寂,禪悅易耽,倦然有棲息之意。而覺社同人應現代人心之需要,謀出版海潮音月刊,託為纂輯。予謂苟無奪林泉之趣,斯本予志,夫奚辭哉!雖然、予僅能一年為限,此一年中予必斷除緣務,以專事編輯海潮音;過一年而往,非可預知。釋尊萬年末法,終將有出為住持之者,宣播於大地有情,在予則可以稍休已! 二九四六年十一月二十日 (見海刊一卷一期) 佛教正信會緣起 萬物唯心,一心元覺;但常覺而不迷,便即心而是佛。何況人生難得,生性最靈,稟親證一真如之妙明,具遍造十法界之威力!反性而究極之,自覺之道不勝其用焉;推物而普及之,覺他之道不勝其用焉;發揮之為萬行,充足之為萬德,覺行圓滿之道不勝其用焉。忍令佛頂之心寶,垢蔽情塵;願燃心底之佛燈,光吞宇宙,此佛教正信會第一義之緣起也。 佛性真身,充體用於空有;釋尊應世,宏攝濟於教乘。示形化者弱八十年,轉音輪者餘三百會。由是道跡恆留,法儀遐被,歷久彌顯,流遠愈通。集經律論藏之全,字靡間乎半滿;提戒定慧學之綱,教總持乎顯密。漸修不礙頓超,因果交徹:方便皆為究竟,權實互融。盡人非人萬有之量,極世出世萬事之理,儒、道、耶、回諸教,若細流之會瀛海;哲、科、神、鬼諸學,等微塵之颺虛空。其書可誦,其義可思,其行可踐,其實可向。迷離者惑夜之夢魔莫醒,業海之苦縛難脫;悟入者真常之自由頓獲,圓覺之淨樂立成。誰遇華屋妙餐,猶乞路旁之食!竊期大心上智,同探懷中之珠!此佛教正信會第二義之緣起也。 昔釋尊之應世也,色心勝妙,機智淳熟,圓音一演,異類等解;凡異教異學之頭角徒黨,靡不稽首皈命圍繞獅座之下,巍巍蕩蕩,濟濟洋洋,佛法僧之威靈寶貴,固無得而加也!迨乎正法住世之日,猶多聖位果地之人,善超諸有,宏範三界。即像法以來,亦不乏四依之大士應化人間,故正教東傳,行解相應,為一代之宗仰者,嘗往往有之矣。道高則信隆,德溥則化廣,無待乎形名之集結,其神理自凝和而不渙,足以承先啟後。今則不然,人世同分之業果,轉益惡濁!我見日鑿,物欲日滋。雜教雜學,小道小術,亦各各標舉獨尊,競新鬥奇,偏邪蔽正,枝歧亂心,統一世之人不流逐於欲境,必且縛入邪見網中。自非稟嚴明之教法,建清淨之教會,以為任持宏護之具,則慧日不蔽於魔雲者幾希?此佛教正信會第三義之緣起也。 今佛教正信會之設,都攝正信佛教之在俗士女,期與出家眾相輔而行者也。蓋出家眾為住持三寶之本,謂之住持僧,其所由來者久;自有其僧伽諸部之律儀,叢林清眾之規範以為式憑。雖有扶助整理之誼,須是出家眾之自淑耳。然正信佛教之在俗士女,所以不可無會者,凡教化之行,皆期普及,出家僧但住持佛教之一種特殊徒眾,欲期普及之化,必都攝乎正信佛教之在俗士女而後圓滿。故佛教本有四眾,中國沿習上祇知出家二眾為佛教徒,蓋由國習障礙之使然。今國習既經化除,而異信異見者又環伺其旁,以陰肆其侵凌假飾之行為,則凡曾宣誓以佛法僧為師,不復皈依天神鬼外之道術及其徒眾之士女,皆應稱之為佛教正信士佛教正信女,認為佛教徒眾;建會以都攝此佛教之正信徒眾,庶足以正佛教徒之名而明信佛者之系統。不然者,佛教徒僅寥寥之出家眾,其何以見佛化之大,復何以任佛化之重哉? 然則佛教正信會之設,其利益可得而言矣:杜異道之凌亂,持正信之系統,一也。廣佛教之徒眾,大佛化之事業,二也。互相資助以收研究切磋發明光大之益,三也。擁衛僧儀,護持佛宇,輔進淨德,屏蔽兇邪,四也。和光同塵,遍住於種種流俗之內,宣傳正法,講演真理,以醒世人之迷夢而減人世之惡業,五也。合群策之力,藉眾擎之勢,以之體正覺之慈悲,行大士之方便,世間現苦,廣為救濟,六也。昔馬鳴大士云:『為欲令眾生,除疑捨邪執,起大乘正信,佛種不斷故』,此佛教正信會第四義之緣起也。 (見正信三卷二期) 世界佛學苑漢藏教理院緣起 漢藏民族血統文化之親密,自唐以來已然。而最重要之關係,則繫於佛教之崇奉。藏族全部為出家喇嘛與在家信徒,而漢族亦四分之三皆信佛,且西藏佛教之興,基於唐文成公主之入藏,故藏文有一部分經典係由漢文譯成,此可知佛教與漢藏民族文化之深切矣。 四五百年來漢族之佛教日益衰,而藏族佛教則以宗克巴之振頹復興,光化滿蒙,迄今猶保隆盛,故重昌漢佛教之有資於藏佛教,殆為現時所必須。況乎藏佛教久為藏、蒙、滿民族文化,與夫藏族之奠居西藏,遍布於康、青、寧諸省,實為構成大中華民族而建立大中華民國之柱石哉!夫佛教與漢、藏民族文化之密切既如彼,而漢、藏佛教與中華國族建成重要又如此,烏可不溝通闡發之耶? 但人情每蔽近而忽遠,故鮮注意於此。惟四川鄰接康、藏、青、寧,川人往康、藏、青、寧與藏族相習者固多,而康、藏、青、寧之藏人出入於川省者尤夥。因此、對於藏族文化之關係於佛教者,知之較詳,而去年重慶劉甫澄督辦有派僧遊學康藏之事也。太虛曩赴歐美,嘗有設世界佛學苑之刱議。而關於漢、藏佛教教理研究院,須亟籌設。去秋以川省緇素邀請作巴蜀遊,聞劉督辦之舉而壯之,謂與其派往遊學,不如就川省設學院,聘請漢、藏講師,招漢、藏青年研習之。潘仲三、潘昌猷、何北衡、王旭東、王曉西諸公韙其議,申請於劉督辦,遂籌定院址,指劃經費而有本院之成立。 然從佛學以言,猶有偉大之意義存焉。當此古今中外鎔冶一爐之時代,非創造世界性之新文化,不能總承過去而普發未來。然足為創造世界性新文化之因素者,則佛學尚矣。溯佛學之源流,發於印度,歷千五百年而斬。每五百年之間,改易一風會:初五百年之傳,可徵之錫蘭;次五百年之傳,可徵之漢土;而後五百年之傳,則必徵之西藏。要之、非於錫、華、藏所傳為綜合之研究,則不能集過往佛教之大成,即無以展將來佛教之全化。此漢藏教理院所以為世界佛學苑之一院,而有關於佛教之弘布寰球者綦重也!今者將於釋尊之正覺生日,舉行開學,因撮敘顛末,昭告十方,尚祈緇素耆德加以指正焉! 民國二十年十二月,日,釋太虛謹撰。 (見海刊十三卷一期) 覺社叢書出版之宣言 人間何世?非亞、美、歐洲諸強國,皆已捲入戰禍,各出其全力以苦相抵抗之世乎?民國何日?非南北爭鬥,北與北爭,南與南鬥,愈爭愈狹,愈鬥愈烈,惟一派團體為旗幟,惟個人權利為標準之日乎?鐵彈紛射,火燄橫飛,赤血成海,白骨參天;加之以水旱之災,疫癘之祲,所餘鋒鏑疾苦之殘生,農泣於野,商困於廛,士無立達之圖,工隳精勤之業。哀哀四民,芸芸億醜,遂相率而流入乎苟生偷活,窮濫無恥之途;不然則醇酒婦人,嬉笑怒罵,聊以卒歲,聊以紓死;又不然則遠遊肥遁,海蹈山埋,廣朱穆絕交之篇,著稽康養生之論;又不然則疑神見鬼,惑己迷人,妖祥雜興,怪異紛乘。持世者阿修羅,生存者地獄、餓鬼、畜生,其高者則棄人厭世而獨進乎天。嗟嗟!人道幾希乎息矣!吾儕何心?乃獨皈三寶尊,發四誓願,以自覺、覺他、覺行圓滿之道倡乎?蓋將以示如來藏清人心之源,宏菩薩乘正人道之本也。 自歐洲物種進化之學昌,物質文明之功盛,胥失定性安心之本真,盡成將形逐影之狂走。惟務嚴地球,而反棄任持受用及貪求愛著此地球嚴飾之主體,果為誰奮勇而為此乎?將以為未來之人類而為此耶?則未來之人類,一代一代相續而從事君等之所為,亦一代一代相續失其本真成其狂走而已。將以供養造物之天神耶?無論造物之神即眾生之心,求之物界,但有空名;抑造物主者,自有其造物主之全知全能,君等空自勤勞,彼造物主者果不屑受此供養也。世人顛倒之情,言之可憫,思之可笑!然當此事變繁劇思潮複雜之世,徵之西洋耶、回遺言,理乖趣謬,既不足應人智之要求,軌範人事;徵之東洋李、孔諸論,亦無力制裁攝持乎人類之心行矣!於是互偏標榜,競從宗尚,挺荊榛於大道,寶瓦礫為奇珍。輓近更由物質文明之反動,見異思遷,出水入火,播弄精魂,繁興鬼怪,要皆未改轉其顛倒迷妄之想也。烏乎!菩提所緣,緣苦眾生,諸佛菩薩,悲願同切,惟宏佛法,能順佛心。非一推我佛無上正等正覺之教、平等流入大地人類之心中,轉大法輪,咸令自覺,立人之極,建佛之因,則人間世既胥化為修羅、畜生、餓鬼、地獄之界,人道不存,佛法亦無從進修矣!雖然、令人感此劫濁、見濁、眾生濁、煩惱濁、命濁之苦果,蓋由一切殺、盜、淫、妄邪非之惡業所招,惡業由癡、愛、瞋、慢之惑情而起,惑情繫屬乎心;心真覺性,妙寂圓明,佛法纔聞,靈光頓耀,則心空惑解,業銷苦亡,亦彈指間耳!故未可自卑而退屈也。且今人感受此有生之劇苦,現觀乎無常之亂象,父母妻孥不能相顧,則家族不足為真歸依處;師友徒黨不能相信,則社會不足為真歸依處;君臣官民不能相恤,則國群不足為真歸依處;自他國種不能相安,則人世不足為真歸依處;物我天人不能相得,則天神不足為真歸依處。雖徜徉岐路,躅躑迷途,神物交戰,蠢靈遝呈,纔興即滅,無得久留,終當反求之身,反求之心,反求之輪迴轉化之業果,反求之常樂我淨之法性,不三寶尊之是依將誰歸依乎?由是觀之,斯人斯世,不惟諸佛菩薩悲願外熏之緣甚厚,即各人覺性善根內熏之緣亦甚強也。乘是機緣,建斯覺社,固將宏綱異道,普悟群情,非以徒厭世間獨求解脫也。故本社當修自覺行以回向真如,修覺他行以回向法界一切眾生。總之、則回向覺行圓滿之佛果,而悟般若之十喻,持梵網之十戒,行寶積之十度,圓華嚴之十身也。至覺他利人之行,則當遵從釋尊法施方便之儀式,有以緣覺乘、聲聞乘得度者,則修緣覺乘、聲聞乘而為說法;有以天乘、人乘得度者,則修天乘、人乘而為說法。除斷執則說續有情;除人執則說惟諸法;除法執則說唯一心;乃至業障深重雖人乘正法亦不能信行者,亦為減輕其罪惡,使應墮餓鬼者轉畜生,應墮地獄者轉鬼、畜;藉令三途業成,不復能免,亦施佛乘真法,令遙種善根,得為超生人天、悟修佛法之遠因。故能空萬法而無住,體萬法而不遺也。 惟是登高自卑,行遐自邇,婆心雖切,道力未充,故先從每季出覺社叢書一冊,以為傳布佛教之先聲,兼為宇內研究佛學者之商榷機關也。然茫茫人海之中,定多先覺古佛、大心凡夫,同抱宏願,力逾百倍,能惠然我好,攜手以共行此自覺、覺他、覺行圓滿之道者,不勝馨香頂禮以祝之,歡欣鼓舞以迎之! (見覺社叢書第一期) 海潮音月刊出現世間的宣言 來歷 覺社從戊午夏歷十月十日為始,曾發行一種季刊,名為「覺書」;至己未夏歷十月十日,已發行了五期。但讀者終嫌下氣不接上氣,來函請改為旬刊、月刊的紛紛不已。嗣北京有幾位研究佛學的,欲隨順那時代的人心思潮,發行兩種佛學的月刊、旬刊,亦未見事實。覺社的季刊,遂決定改做月刊,定名曰「海潮音」,這便是海潮音月刊出現世間的來歷了。 名義 或問「海潮音」一名是何涵義?有一個社友簡單的答他道:海潮音非他,就是人海思潮中的覺音。若依這句話分析起來,便可知道那「海」是宇宙間人類公共的;那「潮」是人海中一個一個時代所產生的,更有些屬於現今這個時代的意思;那「音」是人海思潮中能覺悟的,更有些屬於佛法、屬於覺社的意思。因此、便用兩句話定下一個宗旨: 發揚大乘佛法真義, 應導現代人心正思。 宗旨 人心超時代而本存。時代附人心而變著,謂之現代人心;雖未嘗無空間普遍性,然絕不有時間的常住性,換言之,即現在周遍人世的新思潮是也。思潮的起滅相續,剎那不停。客觀的境,遍顯於過未,故將謂之新而所新者已舊。主觀的心,恆轉於現在,故將謂之舊而能舊者方新。今世俗所謂新思潮者,要亦所新之已舊,而非能舊之方新也。然此本是隨俗所起的言說,則亦姑以世俗所謂新思潮者,名之曰現代人心耳。『至現代人心』的內容為何,今不詳論,第以新思潮之生起,動不由自,唯是隨環境牽動而動——由境界風而動——因不得不動而動——由無明風而動——跟著了環境牽動的趨勢、不得不動的趨勢,推來推去,旋進旋退,或升或墜,忽上忽落,山崖石峽,土岸沙灘,不是衝倒了挾之俱逝,便是激分了讓之前奔。既沒有自覺自主的力,也沒有善的標準與真的軌持,不過是糊塗雜亂、混沌齷齪的一代人心的表現罷了。故必須尋出個善的標準與真的軌持,發生出自覺自主的力量來,乃能順引著這現代的人心,使不平者平,不安者安,而咸得其思想之正。然世之紛紛講論研究各種學說者,皆欲應導那現代人心,得一善的標準與真的軌持,使成為正確的思想力、創造力者也。我們亦竊欲加其上而順應之,處其中而適應之,超其前而導引之,從其旁而導救之,為此研究講論那大乘佛法。能生世間出世間善因果的,謂之大乘佛法。能生出世間善因果的,即是聲聞、獨覺、菩薩、佛陀的善法。能生世間善因果的,即是人天的善法。故一言大乘佛法,不但已將出世間的三乘法包括俱盡,即世間凡有一絲一毫能創造善因、獲得善果的方法,亦皆融攝靡遺了。但大乘佛法的本身,究竟是何呢?馬鳴曰:「大乘總說有二:一者法,二者義,所言法者,謂眾生心」。故大乘佛法的本身,即眾生心是。就宇宙萬法泛言之,曰眾生心,即是能具能造那迷悟、真妄、染淨、聖凡十種情世間、器世間的。就我們人類切言之,亦可曰人生心,即是能具能造人生世界種種事物的。雖知道這個眾生心或人生心就是大乘佛法的本身,儻若不能確確切切知道這本身的真實義,是依舊不能算做大乘佛法的。何故呢?因為不確切知道他的真實義,便是迷惑故,迷惑則顛倒虛妄故,則雜亂染污故,則造惡因受苦果故,便不是專能生世間、出世間善因果的大乘佛法了。所以必顯出了他的真義,乃能得到大乘佛法的妙用。但而他的真義又是何呢?第一要曉得他有一身不離的兩義:一者、是本來無時間空間而不變不異的如如實理,這是沒有體相可舉、作用可得的。二者、是範圍在時間空時而恆變恆異的自自幻事,這便是迷悟、真妄、染淨、聖凡的十種情世間、器世間了。第二要曉得依著他的自自幻事能顯示的三義:一者、即依幻事而顯實理,所謂大乘自體,自即自自幻事,體即如如實理。離自自幻事則無處能顯如如實理,譬如依人生世界說有人生世界的本體,若離人生世界則亦無人生世界的本體可說。二者、由顯實理而證性智,所謂大乘自體相,自即人人自心,體相即是契證如如實理的真淨覺心。人人自心必須有了這契證如如實理的真淨覺心,乃能專發生世出世的善因果,不復發生迷惑、倒妄、雜染的惡因果,故大乘佛法最重要的真義,便是這大乘自體相了。三者、由證性智而成妙事,所謂大乘自體相用,即是能創造世出世種種善因的德業,享受世出世種種善果的幸福了。發揚的發,有發明、發生的兩義:即如這大乘佛法的真義,原是人人自心中所本有的,今不過將他揭發說明,並不曾生出了那一樣來。又如這些詮大乘佛法真義的言論,也是佛教的大藏經中原來有的,今不過將他開發闡明,並不曾生出了那一樣來,故謂之發明。然而、吾人因為揭發說明了他,便發生了一個覺悟大乘佛法真義的人生心。因為開發闡明了詮他的經教,便發生了一個發揚大乘佛法真義的海潮音,故又謂之發生。發揚的揚,也有稱揚、宣揚的兩義:將這大乘佛法的真義,稱舉到人海思潮的最高性上去,為現代人心作正思惟的標準,故謂之稱揚。將這大乘佛法的真義,宣布到人海思潮的最大性上去,為現代人心作正思惟的軌持,故又謂之宣揚。 門類 稱揚宣揚的工具,不用說便是那文字言語了。於此卻分了四種門類: 一、建言:是建立主義的。 二、平議:是批評客義的。 三、商論:是主客公開的商榷討論機關,凡反對佛法、懷疑佛法、批評佛法、研究佛法、信解佛法、修證佛法所發生的問答辯駁,皆得發表於此,供世界智者的考慮。 四、雜記:此如四緣中的增上緣,凡不入前三門的,皆收入此門。約言之,有筆記、小說、史志、譯著、神教、哲學等類。如大乘用大能生世出世間善因果的量,凡世出世間的善法無不容納之。 每季的第一月,更附出增刊一種。第一季增刊的是佛教年鑑,第二季增刊的是法海文瀾,第三季增刊的是禪苑詩藻,第四季增刊的是覺社星訊。至佛教原來是經書與圖像並重的,但海潮音月刊上圖像是有無不定的,故不能列為一門。此外、除登載些廣告,便無他項了。 希望 有一句話要先聲明的,即庚申年十二期的海潮音月刊是決定出了,是百事齊備只等陸續印刷發行了。儻無出人意外的變故發生,是絕對不會中止的。閱者請一冊一冊接續著看過去,看了請照著自己或反對、或懷疑、或批評、或研究、或信解、或修證的種種意思,用言論發表了出來賜教,海潮音月刊便感謝不盡了! (見海刊一卷一期) 海潮音第二期宣言 本月刊這二期草草出版,很多不完善、不純潔的地方,同人等亦覺殊鮮愜意。但原意祗是個要適應現在這人間世的時機,以發揮圓成實的真理——即大乘佛法,來解決那立需解決的種種重要問題:或有把現在人間世的需要看錯的地方,或有把現代流行的種種思想學術看錯的地方,或有把佛法說錯的地方,統祈海內有思想學術之士,認本刊為研究宣傳佛學的公開機關,俯賜指教,不勝欣祝!本刊對於近代思潮,雖間或加以評判,並非先持有何種成見,取反對態度者。如能以其實理宣示,或能用最近最新之思想方法,來說明大乘佛法的真義,逕向這舊思想學術——歐戰前的——已破產,新思想學術未成功的人世,再造文明,使在最近思潮的新趨勢、新傾向下,弄出一個標準來,軌持來,那是尤極歡迎的了! (見海刊一卷二期) 第八年海潮音之新希望 佛所說法,普為有情,在人言人,普為人類,不是為少數學人作娛樂品者,亦不是離開人類以弄玄虛者,故佛法之意思,即海潮音之意思也。海潮音、本社嘗釋為「人海思潮之覺音」。海是深廣無際之意,須普周於人世;潮是應時而發之意,即是時代思想;音是聲教文物之意,乃是宣揚法化:故海潮音須為應人海時代潮流而宣發之覺音。此雖為八年來海潮音一貫之意思,但今已更入一人海潮流劇變之新時代,則海潮音應之亦發生一種新希望。 佛法須為化善人世實際生活而設,須為解救現時人世困難而設,雖與世間種種教學、政業無異,但世間種種教學、政業,皆在枝末上施為,暫收小効,即伏隱患,佛法則直從根本上以謀解救,効遲而大,永除後患。有深遠眼光者,應審從事!現時之人海,實為一煩苦戰爭之海!為解救此煩苦戰爭,化人世為平安福樂,隨世人所用方法之不同,可有四層,分述如左: 今人世煩苦現之於表者,莫過戰爭。戰爭之事有二:一曰、地盤戰爭,欲侵佔他人地盤而戰爭者是,小之若吾國近年之內鬨,大之若侵掠的帝國主義者之歐戰。二曰、階級戰爭,欲推倒他人階級而戰爭者是,小之若勞工與資本之爭,大之若赤俄與白俄之戰。戰爭所至,民不聊生,民眾皆煩苦於戰爭,而代表戰爭者在乎軍閥,於是希望去除軍閥而息戰爭;由憤怒心出發,以謂非仍用武力解決之不可,乃又生一種戰爭。而在各方皆以戰爭為達目的之唯一手段,以戰止戰,以殺止殺,無論不能以一方之武力征服他方而統一之,藉使能之,以一方之勢力專制,亦難久安,此乃軍事家欲用戰爭息除戰爭煩惱苦者,為最拙劣之第一層。 其次、則以戰爭不息,由法律喪其威信,政治失其軌道之所致,主張用政治方法,去各方之隔礙,劑各方情勢之所平,由會議以求和平之統一或和平之分治。締立法本,漸納政軌,若國際之同盟會等,與國內之和平會議,及恢復法統、運動自治等。此乃政治家欲用政治解除戰爭煩苦者,為較高明之第二層。 附錄現在歐洲的反動政象,我們隨處可以看到,這實在是近來歐洲時局一個奇特的現象。我們先就英國來說:英國本是工黨最佔勢力的一個國家,所以總罷工的事情,居然能首先行於英國。但是現時英國政府對於煤礦工潮的處置,是完全迎合礦主的意思的。麥唐納謂:「英國現在的內閣,實不啻為礦主竭忠盡力的委員,股東有所建白,無不納從」。這確是實在的情形,英國自麥唐納工黨內閣倒後,繼任的保守黨人,便已回復其維護資本主義的趨勢。英國本為資本主義的策源地,政治的中心,向來建築在煤鐵紡織各業的勢力上,那麼政府擁護資本主義的趨勢,自無足怪。不過以工黨內閣得勢後,而又回復到極端擁護資本主義的政府,不能不算反動政象又在盛行了。 再就其他各國來看,更可看出歐洲政潮中有一最大的逆流,便是獨裁(Dictatorship)政治業已盛行。意大利是不消說,已經成為慕沙里尼的世界了。波蘭的披爾蘇斯基,也已成為唯一的狄克推多。法蘭西因歷任內閣不能解決財政問題,頗有人歸咎於內閣總理之優柔無能,和議會黨人之專門搗亂,因想找出敢作敢為的人,拿快刀斬亂麻的手段來處置一切的;現在的樸蔭凱雷(Poncjre)能不能夠適符所望,固然是另一回事,但是法國國民希望獨裁政府之試行,卻是一種不可掩的反動現象。至於德國,當去年選舉興登堡為總統時,便有人懷疑含有帝制思想復活的意味。初不料最近又有德國政府主張前帝國國旗和共和國國旗並掛駐外使館以表國威發揚的事,以及保皇黨之復辟運動,這更可以證明德國現在隨時有國體傾覆的危險。其實帝制思想,豈僅德國政府中人為然,便是人民方面,因困於現在的苦惱,而回想當日之尊榮,也有不期然而發生反動思想的。我們只要看六月間德國國民復決退還舊皇室財產案而無結果,便可想見德國國民心理之一斑了。 就上所述,一般反動政象的發生,大半由於人民對現狀不滿,和政治無法遵軌道進行所致。這種現象,對於國內和國際的利害關係,究竟如何,一時很難斷定。大抵對於國內,容或為一時治標之對症良藥,但對於國際,總不免要引起若干危險。我們只看意大利的政略,在南歐諸國已有人當作新帝國主義之脅迫,便可概見。 再進而探察軍爭、政失之所原,乃由各階級民眾多數由物質生活不安,而影響及精神生活不甯,各人皆傾向其心於分外,妄希非分,盡力侵奪,以致當道才德不稱,仕途名位雜濫,遂積成政失軍爭之亂象。故欲救軍爭、政失之紛亂,當從調劑各階級民眾之生活,使能勤業安分,始可寧人息事,政舉兵銷,此乃經濟家欲從生活甯息戰爭煩苦者,為更高明之第三層。 附錄近來歐洲發生的種種事變,概括來說,差不多都是為的財政經濟問題。因為財政經濟問題不得相當解決,政治方面便愈呈紛亂狀況;政治方面一不安定,國民經濟上所受的影響也就更大。舉其著者言之,如英國總罷工事件,雖然完全失敗,但是煤礦業的罷工,仍還在堅持著,政府裏調停儘管調停,結果到現在仍沒有什麼効力可說,如果長此相持,沒有根本解決,英國的產業一衰頹,恐怕便要失掉他的立國根本要素了。其次、法國佛郎的低落,也是法國人民腐心焦慮的一件事。最近歷任內閣的政潮變化,也就是為的財政沒有辦法,佛朗不能維持安定,以致國計民生都趨於危險的地位。其餘如意大利、比利時諸國,對外匯率之低落,雖不若法國佛郎之甚,但是他們的影響也就不小。意大利的利拉,平常對英匯率,總歸在美金4 Cents之譜,從本年五月半間,銀便低落到 3.112 Cents。近來雖以慕沙里尼的極端採取財政上的中央集權政策,也還不能恢復到平價的地位。國內的經濟界,已因此紛呈不安狀況了。比國的佛郎,在數月前已呈疲象,政府中人滿想從美國借款一億五千萬元成功以後,便可從事救濟。詎知美國的資本家,堅持要將比國鐵路改作私人企業,由債權者管理,這當然非比國所能同意。借款既已失敗,佛郎的價值也就逐步低落,財政總長堅生 Janseen 已因此而辭職了。更談到德、俄、波蘭諸國吧,德國現在受道斯計劃的統制,經濟方面,國富所增無論增到甚麼地位,都無非「為他人作嫁衣裳」,徒供給賠款之用。這種痛心的事,此後還得忍耐下去。蘇俄從前本主張廢棄貨幣的,自改用新經濟政策後,新創本位幣「切蘿南茲」(Ohevronetz),現在也慢慢失掉了他的安定性,因之物價又逐漸增高起來,政府的國營貿易,固然無利可圖,人民的生活,也就日趨於困難狀況中。波蘭由披爾蘇斯基(Pilsubski)將軍於本年五月中旬,以武力推翻政府以後,便由他自己獨攬大權,可是他自己又一點不負做狄克推多的責任,因之政治、經濟兩方面,都還沒有整理出什麼頭緒,將來仍恐不免供德、俄兩國的剝削咧!總而言之,現在歐洲的主要國家,差不多都發生了關係,他們國家命脈的經濟危機,因之政潮起伏,也脫不了拿解決經濟問題為前提。但是解決的方法曾經試過多次,都沒有多大的効驗,這一來便成為歐洲反動政象發生之根本原因了。 更從而窮索亂源戰端之根本,則由偏激之思想學說流行為時代群眾之文化思想,鼓動其競爭權利之欲,浸失其仁義禮讓之風。依國權出發而競爭權利,則成帝國主義之侵略;依私財出發而競爭權利,則成資本階級之壟斷;依此為反抗之競爭權利,則被壓迫之民族與勞工鬥爭乃彌烈,而莫不導源於近代西洋化「競爭權利」之思想。今欲救之,唯復東洋仁義禮讓之文化,將世人競爭權利思想,改為「推崇道德」思想,乃可脫胎換骨改造成和平福樂之人世。此始及於宗教哲學家平息戰亂之根本方法。 更從此決擇之,各尊一帝神之基、回教等,雖談博愛,有專制侵略之本質,亦不相宜;道家偏重上古自然而輕棄現實人為,如荀子所謂「有見乎天而無見乎人」,亦成偏執;真儒家時中之中及發而皆中節之和,頗得方便之用,然未能洞澈宇宙人生究竟之真相,不饜人心。雖使定志中和,不趨偏激,必須取法乎上,庶能僅得其中,唯佛法無上正覺洞澈宇宙人生真相之究竟,可為依歸之處;而又自無所執,隨各時各地所宜而施設方便,究竟不離方便,方便通達究竟,足為東方道德文化之領袖,以之拔濟西洋近代權利文化所造成之苦難,使人生得享平安之福樂,此乃教學家以道援天下苦海之溺最圓滿之第四層。 平安福樂,為世人迫切之要求,而本社則希望世人皆了解於佛法,從佛法而得救免戰爭煩苦,共享平安福樂,是為海潮音之新希望! (見海刊八卷一期) 第九年海潮音繼續出版之希望 海潮音月刊,於過去八年中繼續出版,從未中輟,遂為中國佛教界唯一之言論機關。所以能維持如此之久遠者,以悉本公開態度之所致。雖有一貫之宗旨以為攝持,然關於佛學之任何歧異思想,皆可容納討論,故材料不虞缺乏。而歷來之收支用途,逐月公布,從不差誤,故各熱心佛教者,亦樂予贊助,得以維持迄今。 去冬曾以困難宣布欲停刊之意,旋滬上僧界同志、居士同志及泰縣佛教居士林等,多處函商維持辦法。嗣因泰縣佛教居士林,較有維持把握,且云一經接辦,二三年內,決無停止之虞。乃由錢誠善居士接收上海經理處之編發事宜,完全由泰縣佛教居士林負責編發,此所以有第九年海潮音之繼續出版也。 泰縣即舊揚州府屬之泰州,江蘇僧界大半皆出於此縣,地方士女亦多信佛。吾於民國十三年夏間,在泰縣講維摩經之結果,皈依者達千餘人,四鄉來聽經者達萬人,殆為泰縣佛教空前之盛況,則光孝寺培安、常惺諸師,與今辨泰縣佛教居士林諸居士熱心提倡之功也!而泰縣佛教君士林諸居士,亦大抵從聽吾講發心信佛者,初由小數士紳辦一念佛會,繼乃擴充為今之居士林,今又發心接辦海潮音月刊,前途實未可限量! 然吾對泰縣佛教居士林之接辦海潮音有厚望者,則海潮音實為中國全國或普及國外之佛學宣傳刊物,勿以限於一區域、一團體、一宗派之態度出之,當以佛教之廣大精神,同化全江蘇之僧俗佛徒,進而同化全中國、全世界之僧俗佛徒。而最要者,則在持續「言論」及「經濟」之公開態度,願諸君勉之! (見海刊九卷一期) 佛心會宣言書 何謂佛?佛者、覺也,謂自覺、覺他、覺行圓滿者也。有十種號,有十種身,有十種最,有十種勝,有十種業,有十種遍,有四種智,有四種無礙。何謂十種號?曰如來,曰應供,曰正遍知,曰明行足,曰善逝,曰世間解,曰無上士調御丈夫,曰天人師,曰覺者,曰世尊,是為十種號。何謂十種身?曰菩提身,曰願身,曰化身,曰力持身,曰莊嚴身,曰威勢身,曰意生身,曰福德身,曰法身,曰智身,是為十種身。何謂十種最?曰超過最,曰出離最,曰對治最,曰厭患最,曰離愛最,曰威德最,曰兵眾最,曰智慧劍最,曰解脫最,曰勇猛最,是為十種最。何謂十種勝?曰力勝,曰無畏勝,曰不共勝,曰道品勝,曰變化勝,曰言音勝,曰端嚴勝,曰吉祥勝,曰難得勝,曰住處勝,是為十種勝。何謂十種業?曰自然業,曰平等業,曰相應業,曰具足業,曰無盡業,曰同生業,曰無著業,曰依止業,曰無厭業,曰通達業,是為十種業。何謂十種遍?曰根遍,曰識遍,曰境界遍,曰壽命遍,曰眷屬遍,曰功德遍,曰慈悲遍,曰言說遍,曰證遍,曰無等遍,是為十種遍。何謂四種智?曰光明無盡藏智,曰一味一相智,曰大悲無邊智,曰無為寂滅智,是為四種智。何謂四種無礙?曰法無礙,曰義無礙,曰辭無礙,曰樂說無礙,是為四種無礙。如是廣說,無量無邊! 何謂佛心?佛心者,謂覺其本心也。有本心體,有本心相,有本心用。其心體十,其心相十,其心用十,其心數五十,其心王一。何謂心體十?所言心體者,即如來藏心:曰大總持如來藏心,曰遠轉遠縛如來藏心,曰與行與相如來藏心,曰真如真如如來藏心,曰生滅真如如來藏心,曰空如來藏心,曰不空如來藏心,曰能攝如來藏心,曰所攝如來藏心,曰隱覆如來藏心,是為心體十。何謂心相十?所言心相者,即真如真心:曰如來藏心,曰不二平等心,曰一道清淨心,曰不起不動心,曰無斷無轉心,曰無去無來心,曰出世間心,曰寂滅寂靜心,曰大總相心,曰真如心,是為心相十。何謂心用十?所言心用者,即生滅妄心:曰藏識心,曰如來藏心,曰起動心,曰有斷有縛心,曰有去有來心,曰多相多異心,曰世間心,曰流轉還滅心,曰相待俱成心,曰生滅心,是為心用十。何謂心數五十?所謂十種愛樂心,十種識智心,十種修道心,十種不退心,十種真金剛心,是為心數五十。何謂十種愛樂心?曰必叉多心,曰阿摩訶尸心,曰諦度毗梨耶心,曰和羅只度心,曰奢磨陀提尸心,曰摩訶阿毗跋致多心,曰阿羅婆訶尼心,曰婆彌多阿梨羅訶諦心,曰尸羅俱尸阿尸羅心,曰摩訶毗呵阿僧耶心,是為十種愛樂心。何謂十種識智心?曰留伽度心,曰留諦迦度心,曰留羅伽心,曰留摩訶心,曰安婆娑心,曰毗跋致心,曰阿毗跋致心,曰必叉伽心,曰必阿羅心,曰留山迦心,是為十種識智心。何謂十種修道心?曰度伽呵心,曰度安爾心,曰度只羅心,曰度和差心,曰度利他心,曰度生婆諦心,曰度沙必心,曰度阿訶心,曰度佛阿心,曰度叉一婆心,是為十種修道心。何謂十種不退心?曰羅諦流沙心,曰羅曇沙心,曰必自伽心,曰法必他心,曰佛度陀心,曰羅叉必心,曰師羅文伽心,曰婆訶諦心,曰婆羅提佛陀心,曰達摩邊伽心,是為十種不退心。何謂十種真金剛心?曰鳩摩羅伽心,曰須何伽一婆心,曰須那伽心,曰須陀洹心,曰斯陀含心,曰阿那含心,曰阿羅漢心,曰阿尼羅漢心,曰阿那訶訶心,曰阿訶羅弗心,是為十種真金剛心。何謂心王一?曰婆伽婆佛陀心,是為心王一。如是廣說,無量無邊! 何謂佛心會?佛心會者,謂集合多數佛心,為一團體者也。其義有六:一者、心數與心數相印曰佛心會,二者、心數與心數相網曰佛心會,三者、心數與心數相輔曰佛心會,四者、心數與心數相成曰佛心會,五者、心數與心數相攝曰佛心會,六者、心數與心數相轉曰佛心會。其會法有五:一者、一一心會一切心,曰無超次第漸轉會;二者、隨會一心即一切心,曰無餘究竟總持會;三者、一時一切心會一切心,曰周遍圓滿廣大會;四者、無心心會無心心,曰一切諸法俱非會;五者、會一一心皆究竟心,曰一切諸法俱是會。此五會每各於五:一者、自心與自心會,二者、自心與他心會,三者、他心與他心會,四者、他心與自心會,五者、自心他心不一不異會。此五會復各有五;一者、理佛心會,二者、事佛心會,三者、理事無礙佛心會,四者、理理無礙佛心會,五者、事事無礙佛心會。如是廣說,無量無邊! 有何因緣建立佛心會?略說因緣,有三十種。何謂三十?一者、為欲救正一切眾生之心行故建立佛心會,二者、為欲催伏一切魔王之軍勢故建立佛心會,三者、為欲破除一切外道之邪見故建立佛心會,四者、為欲挽回水旱刀兵等刼故建立佛心會,五者、為欲護持國家人民之安樂故建立佛心會,六者、為欲保全世界永久之和平故建立佛心會,七者、為欲拔除一切眾生之苦本故建立佛心會,八者、為欲消融一切眾生之虛妄煩惱習氣故建立佛心會,九者、為欲對治一切眾生貪、瞋、癡等病故建立佛心會,十者、為欲休息一切惡道之苦痛故建立佛心會,十一者、為欲使一切眾生解甚深法界故建立佛心會,十二者、為欲使一切眾生趣唯一佛乘故建立佛心會,十三者、為欲使一切諸佛種性永續不斷故建立佛心會,十四者、為欲使一切諸佛正法永住世間故建立佛心會,十五者、為欲使世界具足莊嚴故建立佛心會,十六者、為欲使世界具足平等故建立佛心會,十七者、為欲悉知世界自性清淨故建立佛心會,十八者、為欲悉知世界劫數成壞故建立佛心會,十九者、為欲悉知一切眾生諸根方便故建立佛心會,二十者、為欲悉知一切眾生種種欲樂故建立佛心會,二十一者、為欲悉知一切眾生心所係念故建立佛心會,二十二者、為欲悉知一切眾生死此生彼故建立佛心會,二十三者、為欲悉知諸佛平等境界故建立佛心會,二十四者、為欲悉知諸佛具足功德故建立佛心會,二十五者、為欲悉知諸佛無量神變故建立佛心會,二十七者、為欲與一切眾生共修佛道故建立佛心會,二十八者、為欲與一切眾生共證菩提故建立佛心會,二十九者、為欲與一切諸佛共受法樂故建立佛心會,三十者、為欲與一切諸佛共興大慈、大悲、大智、大願、普照十方無欠無餘故建立佛心會,是為因緣三十。如是廣說,無量無邊! 佛心會為何表示!表示有四:一者、學法表示,二者、修行表示,三者、建設表示,四者、此會大興,有不可思議境界表示。何謂學法表示?略說有六:一者、音言導無礙自在法,二者、所依本地平等一種離諸虛妄法,三者、生長莊嚴一一有力法,四者、究竟圓滿無餘盡攝法,五者、非名非相非體非用無造無作法,六者、自然現前常住不變無所詮了究竟淨滿法。如是六種,總攝十億七萬三千五十法門;乃至廣說,無量無邊!何謂修行表示?略說有六:一者、檀那波羅密,二者、尸羅波羅密,三者、羼提波羅密,四者、毗梨耶波羅密,五者、禪那波羅密,六者、般若波羅密。如是六種,總攝八萬四千行門;乃至廣說,無量無邊!何謂建設表示?略說有六:一者、雜誌以廣學說,二者、學校以造人才,三者、行持院以徵實用,四者、流通處以揚正法,五者、譯經場以大厥成,六者、慈善所以救諸苦,如是六種,總攝一切建設;乃至廣說,無量無邊!何謂不可思議境界表示?略說有十:一者、尊勝不可思議,二者、心量不可思議,三者、智慧不可思議,四者、福德不可思議,五者、妙用不可思議,六者、國土不可思議,七者、眾生不可思議,八者、威力不可思議,九者、聲名不可思議,十者、果報不可思議。如是十種,總攝一切不可思議境界。乃至廣說,無量無邊! 乃為誓曰:十方三寶,此說不妄!中華佛心會,旋而為全球佛心會,旋而為一四天下佛心會,旋而為三千大千世界佛心會,旋而為華藏莊嚴世界佛心會。 (見海刊二卷十期) 泰縣念佛社序 佛者何?由與五趣有情同一悲仰所集成之普度眾生全智全能也。阿彌陀者何?謂無量光明、無量壽命乃至依正主伴一切嚴淨皆無量,換言之,即十方三世諸佛功德之總相,亦吾人心知所止之至善標的也。念佛者何?謂統率身語意之業,向茲至善標的以進趨也。而往生極樂,則行人清淨信願行,與阿彌陀佛本願相契應,達到其至善標的之地,獲無量光壽嚴淨之體現也。夫此誠為上求覺果之唯一指針,而下攝群有之方便,亦皆完具乎是!故古今中外賢哲之士,皆篤行斯法,以之自度度人。昔者文潞公於杭州設淨行社,入社念佛者以萬計也。今泰縣有盧誠德、王誠妙、王誠勇、潘誠性、張誠達、錢誠善、王誠普、蕭誠法、英誠本、吳誠明、葛誠淨、吳誠慧、吳誠智等諸居士,在光孝寺聽講經時,即效維摩詰所行,既發心率同諸善信士女以皈依佛法僧寶,復發起泰縣念佛社,將由信心導之以行願,俾各各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得不退轉,詢盛事也!惟蓮池之海眾雖廣,而接引者恆在彌陀、觀音、勢至之三聖,故斯社社員當亦增加無限,而入社應由發起之人之介紹,更得光孝和尚以為之依止開導,則杭州淨行社之盛,其不難重現海陵歟!民國甲子秋,釋太虛書于光孝寺講經會。 (見海刊五卷九期) 徵集大林寺四十八願文啟 昔有遠公,晉代高僧,匡廬遁蹟,肇興東林,殿曰神運,猛虎司閽,不拜王者,厥論宏深。盧桓雖橫,猶仰高風,一時大法,如日初東!首創蓮社,念佛為宗,劉、陶、宗、雷,景然相從。嗣是以來,代有高賢,追懷芳躅,輝映後先,永明、雲棲,流風來遷,訖今末法,二千餘年,滄海橫流,百怪宣闐,兵燹盜賊,天災蔓延,眾生同業,噓以慨焉!舍我佛法,孰解此懸?回頭是岸,泥淖生蓮。火宅匪安,極樂非遙,發願往生,彌陀見招。茲有竹菴老和尚來居大林,開榛舉廢,作苦辛勞,建築蓮社,遠慕昔僧,冀招淨侶,住舍持名,四十八願。各宜興起,追蹤古人,分財布施,樂觀厥成! (大林寺錄寄) 西來講佛學之意趣 ——十七年九月在巴黎發表—— 一、歐人所知之佛學之偏謬 甲、僅知小乘上座部巴利文一派之偏狹 乙、用歐人歷史眼光考證之謬誤 丙、譯大乘經典一二鱗爪之偏謬 二、歐人未知真正佛學 甲、梵文大乘淪沒不全,藏文亦偏蔽於混雜婆羅門行法之密教。 乙、真正佛學,今僅存於華文及華人之實證者。 丙、歐人鮮能暢達中國文語,精研佛學,及虛懷訪問於佛學有實證之華人。 三、歐人今有聞真正佛學以實行修證之根基 甲、以哲學之批評與科學之發明,已漸摧神教及空想之迷執,而接近佛學所顯示之宇宙人生真相。 乙、犧牲一切以專心試驗,求證真實,及向變化中前進,以期造成美善之果。 丙、習於有組織有規律之社會生活,能輕身家以為國群民族人世之公益。 四、對歐人信受佛學後之期望 甲、以堅忍勤勇之精神,於佛學得成實行實證之效果。 乙、以哲學的科學的方法,洗除佛教流行各時代方土所附雜之偽習,而顯出佛學真相。 丙、以有組織有規律,輕身家重社會之德,能闡揚佛學真理,以普及世界人類,造成正覺和樂之人世。 五、在歐講佛學之態度 甲、當仁不讓,以攻破偏謬而顯示真正。 乙、及時無間,以應赴根機而實現期望。 丙、開誠布公,以待求真正佛學者之訪問。 歐人今富聖人之才而缺聖人之道,吾人今有聖人之道而乏聖人之才,有道乏才,則不足以證其道;富才缺道,則不足以盡其才。得聖人之才以授聖人之道,是為吾人至歐講佛學之總意趣。 (見海刊九卷九期) (附註)本文自「巴黎法雨」中錄出。 本社對於今年佛誕紀念會之宣言 比年來佛教、佛學、佛法、佛化之聲浪,瀰漫洋溢於全國,全世界僧俗朝野之間,真有一日千里之概!故本年佛誕二九五〇之紀念,各處紛紛開紀念會,氣勢蓬勃,亦較之民二之佛誕二九四〇紀念,迥然不同。此固是極可喜之現象。而且本月刊發行於中國,歷年較久,流傳較廣,對於比年來佛化之盛行,關係尤大!故本社與武漢佛教同人等,初欲於全國中心之漢口,發起一全世界佛教聯合之佛誕紀念大會,作宣傳佛化之大規模運動,以開佛化之新中國、佛化之新亞洲、佛化之新全球之新紀元。旋見民二創辦佛誕紀念會之北京法源寺,今年已發起聯合國內外緇素共同舉行之佛誕紀念大會,而民二佛教總會所在地之上海靜安寺,近亦繼北京法源寺而發起,故本社與武漢諸佛教同人姑退就當地舉行紀念,而聯合全國、全世界之大會,則讓之北京與上海,唯從事於刊物之印贈。故本社與佛學院、武昌漢口各佛教會,及佛化新青年等,當各各有刊物之發行也。然對於北京、上海佛誕紀念會所舉行之事,間有向本刊函陳意見,以其或專重超度鬼魂,或專重禳免災劫,雖亦不無裨益,而未足以表揚我佛全體大用之真精神者;或指為僧眾囿蔽於舊形式,未能適應時機以光闡如來大法之證者。於是本刊不得不稍盡言論上之責任,對於今年各處舉行之佛誕紀念會,略有貢獻,用備採擇。 一、北京應改名佛誕二九五〇全國佛教徒聯合紀念會,上海應改名佛誕二九五〇全世界佛教徒聯合紀念會,應互相聯絡以策進行。並發出釋尊及其教法過去現在與世界人群之關係,及佛教徒今後對全世界人群應負之責任,與進行之方法及標準之宣言,通電全球各國。 二、除北京、上海之外,各寺院、各村鎮、各縣、各省,應各組織當地之佛誕紀念會,以舉行各項應行之事務。 三、北京應舉行全國佛教教務會議,以決定佛教於今後十年內之應改革、應建興之施行方針,而各省聯會、各縣聯會,亦應各開全省及全縣之教務會議,以決定各該省、各該縣十年內應興應革之教務進行辦法。 四、對於晚清以入民國前二十年十年間之佛教變遷狀況,與晚清僧教育會,民元佛教會、佛教總會,並今此各省佛教會,及本社從覺社叢書(本刊第一年第十一期專討論整頓佛教制度)以至本刊歷年所出關於建議商論佛教制度之興革增損等件,凡僧俗佛教徒皆當預先回顧參究,以為教務會議議案提出之準備。 五、趁此時機,成立一全國若緇、若素、若蒙、藏、滿、漢喇嘛等一切佛教徒之佛教統一會,而蒙、藏等各特別區與二十二行省,亦各各成立各該區省之佛教統一會,使民國之統一,從佛教之統一而實現。 六、各處各招待各地之新聞界戲劇等,於是日皆作提倡佛化之言論與戲劇等類。 七、時至今日,既有頑蔽錮陋,祗知自圖一身一寺之名利恭敬、偷安好閑之僧徒,而湖南、河南等省亦尚多步晚清借端提奪僧產之後塵者,凡此皆全不知今日之全國民、全人類已歸到須佛法為唯一救濟之路上,猶作晚清時之沉沉癡夢,以醞釀人世之災禍慘亂於無既,亟應與以嚴重之警告,大聲疾呼而使醒覺。 八、全國各省各縣,同日應舉行向全社會一般人民之普遍遊行講演,將佛法變成功一種普及之文化,注射到全國民之精神深處,從人心根底上施用此消除貪、瞋、癡毒之最有效藥劑,弭殺、弭盜、弭兵、弭匪、弭邪、弭淫、弭妄語、弭奢侈、弭爭鬥、弭煙酒、弭賭博,舉凡一切壞風俗惡習慣莫不洗除乾淨,使人人潔白靈明之本性,立時開顯出來,同發大悲,齊成正覺! 略言如是,其有未盡未當之處,尚望熱心佛化之救世者,加以討論指示。而已見於北京、上海兩會所舉行者,概表贊同,茲不重贅。 (見海刊四卷三期) 佛學院二千九百五十年聖誕紀念大會緣起 蓋聞鷲峰垂跡,本應化以無方;鹿苑度生,迺隨機而設教。四十九年之妙旨,金口何宣?百千億劫之密嚴,鐵案有據。梵典馱來白馬,中華之聲望猶隆;契經傳去碧流,歐美之宏法有待。凜予小子,任重難肩;惕彼教徒,執深孰化!唯心、唯物,悉學人之網見;念佛念法,當僧侶之棒頭。粲舌蓮以無礙,禿羽翰兮彌堅。不翼而飛,法輪之機緘已轉;有情共仰,聖誕之慶祝宜虔!粵維文佛成正覺於塵點劫前,言念眾生示化身於娑婆國裏,劣兒馴伏,煞費心機;慈父振威,好肅綱紀,皇宮出世,洵上天下地之獨尊!祗樹宏經,實往古來今之勝舉!所惜正教早沉,鹿牛淪劫以莫挽;魔道漸熾,龍象出沒而無常。值此良辰,念鴻恩之當報;丁茲佳景,悟大事之宜修。爰約同人,發起勝會,乘休假之清閑,足籌備而布置。一春過去,轉眼芳蹟全非;長夏再來,彈指好書重整。鑽教乘於故紙,孰鳴無絃之琴!述悲語於新編,誰解有生之繫?但期囊出青蚨,放魚龍以入海;篋傳紫貝,引民族而知歸!金蓮湧處,遍滿三天;獄火息時,齊證十地。半飯供佛,王輪之報應何速?一果施僧,仙齡之感應無已。共效綿薄,悉竭藎忱,贊此盛事,宣彼法音。洞庭芳草,遙祝乎靈山;閻浮苦海,齊臻夫壽域。是為啟。 (見海刊四卷三期) 杭州佛誕紀念之放蠅會宣言 蠅詰滅蠅會曰:吾儕與君等同為大自然中之生命,得生以後,各發揮其生活本能,以求箇體之生存與族類之繁殖。逮生機既盡,箇體死亡,情非得已,亦與君等同之。君等與吾儕宜有同情,何以君等乃昌言欲撲滅吾儕而後快耶?滅蠅會曰:唯唯,否否,不然。我人為保衛我人之生命,故不能不撲滅爾曹。以爾曹之生殖,實大有妨害於我人之生存,不滅爾曹,其何以衛我人之生耶?我人豈但昌言撲滅爾曹哉,且早曾下動員令而實行勦滅爾曹矣!公理乃強權者之公理,么麼微弱之爾曹,有何權利能主張爾曹之生存繁殖來要求我人之同情耶!爾曹休矣!亦唯有聽命我人之勦滅爾而已矣。蠅曰;吾儕欲衛吾儕之生命,亦與君等欲衛君等之生命其心理同也。今君等抹煞公理,主張強權,則吾儕與君等不可情感而理喻,吾儕為求自衛其生之故,亦惟倡滅人會與君等併個死活存亡於大自然中耳。吾儕與君等較,誠么麼微弱,然今之弱小民族,能聯合多數抵抗強者,強者亦無法以遽制其死命。故吾儕亦當聯合蚊、蚋、蚤、虱、毒菌、毒蛇、蜈蚣、虎、狼等之能為君等害者,共同剋滅君等,蜂蠆有毒,毋謂吾儕之易侮耶! 蠅與滅蠅會兩趨極端,勢不並立,殺氣彌空,大戰以作。佛子乃憫而勸之曰:諸佛子等!且聽吾調解。滅蠅會衛生之主張未嘗非,而蠅類生存之公理主張亦有是。雖然、汝蠅等不可不先知其過也。以汝等生活繁殖與人同處,使汝等生殖無害人生,則滅蠅會人誠違公理;而汝等既有害人生,亦何怪人之欲自衛其生而排除汝等耶!唯滅蠅會亦過矣,衛自身之生,衡自類之生,衛同有生命者之生,其衛生之義均也。人類、同類也,而置之生物類中,則蠅與人亦同類也,類與非類相與為類,切於近類之人而疏於遠類之蠅,固亦情理之所有,然非有必不得已之勢。不可為衛自身之生故,以害他人之生。今蠅與人,既非有必不能並生存於大自然中之勢,何不在不妨害人之生存健康範圍內,為蠅類設一生存地乎!故今擬請滅蠅會改為收蠅會,各處廣設玻璃收蠅器,請蠅先入器中,同時由放蠅會在空曠之草地,用鐵紗片建設放蠅場,每日各處收玻璃器中之蠅,送放場中,俾不到處發行傳染毒菌以妨害人生。而飛息於特定之範圍內,呼吸風露,飲啄水草,以獲盡其天年。則蠅遂生存之情,人獲衛生之實,雖有屈於蠅,幸免害於人,雖有勞於人,幸濟生於蠅,今以此請願人之與蠅幸同諒之也。 於是重有感焉:蠅類之生,託緣污穢,使吾人能注意清潔,勤除汙穢,則蠅之生緣絕,而蠅類可以不生。不生則無死滅,蠅之惡報因以解脫,則自無為害吾人之蠅,更何有減蠅、收蠅、放蠅之事哉!夫大自然不與聖人同憂患,但生生不息而生之;既生之後,則任其自生自活,而不與調和其生活,故其得生之後,競生競存,每出於滅亡他人生存自我之相殘相害一途。聖人乃夙夜憂患,期有以勝殘去殺而調和之。上至於大雄氏,遂有糞除三界眾生心中之煩惱汙穢,絕人天等五趣流轉苦報之生緣,得大解脫,而成常樂我淨法身之佛法。故竊願求衛生者,須絕蠅之生緣於未生之先,勿滅蠅之生命於爭生競存之後也! 猶有進者,蠅之解脫,非其生命之斷絕,乃其生命之轉變耳。轉捨其汙穢惡報之身命,轉變為淨妙善報之生命,修淨業者之捨娑婆而生淨土,三界眾生之解脫而轉變為常樂我淨之佛身,皆發達乎生非斷絕乎生也。故佛法是積極非消極,亦唯佛法真能積極,究竟積極,唯積極故主生不主殺,主超脫汙穢下劣生而得清淨勝妙生,諸有智者其辨之! (見海刊七卷四期) 溈山僧農村設學通告 現在一般講經濟學者,以為人人能生利,則人類之生活發達,可享優裕之幸福,因專注重生利方面,遂病佛教徒為人類之贅疣,是分利而不是生利的寄生蟲,此余數年來欲積極進行改革僧伽之弊端處。嘗聞我佛所制,乞食資生,求法資慧。亦依時地轉移,我國自唐以來,江西百丈禪師,有向钁頭邊覓生活,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語;而湖南南嶽讓師,溈山祐師為禪風最昌之地,尤當有一賡續先哲之遺烈,適應時機以導全國僧眾之前路。茲就溈山祐祖道場,建設規模,實行農僧制,凡我僧侶,不能從事學業而願從事農作者,由寺職員,驗其技能,出資招集,長年植林種田,以為佛教僧眾之生產,用作修道資生之基本,則太虛有厚望焉! 告溈山職員應即進行籌備之事開列於後: 一、予於南洋,已曾與信徒接洽,可募捐以謀修建,但須俟明年再前往耳。 二、招集能務農、種田、開山、植樹之僧眾,實行僧田僧種,先設一僧農村,再推廣各溈山田地區內。 三、就僧農村設立夜讀學校,以補充農僧及各農人之補充教育。 四、就寺內設僧眾補習學校,每日上一點鐘課,餘時出坡工作。 五、就各校內時集當地僧民,為佛教之講說。 六、勸各山民信佛教,及由性監院代吾說三皈五戒。今委任性修監院師為予駐溈代表執行代理住持事務,遇事隨時報告,及便宜處決。並傳知合寺大眾與各護法皆悉,其慎重行之! 溈山密印寺住持太虛白 (見海刊八卷三期) 佛教中醫慈濟院緣起 世間諸苦,莫苦於病,救濟之功,醫藥為大。佛稱醫王,菩薩名藥王,藥王雖在以法藥醫煩惱病而根本救濟,然人身現前之病苦,尤為迫切,本佛教慈悲施診施藥為醫治,豈非四眾佛子當務之急哉!民國十四年,余講楞伽於甯波天童寺,聽眾中識雲岩法師。十九年入川抵渝,法師首接余至慈雲寺,則方在營構伊始也。二十六年重至,已輪奐一新,雄峙江上,偶生一大醫院之想像。二十八年,佛殿完工,惜法師遽謝塵世,其法子澄一、覺通繼任方丈監院,維持不替,蔚然為陪都唯一可供瞻仰之佛剎。二十九年,又得沈乙夫居士以大眾慈善醫院名,延國醫送診施藥於寺,適應一般貧病之需要,德莫大也!頃鍾益亭居士、覺監院、雷心佛醫士等,念斯事應共持續,漸圖擴充,就諮於余。余憶振濟委員會曾設中醫救濟醫院,今可先名佛教中醫慈濟院,以符佛教徒就佛教寺院延中醫施國藥而救濟貧病之實。他日漸備醫院規模,再進名佛教中醫慈濟醫院。聞皆喜躍,乃廣徵仁人善士,同襄盛舉。慈雲寺之為佛教一大醫院,終將實現於未來際歟?則助雲岩創寺以至今後續擴醫院諸大德,與渝水巴山同會法身性海而無盡矣! (見海刊二十三卷七期) 香港登九蓮華山佛教公墓弁言 十方佛土,亦復皆空,覓身心世界都不可得,何生養死葬之有!然理性常寂,而事緣恆差別無盡,現通自出神火而化,佛與阿羅訶尚矣。舍利建塔,以作人天福田,本異乎世俗之墓,隋信行禪師,高唱第三階普法;寂後,其徒多依附師塔而葬,不期形成佛教公墓,然後世莫得而考。特禪林今尚遺有普同塔制,荼毗者雖可以骨灰入,其瘞全身者仿同俗葬,佔地漸廣,況近歲佛教普及,優蒲塞夷甚眾,亟應導以土葬之改良,故今適應繁盛都巿以興起之公墓制,佛教徒亦有其需要。且佛教徒之聚葬於佛教公墓,不惟葬時可依佛儀,身入安土,尤以可常聞法音佛號,超拔心識以上昇,形神兩濟,莫善於是!上海倡之,今何張蓮覺居士等又應之於香港,有登九蓮花山佛教公墓之發起,誠現代佛教事業之新建設哉!頃承發起諸德囑一言為弁,更進一議;除略仿上海之佛教公墓外,可添設一焚化電爐,並於公墓中心建三寶塔,六方環以比丘,比丘尼,沙彌,沙彌尼,優蒲塞,優婆夷六普同塔,六眾佛徒之願荼毗入普同塔者,可分別各入其部眾之塔,塔中空而層列骨罎,各書姓名其上,眷屬亦可進塔展敬。原佛制以荼毗為善,故應有是為倡導,俾漸變以階進,發起諸德,其亦首肯乎?則香港之佛教公墓,更特出一頭地矣。 民國二十六年三月二十日,太虛敘于雪山丈室。 (見海刊十八卷七期) 五臺精舍序 丁已秋季,應善慧禪師之請,予隨岐昌老人自明州來赴靈泉法會。己而岐師言旋,予因臺灣及日本之佛教考察,參觀臺中衛生教育展覽會,而佛教講演會更以講演事相屬,遂得與諸君標談勝義,同結法緣,優游者蓋不覺四旬。茲者、偕善師將赴日本,俶裝有期,諸君子留予不獲,堅要再來之約。峻山居士乃謂諸同人擬在臺中建一佛宇,為予游台灣紀念,並為予重游臺灣左券;請於寺院庵堂之外顏定一名。詢以建之之故,曰:臺灣佛教今頗多青年子弟,俾得受適當之教育,能從事生業,傳布佛宗,一也。台中為南北往來要道,顧無一較大之佛宇,可供布教訪道者之食住,欲令慶得其所,且藉以聯絡全台佛教徒之聲氣,以為改善及增長佛教事業之基礎,二也。集各佛教中有志之士,洎各社會之熱心佛學者,延聘教師,內以研究漢文佛學,外以文字語言宣布教義,使佛教普及人民,三也。予曰:然則可名曰五台精舍。予抵台之初,曾購一台灣輿圖,見有台北、台南、台中、台東、台西之五大區。嘗笑謂岐師:此行可作朝五台觀之。故紀靈泉寺法會,歧師既有「五台同志建祠堂」之句。予亦曰:「五台俱會出尋常」也。今台中為台灣之中心地,全台佛教之振興,將以此舉樞紐焉。抑大乘佛法,以智為基,五台是文殊師利真應之宅;文殊師利者即吾人之根本智也。華嚴會上以童子稱,一切佛法皆從流出,故曰:可名為五台精舍。曰:斯意良碻,當即募集興建,以符厥名實,乞一言堅人之信施心。予不獲以不敏辭,然以台中士女信心人具,必能聞風而興,慕義而起,迺銓次其義,錄以予之。 時釋尊應世二千九百四十四年冬月,震旦沙門太虛謹序。 (見東瀛釆真錄) 報國寺募修大殿緣起 微塵鉅宇,皆無量因緣所成;勝地名藍,蓋有情功德之相。是以大鄖峰前,寺崇保國,古靈山畔,廟祝張侯。溯厥本原,託始乎漢驃騎之捨宅;號茲徽美,迺由夫唐僖宗之賜名。趙宋有法智高足德贊尊者主持斯剎,恢彍舊觀,別出心裁,構成佛殿,形式為四明諸剎之冠,制作有神工鬼斧之奇,維道力之堅精,得龍天之呵護,創古一時,傳今千載,歷加修葺,曾未毀傷,則不惟山林之勝蹟,抑亦國家之藝文也!然自嘉慶重修,迄今百有餘年矣,漸有臨風傾欹之勢,當為未雨綢繆之計。竊為達士通人固懷保存國寶,善男信女當願蕃殖福田,敢勸布施,用申緣起。 (出東瀛釆真錄) 廬山牯嶺刱設佛教講演所募捐啟 廬山為晉慧遠法師刱設蓮社之地,歷六朝、唐、宋、元、明、清,禪講各宗,寺院林立,乃吾國佛化最昌盛之區也。比數十年來,鐘梵寥落,剎幢殘廢,而入茲山者,輒不勝今普之感!況牯嶺闢為中外人士避暑之場,每當炎夏,東西士女之遊止者,年數十萬人,心曠神怡,正堪熏習勝義,資發元悟,竟於其中無一宣揚佛法之講堂,是誠吾佛教四眾之責也。查牯嶺舊有大林、中林、下林之三大寺,大林寺開建於曇無詵農僧,為山中最古之剎,亦白居易所題詠為山中之最勝之境者。今其舊址已保存未失,業向當地官廳申請恢復大林寺,將寺址承領,先劃地四十方,以建佛教講演所入手。惟入手伊始,非有財施莫辦;即就一講堂計,亦需二三千金。故特敘其原起,敬希諸上善人共發大心,襄成勝業,則此廬山之講演所,可為宏傳佛法於全球之嚆矢,其功德甯可思議歟! (見海刊四卷四期) 大林寺募修佛殿法堂序 明嘉靖間,桑喬始志廬山,稱:『大林峰者,晉慧遠時,曇詵法師於講經台東南,雜植花木,鬱然成林,故名大林』。此為大林得名之所自。沿大林峰創下中上大林寺者三:桑志『上大林晉曇詵建,後兵燬。明宣德中,僧慧究復建。成化中、僧圓泰修山巔諸剎,此為最古』。今建大林寺之地,即上大林之原址也。寺之文獻可徵者,首推白香山遊大林寺序云:『大林窮遠,人跡罕到,環寺多清流蒼石,短松瘦竹,山高地深,時節絕晚,於時孟夏如正二月天,山桃始花,澗草猶短,人物風候與平地聚落不同,初到、恍然別造一世界者』。宛然繪摹出一清涼勝境。而明代題詠者獨多,則知其燬於唐後,嘗復盛於明也。然民國十一年夏,余與竺菴長老偕造廬阜,見僅存荒址而已,殆重燬於洪楊之劫歟?惟橋側有碑,誌其為大林故基。余時默察牯牛嶺,已成中外人士逭暑勝區,應置一佛教暑期講學之所。環顧各寺庵,均距離稍遠,惟此密邇巿居。旋赴武昌開佛學院,遂倡議復修大林寺,為暑季廬山講場。李隱塵、王森甫諸居士力助之,推嚴少孚居士上山主其事。得廬山清丈局長允於原址劃四十方先建講堂,旁構一小室。次夏、落成,余偕武漢諸緇素登山,開暑期講會。旋發起次年開世界佛教聯合會,乃由孫厚在居士等更籌建樓屋五間。民十三夏開會時,到有日本及各國、各省信佛士女,講學極盛,而大林寺遂名聞寰宇矣。民十四秋,購入張炳記地二百餘方,於是與古蓮花池復合為一。至民十八,邀竺庵長老住持經理,乃集鍾益亭、羅奉僧、彭綿城居士等建大林蓮社其上。但講堂左後,其址仍屬蔣春暉管有。頃余至寺休夏,賀筱卿居士方築放生池於寺之右前,李協和、李子寬二公復有商蔣氏讓地歸寺之說,乃提議中建層樓,作佛殿法堂,移故講堂於右側,改充客廳。後依雪頂,前臨溪流,沿大路東起石橋西接泳池,悉圍以短垣,內依天然形勢,疏泉石,植花木,竹榻茅亭,供遊人憩息,稍恢復大林舊觀,然已非貳萬金不能蕆事矣。值茲物力難屯之際,豈一二人之力所能舉,必仗高人碩學,將軍宰官,長者居士,善信男女,廣行離相之布施,咸作隨喜之功德,庶其良緣畢集,勝事圓成耳!疏厥緣起,招告十方大德共垂察焉! 民國二十一年七月,釋太虛謹序。 (見海刊十三卷十二期) 靈隱寺募化重建羅漢堂啟 靈隱乃東南一大名剎,古稱絕勝覺場,不惟山水靈秀,而殿宇亦甚宏恢,故為士女瞻禮之所集,中外游觀之所萃。曩者、燬於紅羊之劫,雖次第修復,唯羅漢堂猶為清初所建,所塑五百餘尊羅漢像,匠心妙手,各具神態,冠絕全國諸剎之羅漢。且其逾三百年之建築物,亦為不可多得,故至靈隱無不以一遊羅漢堂為快。不幸去年十一月十四日下午三時,以香燭遺火,遽兆焚如,灌救既熄,羅漢全堂已可憐焦土,暇邇聞者無不歎惜!然成住壞空,是有為無常之公例;新陳代謝,乃前消後長之化工。且阿羅漢此云應供,謂應受人天供養,為世間之植福良田,則安知非故示荼毗,予有緣人以重新建塑集福延祥之機會乎?竊願樂善之士,競為淨施之行,則福田常住,靈山一會,儼然妙相莊嚴,勝地千年猶昔矣。是為序。 民國二十六年三月。 (見海刊十八卷五期) 海潮音月刊募集基金啟 閻浮提人,香味光明不作佛事,賴以依止,厥維言教。然方言未融,聲浪有限,豎窮橫絕,文字尚焉。我佛說法三百餘會,鐵圍結集橫塞鹿苑,震旦著述充滿龍藏;人壽幾何?算沙徒歎!後有作者,得無蛇足!雖然、人海者機,網目者教,歸元無二,方便多門:四論、十支,發揚性相;三部、五教,無礙台賢,文事佛事,不一不二。隋、唐而降,聖道陵夷,著詞章者溺於支離,薄名相者陷入顢頇,枯寂於禪禪壞其禪,迷信於淨淨染其淨,儱侗於教教失其教;釋迦已去,彌勒未來。嗟我群倫,聾盲誰悲!加以天演噩夢,迷悶神洲,社會怒潮,飄搖冰海,群兒舞火,四面俱焚,惡鬼吮血,十方同慨。是非高張法幢,橫磨慧劍,何以摧邪顯正度世救生?覺社同人自忘譾陋,民國七年季出叢書,五期滿足易為月刊,名海潮音,作暗室燈。議論公開,思想互助,上承絕學,下應潮流,慘淡經營,於茲六載。在杭、在滬,遷漢、遷京,來鴻去燕,候煖謀生,其跡可笑,於情堪哀!暇哉洞庭,法流天接!開佛學院,培養人材;刱正信局,刊行經典;建佛教會,固結團體,敝刊編輯印刷發行爰有定所。經費收支,雖應桴鼓,基本虛懸,難免曇花!會議結果,募集萬金,存儲生息,藉資周轉。夫以五洲之大,物質之雄,人心之須,佛化之貴,此一線慧命不能滋養之,雖為敝刊之咎,寧非世界之羞!所冀大力宰官、多金長者,共出身手,廣施法財。心燈一照,光光無窮,我佛有靈,拈花微笑!此啟。 (見海刊) 放洋寰遊啟事 近曾以開全國佛教會議及籌設中國佛學會方案,貢獻全國緇素,至成效若何,須待先進耆碩,同輩賢俊,後起英髦為共同之努力。在太虛個人,僅能掬示此對於中國佛教之忠誠耳!茲因須踐赴德講學之宿諾,並經緬甸、錫蘭商來歲在仰光,後年在印度菩提場開萬國佛教會之事。准於一月間放洋。順便遊觀歐、美諸國文化及宣揚佛法,深願留心佛學與世界文化者,錫之教言!並謝高陽楊公、奉化蔣公之資助! 宣布退出中國佛教會通告 余以近世中國佛教之沉晦,其原因在僧制之窳敗,故欲從整理僧制入手,進而昌明佛法,利濟人群。二十年來,此志未敢稍懈!民國十六七年間,因學界一部份有摧滅宗教之議,爰發起中國佛學會,藉欲保教。迨十八年夏,余自歐、美遊歷歸,則已由中國佛學會蛻為中國佛教會,並已推余為執委、常委之一。當時察知僅為保持寺產之集團,本不願就職,然尚冀由維護而漸規興革;委順曲協,挈攜偕進。荏苒兩年餘,以至今日,乃知此保持寺產集團,不惟無整理僧制、振興佛教之望,且有最近暴露其實以整理僧制、振興佛教為讎敵者,則余不應再空耗其精力於中國佛教會,故特鄭重聲明退出,以明今後之責! (見黃鐘第一期) 中國佛教會(臨時辦事處整理委員會預備處)結束通告 頃因中國佛教會整理委員會在延擱中,太虛又別有要務他去,乃將北碚縉雲山之中國佛教會臨時辦事處,暨南岸獅子山之中國佛教會整理委員會預備處,於十月底概行收束。歷辦上下行公文函電三百餘件,用款二千餘元,除收魏隆慧居士捐五百元、酆都悟惑寺捐五百元,安順縣佛教會捐三百元,及贛縣佛教會四十六元八角外,概由太虛墊用;並由重慶羅漢寺及縉雲山、獅子山供給辦公人員之膳宿等。茲以文件及收支帳單暫交中國佛學會保存,待中國佛教會整理委員會或辦事處成立,再行交待。特此通告。 中華民國三十年十一月十日,太虛。 (見三十年十一月二十日佛化新聞) 海潮音要言 由覺社季刊改為本月刊後,賴同志維持,已能繼續八年,良用欣幸!今以財力兩窮,除八年仍由太虛勉力完成外,從第九年起,甚望有大德之士,能肩任此刊,以延垂絕之命!否則、惟有宣告停辦。至本刊收支,月有報告,雖曾募基金三四千元,墊用已罄;然流通處欠本社者,亦近三四千元耳。先此預聞,伏祈公鑒! (見海刊八卷十期) 覺群緊要啟事 本報止方發行主任,已辭去玉佛寺住持職;福善編輯主任又因病逝世,關於人事乃不能不有所調整。茲以玉佛寺葦一新住持為副社長,撤銷兩部主任,由月耀編輯,法源升發行,直接受社長、副社長指揮監督。又因物價增高一倍以上,才財兩感艱窘,暫出兩週合刊。俟情況改善,再恢復一週一刊,敬希訂閱諸善友原諒。 覺群週報社社長太虛謹啟 (覺群二卷三十五期) 佛教月報徵文 木石同壇,山之所以高也;河潦並納,海之所以深也;世出世、人非人,無乎不貫徹,無乎不莞絡,無乎不攝受,佛教之所以廣大也。佛法、心法、眾生法,同一不思議境也!於畢竟同中不妨熾然為異,六合內外,萬形上下,種種相、種種性、種種體力作用、種種因果詭怪,莫不從而窮極之,此方便所以多門歟!然虛空之不拒諸相發揮者,以諸相之本同於虛空耳!一相無相,殆又異而未嘗異也。本報欲被佛教之聲光於世界,夫豈隙水滴塵所能盡其致,一手一筆所能成其烈哉!為是,仰博識居士,多聞沙門,共出手眼,同宣圓音!塵說剎說熾然說,俾華嚴一會之境界,重現於紙光墨痕之間,幻幻真真,同歸性海,不勝企予望之! (見佛教月報) 續修高僧傳徵文 中國高僧傳及佛教史,皆於明代而止,有清一代,未經編纂,致都無徵考。今本社擬續修高僧傳,陸續登刊於本報,仰全國士僧以所藏明季及清代高僧之行述、塔銘、語錄、詩文見貺,以便採擇,無任企盼之至! (見佛教月報) 「佛教性質之確定」徵文 本報今擬有一論題,曰「佛教性質之確定」。因有謂佛教是多神教者,有謂佛教是一神教者,有謂佛教是無神非教者,有謂佛教是哲學非宗教者,有謂佛教非宗教非哲學而與人世所云一切迥別者,有謂佛教非非宗教非非哲學該括群教群學而復超過之者,此論、與群學群治群教皆有極大之關係,本報自慚譾陋,未敢造次命筆,當世博雅君子,能依此題構鴻者餉本報者,一經登載,當酬以重價,愈長愈妙! (見佛教月報四期) 海內留心佛教文化者鑒之 近頃佛化運動,已漸占世界文化運動之重要位置。唯在我中國,頗現為兩重佛教危機,而昏生夢死之當方丈做法師者猶不與焉。一者、太為拘執經疏之文字,固守形式之規制,而失佛法巧契時機之妙用。二者、略從日本新出佛書,淺嘗膚受,皮毛亦未窺及,隨便拿來學時髦、出風頭、亂破壞、亂建立,以博流俗無知者之譽,而失佛法常契真理之正體。前者佛教而不時新,後者時新而不佛教,皆足閼絕契理契機之真佛法,使不得宏昌於人世,致人世不獲受佛法之真利益者也。本刊對於研究及宣傳之各種方法,力求能巧合時代之化,一方面又務求將佛教所蘊之真理皆普遍發揮,而不令愚俗埋沒佛之真理,庶幾有以轉時俗而不為時俗所轉。如蒙閱者賜教以匡本刊之不逮,無任企望! (見海刊一卷八期) 海潮音社啟事 北京大學出版部所出第二卷第三號及第五號新潮雜誌,及第七期北京大學月刊,又佛乘涅槃教誡經的研究,又建設第二卷第六號,都有江紹原君的佛學著作,都是應用西洋進化論的歷史眼光來考據佛書的,頗與日本境野哲所著佛教史綱同意。這種言論,我雖尚有許多要糾正他的地方,但不久於佛教的精神、形式,必發生重大變化,故深望以佛教為生活的和尚、尼姑,及學教的居士,都將他研究一下子! (見海刊一卷九期) 請國內諳西文之佛學家速糾正西譯佛書之謬 逕啟者:頃接趙子儀君自廣東來函謂:過滬時,購英國李提摩太翻譯之「大乘起信論」,與「致世界釋家書」讀之,荒謬之處,不可勝言。其書內有一段捏稱:「多馬遇一印度教徒名馬鳴者,學問淵博,道行高深,多馬即與暢論救世與至上上帝,謂其已攻破死戶,大開永生與生命之門,自救之道已不適用。馬鳴受新教之感化,遂著起信論,其道不獨自救,而且救人」云云。所言多馬,似指耶教徒,而其意則謂馬鳴菩薩受多馬之耶教感化,乃改變思想以著大乘起信論也。此類謬說,與六朝間道士造「老子化胡經」無異。雖明眼人皆知為基督徒之李提摩太因欲將該教高攀援附於佛教而偽造之辭,然大多數無深識之士,則必受其欺蒙也。是誠佛法傳布西洋之大害,而凡基督徒所翻佛經及論佛教之西文書,望吾國中善西文而兼精佛學者,一一為之深切糾正,使可憐在昏暗中之西人,得豁除基督教之欺偽蒙蔽,不勝厚望之至! 佛二九四九年五月十二日,釋太虛和南。 (見海刊三卷五期) 徵求佛生年考 茲接中國佛教會公函云:「逕啟者:查釋尊降生之年,各家考據不同,迄今未曾確定。以是現在國內所用佛曆均不一致,竟有距至數百年之久者。茲由本會議決,推定大德暨諦閑、印光、圓瑛等諸法師,許止淨居士,負責考定,以便通告全國一律遵用」等語。查釋尊生年未定,在中國已懸為一大問題,尚祈海內閎達,不吝賜教,將關於佛曆之考證及史料惠寄前來,俾茲參照為幸! (見海刊十卷八期) 徵求華文佛學分科研究編輯啟 佛書之結集,初為梵文、裴立文等。而梵文既殘缺不全,則今世研究佛學之依據,要唯錫蘭之裴立文者,中國、日本等之華文者,西藏之藏文者而已。經典之考證,雖以裴立文者為最可貴,然僅保存小乘三藏;藏文之所譯,質直或過於華文,而其譯本或互為有無,若華文之成唯識論等即非藏文所有,雖不能謂華文佛籍之價值高出於藏文,然亦可相為伯仲。近中國人之作佛學研究者,有好為騖外之習,見西人僅從事裴立文、藏文、梵文之研究也,輕視華文所傳,殆將謂佛學必須從裴、藏、梵文以研究者,吾竊以為不然。 蓋華文之佛藏,乃為漢季至宋初七八百年間,華、梵以及諸土古德傳譯之精英所萃。偏缺之裴、梵原典,與異譯之藏文,雖可資參證,亦應出於十分慎重之態度;而且必對於華文大藏,已周覽無餘而精研有獲者,始能有此資格。若身為華人,於華文佛書初未窺閱,或僅涉獵一二,輒摭西人或日本人牙慧,輕議華譯,則殊為不倫!故今有矯正此種風氣,提倡博究精研華譯佛藏之需要。 中國之古書,大抵皆同希臘古哲學家之著述,包有各種科學或科學材料,而未嘗分門別類以組成各科之科學。然最富有各科科學與各家哲學之精蘊者,莫過於佛藏。但在西洋近代,則論理學、數學、物理學、化學,以及生理學、心理學、生物學、社會學等,皆已離哲學而成獨立科學;哲學之保留者,僅為玄學之部、認識論之部、與價值論之部,故以今世學者之眼光而觀察佛學書等,終嫌囫圇而缺乏明晰之條理。致不能將佛學分流入各科科學,以多開方便法門;亦不能吸收各科科學之新材料,以充實佛學內容。論云:「菩薩於佛法,當於何求?當於五明處求」。明者何?明確知識之謂也,科學之謂也。除內明為佛學之哲學而外,因明、工巧明等,要皆為理論科學、實用科學之科學也。今欲將佛學普遍注入現代思想中,更咀嚼現代思想界中各科學之成果以消化為佛學,使得成現代思想中之活佛學,蓋非復解釋古佛學書,或作為概括之論所能奏功。必也依大藏佛典為原料,從各種科學之立場,分門別類以為採集之研究,更憑其研究之所得而組成各科科學,乃可提供現代思想界中各科學學者之參考。又使研究各科科學者,皆得分途進入於佛學,於是乎佛學乃成科學之哲學,佛教乃得成科學之宗教,以之綜合現代之思想而建立現代人類之新信仰。 然茲事體大思精,必須由多數學者,於各科科學有專門研究,及同時於佛學有精博研究者,分途以從事方可。乃公佈其所擬各學科及研究編輯之方法,請國中各科學專門學者,向佛藏分別以研究編輯;若夫出版之事,則佛學書局當任其責焉! 一、學科 ᅟᅟ  甲種        │乙種 ᅟᅟ    佛學與數學   │  中國佛學 ᅟᅟ    佛學與理化學  │    禪宗、天台學、賢首學及其他 ᅟᅟ    佛學與生物學  │  佛教通史 ᅟᅟ    佛學與心理學  │  佛教聖典 ᅟᅟ    佛學與論理學  │    經要、律要、論要、雜要、備於一 ᅟᅟ    佛學與倫理學  │    冊,例如耶教聖經 ᅟᅟ    佛學與社會學  │  佛學與中國文學 ᅟᅟ    佛學與教育學  │  佛學與中國文化思想史 ᅟᅟ    佛學與經濟學  │  佛學與婦女問題 ᅟᅟ    佛學與政治學  │  佛學與美術等 ᅟᅟ    佛學與法律學 ᅟᅟ    佛學與宗教學 ᅟᅟ    佛學與哲學 一、方法 認定一二種學科專注以為研究,博覽全部佛書,蒐集以求材料,整理所獲成績,編輯以成學說。 民國十九年四月釋太虛擬 (見海刊十一卷五期) 敬請全國僧寺努力救災啟 此次洪水為災,遍十六省;而其餘乾旱、刀兵、盜匪、瘟疫等災,猶不可勝計,殆數十年共同惡業所成之惡果!而默察全國人民,猶多未悔禍、未厭亂之心理。設非全國各寺院住持率領四眾佛徒,集財施以資其生,布法施以啟其善,則已招之苦既難解除,而新作之孽又將成熟。菩提所緣,緣苦眾生,斯誠我全國僧寺住持所應群策群力救災行化之好時機也!太虛雖抱微尚,奈無福緣,遯世緘默,期永潛晦;然國災深廣,難以自安,乃敦勸諸方寺長,全國僧英,速為聯合之組織,實行財法之布施!以拯國民,以興佛法,胥在乎此,願垂察焉! 民國二十年九月一日,在北平。 (見海刊十二卷九期) 祝蔣委員長壽辰請全國各寺庵誦藥師經啟 中國今值多難興邦之際會,而應運復興中華民族者,實惟 蔣委員長為領袖,自當與國同壽。敬案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云;「若剎帝利灌頂王等災難起時,所謂人眾疾疫難,他國侵逼難,自界叛逆難,星宿變怪難,日月薄蝕難,非時風雨難,過時不雨難。彼剎帝利灌頂王等,爾時應於一切有情起慈悲心,赦諸繫閉,依前所說供養之法,供養彼世尊藥師琉璃光如來。由此善根及彼如來本願力故,一切有情無病歡樂,於其國中,無有暴惡藥叉等神惱有情者,一切惡相皆即隱沒,而剎帝利灌頂王等壽命、色、力、無病、自在,皆得增益」。國歷十月二十九日,恭逢 蔣公五秩誕辰,本寺於二十七日起,設壇供藥師如來誦經三日,並啟請全國一切比丘、比丘尼所住持寺庵,及在家佛徒之團體等,均於二十九日供藥師如來誦經一日,祝延 蔣公之壽康,禳消民國之災難,普祈國泰民安,咸慶消災延壽。 中華民國二十五年九月、日,奉化雪竇寺住持釋太虛啟 (見二十五、十、十、佛教日報) 闢誣罔啟事 大愚信純、願弘、心猛、根勝、明理事,勤戒定,乃吾所素知。初本專修念佛三昧,俟普賢行願。今所傳心中心法,據云:十五年冬,感普賢傳授,仍以藏中聖教為憑。覈之、頗得密淨禪之要,傳習有緣,自是無咎。特外間傳述,多重其預言世事,談人夙命,以神相駭異,遂屢書戒之,亦所以不令江湖術士借之惑世人也。與大愚及大圓、法舫、森甫、仲喈各書,皆教誡徒屬者,不知何人好事,取之播騰報章。爰有所謂覺賢、相文者,竟假之招搖,以肆簧鼓。按相文僅持準提咒,我國中常持誦者,僧俗何慮千萬?衲僧曾行印度、南洋、康、藏者,亦隨處有之,何足據此聳人聽聞!乃流俗不察,竟亦有受其欺,殊堪憫歎。故特聲明,以杜誣罔! (見海刊十卷九期) 太虛啟事(五則) 一 大興教論:如火如荼大計劃,旋乾轉坤大經略,生死存亡大關鍵,椎心泣血大呼籲,一勞永逸大建設,有志竟成大誓願,時乎時乎不可失,吾人其發奮圖之! (見佛教月報四期) 二 「佛法徵實以神通為宗,能顯現事相故,喻如科學」。此依因明宗因喻三段論法所立量也。當著專論,即題曰「佛法徵實」,闡明其理,揭載於本報第六期,謹先披露。 (見佛教月報四期) 三 宏願雜誌,太虛所發起也,亦嘗擬定陰歷四月初八日出版。今佛教月報邀太虛擔任編輯,宗旨既屬相同,理宜合併辦理,即此聲明,以告同志。 (見佛教月報一期) 四 頃因在雪竇山持修律禪,從夏曆十月二十日起,至次年正月十九日止,結界禁足一百二十日。所有揚州、廈門、汕頭、潮州等處迎請講經,暫難如命,務祈勿派人來接,以免徒勞往返為幸! 五 讀申報等,載有佛教徒有將參加日本侮辱我國之佛青會者,并言多係虛門徒,殊堪詫異!蓋中國佛徒以聞該會列有「滿洲國」,凡接得其函邀者,莫不嚴詞拒絕。今各報所云,非出日人片面宣傳,必係有人造謠誣害,除澈查外,特此聲明! 重建漢陽歸元寺藏經閣碑 漢陽與武昌、夏口,鼎峙而三,大江浩淼,實為雄鎮!淒淒芳草,歷歷晴川,昔人雅歌,流風未替。中有歸元寺者,左帶大別,右挹漢水,誠要津之幽棲也。清初有白光明、主峰崑者,以昆季解紱戾止,誅茅開山,道風所播,蔚為叢林,旋又請頒龍藏,建閣庋之,大法闡揚,於是為盛!迨洪楊之亂,厄於兵燹,經閣為燼。嗣有住持雲岩禧發心募修,恩普濟再請藏經,舊日規模,儼然恢復。民國紀元,南北搆兵,鏖戰漢陽,寺既被燬,閣亦俄空。幸今大總統黎,時方督鄂,惄然興憂,施錢千緡為倡,因緣募化,始漸修復殿堂寮舍,而經閣猶未暇及。既而因武漢各外護,聯絡商會,轉呈省署咨內務部,有退閒心耀、住持達善、監院達定、副寺昌慧等,共赴京請經回山,暫供別室。庚申之秋,達定續任住持,更謀募造經閣,經營兩載,克告成功。大總統黎、湖北督軍蕭,皆贈匾以為慶。太虛欣逢盛舉,遂記其崖略,後繫之以伽陀曰: 肇始姬周,䈚萌虹貫,入夢金人,來儀炎漢;祕籥既闓,法流震旦。曰經律論,蘊大寶藏,精騖三際,奧衍十方。皇皇般若,燁燁靈篇,津逮六趣,澤潤人天。江漢匉匐,雲勝水湧,法運方興,達人接踵。蔥蔥鬱鬱氣佳哉!龍天呵護闟以闢,紹隆佛種盡未來! 佛誕二九五〇——中華民國癸亥年孟夏,釋太虛撰文。 (見海刊四卷六期) 上天竺觀音大士殿重建碑 杭州西子湖之佛剎,以天竺為最著名,每年特至朝拜觀世音菩薩者,無慮數十萬人,香火因緣之盛,世無其匹。於默化潛移中,培養國民仁厚誠敬之心德者,至深且鉅!故在昔君相士夫,視為輔治要術,歷千百載而崇奉有加。考天竺之得名,因於晉梵僧慧理尊者,證此為靈鷲一峰;而以觀音道場著靈應於世,則由石晉時道翊禪師,睹山中夜光得奇水,刻大士像以崇奉始。錢忠懿旋建天竺看經院;宋仁宗時辨才法師主之,賜名靈隱觀音院;淳熙二年改院為寺,即今上天竺是。元、明、清歷有廢興,入民國後,交通益便,善男信女之來禮拜祈求者彌眾,遂一轉而為平民信仰重心。然大士殿年久失修,民十九住持西園慮無以隆萬眾崇敬之情,藉陳復康信士商請張嘯林、杜月笙、黃金榮、陳彰圭、金庭蓀等諸善士,發起撒而新之,人天肸響,雅俗輸誠,至民國二十二落成。於是室宇莊嚴,又輝映於乳竇獅子諸峰間矣。值民力艱屯,國災殷重之際,而有此吉羊盛事,蓋多難興邦之兆歟?則不惟靈山佛地永為國民植福勝田,即捐資建造諸檀越,其兼善天下之功德,亦將與衣養萬物而不為主者,同厥廣大悠久!住持真源謀勒諸施主姓名於石,彰善而勸世,乃為記其原委如此。 民國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日,四洲傳教沙門太虛記於靈隱。 (見海刊十五卷二期) 靈隱寺彌勒殿碑 靈隱為震旦一大禪窟,古稱絕勝覺場,刱於東晉慧理尊者。迨康熙易額雲林,又將三百年矣。邱壑泉石,美盡自然,游之者共睹,記之者已詳。茲以寺之彌勒殿繼大雄殿落成,試一言佛宇興廢,僧德隆污,與夫國運盛衰,世道消長之關繫焉。誌載明季以來,寺已廢敗,清初具德禪師重興之。殿堂樓閣,輪奐交錯,佛之宗風大振,而昇平之治亦至。及洪羊一炬,劫餘孑遺,僅三五殘僧株守頹垣賸礎!歷數十年,由遜清入民國之間,始有息存禪師,慘淡經營,從事修茸。旋得毗陵盛氏樂施,高十三丈又五尺之大雄殿,遂庀材重建。慧明禪師以劭年碩德承其後,民國十二年,工程乃竣。任賢用能,緇素皈嚮,十載精勤,百廢俱舉,漸規復叢林氣象,而鉅功之未集者,猶有彌勒殿焉。今住持卻非時任監院,擘畫以鋼骨水泥為質,畫棟飛簷,則遵前型,而拓大原址,加高七丈為八丈,亟興工作。未幾、慧公示寂,卻非禪師繼之,不二年、即告完成,材堅式勝,開殿宇建築一新紀錄,四方游觀者,詫歎為一時盛事,意亦民國由據亂小康而進太平之嘉兆耶?雖曰佛祖之垂蔭,龍天所呵護,而當此物力艱困之際,諸檀施之慷慨,與卻非之勇猛,厥功均不可不有以彰之也。但吾聞資生事業,可深達乎實相,物質昇華,則煥發為精神文化。今佛土之莊嚴漸備,而充佛之行,揚佛之言,以之淑已淑群,致斯世於隆治,殆尤為吾儕佛子職責所存而勿容或懈者歟?彌勒殿舊云天王殿,然殿之主位本居彌勒,易以今名,既符其實,抑亦慧師之遺議云。 時民國二十年四月,靈隱寺座元太虛謹撰。 (見海刊十二卷五期) 鳥巢禪師塔院重建碑 杭州西湖鳳林寺,唐鳥巢禪師道場也。志稱唐元和時,名定業院,又名喜鵲寺,至明太祖乃賜名鳳林。寺之山名石甑,後改虎頭巖,然五燈會元則云:「秦望山有長松,枝葉繁茂,盤屈如蓋,遂棲止其上,故時人謂之鳥巢禪師。復有鵲巢於其側,自然馴狎,人亦目為鵲巢和尚」。審是、則其山應名秦望歟?惟寺址為禪師巢居處,確無疑義。師名道林,諡圓修,出富陽潘氏,生於瑞徵。九歲剃度,二十一歲具戒荊州果願寺。入陜,初謁復禮法師,旋得法國一禪師。南歸,在孤山永福寺與韜光法師曾相問答。師真侍者會通,久之欲辭去,問以何往?曰:「往諸方學佛法」。曰:「若是佛法,吾此間亦有些子」。乃拈起身上布毛吹之,會通遂悟玄旨。此公案古錐多拈頌者。而白樂天太守謁師巢下,曰:「禪師住處甚險」。曰:「太守危險尤甚」。曰:「下官坐鎮河山,何險之有」?曰:「薪火相交,識性不停,得非險乎」?白乃諮請佛法大意。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曰:「三歲孩童也解恁麼道」。曰:「三歲孩童雖道得,八十老翁行不得」。白深佩之。其逸格高風,大率類是,故千載下猶使人敬仰弗衰。頃因住持本蓮,於寺宇整潔之暇,將構塔院祀師,以供思慕師德者之瞻拜。屬為文記之,乃稽所聞,述其顛末如此。 民國二十四年雙十節,雪山丈室太虛。 (見海刊十六卷十一期) 漢藏教理院重建大講堂功德碑 縉雲寺之改設漢藏教理院,經始于民國二十年,迨二十一年秋季開學,均見院碑。院之大講堂,係就舊觀音殿略加整飾而備用。至三十二年,頃欹日甚,岌岌欲圯。代院長法尊暨教職葦舫、塵空、海定、慧明等,僉議拆建重閣,上庋圖書,下設講座。開始採材募財,冒寒暑兩赴蓉城,獲集鉅資,法尊辛勤獨至。而鳩料工程,則院職超明之勞亦著。教職皆率導員生齊赴事功,余因得坐觀厥成,記樂施諸功德主姓名于后,永資紀念。 焦山佛學院碑誌 金、焦二山,同占長江形勝,亦同以佛剎著名;然高德如佛印禪師輩見僧傳者,則金嶠為夥。焦嶼至中華民族建國二十三年,始有智光法師刱立佛學院,雪煩、東初繼持其事。中歷倭變,講學不輟,可謂難能矣!頃歲,余領導中國佛教會整理委員會,決議辦會務僧員訓練班,聘芝峰講哲就焦院主辦之,全寺長幼翕然協力,因之得集九省市百二十餘僧英,陶鑄其間,開國中教史未有之盛,繫中國佛教將興之望,余以主持畢業儀來焦,遂誌之以備僧史參考。 中華民國三十五年八月八日,太虛。 (見覺群七期) 南普陀寺重建大悲殿記 南普陀寺之興起,近數十年事耳。然南普陀之得名,蓋由奉觀世音菩薩,故斯殿之建築殆有百年矣。迨大雄殿落成,繼之又造天王殿,規模漸備。自開設閩南佛學院後,南普陀寺遂成蜚聲海內外之名剎;顧斯殿乃反形短小而不相稱。十七年夏曆九月二十三日之夕,殿中忽然起火,殿乃被燬,豈菩薩之靈,特諉之以除舊布新之責耶?時余尚遊化歐土,旋由本寺邀集廈門各界名流,如洪曉春、陳少梧諸紳耆,組籌募重建委員會,別設會計,經營建築,不敷時由庫房支濟。八角三層之式仍舊貫,而放大加高,俾可與前之二殿相稱。歷時四年有餘始成,計用銀約五萬元,而庫房支濟者亦達六七千元。經辦者為都監轉逢、會泉、監院覺斌、大醒、芝峰、副寺智普、宏聰、瑞立等,而轉逢、覺斌二師,尤始終其事,余則坐享其成而已。今定名曰大悲殿,乃敘其重建緣起,並將捐款各施主姓名列后,以誌功德,勒碑永垂不朽。 民國二十二年二月一日住持太虛謹記。 (見海刊十四卷九期) 南普陀寺水池區建築記 南普陀寺自改十方叢林制,設閩南佛學院,住僧漸多。舊在山左接水,時不敷用。民十八、於山右新獲一水源,由寺築水池以蓄之,甘美清冷,分布皆足其用,乃命名「阿耨達池」。民十九、為護池建屋其上,曰兜率陀院。久之、又開洞室,曰須摩提國。轉逢退居,及林鏡秋、蘇慧純居士,曾協款以助其成。民二十一年,又於洞後闢建禪室,曰阿蘭若處,則由陳敬賢、王真覺、蘇慧純居士施資之所造,其工事則均出逢退居督理。今總名之曰「水池區」。議訂規則十一條管理之,因記其功德云。 民國二十二年二月一日,本寺住持太虛謹記。 (見海刊十四卷九期) 南普陀寺林園記 南普陀寺舊管之附近山地,本甚遼闊。而比年以來,廈門市場之發達,一日千里。先是自來水公司設水池於寺右鼓山之下,已侵用本寺山地若干;至漳廈警備司令部堤工處路政辦事處成立以來,開山闢路,數年間頓令廈門全島改觀。本寺之附近山地,亦由華僑組織興業公司,及楊德從先生向路政處購闢為新區,其勢逼近本寺肘腋間,且有將本寺全部山地充為南普陀公園之議,寺基岌岌可危!乃由本寺歷與路政處等洽商,歷時數月,幾經曲折,至本年——二十二年——一月十八日,始由路政處給予證明書並附圖,劃定界址,解決為本寺林園地區。而此事之成,多出路政處周醒南會辦之鼎力維持。他若省府蔣璟然主席為致書會辦,張瀾溪、陳李樑二先生為疏通興業公司,曾國明先生為接洽楊德從先生;及蘇慧純、蔡吉堂、黃秋聲居士,並本寺轉逢、會泉都監,覺斌、大醒、芝峰、寄塵監院,先後奔走各方,皆與有力焉。今本寺己次第植樹造林,以期為廈市培成一名勝、形勝之山林區域。欲使後之住居遊覽於是者,皆紀念功德之所自,爰誌其經過如此。 民國二十二年二月一日南普陀寺住持太虛謹記。 (見海刊十四卷九期) 佛學院置院舍記 佛學院之名,未前聞也。民國第一辛酉冬,始在漢口刱議,翌秋即開學於武昌。人或詫其出現於世之突兀,而不知機湊緣會,實非偶然。今就置院舍一端言之,亦大有可紀者在也。先是、諸發起人分任常費,於武漢三鎮,數數覓賃屋不得,旋成立籌備處,舉李慧心居士為院護,述其事於院舍原主人黎君少屏,黎君慨然願讓售其舊宅。諸院董虞款難驟齊,黎允先典先用,議遂定。四月十五日進舍,亟從事修整,改造講堂、行持處、齋堂、寢室,添建廚房、浴室、廁所,剋期取辦,遂於七月開院。頃者、繳清原價,由典成購,而院中學人濟濟,且修業一期有餘矣。凡購屋及地,用銀一萬五千元,修改添置又用銀九千餘元,得地基屋宇如測量所製圖,總計將二萬五千元矣。昔給孤獨長者欲置精舍,請釋尊率眾弟子常駐說法,訪得祇陀太子園,罄出其庫金鋪地而不惜,乃感祇陀太子施園內樹林,同供佛僧,稱給孤獨園、祇樹林,二名雙彰,千古專美。今佛學院之設,未有官家佽助,亦無僧寺憑藉,僅由大心同信之士,抒其悲願而邁往,卒以收此鴻果;其猛鷙沉毅之氣概,亦何讓於給孤獨!況林篁池鳥,蔭韻常存,則斯院可遙遙映輝乾竺矣。惟供事雖觕備於是,而應供之佛及僧則猶茫乎未睹!予之被推為主持,才可負殳以充前驅耳。故茲不能不勸請乎教於斯、學於斯者,當共勤夫大悲正覺,精進靡懈,俾未來際應供之佛及憎,早日現世,庶其無負此時節因緣歟? 佛二九五十年即中華人民建國第十二年癸亥春月,釋太虛記。 (見海刊五卷五期) 漢藏教理院記 漢藏教理院之設縉雲山,創始于民十九之秋。先是、予弘化歐、美,曾有世界佛學苑之發起,於教理研究概分漢藏、華日、華梵、華歐四院。是秋、入川禮普賢,劉公甫澄治渝州軍次,高矚康藏政俗,胥依佛教,方有選漢僧赴藏留學之議。予語以不如就川設學,招漢藏青年授以藏漢佛教為便,公韙之。蓉垣劉自公亦分任倡導,復得渝蓉諸大心居士協力期成。適縉雲以僧垂絕,由二十一軍撥為院址,屬予遙為之制,遂系於世苑名漢藏教理院焉。旋命職從事修繕,迨民二一秋成立開學。此年以有西藏學者法尊等歸主其事,漸能貫澈初旨,雖歷經支絀而增進有加者,蓋皆院董院護諸公搘持之力。世傳此山獅子峰頂,曾留迦葉佛跌坐之跡,故題迦葉道場;釋應持初建寺於劉宋景平元年,距今千五百載有奇,中更盛衰非一。茲院宇遺制,則清初被毀張獻忠後,破空禪師之所重建者也。追念前德,緬懷來哲,冀教于斯者,近融漢藏,遠紹迦釋,不唐捐此因緣時節,迺撮記其顛末如是。 中華民國二十七年一月二十日,沙門釋太虛撰。 記成閱報,驚悉本院名譽院長劉司令長官甫澄先生病故漢皋之噩耗,敬以開設本院之功德,回向上生內院,并藉表哀感。 二七,一,二一晨,太虛附誌。 (見海刊十九卷四期) 續溈仰宗派記 溈仰宗派,可稽考者裁五代而止。民國十一年,余接溈山於瓦礫堆中,辭謝臨濟五房,決復溈仰一脈,寶生、潛影繼之。二十餘載來修建漸備,法眾漸增,住持潛影與兩序了炤等,均殷殷以傳法字成派請。乃依祐祖至邃祖之五傳,承以余與寶、潛,各摘上一字成前二句,再加六句,都三十六字,世世單傳,每世續承一字,傳至三十二字盡,則後賢自能續燄無窮,不煩預計焉。 ᅟᅟ       ┌仰山慧寂─┬西塔光穆──資福如寶──資福真邃─┐ ᅟᅟ       │     │     ┌───────────┘ ᅟᅟ       │香嚴智閑 │霍山景通 └太虛惟心──寶生利法─┐ ᅟᅟ  溈山靈祐─┤     │     ┌───────────┘ ᅟᅟ       │徑山洪諲 │龍泉文喜 └潛影善修 ᅟᅟ       │     │ ᅟᅟ       └定山神瑛等└西塔光湧─┬清化全付 ᅟᅟ                   └芭蕉慧清─┬興陽清讓 ᅟᅟ                         └幽谷法滿 靈慧光如,真惟法善,德圓智深,理順性健。 悟澈心源,言契經典,禪續祖燈,旨超玄辯。 中華民國甲申歲釋尊誕辰,溈仰第六世太虛心謹識。 (見海刊二十五卷五六期合刊) 骨佛塔記 謝鑄陳宰官,禪那般若,培根有素,民國十年,重知黃陂縣事。以其夫人鄧氏病故,日研讀佛經,悟造益深。化哀悼之情為大慈悲,愍眾生迷其本佛,枉淪苦海,毅然以昌明佛法、濟度迷情為事。春間、率邑中人士,嘗邀予輩會講佛乘,成立黃陂佛學研究會。已而、於邑中之雙鳳亭後,見白骨粲然盈地,惻焉意傷,亟建塔以收之;蓋有因白骨得度者,即以白骨而為佛事也。或曰塔、梵語也,具云塔婆,正云窣堵波。經曰佛塔七級,辟支佛、阿羅漢塔五級,轉輪聖王塔三級。以佛為世出世善之宗極,辟支佛、阿羅漢為出世善之宗極,轉輪聖王為世善之宗極,故經又曰:「佛正覺、佛說法等處,皆當起塔」。則塔者,所以彰功德而樹崇敬,非第為安藏其所遺身分而建築,若此方墳墓塚之類也。今聚瘞野棄之骨,又烏得襲名為塔哉!但吾人無始生死以來,其捨身受身,孰不白骨山積,此纍纍者,雖不知何姓之遺,要且人人有分。生則堯跖,死則骨枯,使人之生竟若是其芒,夫甯不可悲!然五蘊四大幻不離真,有情無情體性平等,又安能不敬之同佛乎?觀人生終為白骨,藐然自哀,則心心歸佛矣。觀白骨不異佛身,浩然普敬,則塵塵見佛矣。斯則能就骨觀便成佛智,白骨即發生佛智之本,不唯當塔之,且當以骨佛名之耳。塔在邑城雙鳳亭之後,自亭至塔之路,為四邑交通要道,垂將坍圯,遂并加修整焉。共費錢五百數十千文,悉取其夫人遺衣變價施用,以言福田,則掩人暴骨,悲也;因塔觀佛,敬也;以言公益,則建塔既利死者,修路復便生人,悲敬雙修,死生兼濟,洵所謂一舉而數善備者,予故為文以記之。 中日遼滬戰事雙方戰死者供養塔銘(并序) 中日千三百載之歷史,喻以兄弟,實為至當。處歐美怒潮震撼東亞之世,固將聲應氣求,相濟相助,奈何弟以驕橫,兄以疲玩,竟時演鬩牆?推諸佛悲天憫人之心,思眾生循業受報之例,盱衡此彼,豈勝惻然!日本山形縣飽海郡東光寺主伊籐原宗師,有弟兄數人,曩戰歿於中日、日俄諸役。痛佳兵之不祥,悟怨親之平等,因造中日遼滬戰事雙方戰死者供養塔,以寄哀敬之情。丏吾華駐日蔣公使來書請為文雕塔上,余感其意,乃為之銘曰: 真覺平等 業形本空 無始迷蔽 或扶或攻 悟理達幻 冰釋水融 供養如佛 一塔普同 中華民國二十四年五月七日釋太虛 漢口佛教會壁銘并序 今世變亂,非秉宣佛法無以正之,又非中國人不能勝任之,而武漢則華夏之心也。民七秋,予始來漢皋。民九之春、之冬、第二、第三於武昌講起信、大佛頂。是冬、在漢講演三日,漢口乃有佛教會刱設。自是日新月異而歲不同,遂成今日之盛,且繼長增高,方興未艾!王森甫會長,謝鑄陳理事等,念締造之維艱,期持續之能久,請為辭以銘其壁,即說偈曰: 戶樞南北 筦鑰西東 四民超敏 物阜德豐 道聲一樹 天下響風 覺濟今世 唯佛大雄 慧日破暗 法雷振聾 建佛教會 拯災恤窘 書報刊布 經像流通 亦修淨業 亦習禪功 增高繼長 歲有不同 爰發文采 煥爛虛空 雲蒸霞蔚 垂之無窮! (見海刊七卷二期) 玉泉祖印宗法師塔銘並序 師諱定宗,字祖印,家世漢陽李姓,父諱興鐶,母張氏,生於咸豐壬子七月十七日午時。幼沉靜,讀書甚穎悟。年十七,以祖父母去世輟學,泛覽偶及佛典,潸有超世志。十九歲,西遯尋師巴蜀,感觀音夢示,入玉泉山,得度於圓通閣無煩鼎公。旋具戒於仙居寺清凡瑾公,往來玉泉、鹿苑、仙居者三載。遂出山,歷參章華朗明、金山混融、大定、聖心、寶悟、天甯青光諸宗匠,每有啟發。已而學教於敏曦廣是法師,聽敏師講法華至: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廓爾大徹,呈偈云:「佛之知見本成現,無奈當人不自薦!瞥爾回光契妙明,原來不隔一條線」。於是宗說融通,無復留礙。嘗與清遠、松濤、冤禪、澫香、法船、道端、懷本、亮月、咸達、本茂、永森、用荷、炳瑾、瑞芳諸德為友,而寄公尤稱莫逆。有詩贈師云:「百花叢裏一逢君,杖履飄飄迥出群,不改山中真面目,衲衣猶補嶺頭雲」。可想見其風度之凝遠也。三十歲回玉泉,無何,受心印于香山老人。如是十有年,宏禪教律淨於荊、宜間。四十二歲,住持玉泉常住,三載談經,九翻授戒,種種吉祥殊勝,難以枚舉!己亥重作南遊,遍訪贛、皖、江、浙諸勝,頻年講經於南京毗盧、漢口圓照、四明天童及荊、宜諸寺,廣作佛事,周濟群品,則巋然已年滿花甲矣。由是息影山中,雖法施無倦,而不出漢、宜之間。至七十一歲,於玉泉書偈而寂。偈一:「虛生浪死幾千秋,祗為當初不肯修,今日回光歸去也,蓮台上品樂優遊」。二:「浪跡婆娑不計秋,誰人肯把己躬修?一朝頓悟娘生面,此界他方任我遊」。三:「來亦無所礙,去亦無所礙,脫下臭皮囊,真得大自在」!師戒行精嚴,禪心澄澈,教理圓明,聞熏聞思,耄而彌篤,臨寂猶使人朗唱大藏經題。嘗論往生淨土,不專藉持名,若戒定慧具足,隨願可生。今按師偈言,不信而有徵乎!其後裔佛慈和尚,塔法師全身於玉泉,請予序而銘之。銘曰: 十九出家 三十成道 說法四十一年 普潤二木三草 乘鷲山之夙願 其智者之再來 縱玉泉之可竭 必斯塔之無頹。 (見海刊四卷五期) 大覺苾芻塔銘并敘 苾芻墊江董氏,名慕舒,母夢仙人送蟠桃而生,小字蟠仙。性慈祥敏慧,曾畢業陸軍速成學校,充滇軍教練長,任東三省陸軍隊官。中華人民建國之際,頗著勳勞,歷任軍政府執法、參軍、參謀、及雲陽、合江知事。旋聞龔緝熙——即今能海苾芻——稱談佛法,遂偕謁佛源法師於天寶寺,數言之下,頓獲本心,覺往事皆如夢幻,即戒殺念佛,不復為名利恩愛所縈。與黃愷元、李錦章為友,憫世人之沉迷不悟,議出家肩宏法利世之任。乃連袂由川抵甬,立出家志願書,求予剃度。予審其情志真切,解行堅定,念每當國步更新之世,輒有辭世榮以重興吾教者,今佛化陵遲己極,彼其乘運以來者耶?乃為之鬀落。黃名傳心、字大慈,苾芻名傳佛、字大覺,李名傳眾、字大勇,寄明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之體性,冀成就慈覺勇三德之用,能於末世高建法幢也。出家後,同受戒江天寺。苾芻與大勇參禪金山,又曾獨參天目,後與大慈同閉關西湖之淨梵院。時大慈得病已深,而苾芻之咯血舊疾亦時作。予辦佛學院於武昌,招至充監院一年,以病回川休養。孰知重慶佛學社同人,舉之辦佛學院與專修林,時復為人講說,轉加勞瘁。遂又閉關渝城外之歸元寺,專持密咒,以勤心過急,乙丑二月十七日,疾竟不起,時予正講經北京也。臨寂前,筆示渝佛學社同人曰:此去當努力,勿退初心,勿為名利所敗,勿為欲愛所纏,勿為宴安所毒!若肯捨時,諸法齊休;若不肯捨,未有了期。侍者曰:阿彌陀佛極樂國土,師其歸乎?點首含笑念佛而逝。在家弟孝達及子如陵,遵遺囑荼毗於歸元寺。渝佛學社暨軍政界舊同事為之建塔。孝達來書述其狀,並乞銘之。嗚呼!大慈死未三年,苾芻又以無常告。此三年內,門下之道器,喪亡纍纍,法末魔強,於以堪見,予尚何心以為文字哉!然苾芻與大慈,為國而生,從佛而歿,一來人世,應未虧折,在己誠伶俐聰明矣,其如智燈不續、願輪未周何!銘曰: 此非汝躲跟處 亦非汝捨命場 直須身奉塵剎 洞然海印發光。 乙丑夏,釋太虛時講經天童寺。 (見海刊七卷六期) 是岸禪師塔銘並敘 曹洞正宗第三十九世是岸禪師,諱空相,永州東安劉氏子。年十九幾——民國二年——,出家于耒陽望雲山。秋、謁南岳大善寺大智律師圓具,習學于南台祝聖有年。繼朝普陀;隨道階法師至北平,供職于法源寺;後被公推為湖南佛果寺方丈。時僧產搖動,受中國佛教聯合會委為湖南全省調查,維持有功。眾請為耒陽十方紫霞山方丈。民國十四冬,宏傳戒法,得戒者千四百八十指。趙省長贈「弘範三界」額,南岳全體僧伽贈「雄飛震旦」額,彬、永、耒諸山,遠近稱盛,不意因此而招外怨,陷監獄數月!繼遊天台、九華諸名山,歸錫于衡州花藥寺,創慈兒院及僧學。復舉為永州高山寺方丈,隨寶生長老招待宇內英賢于上封寺,忘餐廢寢,毫無倦色。二十三年春,繼任衡州乘雲寺——即迴雁峰——住持。歷年以事繁心勞而成疾,延至今春,示寂丈室。徒眷等預集念佛旬日,侍聽付囑。復修七期法會,作諸功德,遂奉靈骨于南岳七祖磨鏡台左,建塔安居,洵不愧為佛門一代之護教魁傑!其徒:法舫、止瞋、止毒、止愚、止思、止慢、止凡。徒孫:觀藏、觀法、觀僧、觀清、觀乘、觀心、出塵、有願等,以狀來乞余銘之。余昔曾識師于北平,厥徒法舫且從余學,佐余事十有餘載,義不可卻,乃為銘其塔曰: 妥師之骨 于磨鏡台 摧邪扶正 師其再來 (見海刊十八卷十期) 心忠長老尼塔銘並敘 祥瑞法師,丁丑同度夏廬阜,出母心忠長老行狀,乞銘其塔。余再三辭,不獲、因按狀敘之。長老姓杜,籍揚州江都,年十九歸吳氏,於二十一歲育祥師之前後,亦每持齋念佛。迨年二十五,目擊劙魚之慘,遂棄吳家,入菴專意淨修。數年後,撫其子在菴讀,子亦未幾茹素。逮三十五,受優蒲夷戒,子禮性蓮禪師剃度,誡苦行勿習應赴。至民國元年,亦從性師落髮為尼,發願募修長生寺,日課佛號七萬,且行且念,城鄉人咸生敬信。如是八閱寒暑,寺舍完竣,力誡其子勿為住持。乃安居德勝菴,以歷年道途受暑,頭生毒瘡,每剃甚痛楚,而信心淳淨無悔意。民二十,痛極而睡,聞聲誦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及醒、竟獲瘡愈而漸生新髮,厥精勤感應類如此。歲癸酉,值周花甲,趙公次隴贈文及宋版藏為壽;而長老忽病,翌日西遊。祥師永懷母德,以其在家孝慈誠篤,為族黨戚友所稱;其出家後之道行堅卓,尤世所希覯;不惟為色身母,而亦為法身之母。茲將建塔德勝菴傍,奉安靈骨。余憶民十四嘗與性蓮禪師,盤桓五台,深相契悅,殊慶長老之有子而又得師。乃為之銘曰: 此土緣深 彌陀觀音 長老承化 善淨其心 母慈子孝 資賢師明 信願行備 極樂永生 (見海刊十八卷十期) 竹溪善禪師塔銘並序 ——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一日作—— 傳臨濟正宗四十世中興寧波天封寺竹溪禪師,寂於甲戌元月之望。其寺嗣住持醒悟,頃將為塔全身於鄞東同岙之廋山嶺,以狀來乞為銘之。按禪師諱惟善,系出湘衡陽蕭氏,光緒十年生。八歲、母劉氏故;十五歲、父雲卿亦逝,依祖母長成,讀書鄉塾。年十七、禮南嶽湘南寺海眾林師得度,旋具戒於嶽麓山破疑禪師,並受記莂焉。已而歷參碧岩、默菴、寄禪諸長老,因朝南海,挂缽寧波七塔寺,慈運長老留襄寺職,荏苒多年。至民元,鄞佛教會寄禪、岐昌、馮汲蒙會長,舉之任天封寺住持,闔郡緇素翕然稱得人。寺宇久廢,且所存佛殿兩廡及塔各基地,亦淪為市販場矣。閱三四年,用三千餘金,始能漸次贖歸,築垣以保全現址。由是經之營之,遷浮厝二百餘具,構大悲閣暨東西樓舍,煥然一新。而急公為眾,尤得同教推重;聲聞政府,嘗以繕修天封塔發交浙江省長籌備,雖因政變停寖,亦異數矣。民十、因重建佛殿,選材甌海,溺江受傷,病根以植。未幾、佛殿兼兩廊東首諸屋落成。以瀕歲興建,起宵小之覬覦,意誣陷圖害,靡所不至。為護持寺譽計,呈平政院,得段執政以教令回復天封寺住持。旅北京時,道階法師延繼天寧寺住持,亦重修佛殿而退。民十九,以衡陽大羅漢寺主席期滿傳戒。迨翌年,竟以勞瘁而病漸深,延至二十三年二月,卒以不起。得世壽五十有一,戒臘三十三,法臘如之。得度、得戒、得法如干人云。余清季已識禪師於七塔寺,民八偕赴北京,籲改管理寺廟條例,遂深相契善。寧波佛教公立事業之鉅者,為佛教孤兒院及三寶經房,亦多藉維持之力。命終遺囑天封寺嗣住持者,唯在完成金剛殿,言不及他。吁!亦可風矣!乃為之銘曰: 有大龍象  崛起湘衡  空所依傍  特立獨行 因禮南海  遂留甬東  機輻緣湊  中興天封 為法為眾  任勞任怨  大廋嶺上  真風卓然 民國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一日,雪竇山人太虛撰。 (見海刊十五卷八期) 常惺法師塔銘并序 常惺法師名寂祥,族如皋朱氏。母賢且慈,五歲親為授學;以其穎慧而端靜,纔九齡送福成寺依自誠長老落髮為弟子。長者獨具隻眼,當清末佛門多難,識其為僧中弘護才,乃使入學校讀;旋升學如皋省立師範,試輒列前茅,既卒業,轉上海月霞法師所設華嚴大學,復隨學於杭州海潮寺及常熟興福寺。時具戒寶華,習禪常州天寧,又從四明觀宗寺諦閑法師究天台教觀,於各宗學理靡不有所研求而奠定其佛學基礎焉。由是慨然以昌明佛法為已任,民國八年,與同學持松講教虞山,十一年,應安慶馬冀平廳長及迎江寺竺庵長老聘,主辦佛教學校。法師民國六年會識余觀宗,至是重遇迎江,殷勤諮請,乃益蒙傾誠契重。十四年,南普陀寺延辦僧學,仿余設之武昌者刱閩南佛學院,此二佛學院遂為國內僧教育圭臬。先是十三年,法師受法泰州光孝寺,夏赴余廬山所召開世界佛教聯合會畢,迓余至寺講維摩經,蘇北士女皈佛者極一時盛。後海潮音月刊得王、錢二君繼持三年以不斷,亦肇於此。十五年、余講學閩院、廈門大學;十六年、余主南普陀及長閩院,胥出法師謀畫。余接閩院後,法師應王竹村總長邀,入滇講經,並組四眾佛教會往戰地救護,承化歸佛者以千計,昆明信佛人士至今欽慕弗衰。十八九年間,又先後在杭州、北平主持浙江僧學院及柏林教理院,復與余歷共事中國佛教會,緇素同志咸以整理僧制復興佛教相屬望。二十年、長江水災,於泰縣收容難民千餘,盡瘁振濟。旋主持光孝,值荒歉虧乏之餘,力任艱鉅,仍設學社,不忘作育,藉法師德威,卒起危敗中興之。近年國難嚴重,教難愈迫切,法師苦心搘撐光孝寺與中佛會間,病作不獲自逸。前二月,方以肺疾聞,而噩耗旋至,為之慟歎累日,莫能戢!法師生民國前十六年,終民國二十八年一月十四日,得世壽四十有四,戒臘二十有四。其遺著有佛學概論、圓覺經講義、起信論親聞記、因明要解、懺悔主義等。貌英偉而性和靄,六度齊修,智悲兼大,求之古德,彷彿圭峰密。未竟其才美而盛年遽逝,在法師解行立而功德充,雖可無憾,然為教為眾悼惜哀傷殊不容已!厥門人曇光、曇影、曇華等自滬迎全身塔於泰,寄法師行狀至乞銘,銘曰: 懿惟法師  佛門神駿  雉水鍾靈  誕玆賢俊 德慧天然  雄偉和慎  智探覺源  悲垂濟振 應化適機  法雨周潤  釋難析疑  辯雷迅震 荷擔如來  作育後進  眾望方隆  無常忽順 哀我僧伽  喪此重鎮  歸骨光孝  塔聳千仞 式仰高風  泰山俱峻 民國二十八年五月二十日,太虛時在碧雞山大悲閣。 (見海刊二十卷三四五六期合刊) 倪端方墓誌 倪公端方,諱金淡,上虞倪文正元璐公之後裔也。生而勤慎謙和,歷數十年如一日,人咸重之,弱冠時,習商杭垣,其外舅沈公芳榮,任漢口怡和洋行會計,既以長女嬪於公,乃挈之來漢。公佐沈公至繼沈公任,對內對外,人無間言。治事謹恪,動循規矩,見機而進,知難而退,故無論與人合資或獨資,皆能利操左券。無嫌於己,亦無忤於人。其彰明較著者:如經營公信米廠,恆有盈餘;盤承長源醬園,蒸蒸日上。且投資石家莊之大興紗廠,漢口之既濟公司及立豐搾油公司,皆足見公實業識驗之過人也。公自奉儉約,及遇公益事,雖捐千金無吝色。其尤為人所盛稱者,如修襄河等處各碼頭,及漢口之隄上路與漢陽之五顯廟路等;而於上虞五車堰之故里,創辦十字港義塚,及修造百福橋、川芝橋,皆獨輸已貲。對曹江義渡、錢江義渡,出資尤夥,至今其里人稱頌弗衰。漢口向有紹興會館,漢陽又有廣善庵厝屋,公既倡修,復促成同鄉會創設小學;并在故鄉辦經鋤小學。其他善舉,亦無不隨喜。晚年持誦金剛經、大悲咒為常課,信佛頗篤;逝年六十有三。病重時,夏致賢居士持大悲水飲之,有旃檀香氣。命終後,得證禪師為之念佛,徵身軟如綿往生西方之效;復祈為寬師為授冥戒,法名慕西;蓋所謂生有自來而逝有所歸者歟!公世代書香,其父始習商業,兄弟六人,公行四。子二:鳴鸞、鳴起。女五、孫三、孫女一,皆嶷然能承先啟後,余蓋聞之證禪師云。銘曰: 天生哲人  好善成性  一生善舉  屈指罔盡 滔滔江漢  南國之紀  賴公版築  方便行李 維桑與梓  必恭敬止  弦誦聲聞  濟濟髦士 為善最樂  慷慨揮金  至公自奉  辭甘就辛 晚崇淨業  兆徵生蓮  妥茲靈宅  億萬斯年 民國甲戌年九月十八日,雪竇山人太虛撰。 (見海刊十五卷十期) 佛法大意 ——九年五月在武昌龍華寺說—— 水流山崎,草綠花紅,雲騰鳥飛,蜂遊蟻聚,極目之所能目,極指之所能指,極言之所能陳,極心之所能思,那一些不是佛法者?又那一些是佛法者?頭頭圓顯,物物全彰,彌滿清淨中不容他佛法二字且無處安著,佛法大意又將從何說起?纔說著佛法,早是將人人本來清淨心地染污了矣!那堪更說什麼佛法大意,況復一芥、一塵無非法界,一色、一香皆是中道,要說佛法大意,又那一些不是佛法大意者?原來沒有一些些搏得合劈得開的可以翹示之曰:此為佛法,此為佛法大意。今漫欲於廣眾之中,說什麼佛法大意,不等於撮捉空華,撈摝水月耶?雖然、水月道揚,空華佛事,彼亦一空華、水月,此亦一空華、水月,今正不妨以空華、水月之人,臨空華、水月之地,為空華、水月之眾,說空華、水月之法。願諸君先將心中所蓄積的一切空卻,了知畢竟無有能說法者,亦畢竟無有所說法,亦畢竟無有能聞法者,則自然與佛法相應,自然契會佛法大意,自然言言句句皆佛法大意。胸中若稍稍存留一佛法或佛法大意的字腳,則今日為之毒上加毒,便罪過不少!聲明在前,要且怪不得了! 一、眾生所以識念之奮發,業行之衝動而流注而不絕者,以煩惱與無知為之障也。以煩惱障故有宗教,以無知障故有哲學,以煩惱障故有種種人群之事業,以無知障故有種種自然之學理,或出於反動的,或出於順動的,耍皆如犬繫於二柱中間,不問東旋西轉,西旋東轉,要不過是個打之遶此二柱而已。舉心措心,悉成流轉動念息念,皆歸迷悶。是以若不聞佛法,不思修佛法畢竟沒有得一毛頭許真實利益的效果者。 二、有佛有佛法,乃始為生無慧目無明所盲之眾生啟蔽除覆,去障離礙,使漸就開放解脫自在通達之途,由近及遠,層疊以昇,類為五,謂之五乘佛法,略攝一切世間出世間善法俱盡。是故若有一毛頭許是善法者,當知無不從佛法界流出,亦復無不還歸佛法界者。 三、人乘 四、天乘 五、聲聞乘 六、獨覺乘 七、大乘(最上乘、普為乘、無量乘、菩薩乘、一乘、勝乘、佛乘、圓乘) 八、悟大乘體、大乘自體相用 九、從大乘境起大乘行、歷大乘行獲大乘果 十、修習保持大乘初發心信根 十一、止觀防過 十二、殊勝方便專念阿彌陀佛防退墮 其詳見大乘起信論 (見海刊一卷六期) (附註)此乃「大乘起信論別說」法會開始時之說法。 在泰縣淨業寺開示 ——十三年八月—— 人生於世,不問政、學、軍、商各界,為家庭、為社會、為國家、為世界,終日魚魚鹿鹿,無非曰衣食住而已。夫求衣以遮羞,求食以充饑,求住以蔽寒,求之於外或多或少,畢究結局毫無受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徒然辛苦!嗚呼!老病死矣,斯有何樂?所以佛法者,即於老病死間求個不老不病不死之靈妙活潑的真常,而不為三界牢獄之所困,妻妾枷鎖之所縛,必得解脫生老病死種種苦楚,得究竟快樂境界,方不負吾佛之叮嚀,訓誨于靈山,不迷自己之清淨妙心于法界。若欲於今生為聖為賢,漸至出世,背塵合覺,淨極光通,寂照含虛,即須先從舉足、動步、揚眉、瞬目,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或為修身,或為齊家,或為治國,或為平天下,總以真誠慈心,切實平等,普及一切遠近黎庶,此國土、他國土、此世界、他世界,盡虛空,遍法界,同一大悲而為一已,豈可分人相、分我相哉!希諸位各自勉旃! (嘿庵記)(見海刊五卷九期) 為軍政當局開示 ——十六年四月在福州功德林說—— 『諸善信於佛法有何討論』? 眾等問言:『我等投身黨國,為民謀福,心不自安,願聞法以安之』。 答言:『安心為學佛之大事,昔達摩面壁九年,有神光者請益安心,達摩答言:「將心來與汝安」!神光云:「覓心了無可得」!達摩云:「與汝安心竟」!當知此心如虛空,無聲無色,無是無非,無愛無怨,無安不安,無有分別,無分別心,即為安心。彼世間法,皆為假合,本來面目,當體即空,法無有法,心何所心?於此悟得,無明便破。復次、心相亦有為法,緣生相生,緣滅相滅,變幻無常,不可必得。以無可得,佛生何別?無分彼此,亦無始終,上下內外,心境皆空!心境空故,心何不安?如此安心,即觀自在菩薩之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也。復次、佛生之別,唯在此心。迷惑顛倒,妄想分別,煩惱不安之心,為眾生心;普遍平等自在正覺大慈大悲之心乃為佛心。以此佛心,發菩薩行,勇猛精進,方便度生,如是救國!如是利民!我為饒益有情,降魔除敵,何所不安?但當確證此心,為慈悲之佛心,則天下歸仁。如此心稍涉利己之私,分別不定,則一舉一動皆無可安。若能正覺慈悲,則方便勇猛,愛國救民,即真佛法。今有三句以為總持:一、真如而正覺,二、正覺而慈悲,三、慈悲而方便』。 眾復問言:『先總理為國救民,行此三民主義,如彼民族似不相同,如何契於佛旨』? 答言:『佛法方便,本無定相,應時應機,隨順設化。倘佛生斯世,亦必由今之道變今之俗,孫總理之民族主義,亦佛菩薩權巧方便,皆自其大慈悲大勇猛心中之所流出。故民族主義,容有平等互助之精義,為進入大同之門徑,為壓迫而說民族,為求平等而說解放。如果解放,一切平等,世界大同,復何民族?故是民族,非攻擊性,侵略性;大慈大悲,平等自在。佛為眾生方便濟度,倘此眾生盡已得度,與佛平等,佛復何所行其方便?但此民族方便,亦當以慈悲道德為本耳』。 眾再問言:『我於敵人,視之為魔,可乎』? 答言:『仁者無敵,敵慈悲者,自成魔類!佛不魔視,失慈悲心,自心不魔,諸魔自伏』! 眾聞已,歡喜信受。齊言:『我心安矣』! (耀南記)(見海刊八卷八期) 在泉州小雪峰寺開示 ——十九年一月—— 各位都是雪峰義存祖師獅子窟中的獅兒,所謂「獅子窟中無野獸,象王行處絕行縱」;既然共入此門來,還有什麼可說呢!所以我說無可說,在座的各位,亦復聽無可聽。今天與各位相見,皆是相喻不言中,更用不著頭上安頭,說三話四了!不過、既經在此相聚,且來說說家常話,正所謂:「大家團圓坐,共說無生話」。 現在拈出雪峰門下一件公案來,與各位談談。雪峰下後出雲門、法眼,而雲門尤為卓絕。雲門在學地,當參學的時侯,有一次經過一個山嶺,這嶺上有一個茅庵,庵主是一個德隆道重、孤高絕俗的老宿,諸方學者雖有許多去參見他,都不容易見他的一面、和聞他的謦欬。因此,諸方學者仰慕的心,更來的深切。雲門自然也是仰慕者之一,他具了最誠懇的心,來參這位善知識,但這位善知識,終年把大門關起來,是不易叩開的。當雲門祖師去叩他的門時,他就說:「此中無有人,不用來叩門」。這樣、雲門祖師就被他關在門外了。然而雲門祖師並不因此就灰心的回去了,而且求見的心格外來的懇切,終至於這位善知識把門開了。但剛開半扇的時候,雲門祖師便把左足伸進去,這位知識真是古怪,依舊把雲門祖師的足夾住不肯放鬆了。當那時,雲門祖師退既不能,進亦不得,正在這痛徹心脾的時候,竟忽然悟得達摩西來大意。以上的話,是說明雲門祖師悟入的因緣,雲門是雲峰的嫡骨兒孫,藉此也可以進窺雪峰所悟的道了。現在在座各位,都居在雪峰祖庭之下,就可把雲門祖師所悟的道來仔細參究,究竟雲門祖師當年所悟的是什麼?悟了所得的是什麼?他所建立的門庭,運用什麼法子來誘掖學者?各位能夠在這兒下一點澈底的工夫,澈底的悟入,那才可以同雲門一樣,作雪峰祖師嫡親的兒孫,也就能親見他的真面目了。今天我們有緣,同在雲峰祖庭重提這舊案,給各位做一個參考的楔子,究竟雪峰所悟到的是什麼東西呢? 在此、各位要深切知道的,就是雲門祖師所參那一位善知識,當時並沒有說什麼話;雲門悟後也沒有聽得另外得了什麼東西。在這無得無話中,怎麼會覺悟?可見覺悟這件事,固然不離言說文字,但不必在言說文字中求。如各位居在這山中,自然作山中應作的事,只要時時刻刻抱定這個心、去參究祖師當時怎樣去開悟,悟個什麼。這裏要知道:參究並不是把身子坐在那裏,同木偶一樣不動,叫做參究!當知穿衣、吃飯、拾薪、採茶、乃至屙屎、撒尿,日用行為之中,不忘卻這個心去體會、去參究,有了為道的心,就是這耳聞目見的。 (芝峰記)(見海刊十一卷七期) 齋餘法語 一 今天這個聚餐會,是就這飯食之食,而成聚會之會,要知飯食之法相,為眾緣所生,唯識所現,自性本空,本不生滅的——自性即真實性,普遍平等,本無差別——,今日能悟飯食如是,推之宇宙萬有,亦復如是,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各個自證,圓融無礙。 二 你們都是受了三皈或五戒,才有今日這一供齋,而這一齋,又設在佛教正信會。漢口十餘年來,宏揚佛法,供養三寶,自度度人,而為在家學佛的居士之團體,僅僅只有一個正信會。此一供齋,可以說上供三寶,下濟眾生,凡是今日吃了這個齋的,都是具有極大功德的。有病痛的人,吃了這個齋,可以消除病患,有愁悶的人,有煩惱的人,吃了這個齋,愁悶煩惱悉皆消除,凡百種種,無不如願,如欲脫離生死輪迴之苦者,吃了此齋,就可以脫離苦海,生彼極樂。但是、大家須要記得諸佛菩薩,須要常常把心收在佛法上,收在三寶上,則所有無明煩惱,就可以一天一天的減少了。今日大家得了這個功德,就要常常到佛教正信會來,並要到佛教正信會來做個會員。 (普慧成記)(見海刊十四卷九期) (附註)上二從「太虛導師到漢宣化」中錄出。 訓語鱗爪 一 今日學僧即他日之佛教主人翁,必須養成一種忍苦耐勞之精神,勤儉勇為之習慣,如行路不要坐車,住屋不要考究,穿衣不要漂亮,吃飯不厭粗惡等等,然後可稱完全之學僧。 二 學以致用,學而無用,等於不學。汝等學佛,縱能精通三藏,亦免不了說食數寶之誚,終屬無用。徒為人說,與人固然有益;然說而不行,于已恐無實益,是故學佛貴在能說能行。 三 世界上最野蠻者莫過于×教徒;最不講理者即今日中國之共產黨。以野蠻故,則具慈悲之佛教不免被其欺侮;以不講理故,則佛教雖學理精深,不能使彼相信。是故佛教徒之于此二者,非以方便之法施,並無良好之辦法……教徒須有神通實證,雖一二人亦可謀佛教於安全。 (道屏記)(見海刊十四卷八期) (附註)從「數月來親炙院長之回憶」中節出。 歸依開示 ——二十五年十月在雪竇寺說—— 請求授三皈者,即皈依佛法僧三寶是也。皈依三寶是一個初步信仰佛教的表示,一個人是不是佛教徒,即以是否皈過三寶以為斷;所以我們要做個佛教徒,首先要皈依三寶的。 佛、不是創造宇宙萬物之主宰,也不是賞善罰惡的神,而是覺悟諸法實相,緣生緣滅,因果相續,修菩提因、得菩提果的無上聖人。我們凡夫眾生不但沒有佛的覺悟,而且還是貪著世間物欲,造出許多生死煩惱業障不能解脫。如果稍植過菩提因的人欲想求佛的智慧,那末就要皈依佛。 法、是佛所覺到萬事萬物的性相,開示後來眾生的,即名為法。然而、我們所住閻浮提,是不輕易有佛出世的,只有依著佛說的法去學佛,所以我們要皈依法。 佛說的法微妙甚深,非一般人所能學到的。要靠跟著佛出家修行證果的菩薩僧、羅漢僧、三乘賢聖僧,以及現前如法受持的僧,來傳授我們的佛法不可,因此、我們要皈依僧。 上來關于三皈意義已說過,現在你心中須觀想面前有佛、菩薩、羅漢、天、龍、八部等眾,皆放大光明照耀於你身心、乃至周身毛孔之中無不光明透徹,將你無始以來的所有一切罪過通統懺悔去了,猶如大海的水洗過一樣,空無所有,只有整個的身命寄託於佛,以求佛的慈光如被。 現在你先稱自己法名,所有三皈之法,隨我語來:「盡形壽皈依佛,盡形壽皈依法,盡形壽皈依僧」。盡形壽皈依佛、法、僧、連稱三遍,就是你對佛發露一種決定信仰的表示,盡一生之身命都是皈依三寶的。 剛才你誠懇的皈依了三寶,就產生了和以前不同的新人格,這種人格就是佛子。以後凡一舉一動都要常常記得你是皈依過三寶的,要本佛的教化去做世間事業,除佛法以外的邪法,再不可去崇奉! 佛教教義是自利利他的。就是說:你今天皈依了三寶,好似茫茫苦海裏得到一箇寶筏,雖然自己已經渡上彼岸,但是回轉頭來看看同我以前一樣受苦的眾生,仍在巨浪驚駭之際,我就要發濟度之心去救他,免他有沉溺的危險!這就是佛子教化眾生之行,亦即是說你今天皈依過了,以後遇有相當機緣,輾轉教化他人亦來皈依三寶,奉行佛法。 復次、這種利他之行,即是要發四宏願,現在你再稱自己法名!發四宏願之義,再隨我語來:「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這樣從三皈為體,發四宏願為用,從體起用,即得完完全全從佛口生,從法化生的佛弟子,以後以佛為師,以法修持,以僧為親近師友,不可懈怠!當知欲度眾生,非斷除煩惱不可,斷煩惱非學法門不可,欲學法門非成佛不可,從此精進向上當證菩提。 (遠亮記)(見正信九卷二十三期) (附註)本文從「隨侍大師日記中」節出。 佛七開示錄 ——二十四年十月在上海雪竇寺講—— 第一日、大師開示云:念佛七以彌陀經中有:「聞說阿彌陀佛,執持名號,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亂」,乃至「即得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之說為根據。但人之念佛,先要信彼極樂國土,無有眾苦,於種種依正功德莊嚴,起信心而發欣願。念佛非泛泛於口稱,要以心念佛,如執珍寶於手,不可少忽。如是一日乃至七日,心念相續,苟有妄念萌生,即攝歸念佛而頓使妄念息滅。以不可思議功德,漸令心地清淨空明;則他日或遇煩惱恐怖貪、癡、瞋怒,一經念佛,如宿露之遇日光,即行消滅。念佛一日二日均可,何故必以七日為期耶?蓋七日為度數之周而復始,故中國人以七日為一來復,而西洋亦習以七日為一星期,今彌陀經文亦以念佛一日至七日為期,乃在一心不亂之剋期成就也。而禪七、觀音七、法華七、藥師七、彌勒七等,亦均於此七日寶貴之光陰中,而圓滿其功德。當至誠一心一意執持阿彌陀佛以求由定而慧,勿令空過! 第二日之開示:昨日已講念佛七根據彌陀經之大要,然佛法中何故要有淨土念佛法門?諸經論說明甚多,且如大乘起信論末云:「眾生初學大法,雖起正信,其心怯弱,以住於此娑婆世界,自畏不能常值諸佛親承供養,謂懼信心雖可成就意欲退者」,以至「常見佛故,終無有退」。蓋吾人處此娑婆世界五濁惡世,既感人生之無常,復有種種惡緣之纏繞,雖聞大乘而起信心,如未能隨願自在,則壽命盡時,罪福業報或墮惡道,或生人天,轉世都忘。故世間凡夫,或以現在惡緣退信心,或以轉世忘失退信心。為保持信心,得免如此退墮危險,於是佛說有念佛往生淨土法門。依佛功德,成就不退,由念佛得往生淨土,所以能護持信心不退者,以淨土與人世不同,無難捨難離惡緣逼迫,有無量無邊善因增上緣,可於中勤加精進,永遠修行,有進無退。況佛願言:聞阿彌陀佛名號而念阿彌陀佛,『其人臨命終時,阿彌陀佛與諸聖眾現在其前,是人終時心不顛倒,即得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而念佛方法,尤貴專一,最少每晨能專意懇切念佛十口氣者,亦得蒙佛接引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以常見佛故,終無有退。而念佛七即在七日期內實習專念阿彌陀佛,所以應念念無間以達專一。 第三日之開示:前日已從彌陀經中指出念佛七之緣起,昨日又依大乘起信論講明淨土法門之意義,今天再講念佛淨土法門之建立。通常講十方淨土,無量無邊,如東方藥師琉璃淨土,上方香積眾香淨土,兜率彌勒淨土,乃至十方諸佛菩薩淨土,皆由菩薩功德所成,往生者俱得不退。現在中國於淨土法門最普遍之唯一代表,即是念阿彌陀佛,往生極樂淨土。因阿彌陀佛淨土,在釋迦牟尼佛佛法之中,講得最為詳盡。有許多經論,均勸人專念阿彌陀佛,發願往生極樂。其專建立彌陀淨土者,則有三經一論:三經者,釋迦牟尼佛說阿彌陀經,告舍利弗以極樂世界種種莊嚴,執持佛號,可得往生彼土,二、無量壽經:阿彌陀是梵音,此譯無量壽,故亦曰大阿彌陀經,較常念之阿彌陀經要多數倍。廣說彌陀因地願行及果上如何成佛,如何接引眾生,及娑婆世界之種種苦惱,彼土之種種安樂,重重伸說,最為詳細。從因至果,為成立念佛往生極樂之最大經典。三、觀無量壽佛經:乃佛因阿闍世王母后韋提希之請而說,從落日觀至三品往生觀,共十六觀,故亦名十六觀經。一論者,即天親菩薩宗經所造之往生淨土論也。由此三經一論所建立之彌陀淨土法門,古今中外聖賢依之習修,得往生極樂之明驗者,不可勝計,如淨土聖賢錄等所明,故吾人今當勤念南無阿彌陀佛。 第四日之開示:昨講建立彌陀淨土之三經一論,然念阿彌陀佛得往生極樂淨土之法門,布在經論,種類甚多:若華嚴中,有普賢十大願導歸極樂,法華經中亦有往生極樂淨土之說。他若鼓音王經、般舟三昧經、悲華經等,均講到阿彌陀佛;而楞嚴經大勢至菩薩,亦明以念佛法門來此土度人往生極樂。且眾經而外,各種之論,除曾講之大乘起信論、往生淨土論,尚有十住毘婆沙論明易難二道,以念阿彌陀佛為易行道。又若攝大乘論等,亦曾論及念阿彌陀生極樂之事。又若中國之蓮宗祖師,自初祖至十一祖,固皆為弘修彌陀淨土行者,而天台宗之智者大師,慈恩宗之窺基大師,律宗之靈芝律師等,皆廣事闡揚;至禪宗之永明,且兼為淨土宗之六祖,均以念阿彌陀佛往生極樂為不退轉法。經論既稱頌讚歎,列祖亦弘揚修持,無不以念阿彌陀佛為學佛之遍行必修法門,故釋迦牟尼佛雖為此土之教主,而普通人竟有不知其名者;而於阿彌陀佛則無人不知!足見阿彌陀佛之普及中國,幾可為佛教代表。由此淨宗大德,乃說十方諸佛無此念阿彌陀佛法,不能成普度十方眾生,無此念阿彌陀佛法,不能究竟成佛。從五逆凡夫至等覺菩薩,三根普被,萬類齊收,佛以此法度眾生,眾生以此法成佛,因此我等當專心勤念南無阿彌陀佛。 第五日之開示;前四日已將阿彌陀佛往生極樂法門之全體大用約略講明,惟念佛修行往生淨土之義,在世俗及佛教之中,尚多疑難,今再行解釋以固信心。如古今文學家,以文學眼光鑑賞彌陀經等所說極樂世界依正莊嚴,謂如藝術家憑空構造之想像,與題詩作畫一般,聊為精神之寄託而已。其實不然,如今之科學界,已證明天空中有無數世界,既有無數之世界,即有苦樂好壞之區別,而或苦或樂,均為各別因緣所成之結果,以阿彌陀佛之願力及無量清淨功德,所成極樂世界,從因至果,乃確為事實而非想像也。復次、哲學家則以彌陀淨土視為所懸想之目的,但從釋迦牟尼佛大智慧光中,如實見到無數世界中有此彌陀淨土,故各種經論重重詳說,而哲學家以為說極樂世界之各種安全,唯在造成人生將來之趨向目標,亦其實不然。故彌陀經說:『阿彌陀佛成佛以來於今十劫,今現在說法』。然則文學家、哲學家之誤謬觀念,應當除掉,以堅固念阿彌陀佛之信心。且佛教之中,除淨土宗外,尚有各宗之說,亦間有動搖念佛往生之信心者。苟遇習禪宗者問曰:汝今念佛者為誰耶?命終往生者又為誰耶?於此種難關不能透過,即可落在疑惑中而被阻止念佛之信心。若知世界一切唯心所造,是心作佛,是心是佛,現前以即佛之心,念即心之彌陀,命終亦以即土之心,生即心之極樂,則念佛求生淨土之信心,可以益加堅固。 第六日之開示:昨日已將世間科哲學及禪宗對念佛淨土法門之疑難,略為解釋;而法性宗之金剛經又云:『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見如來』;又云:『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與彌陀經等所說極樂世界種種莊嚴相好,初觀之似乎同是佛經,意義自相違背,或因之發生疑阻而退信心。但深究之,則知金剛經等專明法性,乃佛依真諦而說;彌陀經等明染淨因果,乃佛依俗諦而說。然法性即染淨因果法之無相真性,故金剛經所明,不惟與彌陀經等無所違礙,而且更顯明彌陀淨土依正因果之法性,而於念佛更加深切。復次、唯識宗初學之人,以為諸法唯識,彌陀極樂,亦唯心識所現之境而非實有者。然淨土之為實在有,乃以從因所成之果而說,凡因果皆不離識,故唯識正顯淨土之實有。又、唯識宗以彌陀淨土為報身佛土,故云要初地菩薩方能往生極樂,勸凡夫念佛發願往生,不過令種善根以作因,非命終即能往生。然按十六觀經所說九品往生等,確兼通變化身土,故二乘凡夫可往生。如此種種疑難,若皆能消釋,則於一切經論無不可融會貫通,而念佛之信心,更堅固相續。 圓滿開示:前於念佛往生淨土法門,宗要既明,疑難亦釋,則吾人於此但應精進修習,更不須多說矣。然於此法門,實行修習,有信、願、行三字訣。信者、信釋迦如來與六方諸佛決無虛言,並信阿彌陀佛能接引往生。依信發願,乃願臨命終時決生極樂。依願修行,如讀誦經典,廣修福田,尤在專心念佛。念佛雖有實相念佛、觀想念佛、持名念佛之別,其切要者、端在執持名號。由此可知七日中,專念彌陀聖號,功不唐捐。惟願同行念佛者,從此精修淨業,更不懈怠退墮,個個於此生中,達到出離六道,超越三界了生脫死之目的。修建念佛七道場者,亦可以念佛之功德獲福無疆,一切災障無不消除,一切吉祥無不成就,發菩薩心,修菩薩行,自度度人,同登彼岸! (黃清渠記)(見彌陀淨土法門集) 主席南普陀寺法語 山門授拂 拂去浮雲,青天白日,不二門開,凡聖同入。 彌勒殿 一笑相逢皆舊識,龍華三會莫蹉跎。 韋馱殿 戡天縮地逢今世,護法安僧仗將軍! 佛殿授如意 色見聲求行邪道,分明現前復何物? 大士殿 盡虛空界是南海,是故此中常現身。 法堂授柱 深居不露,誰是法中王!接物應人,還他木上座。 方丈授印 臨濟家有云:「三要印開朱點窄」,如何是南海普陀山觀世音菩薩? (滿智記)(見海刊八卷五期) 主席雪竇寺法語 ——二十一年重陽日記—— 步抵山門下,說法語云: 八字打開, 一塵不立, 四明第一山, 中道從容入。 暨向彌勒佛又說法語云: 攝化閻浮, 應居兜率, 時時示時人, 時人自不識。 復又轉入彌勒佛龕後,向韋馱菩薩說法語云: 戡天縮地逢今日, 護法安僧仗將軍! 後至大雄寶殿,參禮釋迦牟尼及諸佛菩薩,又說法語云: 巍巍堂堂, 眾聖中王, 現身雪竇, 不離華藏。 繼行至方丈,即陞座云: 禪門艷稱雪竇頌, 海外猶傅碧巖集, 今日當場拈出時, 清風匝地起何極。 (玉慧觀記)(見海刊十四卷二期) (附註)本文自「浙東名山雪竇寺紀遊」中錄出。 岐山入院法語 ——三十二年十二月三日—— 山門:剎海無邊,不離岐山當處;人天普會,同入不二法門。(舉杖指門云):入。 關帝:好憑忠烈氣,永護法王城。 韋天:驅天役海逢今日,護法安僧仗將軍。 佛殿禮佛:虛空消殞,何處睹後夜明星?華藏莊嚴,即今是寂場端坐。 祖堂:一從山闢寺開後,殃及兒孫何日休。 方丈陞座拈香云:一祝佛法昌明;二祝中國勝利,世界和平;三祝寺眾安和,道業增勝。錐古云:透出金剛圈,吞卻棘栗蓬,銅頭鐵額盡在我山中。歧山自放祖開創,至清季得志祖中興,而座下龍象濟濟,八指頭陀亦徹悟於苦行隊裏,分燈塵剎,久為湘南禪窟。山僧今日陞座,更說何話呢?(卓杖云):岐嶺恆禪一代宗,曾留八指苦吟縱,到來我也無餘說,拋與人人棘栗蓬。(環顧左右),當筵龍象!還識新岐山之棘栗蓬嗎?(良久云):去私戒懶,為公服勤。(下座入室) 次晚班職茶話:眾請開示棘栗蓬,乃云:這是思量言說不到,也是思量言說莫窮的,必須人人自參自悟。今且曲垂方便,略開一線,即為前日所開示:「去私戒懶,為公服勤」八個字之實踐。乃與眾約:本寺佛學院即日復課,未滿十八歲者,咸須聽課二時,勞作一時。十九歲至四十五歲者,每日勞作三時,殿堂、坐香均隨眾。四十六歲至六十歲者,亦須殿堂、坐香隨眾,並輕便勞作。其農林生產勞作辦法,由庫、客二寮職事議定實施。六十一歲以上者,念佛堂念佛。七十歲以上者,悉聽自在。 (見海刊二十五卷四期) 日災祈安道場說法 邇來世界各國,疫癘、刀兵、水火等種種災禍,無處不有。自歐洲大戰以來,天怒人怨,舉世惶惶,幾乎無日不在恐怖之中。吾中國連歲干戈,匪盜蜂起,飢饉、瘟疫等為禍尤烈,自救不暇,遑言救人!惟日本國富民殷,似覺安樂,不意此次亦遭地震海嘯等絕大之奇禍,是則全世界幾無一安樂土矣!然尋此等禍原,實由眾生同業所感,此業云何?即起於一種我執分別。如人凡對我身務求尊榮。我國務求強富,我群務求發達,對於他身則無不排斥,他國無不欺侮,他群無不摧殘。由此我執,則有彼此人我等種種分別,遂生貪、瞋、癡、慢一切煩惱,乃至造十惡、五逆等業。惡業集積,待時而發,故有今日之惡果。是故今日若論救災免禍,非發廣大心普救全世界一切國土眾生不可。何以故呢?以此等災禍,原為全世界的眾生惡業所感召,若專就一身一家一國施救,則決然不能,然則、今日論救災的方法,究竟云何呢? 不於國際起分別,是故世界大吉祥。 (見海刊四卷八期) 法苑成立日說法 第一義諦,離言絕義,直觀諸法,無不頭頭即是,故此第一義,即不可說。如佛之真義原不可說,是名佛之第一義諦;穿衣吃飯亦各有真義不可說,是名穿衣吃飯之第一義諦。惟人人不能於此第一義諦明白了知,故有求知之慾望,乃有教育以應其求,此為普通教育之第一義諦。其能適合社會環境,隨時趨勢,無論何種事業,而能行大工作,利益人群,及能得其適當之境,斯乃圓妙第一義諦。故前所謂龍象眾,此龍象眾、即為有大志大能大力者。故教育家以此能達適當之境,即為教育之第一義諦,乃至實業家、政治家之佛法,莫不如是。惟欲覓此第一義諦,即三世十方皆不可得。但須明白佛心根本原理,又能適從因緣時節,則為皆圓滿第一義諦。故今日法苑成立,說此第一義法。然平常之人,往往視佛法為離絕一切,徒成想象。而六祖大師則曰:「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惟當處究竟即第一義,若不如此,不啻求角於兔。故不明因緣方便者,即為如是,且佛法不可執一式一語一理以為佛法,以佛本離執,是故第一義諦了不可得,而佛法妙用亦盡在此!非必隔絕一切方稱為法。是以能悟佛者,則處處是佛,否則處處煩惱。況種種皆為因緣成就,故不可祗知有己,不知有人常相乖隔。金剛經云:「無我相、無人相」,是以必須離去。 (見海刊八卷二期) (附註)原題「法苑遊化大會之說法」,今改。 在光孝寺上堂法語 卓杖云:咦!大地平沉矣,虛空粉身矣,須彌納在芥子矣,毛空吞卻大海矣。諸仁者!要會第一義諦麼?會則直下會,不會且濫打葛籐去也,落七落八,要且怪不得野僧無禮。經云:文殊師利既入其舍,見其室空無諸所有,獨寢一床,真空不空也。眾相歷然,一心宛爾,要知人人有箇獨床維摩詰,普天普地,無名無形,為一切世間法所不能埋沒,亦為一切出世法所不能羅籠,昧之塵劫沉淪,悟之頓同諸佛;回光一照,本來現成,即當前大眾便不異文殊師利眾咸會維摩詰室也。雖作如許分別,要且都沒有交涉。只今本寺護法某某居士設齋請法、植福延齡,當機一句,畢竟如何?遞杖云:無量福光無量壽,持取自性阿彌陀。 (象賢記)(見海刊五卷九期) 主席南普陀寺是日有信士弟子請上人上堂 卓杖云:若論第一義諦,未進山門,早已落二落三了,何況來此搖脣鼓舌?然既有今此一會的時節因緣,也不可教令空過,且來與大眾閒話一場。常云:供養佛法僧三寶,佛法且置,如何是僧?若云和合眾,一一國家,一一民族,一一社會,一一世界,孰非和合眾!且一有情也為無數細胞之和合眾,一粒米、一莖菜、一滴水,也為無數分子、原子、電子之和合眾,此非和合眾,孰是和合眾?此是和合眾,孰非和合眾?於中云何有供養者、受供養者,及供養物之可得耶?則今日信女劉粉姑、張染姑、黃鸞姑、黃瓊姑、樹蘭姑、細花姑洎合會善信人等,飯僧請法,事又如何?須知正因無往而非和合眾,所以三輪體空,其福德不可思議!僧僧不亂之謂法,覺此僧法之謂佛,未曾舉箸動碗,已供十方常住三寶竟。此雖一場閑話,要亦有個出典,所謂「坐微塵裏轉大法輪,於一毫端現寶王剎」。卓杖,下座。 (滿智記)(見海刊八卷五期) 時輪法會設千僧齋上堂 ——二十三年在靈隱寺說—— 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義不可得,說甚麼一?試問大眾,當云何觀? 「如來所有性,即是世間性;如來無有性,世間亦無性」;「涅槃與世間,無有少分別;世間與涅槃,亦無少分別」。以無性故,無少分別,覓毫釐世間法不可得,亦覓毫釐佛法不可得。一向浩浩地說甚麼發心學佛,弘法利生,而尤以禪祖西來,直指見性,密宗灌頂,即身成佛,最為人所欣慕。殊不知纔云直指,早曲了矣;性且不有,怎樣可見?何況六大本空,身不可得,說什麼即不即;五智非有,佛不可得,說什麼成不成?所以直指見性,即身成佛,都不過空拳引兒笑,黃葉止嬰啼。然不存佛法,非立人情;若留人情,便須佛法。例如提倡科學,而科學即建在因果律上,必明即空而假說,乃非迷信。故若懷救國濟世之願,即應於時輪壇中,虔誠頂祝。如起植福消障之心,尤須於金剛座下,至心拜求。今日時輪金剛法會設齋供僧,以無所住之方便,行不取相之布施,廣結眾緣,普攝群機,功德無量,作何讚揚? 國民康樂世安泰,都在佛恩普濟中! (見正信四卷一期) 為震華法師封龕 諸法剎那生,諸法剎那滅, 剎那生滅中,無生亦無滅。 茲維:震華法師,乘如實願,興化人間。具戒寶華,參學超岸。一坐道場於京口竹林,作育僧才而勤講述;再轉法輪於滬濱玉佛,弘布聖教而著史文。處聲華能澹泊,歷紛擾常寧靜,卓然僧家師表,信乎佛門龍象!老朽心識其人於十年前所刊之僧伽護國史,去年受禮請來玉佛講經,始知法師已積勞成疾,退休養息。間曾頻來晤對,談其興化僧志及編佛教人名大辭典等,擬刊老朽所講中國佛學,並計劃將訪問緬印攜歸文物運滬展覽,皆事關宣教弘法,言不及他。方冀盛年康復,終能大展其興教濟世宏抱,何期去秋以來,憂患屢經,病情反覆,延至丁亥年二月十八日酉初,卒以不起,才得世壽三十九歲爾,殊不能不為眾生福薄,至教莫昌哀矣!然法師佛心早印,妙契真常,遍法界是沙門身,云何有滅?盡虛空為沙門龕,復何可封?(卓杖云): 震開三德祕藏,華落一實全彰。 三十六年三月十二日,在玉佛寺般若丈室。 (覺群二卷三十七期) 為福善法師封缸法語 福善法師:你之一生行履,你應自知,無待老僧饒舌。惜乎盛年遽逝,壯志未酬!然聞你於臨終前五六小時,屢呼要出去了,要出去了,可徵預知時至,定能一靈不昧。積年學教明理,當返觀本真如性,了無生死去來之可得;但從緣幻化,則兜率內院十方淨土隨願往生,再來人世弘法,亦本分內事。今為暫置遺骸,舉行封缸。(遞封條云): 十方無壁落,當處得安閒。 民三十六年二月二十一日。 (見覺群二卷三十五期) 為王慧力無常說法 法語 依有力慧,運即慧力,十五年前,頓入佛律; 十五年來,廣布法益。正信長留,江漢無竭! 祝願 方冀藥師延留東方,何期彌陀已接西方! 唵、啞、吽、慧力!願無往而不吉羊! (見正信四卷十期) 誄詞 嶽嶽居士 江漢之英 家敦孝友 商著賢聲 在群在國 義勇成名 及其皈佛 既智且仁 慧樹正信 三寶昌明 力拯災難 普度眾生 勤奮精進 菩薩之行 一十五載 契以至誠 化緣方永 何忽捨身 追念功誼 實慟余情 虛空有盡 悲願長存 覺靈不昧 應同此心 起龕法語 王森甫理事長慧力居士: 其生也直 其逝也善 直性不生 善德常湛 常湛不生 何去何住 不生之生 無逝而逝 逝八七餘 佛聲相續 今日起龕 功行滿足 起 舉火法語 王森甫理事長慧力居士: 五蘊非有 四大本空 通身般若 法界常融 般若火聚 腦後神光 四邊莫觸 一性圓常 一性無性 中邊絕待 大火聚中 得大解脫 火 (見海刊十五卷九期) 悼羅奉僧院長法語 悲智充足,年力富強,方期久現宰官身,廣行菩薩道,何乃遽捨閻浮,忽昇兜率?惟冀親承不退法輪,速現再來人瑞,南無當來下生彌勒佛!羅奉僧院長慧安居士之靈!丙子春季,太虛書於雪山。 (見正信八卷五六期合刊) 寧波七塔寺歧昌老和尚八十冥壽啟 寧波七塔報恩崇壽寺歧昌老和尚,為太虛之授經師。本年夏初,展禮授經故居永豐寺,距師圓寂垂十年矣。寺由師再傳法徒妙安住持,已煥然一新,求師之手跡遺文而不可得,為悵然久之!頃師之法子七塔寺方丈本舟和尚等,以本年十二月二日——即古歷十月十五日——為師八十冥壽之辰,將於七塔寺禮佛稱慶,囑為文以彰先德。顧太虛雖以八指頭陀之介,親炙於師者幾二年;亦祗識得師無疾言,無遽色,溫文爾雅,恭穆淵懿之品德而已。於師生平事跡,殆茫然其未有知。無已,姑摭采所傳聞者以述之: 師鄞縣江東錢氏子,幼作沙彌於永豐寺,讀書塾中,與故邑紳董淡生等同窗,咸歎為弗如。詩文學六朝而能端莊,書法趙松雪而姿媚中有蒼勁氣,故甬中文學士靡不推重。具戒後,與八指頭陀、諦閑法師等為友,乃於宗禪、教理亦深入玄奧。尤擅音聲佛事,遜清光緒間,川、湘、蘇、皖遙及晉、冀之修建水陸道場者,皆禮聘師為內壇正表,師以之遍遊長江、黃河流域,朝四峨、五台,登覽衡、匡、金焦諸勝。若夫普陀、雪竇、天台、天竺、天目、天童之近在浙東西者,更不待言。因此遐邇識與不識,皆慕水月法師名,水月乃師之別號也。全國知名佛教緇素之詣四明者,必造訪師居。師乃能潛隱斗室中,遍參當代之善知識,德望亦以日隆。 師一生功業之犖犖大端:首為輔佐且繼承慈運老人之中興七塔:舊名棲心,明時分南海之燈,曰補陀寺;至清季頹廢已久,師既嗣法慈老,以慈老自天童、雪竇退而住持七塔,新立叢林規制,僧眾雲集,饔餐維艱,師既慨然斥永豐寺所有田充七塔齋糧,於是七塔寺始稍有恆產,漸蔚成與天童、育王鼎足而三之一大剎。宣統二年,慈老示寂,顧其時內既絀財而外又多故,慈老嗣法數十人,咸以為非師不足繼承慈老,以竟中興鴻業。師不獲辭,搘拄其間者數年,遂安奠七塔之基石,迄今蒸蒸日上而未已。次為輔佐且繼承八指頭陀護弘佛教:光、宣至民初間,八指住持天童,適值全國提僧產興學校之風起,時各地設僧教育會為護持教產弘揚佛化之圖。八指身任全甬、全浙以至全國之重,而根據地之寧波則多藉師臂助。民元、八指辭世,寧波之僧教育會改組為中華佛教會分部,既舉師為之長,凡七八年,今甬中佛寺僧業之盛冠全國者,師與其力。而寧波之佛教孤兒院及三寶經房,亦師之手刱而垂續迄今者也。師詩筆俱富,而書札尤精妙,身後竟蕩然無存,使今日已無可徵錄以傳後者,斯則最堪遺憾者也!第師之學行粹美,德業俊瑋,固昭然照耀丹山赤水間,當與如來寂光同其金剛不壞,豈惟足以壽世而已哉! 民國二十二年十月二十五日,受經學人太虛拜譔。 (見海刊十四卷十二期) 式海法師六旬壽序 近今世變繁劇,而佛門亦時在驚濤駭浪中;非有真修實行之士,自立立人為之砥柱,則法輪之轉幾乎息已! 迴憶癸丑春,予初識法師於寧波觀堂,儀肅神泰,不愧天人師表!時設佛教宏誓會,從之者皆一時龍象,茲彈指十五年矣。雖則渺隔河山,不復一面,而道貌天情,深印吾心,未嘗不躍如也! 今歲、法師六旬大慶,弘誓、會友、靜安、諦閑等,發起在五獅山明因講寺,為法師傳放壽戒,藉結法緣。語予以法師生平德業,予因得銓次,以稱慶焉。 法師籍溫嶺,族姓蔣。髫齡敏而好學,弱冠遭父喪,懷出世心,為母氏阻之未果。荏苒數載,始投常樂寺靜師剃落。又二年、具戒於長慶寺靜安和尚,返常樂寺習禪。嗣以雲泉法師策發,研心經教,至是於戒定慧三學已堅築其基也。 嗣後、出任常樂僧主,請文權法師講彌陀疏鈔。已而從同環、成蓮、慧明諸法師遊,研習法華、楞嚴、彌陀諸經,及天台法華玄義、摩訶止觀等,遂入成蓮老人之室,卓然為台家宗匠矣。 年三十七,開講法華於五峰流慶寺。自時歷應諸方之請,講經無虛歲,以法華為最多,次為楞嚴、淨土諸經,及天台教與維摩、起信論諸部。所至法緣肸響,為學人所欽佩。曾住持流慶、明因兩寺,恆節衣縮食,興建以隆三寶。延慶諸剎之延為寺主,皆辭不赴,唯志切宏化,孜孜以作育僧才為務。清季、任江蘇僧師範學校教授,歷辦佛學研究社於平湖報本,寧波觀堂,而以明因為最久。迄今巋然為浙中法幢,求學之僧,聞風歸趣,人稱一時之盛。惟法師恬退有廬山慧遠風,學者皆不事譁競,故時人多有未知者。其篤實堅貞,勤脩淨業,蓋非二三掠浮譽於塵俗者所能跂望也! 於戲法師!可謂續佛慧命,即身成就無量光壽者。至師為詩古文辭,渾雄深厚,書法清遒,特其緒餘耳,不足為法師壽也!諸友之欲為法師壽者,庶其不以予言為謬歟? 民國十七年春月,後學太虛和南謹撰。 (見海刊九卷一期) 萬定禪師壽言 萬定禪師,法諱先禪,浙江樂清人。年二十六,覺悟世相無常而出家。慕迦葉風,習頭陀行,居山熏修。且曾二度掩關。為則願法師入室弟子,於天台教觀,頗明宗趣。師之德學,為浙東緇林所推崇。於興造寺廟,得方便慧。樂清之白鶴寺,永嘉之妙智寺、護國寺,皆藉師之力創新重建。而護國寺之片瓦寸柱,無不是師一手所經營者。近且規劃杭州淨慈寺,建其水月道場焉。師性灑落,行徑無礙,得失不縈於懷,毀譽無動於中。故能獨往獨來,氣吞宇宙;非行深般若,密達解脫者不能。今年夏,適逢師六十壽辰,其法徒東量,主席護國寺;其剃徒象賢,服務於余所主持之閩南佛學院。本其於佛事門中不捨一法之意,就護國寺講維摩經,以此功德,用慶師壽。此亦所謂不捨有為法,而起無相者歟!系之以頌曰: 如來設教 方便多門 莊嚴梵剎 淨土淨心 水月道場 空華佛事 智悲交融 所行無滯 建勝幢於處處 映帝網於重重 量同法界 壽等虛空 民國壬申孟秋浙西弟太虛合十謹撰。 (見佛學半月刊第四十九期) 心忠尼六旬壽言 心忠大德,祥瑞法師之母也。以今值六旬,其數十年之苦行,不可湮沒無聞,因述事略來曰:『母出江都杜氏,年十六持觀音齋念佛。十九歸同邑吳氏,鄉里以孝敬稱。翌秋孕瑞,吐葷腥不能食。逮二十五歲,因睹殺魚而永斷血肉。脫離吳氏,入菴靜修,時瑞才五齡,依繼母癡若啞。九歲投母菴讀孝經、神仙傳,意慕神仙,聞母談素食念佛志學之。母憐其稚不之許,禱觀音前誓之而驗,自茲侍母修持。已而母受優婆夷于福緣寺。瑞年十五,亦辭母依同邑長生寺性蓮老人剃度。母誡之曰:「余一生不嫌粗糲,汝為僧不得應赴謀衣食」。入民國,母亦披剃性師座下,受比丘尼戒。長生寺旋由普師住持。兵毀後,母發願募修,奔走城鄉,日持七萬佛號為恆課,人益敬仰之。瑞年十九,普師授以記莂,母堅誡勿繼任住持,使十方成剃派,退人信心。瑞乃於民四步禮五台。迨長生寺修建工竣,民八普師交退,瑞奉母再朝五台。及長生寺易人住持,得揚州劉、吳、楊三善士,為母葺德勝菴居之;瑞因獲參學諸方。母募緣道途受熱,致頭患瘡瘍,每剃髮無完膚,人以作善無好報為母惜。母曰:「此夙業也,安知非重報為輕受耶」?如是歷十餘年無悔意。民二十瘡甚,聞虔誦彌陀、觀音而睡熟,及醒,頭病若失。瑞時在淮安辦楞嚴學院,視疾抵揚,見母已頭生新髮,佛菩薩加被,迄今康強弗衰,母之精進亦數十年如一日云』。余以大德真不愧出家之大丈夫,而瑞師亦善養其志,足為近時或夫婦或母女或父子或母子俱出家者法,且足令有始無終者愧誡,乃銓次所聞,為當世賢哲告。 雪竇山人太虛。二三,三,二四。 (見海刊十五卷十一期) 京都南禪寺祭一山國師文 時民國十四年十一月十六日,赴東亞佛教大會中華代表釋太虛等,供具清香淨水,鮮果新蔬,仰白於一山國師之覺靈曰:維應真之有自,誕天台之聖鄉。由教麟而宗鳳,傳佛燈為國光。主淨慈之名剎,坐寶陀之法堂。受時皇之別請,策玄駕於扶桑。得傾國之歸敬,闢南禪之道場。隆三顧於帝眷,流千載之德芳!我華夏之釋裔,會法友於東邦;欽風烈兮猶在,陳蕪詞以讚揚。願寂靈兮垂照,張聖教於八荒!稽首頓首,再拜具疏。 (見海刊六卷十二期) 追薦班禪大師疏文 容顏甚奇妙,光明照四方,我適曾供養,今復還瞻仰。 茲有婆婆世界一四天下南贍部洲東震旦土,中華民國國民政府及所屬蒙藏委員會等各機關,為追薦護國宣化廣慧圓覺大師班禪額爾德尼,由主薦考試院院長戴傳賢,率同與薦人國府印鑄局局長周仲良,蒙藏委員會參事趙鎮,追薦會籌備幹事葉樹三等,恭詣重慶北碚縉雲山漢藏教理院,奉持釋迦如來遺教,設壇修建追薦法會。特選於三月八日開啟,至十日圓滿,諷誦金剛經二百四十卷,阿彌陀經七百二十卷,彌勒菩薩上生經下生經各二百四十卷,敬具香花蔬果繒蓋幢幡,虔誠恭敬,以此功德而為之禱祝曰: 弘誓持正法,護世濟民生,茲值災難劇,捨眾忽歸真。 敬修釋尊教,願見速轉生,德化敷遐邇,國泰天下甯。 中華民國二十七年三月八日,主壇沙門太虛等謹疏。 (見正信十一卷六期) 木村泰賢逝世之悼言 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木村泰賢教授,蓋近年傑出之梵文佛學學者也!努力為原始佛教之研究,頗著成績;而試為佛教哲學及心理學等之刱作,亦斐然可觀!且其年齡未高,前程正遠,吾人方注以無限之熱情希望,不圖於本年五月間乃以逝世聞,於世壽才得五十而已,不其大可悲悼哉!且前田慧雲博士逝世於本年三月間,村上專精博士逝世於去年八月間,予先曾讀其著述,對于村上之佛教統一論,尤有心契;而民十四出席東亞佛教大會,又得與二博士晤談,聞其逝世,為之憮然!今乃又聞木村亦逝,尤加悼痛!以村上、前田春秋已高,其為學術之貢獻,垂盡其蘊,而木村尚在發展之途也。余為世界佛學苑之設,正有需若木村博士者相與資成,今乃不獲再與博士相述也!回憶廬山、東京之抵掌劇談,能不愴然欲涕耶! (見海刊十一卷五期) 悼德瑛尼 先輔辦佛化之女學,為主持尼學而剃度,十數年為佛教女學而犧牲之精神,示為全中國佛學女界之先導而不朽! 悼玉慧觀居士并勉正信會員 應勤勇精進佛教之新事業,以繼續慧觀居士之願行,證法身無量壽,當處淨土。 追悼熊秉三張仲仁兩先生 熊、張兩先生之道德文章,政治慈善,已皆為世人之所共知,茲不贅述,而比因國勢危迫,熊先生方以憂傷暴卒聞;而張先生又突來被辱殉節之噩耗,張先生之乾坤正氣,尤使全國人心震悼為中外之崇正義公理者所同欽仰,亦實中華民國可歌可泣之一頁榮哀歷史!余自民國八年講維摩於故都,與兩先生相識以來,叨有十八年之友誼,悲感不能自已。試就兩先生於佛教之關係略言之: 秉三先生民元至民二間任國務總理之時,正值國事未定,全國佛教僧徒寺產大遭豪猾摧殘掠奪,八指頭陀寄禪老人奮起率全國佛徒為護持及振興佛教之運動,組設中華佛教總會,全國佛徒公舉寄禪老人為會長,並得先生欣然擔任為副會長,於是民二後佛寺僧產始奠保障基礎。已而先生謝絕政治生涯,辦香山慈幼院等,二十餘年來專從事救濟生民之慈善事業,對於南北各方之弘護佛教法事,靡不隨喜參加。民八、故都人士發起講經會,請余講維摩詰經,因是時與先生往還。前冬在滬上與先生晤別,適周二年,而先生憂國心重,並因所辦平滬之慈幼等公益概淪敵區,竟於香港身故,能不追念護持佛僧之功德,告吾全國佛徒以同聲一哭也哉! 仲仁先生藹然仁者,民八故都講經會,蓋嘗與莊思緘先生等共同倡導。旋隱居吳門故里,民十四曾發起於蘇州北塔寺請余講仁王、楞伽諸經,有李印泉先生等昕夕晤談者歷三月餘。自是先生潛心誦佛,雖未始出為號召宣揚,而在吳縣在蘇省每關於拯濟人民疾苦,保全地方名勝,護持僧寺,解救危難,固無不本菩提心菩薩行以行之者,則先生乃佛心而儒行者也。宜乎有此高風亮節之末後光明,以彪炳宇宙,照耀人寰,植立中華民族復興之元氣! 嗚呼!兩先生逝矣!余尤有深感者,則吾全國全世界之佛教徒,幸毋空談自逸,當持般若禪定,學兩先生之救人濟眾,則世間乃得佛教之真益。 (見海刊十九卷一期) 追念王一亭長者 一亭長者關於革命之歷史,社會之貢獻,慈善之濟人,書畫之名世,從政府以及各報紙言之已詳,不再贅述。余頌致一聯云:「慈善救人,佛門護法;書畫傳世,海國飛聲」。今日專就其信佛因緣護教功德一申論之: 長者於民二革命失敗後,即專致力商務及慈善公益。初以歷經危難,皆仗持誦觀世音菩薩獲救,故對於大士之救苦難信崇甚虔。每年到杭州天竺,並數年一到南海普陀以進香朝拜。平常畫贈人者,亦以題:「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之大士像為多。民三至民六,余閉關普陀山錫麟禪院。民四夏、長者以朝山訪予禪室,相談甚契,題七絕二詩贈余,為余與長者晤交之始。民六、余出關後赴台灣、日本經滬,長者餞之,自是於滬杭各地往還甚密,二十餘年如一日。超山訪梅,廬阜逭暑之同遊,以詩唱和,以畫投贈,猶為賞心樂事。 民六、上海有組設中國濟生會者,以所謂濟公活佛主壇扶乩,頗施醫藥及推行賑災等慈善事業,長者亦於壇皈依濟佛,法名覺器,由是稱佛弟子。而濟生會推長者為會長,每年籌賑南北災難,恆集資數十萬數百萬元,而長者遂為上海乃至全國慈善家之巨擘。滬上之各善堂與諸慈濟事業,鮮有不藉長者以為之號召者。靳君雲鵬,歷長軍政,近年甚深佛學,其抱負甚高。民廿四抵滬,獨下拜曰:三年一總統,而數十年數百年纔有一菩薩,稱長者為當今之一活菩薩,其善行為並世人士之傾倒如此。 余與長者道誼之情,則尤深在佛教之弘護。民七、滬上初有居士林之發起,推長者為副林長,與余所組覺社同為滬上最初之居士講修團體,而居士林發展為世界佛教居士林,自建大廈,并辦圖書館、學校、醫舍、書局等。民十六後均長者任林長。民十三四年另有覺園、淨業社之設,長者亦重要分子。後起之中國佛教會,迄今借設辦事處於其中。 民十四、日本開東亞佛教大會,中國去代表團三十人,余為團長,長者偕往,猶多助力。在民九至十六間,各地時有毀奪寺產之事發生,藉以呼籲營救者,時仗上海十數寓公所立佛教維持會之名義,而領銜則程雪樓、馮夢華、施省之及長者等也。故一時為各省寺僧所共仰為大護法。至民十七,內政部訂管理寺廟條例,邰爽秋等又有廟產興學之運動,抗救者余於南京設中國佛學會籌備處,以籌開全國佛教徒會議,長者等在上海覺園亦立江浙佛教聯合會,遂於民十八以十七省代表成立中國佛教會,用非常手續得將會章請中央黨政機關備案,蓋全出長者與余之關係。至民二十,改成立法院通過之監督寺廟條例,於是全國寺產稍堪保障。余以國教會不能興僧教育以整僧寺制而辭退,長者力倡多辦慈善事為護教要圖,亦鮮施行!故始終支持國佛會,對余仍每多同情而期有以調協其間也。 嗚呼!長者逝矣!能以菩薩慈善心行維護佛教者更誰望耶?此則令余低徊思念而不能自已於心者也! (見海刊十九卷十一期) 慟福善 福善:我在寧波因得了本光和松月的信,說你十二晚突然得病沉重,所以十七日雖大雪繽紛,春寒陡峭,多人挽勸緩行,我卒決然登了江亞輪船,于翌晨在葦一方丈等碼頭迎接的汽車中,回到了相別將兩月的玉佛寺。一進寺門,葦一等要我先歸自寮,但我不遑休息,即從庫房上樓入你的臥室,一看臥著的病容,頓令驚惻萬分,面皮發黑,口目腫不能開。你聽到了我的喚聲,兩手抓住了我撫你的手,慘不能言。我終於說了幾句安慰話,幸你的神志尚清,啟導正念,默默祈佛菩薩加被。 歸寮,葦一與遠塵退居及寺中各職事等來晤告,震華退居雖臥病亦差僧致問。察全寺上下人等,皆對福善極愛護關切,並請有名醫二人診察調治,予心稍慰。余復為訪得名醫二人,有當日及次日先後診治,斷定為痘疹,顆粒不分,元氣不能抵抗,難發濃漿結疤,病勢臨危,而湯藥已不能飲下,祗有仗佛力感應。余遂于佛前默誦咒水半杯,持令服飲,乃神志獨清,竟能自行坐起,完全飲下。看護人相告,似有起色。原看二醫,仍為打針診救。至翌晨二十日,時暈時醒,開口屢呼要出去,並云要到大師的地方去。寺中為集眾佛殿,念藥師普佛,懺悔業障,祈消災延壽,余亦詣佛殿拈香禮禱,又親持咒水至床,醫生在續為打針間,仍能飲盡,並能開眼視余。而佛學院師生全體續為誦大悲咒觀音菩薩,延至下午,余仍為持誦藥師咒間,有人報云氣已漸微,院僧已為至床前念佛,及三時乃告氣息寂然,竟捨暖壽。嗚呼!要出去,要出去,其已預知時至。要到余的地方去,要到余的地方去,今竟何去?兜率內院與十方淨土,其隨願往生去。你之遺體,寺中主職自能善處;余已身意蕭索,疲不能作矣,慟哉! 回憶汝初見我,乃民國二十六年秋。全面抗戰初起,我由廬山入川,過武昌停留數日,視察世界佛學院圖書館,時汝為館中研究部研究員,以研究論文呈閱,略致問答,有英挺聰俊矯然不群印象。但汝名則我于廈門的現實等刊物,早知道了。二十七年汝由武昌先遷入湘,後轉來北碚縉雲山研究。但二十八年一月余應請赴貴州昆明,曾未相習。不久,汝為助講漢藏教理院新生學課,從此教學相長,教理之研究,彌加猛進。迨二十九年,我訪問緬甸、印度歸國,在縉雲休夏,遂加深策發。于暑期訓練班,命汝講「怎樣由凡夫學成菩薩」一題,汝于我亦時時入室叩求開示,冀為我諸弟子一不共之弟子。繼至三十年夏,熱烈之誠,有加無已,我于諸弟子平等護惜,分別教導,每每特抑止汝的躁進。默察汝于友生間不甚相得,遂應汝要求,命獨居渝羅漢寺,編發海潮音月刊。自是奉海潮音遷成都,遷衡陽,遷貴陽,遷渝太寓,于勝利後遷漢口,終還首都。汝與海潮音生命聯合者,凡五閱寒暑,中間尤于衡陽遷貴陽,貴陽還重慶,備歷艱危,汝均能運其才智,終免于難。這五年,汝對于我的熱誠益見堅強,我雖時亦嘉慰,但恐汝由憍矜致流誇誕,諄屬厚其德以培福,涵其性以增壽,以期養成剛健弘毅之全才,故對于汝偶有過愆,立痛誡斥,不稍予縱容。然汝雖或一時忿發,旋即懺悔,倍加禮敬。尤于復居太寓一年間,汝為校印人生佛教,並代周旋諸文化團體等,極盡辛勞。而我益切其磨礪,使汝青年之狂熱末由展舒,汝亦終無怨色。去春,汝轉任玉佛寺監院,並主持寺內佛學院院務。我因受玉佛寺請住寺講經,復因汝在寺兼辦覺群週報、佛學分會等關係,我留滬時,遂常于玉佛寺居住。觀汝心行漸臻平實,方喜汝學成而可任事,何期衰慵的我未死,汝方年富力強而先死,慟哉! 汝到閩南佛學院時,余已退交常惺法師為院長。汝之尊敬常法師,僅次于余。余乍見汝時,即有英俊不下常惺之感;今以汝之死,又不禁哀及常法師之早死,思及常法師而倍加哀汝之更早死。以常法師死時已四十四歲,生平懷抱,已略見展敷;今汝學纔成,而自主之事一未開始,身心俱健,醫生檢驗亦除痘疹無他病。竟以偶然卒罹天花而遽死,秀矣而竟不能實,為住持佛教,為弘揚佛法,余何能不哀?慟哉! 福善!你亦是一幻想家!你不時流露今後要怎樣孝順供養我,想像我活到八九十歲,你那時仍頑健如少年,服侍著老病以送我的終。現在、風燭殘命的我,仍風中燭似的殘存著;倒轉來我來送汝的終,為汝封了缸。慟哉!卅六年二月廿一日燈下,在滬玉佛寺直指軒。 (見覺群三十四卅五期合刊) 幻住室隨筆(十六則) 一 或閱弘明集,至南朝宋文帝與侍中何尚之,讚揚佛教之美,極盡玄致。時吏部郎羊弘保亦適在座,進曰:「此談蓋天人之際,豈臣所宜預!竊恐秦、楚論強兵之術,孫、吳進吞併之計,將無取於此耶」?帝曰:「此非戰國之具,良如卿言」。尚之曰:「夫禮隱逸則戰士怠,貴仁德則兵氣衰,若以孫、吳為志,苟在吞併,亦無取堯、舜之道,豈惟佛教而已」。帝悅曰:「佛門有卿,亦猶孔子之有季路,所謂惡言不入於耳」云云。 語余曰:夫術無專尚,合時者善,處今國競之世,誰不右孫吳強兵之術,左堯舜仁義之談哉?信如斯說,則佛教殆將不容於今之世乎?余曰:唯唯!否否!不然!詳佛之設教,雖毗重仁慈。而亦不廢勇猛,故滅惡務盡,如鷹鸇之逐燕雀,有魔必降,喻獅象之伏群獸,其顯於用者。可略見矣!抑強兵非嗜殺貪功之謂,乃除暴克敵以安國衛民者也。故仁慈實為強兵之元素,不仁之師,非暴則虐,雖暫強而敗彌速,飄風不終朝,斯之謂也。苟慈且仁,則視國猶身,視民如己,身首有虞,手足自捍,是所以中庸言智勇而必首之以仁,佛稱大雄而必本之以慈也。若抱定暴虐主義,以貪功嗜殺為唯一法門,則亦善者自善,余未敢苟為附和,而祗始終堅持曰:斷斷乎不可而已矣。 二 常人健時,想念紛馳,暴流急湍,最難截斷。獨至病時,精神恍惚,意識糢糊,恍惚中,力作一念,或觀身空,或觀佛相,猶人處闇室都無所睹,微光忽露,便見諸物。而其觀既成,不惟糢糊恍惚之境當即息滅,且身病亦將霍然,或由此得入佛法。故云:「疢疾益智」,良有以也。 三 古今之營建骨塔,乞碑銘於當代顯者,或文人,或平生知識,冀留一名於後世。然名之留否,不能必矣!若夫其人為舉世所不聞不知,而能以一碑一銘之力昭名奕世而不可磨滅者,余殆未之見;今乃於傳燈錄中得之。其說曰:匾擔山曉了禪師,世無知者。既寂,得留澄禪師為撰塔碑,禪門寶之,競相誦習,於是乎乃莫不知有匾擔山曉了禪師。余細玩其文,洵自有塔碑以來,未有如是之超脫雄放者。曉了之藉此留名,夫豈偶然哉!亟錄之以娛同嗜: 師往匾擔山,法號曉了,陸祖之嫡嗣也。師得無心之心,了無相之相;無相者森羅眩目,無心者分別熾然,絕一言一響,響莫可傳,傳之行矣;言莫可窮,窮之非矣。師自得無無之無,不無於無也;吾今以有有之有,不有於有也。不有之有,去來非增;不無之無,涅槃非減。嗚呼!師住世兮曹谿明,師寐滅兮法舟傾,師談無說兮寰宇盈,師示迷徒兮了義乘,匾擔山色垂茲色,空谷猶留曉了名。 四 史稱梁武帝生有異姿,孩時能離地而步,神光奕奕,一望便知其為非常人。又稱侯景執劍將犯帝,帝聲色不動,而景之心自然枯竭無餘,逡巡而退。總此數端觀之,武帝真不思議人矣!余嘗涉覽其解般若經義、二諦論、戒僧尼斷酒肉文等,皆為當時義學沙門之圭臬,萬世仁哲聖賢之用心也。至其自奉廉潔,清約成風,民俗為之一變;而諸王諸子及在朝諸臣,莫不受其感化,馴至宮幃之間,徵聲逐色之處,咸轉為清淨道場,殆又大乘經所謂應以帝王身得度者,現帝王身而為說法者歟!而無識儒生,眼光如豆,此種大人境界,本所不知,妄施詆諆,理原可恕。顧歷來學佛法者,亦往往不一詳其行實,祇依傍不契達摩公案一端,高揮大抹,或目為愚信,或謂其平生所為過不敵善,故致身囚國破,不數傳而亡。專以刻舟求劍、膠柱鼓瑟之管見,橫加論斷,以為能明因果之理,可謝儒者之譏,謬何甚哉!嘗試議之:梁武之身囚國破,不數傳而亡,安知非大菩薩權巧示現,俾悟世相無常,不可貪著,雖帝王之尊榮富貴,必歸敗壞,苦多樂少,不足懷乎?嗟夫!株守之流,盍一反思淨飯王種被殺於琉璃,如來往世壽止八十;曾謂以佛之神力,能足指按地,變娑婆同極樂,有一眾生嬰於疾苦,尚思救濟,豈獨不能彼拯迦維衛國之數十萬人民,而自延一劫二劫之壽命耶?此其故可以深長思矣! 五 佛經以牧牛喻修行工夫,屢見不一見。其立義亦不一向盡同,唯禪宗諸祖所云云,則大致無不彷彿。慈明禪師嘗作牧牛歌,頗說得親切著明,且錄入隨筆,以代書紳。歌曰: 牧牛童,實快活,跣足披衣雙角闊,橫眠牛上向天歌,人問如何牛未渴。回首看,家田闊,四方放去休攔遏,八面無拘任意游,要收只在鎖頭撥。小牛兒,順摩捋,角力未完難推掇,且從放在小平坡,慮上高峰四蹄脫。日已高,休吃草,捏定鼻頭無少老,一時牽向圈中眠,和泥看伊東西倒。笑呵呵,好不好,又將橫笛順風吹,震動五湖山海島。倒騎牛,脫布襖,知音休向途中討!若問牧童何處居?鞭指東西無一所。 六 中峰明本禪師,妙悟心宗,辯才天擅,博通群學,語必徹法源底,一字一句,海內奉為瑰寶,識與不識,皆尊之曰大和尚。譽傾朝野,化被荒外,而一笠一缽,放浪江湖,所至道緣盻蠁,未嘗自居,高古清約,尤足為後世風歟!茲采其語理淺而發省深者,雜著兩篇,雖糟粕餘緒,不足窺師堂奧,亦可見師之慧見妙辯,無乎不造其極,而莫不從大悲胸襟流出耳。 一曰「觀蝦蟆記」:夏坐皖山,偶立簷下,忽蝦蟆超伏踵間,驚畏喘息,似依人者。方疑其為異,俄而蛇至,遇人而返。蝦蟆驚喘猶未定,有小蟲至其前,亟起吞噬,略不少貸!於戲!方畏蛇之吃己也,其驚懼若此!能推己畏死之心而及物,安肯肆其吞噬如是耶?於此洞見眾生迷昧之情,曉如黑白。嗟夫!人之逐妄,處心積慮,有甚蝦蟆之不能推己者,遂述觀蝦蟆。 一曰「善人李生傳」:余偶遊異鄉、有傭工李生者,咸稱之為善人。因怪而問之曰:「彼庸工耳,能博涉古今聖賢之事乎」?曰:「不能也」。「彼必起居飲食有以異於人乎」?曰:「未見其異也」。「彼必有才術智巧精於世乎」?曰:「無是也」。「彼之言行必有以利物乎」?曰:俱非也。「然則稱其為善人何耶」?乃曰:「若李生者,雖受人辱而氣平,與人作而工倍,似不識世間是非憎愛之習。凡父母妻子親友閭巷間,以猥媟無狀之事,雜然交迫,皆泛應之無難色。人或不平以止之,則曰:惟恐不見役耳!雖死亦何所憚哉?由是里中無老稚,無貴賤,知與不知,見之皆稱為善人」。余慨之曰:彼一傭力耳!人尚不敢隱其德而稱之。嗟今之居聖賢之廣居,服聖賢之上服者,乃不思修身慎行,而反責人不己稱,較李生寧無慊於中乎? 七 楊文會居士,潛心佛理,數十年如一日,所造甚邃,尤殷殷以流通教典,獎進後學為心。余與仁山君,嘗同肄業於居士所設之祗洹精舍,今居士圓寂一年矣,仁山君以居士遺著二篇見示,吉光片羽,不可多得,亟錄入隨筆以代書紳。 一曰「鴉片說」:世人修善,名曰白業,世人造惡,名曰黑業。鴉片者,黑業之所感也。不觀夫雲棲施食儀乎?觀餓鬼身中所有罪業,猶如墨汁,以神咒之力,令其墨汁從足心流出,下入金剛際。今時黑業強盛,汲引此汁,從地湧出,化作罌粟花,鮮研可愛;及其漿滿,剖而出之,初見灰白,俄而變色,煮之熬之,則純黑矣,豈非餓鬼足下流出之墨汁乎?所最奇者,吸煙之筒,名之曰鎗,不知命名者何所取義也。靜言思之,乃恍然曰:鎗者,殺人之具也;舉鎗欲殺人,必以口對人,而火門對己。乃吸煙則反是,誠舉鎗以自殺也。嘗觀世人終日營營,百計千方,莫非損人利己;惟吸鴉片一事,則專以害己,此所謂天壤間至公之道也。往者、與英人講論刱之巧,英人曰:「熬煙之法,吸煙之具,皆造自華人」。益信業力招感,非凡心所能思議者矣!大凡世間毒物,人皆畏而遠之,鴉片之毒甚於他物,生者為土,熟者為膏,少許入口,即時斃命。而嗜之者,一見此物,喜形於色,誠不解其何謂故也!忽憶經中以世人貪、瞋、癡為三毒,始知內心之毒與外物之毒,同類相攝,其力最大,斷無他力足以勝之。雖父母撻楚,妻拏詬厲,至死不改。或問吸鴉片人應得何報?觀現在形狀,便可知矣。口鼻之間,臭煙出入,面目焦枯,殆無生氣;命終以後,必墮餓鬼中。焰口經中所救餓鬼,即此類也。待其墨汁從足流出,又為後人所吸,展轉相引,無有已時!非遇佛法教導,往生淨土,其能脫此苦海乎? (以上見佛學月報第一期) 一曰:觀未來世間治亂,莫能預知,然自具眼人觀之,則有可以逆料者。且就目前世界論之,支那之衰壞極矣!有志之士熱腸百轉,痛其江河日下,不能振興!然揣度形勢,不出百年,必與歐、美諸國並駕齊驅。何則?人心之趨向可為左券也。不變法不能自存,既變法矣,人人爭競,始而效法他國,既而求勝他國,日新月盛,年復一年,不至登峰造極不止也。或問:全球無衰壞之國,可與增劫時世媲美乎?答曰:迥不相侔也。增劫時世,人心純善,金玉棄而不取;今日號為文明之國者,全仗法律鉗制人心,始能貼然。牟利之徒,機巧百出,非極天下之豪富,不能滿其所欲也。又問:壞極而興,既聞命矣,至於興之極能永久不壞乎?答曰:不能也。或謂:何以知之?答曰:地球各國全勝之日,兵戈不起,生齒日繁。諺云:一人生兩人,十世一千丁。以三十年為一世,至十世而添人千倍矣!其中不無飢饉疾疫,耗折人口;減半計之,亦不下五百倍也。歷三百年而添人口五百倍,地不加大,何能容之?彼時先壞商務,繼壞工務。蓋各國齊興,貨物充溢,皆欲阻止他國貨物不令輸入,而輪船無用矣;貨物既不運售他國,則製造日減,而工人賦閒矣;工商以外,無生業者,不計其數,啼飢號寒,哀聲遍野,豈有不亂者乎?先興者先壞,後興者後壞。統地球各國,壞至不可收拾,所有文學、格致、歷算、工藝、一切盡廢,仍變為野蠻。向之人民五百倍者,減而賸一分,如現在之數;亂猶不止,必再減半,而亂事方了。爾時、人民敦樸如洪荒之世,此為亂之極治之始也。久之又久之,而禮樂文章漸次興起,治亂循環,如是而已。哀哉眾生!營營擾擾,果何謂也?或曉之曰:此夢境也,舉世皆夢也。然則亦有覺者乎?曰:釋迦、彌陀皆覺者也;十方三世一切諸佛皆覺者也。菩薩、羅漢、高僧、上士,覺而未至究竟者也。欲醒此夢,非學佛不為功。三藏教典具在,苟能用心,無不得入,而要以淨土為歸,方可醒此大夢也。 八 禪宗自雪竇開舉古之風,後代效習,日浸月淫,殆不可紀極。然能利用世間文字相,將般若光明,顯露得活活潑,如盤走珠,如珠走盤者,蓋難多得!雪竇以降,圓悟、妙喜、雪巖、高峰、楚石等數人而已。余最愛雪巖舉風穴云:『若立一塵,家國興盛,野老顰蹙,山河大地,不礙眼光。不立一塵,家國喪亡,野老安帖,盡大地要覓纖塵不可得。於此明得,闍黎無分,全是老僧,三世佛祖,齊立下風。於此不明,老僧即是闍黎,盡大地人仰望不及。老僧與闍黎,亦能悟卻天下人,亦能迷卻天下人。人貧志短,馬瘦毛長,要識闍黎麼』?這裡是:『四五百條花柳巷,二三千處管絃樓。要識老僧麼?這裡是:有意氣時添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洵可謂有平地陷人,墮坑落塹之手段者也! 九 余閱宗炳明佛論,至或問神本自虛,何故沾受萬有而與之為緣乎?又本虛既均,何以又分愚聖乎?既曰心作萬有,未有萬有之時,復何以累心使感而生萬有乎?瀏覽其答,未能詳盡。因思此為最有價值之問題,苟不能解決,則明佛論虛設也。持此義以語友人震明,且告以將代擬一答。震師固湛深佛學兼長于文者,即振穎答曰:『澄圓覺性,本屬虛靈不昧,元妙無倫。因不守自性,致妄生覺照之念,妄念既興,能所從起,能所既起,覺性乃漸次隱沒,覺性既隱,則識想為事,想相為塵,識情為垢,蘊界分立,萬有斯興,遂貪愛沾受,相與為緣。故識想盛而覺性隱,則下為愚冥;覺性顯而識想盡,則上為佛聖。聖愚之別,蓋基乎此』。余頷之,遂不復命筆。 一〇 禪宗初來,祗以言句接人。至江西一,始變為機用;至大慧杲,則又變機用為話頭,而以機用為勘驗;降此則陷阱日密,窠臼日深,故其旨漸晦而其風亦寢微矣。故人既窮實相,復深文字般若者,其所垂言句,玲瓏活潑,真有能煥發眾生之性靈於千載下者。茲綴錄盤山寶積禪師示眾一則,以供同好者鑑賞。 心若無事,萬象不生,意絕玄機,纖塵何立?道本無體,因道而立名;道本無名,因名而得號。若言即心即佛,今時未入玄微;若言非心非佛,猶是指蹤之極。則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學者勞形,如猿捉影。夫大道無中,復誰先後?長空絕際,何用稱量?空既如斯,道復何說?夫心月孤圓,光天萬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俱亡,復是何物?禪德!譬如擲劍揮空,莫論及之不及,斯乃空輪無跡,劍刃無虧。若能如是,心心無知,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無異,始為道矣。禪德!可中學道,以地擎山,不知山之孤峻;如石含玉,不知玉之無瑕;若如此者,是名出家。故導師云:「法本不相礙,三際亦復然,無為無事人,猶是金鎖難」。所以靈源獨耀,道絕無生,大智非明,真空無際,真如凡聖,皆是夢言,佛及涅槃,並為增語。禪德!且須自看,無人替代!三界無法,何處求心?四大本空,佛依何住?璿璣不動,寂爾無言,覿面相呈,更無餘事。珍重! 一一 浮玉山池蓮尊宿云:近六十年,江天長老唯性禪師工夫精到,見地透闢,餘則皆碌碌不足稱矣!因誦其臨終偈曰:『七日忘疲三叉口,經行踏殺趙州狗,原來卻是死貓頭,弄活反成獅子吼』。余拍掌稱善,遂和其韻曰:忽然失卻娘生口,囫圇吃盡天下狗,凡聖從此沒奈何,活龍舞兮活虎吼。 一二 震明法師,余嘗與同閱藏經於聚聖閣。一日、偶行途次,聞無知者以賊禿見呼。迨歸,乃申論之曰:賊禿之為言,有借字顯義者,有於實定名者。依實定名,儒門之行人;借字顯義,釋氏之達者。其名雖同,而實則異。今先以儒門之賊言之:嫉賢害民,國家之賊也。擾亂治安,生靈之賊也。賣主求榮,朝庭之賊也。變產陶情,家庭之賊也。鼠竊狗偷,鄉黨之賊也。假公圖私,社會之賊也。譽惡毀善,天地之賊也。禿也者,無髮之稱,即今臘梨是也。原先制禿字之由,據王育曰:「昔倉頡氏因事經野,見有無髮人伏處禾中,遂取其義而製禿字,意取無髮人在禾之下也」。第吾教借字顯義,賊禿之說,則又大反乎是。蓋吾教以妄想識情為賊,落盡無餘為禿。故梵語羅漢,此義殺賊,諸賊殺盡,乃名賊禿。非出世四聖不能與此嘉號,俗人不知,妄以讚美之詞,習為笑罵之稱,愚何甚也!余覽之,亦不覺莞爾。 (以上見佛教月報第二期) 一三 黃蘗和尚、初曾與一異僧同遊天台。至一處,忽逢溪流暴漲,僧顧蘗曰:「渡乎渡乎」!蘗曰:「汝要渡即渡」。僧即擲頂笠於水,乘之而過。既濟彼岸,用手招蘗曰:「來哉來哉」!蘗斥之曰:「這自了漢,卻會誆人,須誆我不得」。僧嘆曰:「真是大乘根器,非我所及」!徜徉間,林嵐杳靄,不知所至。論者謂此異僧者,殆方廣五百羅漢之一也,猶嗟訝如是,則黃蘗之為人,抑可知已。故其生平所說法,凌轢豪邁,震耀千古,如塗毒鼓,聞之即死,如大火聚,觸之即燒,直使人識情思想,無湊泊處,無遁避處,當下同銀牆鐵壁一般,無半點可容滲漏,信截斷天下人命根之利刃也。特錄一二指牛為馬、證龍作蛇之誵訛言語,以為磨磚作鏡者之一助。背後有捏著鼻子笑者,不妨出頭來檢點。 蘗曰:『但欲求明,不欲問闇,但欲求悟,不受無明煩惱,便道佛是覺,眾生是妄,若作如是見解,百劫千生,輪回六道,更是斷絕。何以故?為謗諸佛本源性故。他分明向爾道:佛且不明,眾生且不闇;法無明闇故。佛且不強,眾生且不弱;法無強弱故。佛且不智,眾生且不愚;法無智愚故。又曰:虛空無內外,法性自爾;虛空無中間,法性自爾。故眾生即佛,佛即眾生,眾生與佛,元同一體。言同者,名相亦空,有亦空,無亦空,盡恆河沙世界,元是一空。若如此,何處有佛度眾生,何處有眾生受佛度』?太虛曰:佛法眾生法,元來如是!好善男子、善女人!大家且醒醒著,切不可瓶中坐,囊中藏,塵埃當中滾,故紙堆中鑽,終日恍恍惚惚、糢糢糊糊,被佛熱瞞過,被祖師熱瞞過,被太虛熱瞞過。復曰:佛是動的,法是不動的,此二言非揸破黃面瞿曇面孔,在毘盧老子頂上掉臂行者,不足以信解之。不見他分明向汝道:法無明闇故,法無強弱故,法無智愚故。又不見他分明向汝道:法性自爾,法性自爾。復曰:階級之懸絕者,宜無如佛與眾生。方士之敻隔者,宜無如恆沙世界。道理之相反者,宜無如有無名相。今日元是一空,元是一體,須知此是大同之真骨髓,須知此是平等之大根本。 蘗曰:『他一切法且本不有,今亦不無,緣起不有,緣滅不無,本亦不有,本非本故,心亦不有,心非心故,相亦不有,相非相故。所以道:無法本無心,始解心心法。法即非法,非法即法,故是心心法。忽然瞥起一念,了知如幻如化,即流入過去佛,過去佛且不有;未來佛且不無,又且不喚作未來佛;現在念念不住,不喚作現在佛。佛若起時,即不擬他是覺是迷、是惡是善,輒不得執滯他、斷絕他。如一念瞥起,千重關鎖鎖不得,萬丈繩索索不住。既若如是,爭合便擬滅他止他。分明向汝道:爾燄識,汝作麼生擬斷他?喻如陽燄,你道近,十方世界求不可得;你道遠,看時只在目前。你擬趁他,他又轉遠去,你如避他,他又來逐你。取又不得,捨又不得,既若如此,故知一切法性自爾,即不用慮他愁他。此意大難知,祗教你莫覓,覓便失卻。如癡人山上叫一聲,響從谷出,便走下趁及,尋覓不得;又叫一聲,山上響又應,亦走上山趁及,尋覓不得。如是千生萬劫,只是尋聲逐響人,虛生浪死漢』。太虛曰:若有一個半個無目道人,無手阿師,能向此處睹面見得,擘胸搊得,猶較些子。是謂不離五欲,便出三界,不斷煩惱,常住涅槃,即維摩老子亦將無奈汝何!不然者,見五欲便當欲離,見三界便當三界出,見煩惱便當煩惱斷,見涅槃便當涅槃入。祗是尋聲逐響人,虛生浪死漢。 蘗曰:『終日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終日行路,未曾踏著一片土。與麼時無人我等相,終日不離一切事,不被諸境惑,方名自在人』。太虛曰:終日不離一切事,不被諸境惑,方名自在人。誠哉其為自在人!修行人須造到與麼田地,不到不休。切勿坐向死水裡,便裝無事漢去!更不可硬作主宰,遣排將去,謂能不被諸境惑!殊不知纔舉念作主宰遣排,早是被惑矣。雖然、黃蘗和尚如此辣棒痛喝,太虛又從之如此冷嘲熱笑,不怕靈利男女,聞之作三日嘔耶?但饒能如是,已不免咬著米、踏著土矣。若要會佛法,再過三生六十劫,也未夢見在。黃金自有黃金價,終不和沙賣與人。 一四 頃有署名張生者,以小塊小傳見投,小小結構,頗饒佳趣。 傳曰:小塊、方外人,年七十餘歲,住通州之狼山,以善畫梅花鳴。每觀落筆時,花香雪影,縱橫滿紙,不覺小塊之身在何處也。小塊與雉皋隱士顧金門善,春朝秋夕,與金門策杖游五山,命小僧攜筆硯相隨。或於斷崖之下,或於古剎之中,興之所至,輒以筆濡墨,畫老梅數幹;金門必題詩於後。故荒山破壁間,有小塊畫者,從無無金門詩。小塊攝一背立看山圖,索余題。余搜索枯腸,窮三日力,未得一字。因背立意,下筆甚難。偶於春夜聞風箏一聲,忽得二十八字,聲之感人有如是夫!吮筆濡墨,題以贈之:「萬梅花裏住閒身,竹杖芒鞋六十春,掩卻廬山真面目,只看山水不看人」。 一五 余方為宇宙真相篇時,嘗有極大之思潮,湧現於腦海。乃因事擱筆者三四日,迨握管重作,累數時不能著一字。勉強續成,不唯大失初意,且茫不知初意究何如也。金聖嘆云:「作文須如捉賊一般,意想所及,即縱筆疾書,稍滯則風馳電掣而逝矣」!曾國藩云:「作文須一氣作成,每因精力不逮,屢擱屢續之,殊無佳意!安得飽睡數十日,將精神養足,作一篇暢快文章」!今余作宇宙真相,雙犯此病。又兼之學識寡陋,思想雜亂,無怪其枯索蕪穢,閱之使人欲嘔也。本擬摧燒之,但日來都無好意,毀之重作,未必能佳,姑留之,誌數語以謝吾眚。 一六 溯夫二教源流,皆係累朝崇奉。然道家玄妙,僅丹室之馳名;而釋氏神通,乃寶坊之遍地。昔日勒充校舍,已曾波及魚池;者番屯駐民軍,能不深危幕燕!年年香火,從此銷沉;寂寂僧房,轉增擾攘!深訝大千世界無地可容,忍看丈六伽藍立時見沒!或則袖而觀望,或則掃而真空。翻將法海波瀾,倒投苦海;闢卻妙門管鍵,權作軍門。細柳揚威,幾若登場而選佛;伊蒲回首,那堪托缽而沿途!況宗教保存,明文久經遍布;即眾生普度,須彌且欲包羅。凡夫僻壤荒陬,尚爾沐王師之時雨;雖在琳宮梵宇,亦應蔭新造之慈雲。而乃驅逐僧徒,盤居佛殿,手段如斯強迫,政令未免偏苛!觀三百多寺於南朝,莫不邀居民之尊敬;來二千餘年於西國,從無慮風雨之飄搖。雖曰世運不齊,然而禪門何罪?依山背水,陣可出奇;築堡塹溝,壘成不日;何反鵲巢謀佔,安享其成?竟同蝸角蠻爭,聊從其便!處此共和時代,肆其攘奪行為,竊有所不甘也! 此釋氏訴民軍佔廟宇文也,不知作于誰何?余與象先、大壑,于姑蘇回春醫院,錄之璧間,文頗可觀,亦一共和時代佛教之野史也。 (以上見佛教月報第四期) 編閱附言(五十七則) 一 亞髡和尚小傳(人菊作) 按:此小傳,曾揭載於客歲五月間太平洋報。一載以來,亞師主持總會事務,多所建設,眾論翕然。尚未插入此段,容俟他日補記。 編者謹識。 (見佛教月報一期) 二 說龍華之經營(天罄) 頃有署名滬濱漁隱者,以印刷物一件,曰「保存龍華寺古蹟平議」者,投寄本報。其言殆發於二年前者,於今日時勢雖不盡當,然至理名論亦多可有採者;附錄於此,以資考鏡。並乞漁隱先生以姓名住址見示焉。 太虛識。 (見佛教月報二期) 三 詩篇 桂林梁君自北京來函,見教之語深,佩熱心!上期詩篇,倉卒付之手民,未暇抉擇,甚以為歉!此後投稿諸君,縱有佳什而於本報宗旨不合者,概謝弗登,幸加諒原! 編者識。 (見佛教月報三期) 四 黃金與糞土同價(軼池譯自德國哲學叢報) 嗚呼!天下攘攘,皆以利往,天下熙熙,皆以利來;無古無今,無東無西,凡在人類,孰不顛倒於金錢魔王勢力之下,深中金錢萬能之迷信毒,日欲謀得多金,誇妻子、眩流俗乎!飲此一杯迷金洞之閉門羹,其亦可以返矣! 太虛附識。 (見佛教月報三期) 五 夢世界(顯勤) 予昔於太白山,長夏永晝,間尋午夢。一日欹枕片時,恍經數載,所詣至為奇異。夢中自知在夢,顧無術出夢,隨夢所趨,飄飄忽忽,不自知將何托也!久之,忽憬然寤,境界了了,自謂從夢覺矣;巳而復現糢糊狀,察知猶在夢中。如是五次,始乃真醒。雲橫青嶂,蟬噪綠楊,彼時反不敢自斷謂已從夢覺抑尤在夢。不唯彼時,迄今尚然疑之。藏鹿於隍,覆之於蕉,虛耶實耶,吾不敢必。蘧蘧則莊,栩栩則蝶,一耶二耶,吾不敢必。大三界夢鄉,眾生夢魂,能語之者眾矣,然試各反身自省,吾其參入此夢場者,抑此夢場乃從吾現者?思之,思之,則法界唯心之理,恍然自得。但尋好夢以自娛,更不必求覺也!蓋夢者夢也,非實有也,夢既非有,何有於覺哉! (見佛教月報四期) 六 申唯識宗義(章太炎) 按:章居士此篇,所申唯識宗義,至為亮徹!故知法相法性之別,僅言教上所偏據者及建立名言方法上有其殊分,會其理極,實無二致。閱者當注意者,即「所立之義雖是,能立之語尚非」二語耳。蓋圭峰大師華嚴原人論,彼既先標華嚴為宗,就華嚴宗之自法門而說,其義自無過也。故閱原人論者,亦不以此而有障礙。至原人論破唯識宗之語,但以「夢時在自心外所取之境,絕無非有,故醒時更不能持以示人;夢時即自心中相見之識,幻有非無,故醒時非不能憶之於己」。此則原人論破唯識宗者,即可轉以成立唯識宗矣。小乘、道、儒之說,則當別論。 釋太虛識。 (見覺社叢書二期) 七 吶公語業(陳玄嬰) 慈谿陳屺懷先生,深識玄鑒,思精語妙,予識之十餘年矣。頃因君長寧波佛教孤兒院事,晤聚之日遂多。日前以吶公語業之一切有篇投我,並附以短簡云:『昧公玄覽:日間得聞法,談唯心起境之說,忽觸二十年前,初度日本,偶與一佛者強口答辯,妄有所述;少年氣盛,心執為是,遂不廢稿。今發視一過,不覺汗顏。公當痛繩其謬妄,敢奉交愛,何如,何如?(戊午十月)玄嬰合十』。予尋覽其文,則昔年嘗見於報紙而認為小乘薩婆多宗之說者也。小乘以色法及分位法為有實,遂成法執。此宗有俱舍一論,義甚優長。欲知其異於大乘唯識之義者,覈閱成唯識論前之二卷,便當了然耳。用談佛理,既可見一宗之緒論;進研唯識,亦足為餘乘之難端,亟錄之以助攻錯。 (見覺社叢書二期) 八 支那內學院敘(歐陽漸) 釋太虛曰:予方有佛教大學院之創議,忽獲讀此支那內學院敘,其聲應氣求者如是!意雖未能成就光顯於即時,大振那不久之必能有此,可預決也!邇來佛教之緇素,往往有播揚佛法以應時者,然講一經立一社,鮮有能統計其全為之規劃者。余五年前,嘗作整頓僧伽制度論,於本書一、四期曾載端緒,未窮由委,當亟刊布,為世之發意住持正法者告。覽此敘頗得概略,所不同者,此說祖宗支派、祖一宗三而支派之學開合不同。吾則上不徵五天,下不徵各地,斷於隋唐之大乘,教一宗八:教一者,釋迦文佛之教也;宗八者,天台、清涼、嘉祥、慈恩、廬山、開元、少室、南山是也,故主有八宗專學叢林也。然此雖取義有殊,而各能統計無遺則同。其更有同者,中學、大學、研究部之義同也:魔外內資,凡小佛階之義同也;在攝小乘於大乘不別立小乘之義同也;興事興學,意亦大致合一。竊冀其速得成立,故為轉載以告遐邇。 (見覺社叢書五期) 九 相宗二種淺說(步際桐) 釋太虛曰:此書余得自京師法源寺僧海蓮,有用儒言以詮發者,其語意都指歸宗門。雖間有未盡符唯識家處,儒者、禪者可由之得唯識家門徑,故略加評閱以刊之。然塗中草草,未能詳審也。 己未九月望日,識於金陵旅次。 (見覺社叢書五期) 一〇 法幢傳與南詢草 釋太虛曰:予於京師吳璧華居士處,嘗讀法幢語錄及馬僧摩居士南詢草全文,一宿覺之後,此洵永嘉禪之白眉也!亟選錄傳一、序一、書二,以揚潛德。 (見海刊一卷五期) 一一 意識淺說(劉子通) 劉居士此篇意識淺說,其發明宣達到十分確切精審者,實是不少,而可議之點亦多。劉君先依唯識宗八個識中除去其餘七個識,專取意識;次於意識又除其細分,所劃定之範圍,至為明晰。雖劉君於意識及其餘七個識,意識粗分與意識細分,原未有何種明確分界,而所說意識之變性不變性一節,似乎已越出所劃定之粗分意識範圍外,且亦越出所說意識及所宗唯識之範圍外;而反之於粗分意識之範圍內,則所說者又嫌疏漏而不能詳盡,此欲請劉君更審思者一。其次、第六意識有不有色根為俱有依,此尚為一未易解決之大問題,此願與劉君另究論者二。以涅槃之常德,附會耶穌教所云永生之道,大謬不然!從通達佛法的人觀之,耶穌所云永生之道,不過是轉生在一種天界,其壽命較長,為庸眾知識所難測算,如蚍蜉、蟪咕之不能知人之生死,而妄念人為永生而已。又謂耶穌教禱告,與念佛有同等功效,此亦知同者之少分而未知不同者之多分也。所云同者,人之意識收集起來,專注念一物,漸漸便能凝定;而所念之物,不問其為瓦片、為兔角、為草木、為禽獸、為天帝、為佛陀也。而不同者,念佛則終引出世之果,念餘物則終不離生死流轉,若念阿彌陀佛則更有本願攝受往生之特點,此希望劉君將此種謬誤的附會刪卻者一。又如云「那相宗一心八識之說,畢竟是權宜方便之詞」,未知唯識宗各經論,原是依世俗諦說為八識的,故曰:『俗故相有別,真故相無別』。且示真如即是唯識之實性,豈非即是真心、佛性!第唯識宗書,說有次第,不如他宗言無倫次耳!何得蔑視相宗為權宜方便之詞,而別抬高他宗,疑誤後學!此希望劉君將唯識宗書再詳審研究者一。復次、唯識之理,雖皆根據證驗而立,在吾人於現在稍稍用功之時,略有證驗,殊不應即據之以判教理之是非誠妄,轉應依教理以裁斷修正吾心功驗之真偽邪正;否則、如用禱告天帝、凝聚精氣等功夫時,亦未嘗不有心身變化之功效以隨其後,豈可即因此而疑及教理之不然乎?此願劉君謹慎者一。承劉君賜教,並囑開示,余既讀茲篇卒業,乃略言其所欲言,請劉居士高裁! (見海刊一卷八期) 一二 笠居眾生來信(善因) 吾友笠居以此書寄予廣州,因予方應廣州佛會同人講演佛學之請也。然寄到時,予已旋浙。嗣由粵中展轉寄予,蓋時機過去久矣。茲有佛化號之刊,專以整頓僧制相商榷,乃取而編入之。雖有違笠居祕密實行之意,然現之政府、國會、官廳中人,亦大多是酒肉和尚嫖賭之流,要完全想他幫著實行,也終是不能的。倒不如發表了出來,以便吾僧中有熱心的同志,自去聯合實行,反有一線希望耳! 太虛手記。 (見海刊一卷十一期) 一三 論釋尊應世說法之善用因明(滌塵) 隨俗明真,破迷使悟,頗能揭出因明之要旨。於釋尊說法之善能運用因明處,亦言之歷歷。後用陳那吼石為結以點出主題,行文亦妙! (見海刊三卷五期) 一四 江西洪州無名氏來函 按:本社嘗訪聞李翊灼之為人,清季民初從楊仁山遊,於佛學研究敷講無虛日。民元,與歐陽竟無等七人,發起佛教會,倡政教並峙之說,欲設世界佛教會總會,與各國政府對抗,詬厲僧徒,意勢甚盛,儼若以佛教主自任。會袁世凱當國,專尚政權,格不得逞。逮袁氏帝圖漸隆,李以重張儒說可迎合袁意,遂捨佛教主不圖而改圖儒教奴。又以其未婚妻桂伯華之妹,以學佛守不嫁主意,使之久不能遂室家之好,由此求遂婚宦之情欲衝動於內,乃悍然一反其十餘年所學,假講佛學之名,毀佛譽儒。跡其所為,乃一急功名、恣情欲,而外假博大豁達之旨以自文飾,蓋偽君子真小人之流也!此其人誠不云也!惟其才慧亦殊可喜,竊冀其不遠而後,早發悔悟以滌前愆也! 至於歐陽竟無則不然,昔者嘗師楊仁山「教宗賢首」之說,研習華嚴疏鈔,其書往往須通唯識法相乃明者,乃轉究法相唯識諸書。久之,入唯識愈深而棄賢首益輕;又久之,則專宗法相唯識矣。然此正其探源溯本之功績,未可厚非。觀其最近出之唯識抉擇談,於楞嚴、起信、賢首、天台批評處未免過當,而對於貌似之淨土及宗門,雖有批駁,亦註云『指不到家之淨土宗門言耳,若真淨土宗門,與唯識是一貫之學』,立言未失其正。要之,歐陽不過於佛法大體中稍有小節出入,而李則已完全反佛而投降順世外道者也。予恐世人將李及歐陽二人並論,黑白混淆,乃藉洪州無名氏來函略附及之。 (見海刊三卷十二期) 一五 心無性論(大圓) 太虛曰:審觀一周,大暢二諦,參閱所記「性釋」及予舊作之荀子論,可相發明。 又曰:大開圓悟,故名大圓,應不亞於六祖夜半於五祖言下之悟! (見海刊四卷十二期) 一六 佛出家日感言(佛隱) 依照住持僧寶之義,應以比丘、比丘尼、沙彌、室叉摩那尼、沙彌尼之五眾儀制;而住持佛化於人世者,為佛教出家眾。從消極一方面言曰出家,從積極一方面言曰為僧。故以僧言,雖佛亦可收在僧數中也;小乘某部中有此義。然釋尊當時出家與後世之為僧異,以非在儀制故。而此感言,卻能抉發其旨。大慈將出家,吾嘗為言之,惜入山苦行未滿而夭矣! 太虛閱。 (見海刊五卷四期) 一七 與嚴定書(了意) 太虛曰:爾師叔之意甚善,是真能重興湘中佛教之僧寶也。但湘事須湘僧界自行團結以振興之,余雖不能至湘,爾等分二三回湘佐之進行可也。 (見海刊五卷六期) 一八 唯識大旨(唐大圓) 唯識家言:「心意識了,名之差別」,故心與識,或言差別,或無差別,皆同性相,其理體——性——皆無為,事用——相——皆有為。故舊云:言唯心則一如泯寂,言唯識則萬法森羅,分為性相二宗,此後人之望文生解,非唯識家之典訓也。 太虛閱記。 (見海刊五卷八期) 一九 一個由耶教歸佛教之留美學生的呼籲(趙慧綸) 按:趙君子儀,本粵中富商子。先在嶺南大學,因閱海潮音,來鄂訪余,聽講圓覺經。其父召歸,令赴美留學。旋以家遭大故,傭工苦學,頗受合比扶助,力勸歸耶教不從。嶺南耶教徒,復加誣毀,憂憤頻絕。今改入蜜根斯大學,以血書誓文來,乃錄之以告有弘法西洋大願之仁人長者,儻哀其志以成之!蓋慧綸、實一篤信佛教之好青年也! 釋太虛附言。 (見海刊五卷九期) 二〇 法界學院學生上太虛法師書 稱凡云聖,名太相濫;依律成僧,實獲我心。 太虛白。 (見海刊七卷一期) 二一 大乘種姓辨(會覺) 此論具見精心結撰,確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於余向所言者,能引聖教多方成立。其關要處,乃在對於「法爾」作「有勝勢用」解,對於「始起」作「現一剎那纔熏生」解。然實順於「唯熏生」義,但將久遠來熏生增長有勢用者名為法爾,現纔熏起無勝力者名新熏生;與唯識論以無始本有名法爾,諸熏習生皆名始起——有熏習生起之始期者皆名為始起——,義解有別,故無畢竟不般涅槃法性。 復次、諸難無盡:未來際皆成佛,無生可度,佛不出世,亦成無三寶謗。餘難亦可例推。 又都不許種現無始本有——猶自然有——,初無種故,誰種生現及種生種?初無現故,誰持於種及熏生種?故推理上必須種現皆無始有,如難陀言:能熏所熏皆無始有,由此種子無始成就。此無始有,乃推理法應爾,故名法爾。否則、無法可言,無假說可安立。故一切法假說自性,但是假說,執實起難,廣如中、百遮破。知不可說,為悟他故順理假說,雖說無說。故諸法相唯分別識,諸法唯識,其義如是。離言智證,無可安立。 太虛評閱。 (見海刊七卷三期) 二二 答大定居士論性具善惡書(象賢) 此中根本解決,應知仍在審定名義。以真如一名之詮義不同,以致紛爭莫了。閱予佛法總抉擇談,起信論唯識釋及釋疑諸篇,當可知矣! 太虛。 (見海刊八卷二期) 二三 唯識性之研究(滿智) 本刊第八年第三期,有滿智所撰之唯識性研究一篇,名相紕繆甚多,不惟未能稱題發揮,且往往文不對題,閱者勿遽以其言為確也。又予以忙,未遑糾正,如有諦知其所誤之處,為文指出,俾不致盲盲相引,尤企望之! (見海刊八卷四五期合刊) 二四 海潮音停刊(大醒) 熱心諸君最好組一海潮音學社,本吾所發表對於佛法僧之宗旨,為一貫精神之繼續,則改為半月刊或半年刊均無不可。 太虛識。 (見海刊八卷十一十二期合刊) 二五 今日僧伽應持之態度(唐大圓) 唐大圓居士於第五期本刊上,有「今日僧伽應有之態度」一文,對於釋尊在此土之律儀建立,猶未善研究,致於優婆塞夷之外別言居士,攝於僧內。閱者應究覽余去年與歐陽居士論作師一篇,乃知各有應安之分宜。且若云正名,則居士一名乃居家士女通稱,尤不及優婆塞之必為信佛之徒也。 太虛附啟。 (見海刊九卷七期) 二六 佛教與遠東民族(羅珀 G. ROBERT) 八月十九日,由西貢之中法學校校董李立、教務長陳肇琪二君介紹,會羅珀先生於中法學校,出示關於佛學之著作二種。羅君在歐戰時,曾任法國軍一方面之司令,戰後深悟戰爭之非理,居南洋以校長自隱,專研佛學。其所談雖未盡大乘玄致,然能得三乘共教理之精粹,足以颺落神教,而於科學、哲學之上,建設人生最高之信仰矣!羅君深怪中國人有此精深佛學,乃棄而不顧,不能發揮以覺世人。乃取其短篇之已譯華文者,寄登海潮音以餉國人。 太虛誌。 (見海刊九卷九期) 二七 勸請全國居士如律的護持三寶書(藏文學院) 佛教非有此嚴正崇高之苾芻僧,為人天之所瞻仰尊敬以立其體不可。然適應現代及中國之環境,隨順有情,亦當更有菩薩眾以宏其用。願天下明達更詳審之! 太虛閱畢附言。 (見海刊十卷七期) 二八 禪宗與密宗(談玄) 禪宗即心成佛,雖通天台之觀行即佛乃至究竟即佛,而以觀行即及分證即為多。密宗之三種成佛,理具成佛是天台之理即、名字即而理即為多;加持成佛是天台之觀行即、相似即而相似為多;顯德成佛是天台之分證即、究竟即而分證為多。至於生佛一如,此在名字即已能悟到;握皇玉璽,亦名字即能得諸佛祕藏義也。 二二,九,三〇,太虛閱。 (見海刊十四卷十一期) 二九 暹羅留學團抵暹第一次報告(悲觀等) 按:悲觀、等慈等四苾芻,學法暹羅,太虛負有指導之責。前蒙國內外緇素諸公熱心贊助,俾獲成行。於其到達後詳細情形,必蒙垂注,乃將其來信,託佛教日報代為發表,以紓關念。而就所報告詳情,此後應策令如何力學,尚祈緇素諸公更賜教言! 太虛附識。二五,二,一九。 (見海刊十七卷三期) 三〇 仁王護國般若波羅密多經頌(戴季陶) 不空居士戴季陶院長,發願於中國周孔儒化基本上以弘昌大乘佛法,與太虛曾屢言之。而此次書贈羅曜青居士之護國般若頌,即闡明斯義者也。 太虛敬閱。 (見海刊十七卷九期) 三一 佛教之性質及其歷史(惟幻譯) 譯者為一在錫蘭留學之僧學生。此所述雖為國內稍習佛學者恆知之義,然可藉以見一般歐美人所了解於佛教教義之見地,及譯者試譯之成功,故為發表於本刊。 太虛識。二七,十一,二七。 (見海刊十九卷十二期) 三二 業報論(廣文) 有功佛法,有功世道之傑作!我曾擬作成業報論,得此暫可不作。 太虛閱。二九,七,七。 (見海刊二十一卷八期) 三三 我的以佛法改造自己計劃(雨堃) 解大乘理、發菩提願,先修人乘行,即為十信位菩薩行;故此即初步菩薩行,亦即今菩薩行所重。不可拋開大乘理解,及成佛作菩薩弘願,把人乘與大乘割絕開,乃能以人乘作為進入大乘階梯。 太虛閱 (見海刊二十一卷十一期) 三四 我怎樣信解佛法(力嚴) 我昔於大乘宗地圖解,曾說佛世之教法,無大小顯密區別。佛滅後,以時代地域等環境及傳持僧團之關係,尤其是傳持僧團指導人之不同風格,乃從佛法中偏發揮其中一分,遂成大小顯密等差別。此文頗能從迦葉上以說明了佛滅後小行大隱的初五百年佛教形勢。但其刻畫迦葉處不宜過甚,取其足以提明初期先盛行小乘之一因子足矣! 太虛閱。三十,一,二十六。 (見海刊二十二卷四期) 三五 佛在人間(力嚴) 依無量世界一切眾生為出發點,不但依此世人類為出發點,為佛法一殊勝點。棄此而局小之,易同人天小教。故佛出人間,以人間為重心可,局此人間而不存餘眾生界,則失佛法特質,不可不慎! 太虛閱。 (見海刊二十二卷六期) 三六 從中國史籍中考見的緬甸佛教起源(魯斯) 太虛按:魯斯教授是仰光大學以華文史料研究歷史的專家。看這篇文字,他似乎關於雲南的史料尚涉獵不多。但由雲南經緬甸的一條古路是一個要點,若能考得清楚,則昆明所傳金馬碧雞的阿育王子故事,及阿育王派人傳教金地的傳說,與釋迦初成道時獻供的二商人為緬甸人,都可貫穿起來。還有第五世紀的巴利文文化中心,是南印度或錫蘭,也是一個要點,因為他是發展成千餘年來錫、緬、暹佛教的根據。 三十年六月二十九日,在縉雲山。 (見海刊二十二卷九期) 三七 四依新扶擇談(雨堃) 四種四依及法四依的分析,也相當詳盡了。在法四依,我曾為不同次序的新的表解,茲附於下: ![[TX31p1282_01.gif|300]] 禪、般若,亦祗是依實相般若智而已。 太虛閱。 (見海刊二十二卷九期) 三八 法海探珍(力嚴) 法海探珍,於「我的判攝一切佛法」,有很精巧的推演。三法印的三角形,也與我昔於「大乘的革命」中所畫者義同。但有幾點意義,要再說一說。 一、我的三期教法,開始於佛滅後的流變,而以佛世的一味為源。此文於佛世一味,似稍疏忽。二、以緣起三法印中某一法印的偏重,來推判三期教法及大乘教理的三宗,雖都可以,但緣起三法印的緣起一實相,三法印相即的一實相,尤應注重。三、無著、世親特闡藏識及真有,舉出其轉入真常論之勢,固甚有理;然印度二期大乘教理,應以馬鳴加入,其次序乃先真心論、次性空論、後唯識論者。從六七紀間到十一二紀間,包括馬鳴、龍樹、無著三系。大乘原從弘闡菩薩行佛果殊勝,進而發揮所依之教理,故馬鳴由佛本行讚而開展真有妄空的起信論,正可為興起大乘之開始。四、行與教不定同時,少數闡教者獨唱勝理,所行每仍隨眾。馬鳴至世親,皆住小乘僧團;那蘭陀玄奘前後始萌大乘僧團,故佛世時奠定依聲聞行,直逾千年,入印度第三期教法之密教,乃轉依天乘行。其教理,中國台、賢、禪、密、淨重真心,印、藏密真有而顯性空或唯識,各出批判以分別用之,故不能謂依天乘行之教理專屬真常論。五、三期教法與第二期大乘三宗,亦不一致:初期隔歷的三法印,從無常經無我以向涅槃;中期一實的三法印,雖側重一印,各成一宗,然俱重一實而融貫餘二;後期別行的三法印,各據一法印即一實,速趨行證。六、二期教法貫大乘三宗之理,乃華文系特長所在,不須強調空宗……。三宗當機各盡其妙,理皆圓故;不當機可各成其弊,解成滯故。七、行上,末期人乘趨大乘菩薩行,從佛世經歷代,雖皆有人,但從未升居主位而成集體行踐,故應創今而非仿古。教理,應在強調緣起——因緣生活——,以三法印各闡明一方面:無常是當相故,無我是通性故,寂靜是依歸故,不偏不廢。八、三依行各成幼壯老:依聲聞行,未分部派為幼,部派競興為壯,大乘理昌為老。依天乘行,印唐密淨為幼,印藏日密為壯,藏密、日淨為老;此時錫、緬、暹亦成塔像教。依人乘行,華禪、——宋明儒——、日淨、藏密、錫利他行,均孕育中,誕生期近。應以印度二期傳華教法為主,提攝錫、藏所傳精粹為輔,發揮緣起染淨相性之理,實踐善化人生,進成菩薩之行。 中國重人事,是好地方;現代重人力,是好時節;世界不爭亂,也渴望營救。應祝人乘趣大乘之菩薩佛教,早日誕生! 太虛閱。三十,五,九。 (見海刊二十二卷十一二期合刊) 三九 王廷貴遺著 王廷貴居士,係西康人,在漢藏教理院求學五年,刻苦耐勞,孜孜不倦!去年,畢業普通班後,進專修班,並為普通一年級助教藏文,不惟藏文為眾冠,且性行純淑,對於佛法信解尤篤,漢文亦已能說理通暢。惟體弱多病,今春竟病歿北碚中醫救濟醫院,識者莫不痛惜!檢其遺著二篇,編入本刊以誌永念! 編者誌。 (見海刊二十三卷一二期合刊) 四〇 東西物我思想之唯識批判(福善) 此文的思理頗為清晰,略刪潤提前於五期發表。但「沒有不通過最後消滅的階段的」一句,非唯物論者都可承認;而「第七緣於第八的相分」,亦非唯識論者都承認,都是猶待斟酌的。 編者,三十一,三,十二。 (見海刊二十三卷五六期合刊) 四一 關於護法韋馱的考証(談玄、法尊、印順) 關於中國佛殿前所供韋馱天神,經過如上之討究,其真相已可大明矣。一、得名於曇無讖所譯之涅槃、大雲、金光明經:梁武帝時已認為護法善神之一,梵文是否「私建陀」,華文是否譯誤,為另一問題。二、傳奇於道宣律師天人感通錄:其錄係宣律師親筆,或其友道世、孫思邈輩記錄,乃至同時同事二三人異錄各行,亦無大關要。仿用中國姓名,亦猶李佳白、衛禮賢之類耳。麟德元年與乾封二年本,各為一卷,而道世法苑珠林采錄較詳,則知尚別有其較詳本。奘傳亦摭入,則知此事當時已為盛傳之奇事矣。三、充義於密跡金剛,密跡金剛,為小大乘經同曾說及之唯一護佛護僧大神,說為菩薩化身及賢劫千佛之一,均由此而出。然與護伽藍神及繪門二像,可無關係,以執金剛神別有甚多也。四、具像於北宋南宋間:據法雲翻譯名義集,不須更引萬松從容錄矣。然二十諸天傳中,則金剛密跡與韋馱天神又非一。至於道教多仿佛教,佛教鮮仿道教;王靈官之更為後起,亦是事實。盔甲斧鉞等像,關帝等神,係混地方色采通例。密教諸武裝像,亦為印度佛教及民族衰替時之振衛象徵耳!宋明來為三教混合之中國,亦無可疑,但佛教自身較為充實,不應以其帶有地方色采,便自抹煞!但當洗鍊出更本真、更適應現代中國之佛教精神而已! 太虛。三十,十一,二。 (見海刊二十三卷十期) 四三 林藜光君病逝法京(自強社訊) 太虛按:林藜光與虞愚,同在廈大念文學、哲學、心理學,並來閩南佛學院助教幾點鐘普通學科,而從我研究佛學。不過虞愚三年先武昌佛學院學過,林藜光在廈大,卻比虞愚先畢業。兩人並學績甚好,某教授云:廈門以前只有石頭,自從有一林藜光,廈門也有了學者了。其為師友所重如此。頃聞逝世,曷勝愴悼! (見海刊二十六卷十期) 四四 楞伽與瑜伽系唯識學之比較研究(子戇) 太虛評:佛法以真常為目標(除世間善),小大空中都同的,而所以異者,在理論出發的根據。以泛常眾生心境的經驗為出發的,是二乘及空宗。深一層,以菩薩智所見持業受報的藏識為出發的,是唯識論。再深一層,以佛智所見即眾生心內的真性為出發的,是佛性論。如觀一株樹,博物學家則直觀其為一類植物,而與一切物類同為生滅變化,終歸於空而已。但生物學家,則從生命觀為一種生殖傳種而不斷的生命流上一聚一段的形相。而在理化學家,則將看為原素、分子、原子、電子,乃至一種莫可名狀的物如的現象。前一種是常識哲學的,較易說的;後兩種是科學的哲學,哲學的哲學,較難說的。但對有科學哲學基本的,則說科學的、哲學的哲學反易。故應機不執一門,三皆哲學故皆達真常。 (見海刊二十七卷一期) 四五 追懷胡五台長者(楊木) 胡妙觀長者逝世後,久思為一文以誌余感,未能著筆。今得楊木居士此篇,識言重刊海潮音,藉表吾意。 三十五年三月,渝寓,太虛。 (見海刊二十七卷六期) 四六 為僧伽問政而不干治進一解(今覺) 本文略加刪節,仍存原意。對於不干治之一治字,乃取孫先生政權治權分開而說之治字,故不干治即不作官。僧為一傳揚佛教之職業團體,官為另一種執行國治職團,非謂在僧團中的人不能離僧返俗而作官作律師等等,乃謂在僧則以僧職為範圍,猶之在律師則執行律師職務,不得同時作官。此「作僧則不作官」,乃職業之當然也。問政則除官以外,任何職業之民均所當問,故云「僧伽問政而不干治」。 太虛閱誌。 (見覺群十期) 四七 對議政而不干治的我見(塊然) 惠琳、法獻、法暢,究不如劉秉忠、姚廣孝為宜,然亦與惠超略同議政員耳。今乃為多數的僧伽定制,非可據一二高僧事為例。然細按「議政不干治」一詞,語義有不晰處。以今之代表人民參議政權者謂之參政,參預政府五種治權者謂之參治,則曰僧伽參政不參治可也。 太虛閱注。 (見覺群十期) 四八 黃袍與袈裟(佛武) 太虛按:整善僧伽自身,是三十年來不知耗了多少言行的,但今日誰能「勒」、「給」,還是問題。 (見覺群十期) 四九 三十唯識之研究(吟雪) 編者曰:吟雪此篇之作,蓋於我國歷來研究成唯識論的著作,都是很有根據的。至於分析之詳審,編次之明白,於日本近代研究此論者的學說,尤能盡量採取,充分發揮。得茲為研究此論的開導,其裨益實非淺鮮!第於此編說唯識三十頌於佛學中的資格之第四章,稍有辨正。所有「天台智者大師等意見,一大佛教分做藏、通、別圓四大段,這論是屬第二通教,不及那別教和圓教的高尚幽深」云云,其說不然。智者大師時尚未有成唯識論,故智者大師初未嘗於此論有所評判。而據後代的天台宗學者——若蕅益等,則大概判華嚴為圓兼別,唯識為別兼圓,實為不共大乘,而通教則正指三乘之共般若耳——參觀本刊第五期悲華的「讀梁漱溟的唯識學與佛教」。至於賢首等五教之判為相始教。日本弘教、見真等承之,皆判唯識為權大乘,實非公允之說。余他日當作「唯識新料簡」,對於華嚴宗的真宗的、密宗的評判,再徹底的一評判之。余對於唯識宗的見解,蓋須將玄奘後支那、日本之餘宗所下評判,皆為之一翻案也,茲不評述。又按此一部三十頌論之組織,分析為唯識相、唯識性、唯識位,自是極符順的。而余則常按照佛教各宗共通的境——教理——行果三種次第,以判攝此論之三十頌本,茲表舉如下: ᅟᅟ       ┌─唯識相…………前二十四頌 ᅟᅟ  唯識境──┤ ᅟᅟ       └─唯識性…………第二十五頌 ᅟᅟ  唯識行┬─────────第二十六二十七頌 ᅟᅟ     └────────┐ ᅟᅟ              ├第二十八二十九頌 ᅟᅟ     ┌────────┘ ᅟᅟ  唯識果┴─────────第三十頌 余所以必舉出唯識果者,使知華嚴、法華、真言、淨土皆不越乎此,而成唯識論之一論實能總持大乘無遺義也。 (見海刊一卷八期) 五〇 唯性論(善因) 釋太虛曰:一切法自在平等之本體,以真如為主,故曰唯性。一切法緣起差別之事實,以心意識為主,故曰唯心。一切法常樂我淨之妙德,以般若為主,故亦應曰唯智。此一切法三唯之勝義,雖各有所主,而亦互攝無餘。為例於左: ᅟᅟ         ┌迷……染……苦……凡……生……──唯心│ ᅟᅟ  (心)唯性論─┤ (無二平等)            │三 ᅟᅟ         └悟……淨……樂……聖……佛……──唯智│ ᅟᅟ                             │ ᅟᅟ         ┌體────────────────唯性│無 ᅟᅟ  (眾生)唯心論┤                   │ ᅟᅟ         └用────────────────唯智│ ᅟᅟ                             │差 ᅟᅟ         ┌性────────────────唯性│ ᅟᅟ  (佛)唯智論─┤(中邊圓融)             │別 ᅟᅟ         └相────────────────唯心│ 此一切法三唯之勝義,雖互攝無餘,而方便各有殊勝之處。若夫頓剿情識,真發佛智,則唯性之論為功宏矣。余與善因法師相慕之久矣,今相見於鄂渚,首出茲論,求為印證,乃書此以宏其傳。 釋尊應世二九四七年十月二十一日晚記於武昌講經處 (見海刊二卷二期) 五一 伍博士演講通神學 按:伍博士所講道德通神會之學說,其能用人物證明「有情眾生」死而不滅,使人知果慎因,亦為善言。若以論佛教解脫之法,殊未殊未!即談「眾生世界業果相續輪迴流轉」之理,亦不能圓到,且不離謬妄之執。故望閱此者,既信死而不死,當從佛法追求死而不死者是何?以何因緣而起?如何輪迴流轉?如何酬業受報?如何解脫?庶幾不虛聞此耳。 (見海刊二卷三期) 五二 錄日本權田雷斧大僧正函件 言論公開,是非善惡不妨盡量發露,以除覆藏而顯真實,前者悲華等所登函件,本無成見,不過演華再三說之,而外觀彼方通俗之況,內悲此土律儀之弛,深懼住持佛法之僧寶,益由是而墮,乃請倡者審言察行,不致重受類同演華之欺罔而已。今得雷斧大僧正之答辨,幸使人略能想見松原山頭一碗苦茗一盞甘果之清高風度,皎然皭然,顯出於彼方通俗之上,真有蓮花挺淤泥之概,彌使人欽仰矣!但千聞不如一見,恨未能親承德教耳。乃由演華之蜚語流布,反使雷斧僧正清超拔俗之真行實德,得以顯明於華國緇素之心目間,發生其肫切之敬慕,則演華亦逆行善知識之流,想雷斧僧正必能擴其廣大心量,不為介介;且能應世界佛教會之請,惠臨廬山大林寺,俾佛教人士獲瞻德儀,隨緣請受諸印明也。雷斧僧正既為一律行精嚴之高齡大德,應不須有何隱諱之處,而答辨內所引父子為隱,及餘大乘經論,殆由大悲為彼方之通俗僧覆護耳。然不說僧過,為護俗信;檢整僧過,為策僧善,同一方便,應不偏拘。而此乃應慎重申明者,則帶妻妾學佛者,決只可謂之菩薩優婆塞,而不得謂之菩薩比丘僧。其為密教之傳法阿闍黎者,決只可菩薩比丘僧為之,而餘眾不得竊據其位。使違此義,則仍當本其大悲,用其方便,以力為檢舉繩正,不稍寬假也。 (見海刊五卷五期) 五三 致吳稚暉先生書(太虛) 按:吳稚暉先生之思想,大約由赫凱爾萬物有生論及孔德、斯賓塞之社會學而成,注重器藝是一特點,加以理論則又一特點。其理論之一特點,如論物理世界之不可思議云:『宗教妄言造物,說誑無疑,誑造之說,豈可讓其存立!或有人謂然則攻宗教者,每言宗教之上帝為無,豈非即言造物為無?曰:此乃否定宗教家之所有而已;無之云者,即言彼之所有實為誑也,與斷言不可思議中若無「有」「無」之無自別。曰:如此,明知不可思議之中,不能斷言為「無」,即無異認之為「有」?曰:不然,止認之為不可思議,認之為有,認之為無,皆為說誑,惟遇宗教家妄造為有,可隨即斥之為無。此等無字,因有而起,乃為妄造之有之取消物耳』。又如新信仰中的宇宙觀云:『照論理是但有萬有世界及沒有世界,更無一個存在,必要有到絕對,無所謂萬有,更以外無「無」,止有一個不大不小不長不短不硬不軟不黑不白的東西』——按:也可找足幾句曰:不質不力不……等東西——。又曰:『萬有皆活,有質——根身、器界——、有力、——一切種——、并無亦活、——阿賴耶識——有質有力』。又在人生觀中曰:『既不曾有天,何來天理?亦不曾有地,何來地位——空觀——?不過無量數假設,假設成理,謂出自然,名曰天理,亦名詞而已,本無乎不可。假設有我,謂靈萬物,靈之而已,相對亦足容許——假觀——。本來無有,如何有空?本來無空,如何非有——中觀——?文明文明,演進別名,何產可破』——眾緣所生即空假中——?又說:『宇宙是個大生命,他的質——異熟識及根身器界——、同時含有力——一切種及意意識等——。在適用別的名詞時,亦可稱其力曰權力;由於權力,乃生意志——末那識——、其意是欲永遠流動,而為人分得機械之生命;本乎生命之權力,進造意志:從而接觸外物,則造感覺;迎拒感覺,則造感情;恐怕感情有誤,乃造思想而為理智——比量理智——;經理智再三審查,便有特種情感,恰像自然的常如適當——真如正覺——;或更反糾正理智之弊,是造直覺——現量直覺——;有些因其適於心體,而且無需審檢,故留遺而為本能,本能到不適當時,要審檢改造』。凡此皆打開中論、成唯識論等來一看,即可得到的理論;雖不能謂吳先生的理論,是從佛書中竊取來的,然謂之古今東西人思想的偶合,卻是確實而非附會的。 然吳先生對於佛學誤會的緣故,一、因執定近代西洋人的進化思想,謂古人不及今人,東方人不及西洋人。此以全民族通計,原為定論;然欲以全民族通計,必其全民族曾教育普及政權或經濟平等過乃可。而古代或東方的民族,是教育從未普及而政權從未平等過的,一般處在特殊地位的——若孔家所云士君子——與庶民殆全然處另一世界的;故雖至今日,儘可以有能知無量恆河沙數的恆星系及三千年後的無政府主義之少數吳先生,亦儘可以有虔誠送灶君、上天奏玉皇的多數庶民。故他國或他日的人,謂統觀中國人是迷信送灶君、上天奏玉皇的,故斷沒有若吳稚暉等的思想者,實為違事理而不可通!由此可知胡適之等一流考古者,不承認中國古代可以有堯、舜、禹等,甚至如先生的斷然不信釋迦、孔、老等思想,可等今人或更有超過今人處——不及今人處自然也多,若今人於三千年後的無政府思想,可超過二千年後實行的一般人類思想:然其思想的疏略地方,必仍有許多不及後人——,亦同一違反事實而不衷於理!若吳先生謂我們都從西洋學來,然今之送灶君的人同在這一塊地上何以不去學來?可知士君子周遊大地上下古今的知識與齊民不等,今既如此,古亦如是。然即使大學皆已普及,亦必仍有少數富天才而勤理智的,其思想出於齊民萬萬倍上,此實導齊民而趨進化的導師,若無此則宇宙之進步停頓而一成不變矣。以後例前,則古之曾有超過當時齊民萬萬倍的思想者,乃至今人猶有不及,亦何不可? 二、因以上來一種之誤會,對於中國古書既投毛廁,自然對佛書也不肯一觀,祗取小說上流行的「四大皆空」等,或一二偏見學者若梁漱溟輩所說之寂滅等,當為佛學,拿來批評。此無異初見孫汶兩個字,當為一個紅眉綠眼睛的強盜,誤會得一樣可笑!殊不知佛說的五蘊——四大亦在內——皆空等,一、在可思議的物理世界內解說,以只是「無量數變動及無數假設,假設成理,謂出自然」。若必若宗教家等固執實有個天帝或靈魂等,則否定之曰空或無耳。二、以超物理的不可思議,沒有可說的,說有說無種種都是打誑話,否定之曰空耳。除否定外,絕沒有別的肯定意思,這是佛學上用這空的一名的本意。故曰「但空迷執之有,莫認除執之空」?宋儒等也用「清淨寂滅」來論斷佛學,至今胡適之等亦謂佛學不是人生的,不知從積極方面肯定「真美善」,曰清淨,亦曰真如、正覺;從消極方面否定「偽醜惡」,曰寂滅,亦曰真如、涅槃。換言之,不過「純善無惡」的四個字而已。 我今與吳先生嚕囌這許多話,並非要拉吳先生或一班科學的哲學先生來做佛的主義信徒,不過介紹那佛學先生與吳先生等會個面,也如中山先生訪吳先生於倫敦,讓吳先生認識孫文卻是孫文,並不是紅眉綠眼睛的孫汶而已。佛學是依理智情志不依非量情志的,吳先生如有更高明的賜教,不但我可承認,也可代表我的好朋友釋迦牟尼承認的,我相信吳先生不是專逞非量情志謾罵的,故不妨盡理而談。若對送灶君奏玉皇的朋友,是不敢談的,請吳先生恕我罷! (見海刊九卷一期) 五四 達磨波羅居士的死(寂穎) 達磨波羅居士於清季曾致書楊仁山居士,請派青年佛徒赴印度共同復興策源地之佛教,楊居士因之乃設祇洹精舍;彼時余曾與通信。至民國元年,居士來滬,曾有講演,載於佛學叢報。比年來,以余遊歐、美及贊助初轉法輪寺,居士曾屢與余通訊;余亦數函互致欽勉。方冀一二年內赴印度共策五天佛教之復興,不圖居士已於今夏遽示無常。且余以播遷道途,席不暇暖,今閱此文,始聞其噩耗,吁可悲矣!因亟附數行,以申感愴! 民國二十二年九月十一日,在武昌佛學院之世苑圖書館,太虛。 (海刊十四卷十期) 五五 儒佛會勘(融空) 性源不二,心契或殊,等覺妙覺,亦不無淺深之異。僅言大量者用之則同,則以佛用之,雖梵、老、耶、回乃至禽蟲草石亦無不同佛,豈獨于儒? 你一念未起處,還有老佛或回佛或蟲佛否? 性戒、遮戒之性遮兩字,原義不如是,此中可改理戒、事戒,免相混淆。 用天台圓位,而立、不惑、知命,可如所說;耳順及從心所欲不踰矩,言未通徹。圓通意生,初住應得,豈待後位?不如云前重自覺,耳順則覺他;前重工夫,從心所欲不踰矩則任運。 用天台圓教位說,初住亦已成佛,故初住以上已無可示,故不如謂孔子為登住菩薩較當。 「用一則話頭起大疑情」的是甚麼?猶謂不用意識,恰是被意識用。 梵、老、耶、回皆曰若能真崇佛便是崇梵乃至崇回,又何如?或曰:若能真崇佛,便無所崇。 塵隱居士悟融禪密,前在本刊發表禪密問答,以禪融密,執密之人雖或不為然,而在此禪宗沉寂時能一揭揚,實稱希有!比來尊孔崇儒成一時風尚,此文以禪攝儒,實應機妙品。然恐諸自封於孔、於老、於耶等者,將謂未悟禪宗亦得有是自在,故於筋節處隨閱隨點數語。 太虛在武昌世館。二四,二,一一。 (見海刊十六卷二號) 五六 整理僧伽制度論(太虛) 按:此論予於民國四年,管理寺廟條例初公布,袁氏帝制問題將發生之際,依據時勢斟酌情形而作。內有須注意之兩特點:祗限就中國舊部之十八省而立論,一也。須得精察強毅之國力為援助,二也。嗣因變故紛乘,遂未發表。由今觀之:既不能不聯合蒙藏佛教以為整頓,且精察強毅之國力亦無可希賴,固多未盡符洽之處。然前歲嘗游攷日本佛教現行制度,與吾四年前理想之僧伽制度,若各宗分立之統屬,住持僧與正信徒之判別,教徒籍證之有數量可稽,初入僧者須受若干年之強迫教育等類,往往冥合。第日本於宗派分離太甚,有將佛教裂為十數宗教之弊。今此總別兼顧,較為有利無弊。使中國佛教尚有昌明之一日,則中國之僧伽制度必將有整理之一期,而吾此論亦未嘗非參攷之資料也。尤願為之嚆矢,引起一般人對於整理僧制之注意而研究之,加以商榷討論,漸得多數人之諒解,俾他日得機會以實行焉。乃就言論為發表之。論凡四品:第一僧依品,曾發表有覺社叢書第一期;第二宗依品,曾發表於覺社叢書第四期。依指原來所有之可為依據者,僧者人也,宗者法也,佛教不外三寶,三寶不出人法。有人法以為之依據,則僧伽制度乃可得而整理焉。然制度之整理,非能一蹴而幾,故更須豫之以籌備進行,於是有整理制度品,與籌備進行品,此書本在討論何為整理僧伽制度,如何整理僧伽制度,故尤集中於整理制度之一品。今特陸續發表於海潮音月刊,並望閱者參觀一期、四期覺社叢書,而有所評訂焉! 己未冬月十日著者識。 (見海刊一卷一期) 編者曰:此論係民國四年冬,應時勢而作。論凡四品,曰僧依品,曰宗依品,已次第發表於覺社叢書。曰整理制度品,於第一期海潮音上,僅發表「教所」一節,尚有教團、教籍、教產、教規四節。曰籌備進行品,按察現勢,不能適符,遂置未發表。而於第三期徵求海內留心佛化者發抒其意,於十一期發行一佛化專號。無如醉夢沉沉之佛教徒眾,毫無一點意思發表前來。除二三友人尋常通信偶有可為討論佛化之資料者外,其應聲而發者,乃纔得青年初發心之二尼耳。余以是知現存之僧眾,於佛教中,不惟不逮居士,其不逮苾芻尼遠甚。則吾此數年前以骨董,猶是為有志於一新佛教而應時適化者之喤引也;乃發表以實佛化號。施之實行,是在上士! (見海刊一卷十一期) 五七 從中等教育說到兒童教育(寂英) 按:作者此中所云一般學生或教員的散漫疏懶,的確說破了教育破產的病癥一部分。而余以十五年來辦僧教育的經過,到今對於先後受學過學僧,亦深感其有大多數中了斯病。昔洪覺範禪師已有「懶惰自放似了達,始於二浙」之嘆;今上者懈怠放逸鳴高,中下改業謀生,甚至反教徇慾。而對於師友缺誠敬和協,對所信行乏忍辱精進,亦何莫非坐斯病,因轉錄以自警警人! 太虛誌。 人物誌憶(十三則) 一 憶普陀山所遇兩個怪人 民國紀元前三年秋季,普陀僧教育會已辦有慈雲民小學一所,在定海縣城,這個小學聞現今尚續辦著;另辦僧小學一所,在普陀山上,學生是全山各菴小沙彌。國文和體操新學兩教師外,有一佛學教師,上半年是華山法師,下半年乃聘我去充任。到了冬天,有一天來了一個湖北青年僧造訪,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天慧——不是現在充復旦教授的釋天慧——,態度誠摯,精悍而活潑,談論爽利,自信挂單在前山某小庵,乃專來邀余入革命黨者。余告以志在佛法救世,不欲加入政治革命。所談雖契,而以不知其人底蘊,未與作任何決定而別。二三日間,著人送來了長函五六封,所言仍不外曾面談之意,但文筆亦甚條暢。三日後,訪之其所云前山某小庵,則飄然已去,茲後亦再無蹤影,然在余心中已永留下一頗可疑怪的人影了。 民三年秋、余閉關習禪於普陀山錫麟堂。至四年夏,有一高麗人金君叩關求見,則岸然一唐衣冠古鬚髮之老儒也。言語不通,遂用筆談。態度懇切,筆亦銳利,所力勸余者為棄釋歸儒,因知其為一服膺宋明儒學者。余民初已頗著文名;兼少年倜儻,時有面致「隱於僧」之嘆惜者。余與略談儒佛相關之理,感其誠而不忍堅拒;乃金君亦於二三日間續致長函五六通,反復諄勸,余置而未答,旋聞悄然而去,余遂誌其愚忱而莫忘。嘗集此二人之來信及相談大略,付普陀一學生名慶圓者保存,頃不知已如何矣! 二 憶章太炎先生 我最初知太炎先生的名,是在民國前五年,讀到先生以「白衣章炳麟」署名的「告四眾佛子書」,此未嘗不是我次年隨八指頭陀辦僧教育會之一動機。續讀其「訄書」、「俱分進化論」、「五無論」等,遂益慕之。而初次見面,則係民國二年,在上海哈同花園。這時、正臨二次革命將爆發之際,座中月霞法師,烏目山僧等,每詢時局,而先生則樂談佛學,對時事雅不欲言。民七之秋,余於滬愛多亞路辦覺社,而出季刊,與先生所居也是廬甚近,遂時過訪。覺社由蔣作賓先生主席,數假尚賢堂開講演會,邀先生與余不時蒞講,而季刊上亦間載先生文字,於是北京政學界人有稱先生與余為海上二太者,北京政府疑為陽談佛學而陰宣革命——數日前,晤張一麐先生猶言及此,張先生贈余詩,亦有「太炎學說太虛偈,並世曾傳二妙詞」之句——。因此、秋杪余應李開侁居士等請,講大乘起信論於漢皋,鄂督王占元詫為宣傳革命。竟陰派偵探蹤察。民九後、余居杭州及武昌,過滬輒一訪先生,談每移時。我出海潮音,先生亦出華國,文字每互相轉載。十五年後,余居滬之日復多,晤談益頻。有一次謂陳白沙有贈太虛上人詩,以詩中一聯書贈余,則「性空彼此無差別,力大乾坤可跌交」也。迨先生遷居蘇州新構後,二十四年雙十節上午,余訪之,談移晷,章夫人留午飯而別,然不圖竟成永訣。次夏、余講經首都,得先生噩耗,亟書輓聯寄蘇,則「佛門自昔尊開士,國學於今失大師」也。 三 憶三個異僧 民國前二年春,李棲雲約余赴粵,住廣州白雲山,歷游華林、大佛、海幢諸剎。海幢有湘僧紫林者,有豪俠氣,膽壯力健,為寺眾之所憚。紫林與棲雲習,每痛談革命排滿,余因亦識之。辛亥、溫生才所刺死滿將軍孚琦,未死先數日,有遊海幢寺訊,紫林挾利刃擬乘招待刺之;已而來寺者係孚琦宅眷非本人,紫林乃廢然而罷。當日孚琦如至寺,則死於紫林而不死於溫生才矣。 紫林後不知所終。辛亥夏,余以弔黃花崗詩被粵吏所偵,乃離粵返滬,寓於哈同花園,識甌僧白慧——非今留學印度國際大學之釋白慧——,年四十餘,似為革命黨之隱於僧者。擅詩文,與余有詩唱和,見潮音草舍詩存。後訪余甬上,謂須覓一粗健者,去行刺一滿官,行刺時由粗健者抵住追捕,俾自身得逸,且因此成名,可受革黨尊敬。此種犧牲他人圖己名利之取巧行為,余頗鄙之,然厥後亦再不聞此人生死存亡之消息矣。 民元、余創佛教協進會於鎮江金山寺,已而八指頭陀發起佛教總會謀合併,約余俱會於上海留雲寺。到會浙江諸僧界領袖綦眾,諦閑法師亦以紹興革命僧軍統領而與會;會中有黃克強代表籌軍餉之王虛亭——即後從余出家之大嚴。余演說:「政府保護僧寺係當然責任,僧獻軍餉乃人民當然義務,僧不須以捐餉求政府保護,政府亦不應以保護僧寺要僧籌餉」,一眾震驚。起而大贊成余說者,則為俗人服裝之一瘦長子。會畢、與余寒暄,備致傾慕,乃詢悉原為紹興開元寺住持名鐵岩,盡捐寺田數百畝為軍餉以成立紹興革命僧軍,推諦閑為統領,而自隸其下為營長者,與黃金發、何悲夫輩同有功於紹興光復。後僧軍解散,仍主開元寺,邀余至紹興盤桓數月,為余與越中劉大白、王子餘、楊一放、王芝如等相習之始。鐵岩於民二革命失敗後,不能立腳紹興。開元寺既另換住持,鐵岩復其俗姓以許鐵岩名,隱於革命黨中。至民五、反袁稱帝,謀浙江獨立,被殺杭州;後其黨友為葬於西湖玉泉寺畔,題「許烈士鐵岩之墓」。二十二年,王芝如訪余靈隱,同往弔之,有七絕紀其事云:「越州故友王芝如,得得雲林訪我居,忽憶鐵岩許烈士,玉泉亭畔一長噓」。 (以上三則,見宇宙風一百三十三期) 四 憶白雲山蟠溪 廣州白雲山雙溪寺,在民國前二年曾開設叢林,發起人寺主蟠溪,身瘦長而性情伉爽誠摯,請湘僧月賓為方丈。棲雲與月賓善,力邀余往助彼。自春徂秋,月賓棄之返湘,蟠溪力懇余繼方丈,余才廿一齡耳。次年、余遂推蟠溪自繼方丈,首座度元佐之。惜民元後、無人繼續,雙溪禪林僅曇花一現。民九、余重遊廣州,欲登山訪舊,聞匪熾而未果。當時有一青年從蟠溪剃度名西航者,似亦為革命學生之隱於僧者。梁君尚同來訪西航,余遂相識,但西航後亦不悉其蹤跡。余任雙溪方丈時,新戒覺一為侍者,民初參學浙江,歸粵後頗端僧品,漸為信佛緇素推重;余民九講經東堤,辦理講會事務者,即為覺一與龍老居士積之。又陪赴香港,由陸君蓬山等請余在名園說法。然二十四年余至香港,則覺一老和尚之名已大著,而其剃徒亦以××法師著名矣。民前、粵中僧友尚有獅子林誌光師,曾借林屋設佛學精舍;華林寺有式如師亦相贊助。余九年、二十五年在廣州,皆重晤敘。六榕寺鐵禪長老,初雖識而不稔,但二十五年則受邀住六榕者兼旬,以詩贈答,并手繪一畫相貽,厚意殷虔。猶憶偕游蘿岡官橋探梅,次其韻云:「超山十里冷香寬,雪裡春光二月寒,今日蘿岡冬未盡,繁枝已向隴頭看。新桃源裡老僧家,待得花開似絳霞,更願湖邊建蘭若,白沙堤上會無遮」。昔年與易哭庵同游雙溪之金芝軒先生,時聞余寓六榕,特自澳門來訪,遂又偕之與鐵禪、江叔穎等,登白雲山訪雙溪故蹟。蟠溪久逝,寺宇殘存無幾,不勝慨然!下山憩能仁寺,乃和金芝老詩誌感:「別白雲山廿四年,萬峰重見接青天;依稀跡認雙溪舊,變幻多端古剎前!俗化混言歸大道,靈源孰悟到真禪!能仁共向深稽首,待看當空月朗然」。 五 憶慈溪馮君木 君木居士名并,清季民初以詩文蜚聲當世,與洪樵舲、佛矢,及助辦寧波僧教育會佛教會之陳屺懷、馮汲蒙二公,皆與八指頭陀以詩相唱和。辛亥夏,余自五羊歸甬,從八指頭陀識居士,亟承以詩贈余云:「阿師長不滿五尺,光氣隴罩千緇流,語言鬱鬱有至性,眉額蒼蒼橫大憂。……………………仇,夜深出定忽拊掌,射殺天狼四十頭」。余至普陀懷之,乃次韻云:「平生弈弈飛動意,欲決滄海回橫流,忽逢慷慨悲歌士,各有沉淪破碎憂。力弱難援天下溺,心孤遑恤眾人仇!別來思子不可見,望盡蒼茫雲盡頭」。遂成詩中至契。入冬、又次前韻云:「吾喙三尺天難訴,零涕空益寒江流,幽抱不關謝塵水,苦茶無力解奇憂!腐骨何妨齊舜跖,文心容易鑄恩仇,丈夫存想能空闊,那許青絲坐絡頭」!次年又懷故云:「最憐乍相見,深談不覺多,熱情溢顏色,奇語入詩歌。論世餘憂憤,交人慎涅磨;迢迢一問訊,消息近如何」?復作逃空圖自題七古於上,索余和之,乃次其韻云:「眾生不至盡成佛,三毒未可連根拔,色聲紛為增上緣,哭罷淚花哀秋蟬。一間之隔亦何遠,可憐曠劫空追伴,狂心只愛鏡中頭,與世茫茫貉一邱!夫子乃以一遁了,嗒焉若喪更無求;嗥豏不嗄能兒子,因其固然順其理。琉璃天籠芙蓉山,別有意境非人間,蹴踏堯舜追務許,不管大陸走狼虎」。民六、嘗為余詩作序文,為文學界稱賞,乃後併余民六、民七詩稿,及劉道尹驤逵等序俱逸失,殆堪痛惜!居士有學子章誾號巨摩,力學居士詩文書法皆神似,主筆四明報,亦交稔。余曾貽以一絕云:「結交三載幾離合,入世兩人咸煩憂,便欲千山萬山去,嗒焉坐忘高峰頭」。君與其師君木及馮汲蒙、洪佛矢兩居士,皆逝十餘年矣。佛矢研習楞嚴,顧乏面話。十二年、余主武昌佛學院,曾數度函余研討。汲蒙長佛教會,過從時頗多,每以一枰圍棋相對,娓娓清談終日。獨陳公屺懷,民十以來,在西子湖上時一相敘,曾長杭州市及浙江省民政廳。詩文古邃而晚尤好詞。嘗贈余論文一首,余亦為序東阜睍言,今長浙江參議會。去年七十,曾寄詩壽之:「契僧興學溯光宣,英采猶然印象鮮。文喻射工尊巧中。道觀漸化黜爭先。清吟幾度懷湖上,狂寇頻年阻海邊,何日煙霾能掃盡,鄮山青映兩華顛」! (以上二則見宇宙風一百三十五、六期) 六 憶四大國傑 四大國傑,謂孫中山、黎黃陂、康南海、梁新會四先生也。茲就吾與四傑所能憶及之關係言,又依四傑逝世之先後敘之: 孫先生在民國元年一月一日,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之後,余不久即到南京寓毘盧寺籌備「佛教協進會」。毘盧寺距總統府殊近,有一孫總統同鄉戚君,亦寓毘盧寺,余與談及組設佛教協進會之事,彼深贊同,力任攜章程及呈文親交總統批准,蓋彼固日日至總統府者。一日、邀余直造總統辦公室,為余獲見總統之始。總統當令祕書長馬君武先生與余接談,同在座者還有景耀月先生等。故佛教協進會後雖因他故未成,而當時則固已蒙口頭允准者也。民國五年,余閉關靜修普陀山前寺之側。孫先生在袁逝黎繼之民國恢復後,偕胡漢民先生等游普陀,暫憩前寺。住持了餘及道階法師等陪游佛頂山,先生睹奇景,曾留有一記文;并為余手題「昧盦詩錄」四字,署姓名於左。此詩錄是年冬印行,猶有保存者。十四年、公病逝北京,開弔於中央公園社稷壇。社稷壇由內政部先借與講經會,請余講經已旬日矣。因治喪處商講經會,在園內另搭一蓬廠講經若干日,以社稷壇借孫公開弔一星期。講經約月餘,故開弔畢余仍在社稷壇講旬餘始圓滿。而開弔時,余因講經同在公園內,故曾至社稷壇謁公遺體瞻敬,並書一聯以輓云:「但知愛國利民,革命歷艱危,屢仆屢興成大業;不忘悟人覺世,捨身示群眾,即空即假入中觀」。十八年、在美國之報紙上獲悉梁新會之病逝,乃於芝加哥赴舊金山車次,成弔時哲詩四律,首律弔孫公云:「普陀山上題詩錄,社稷壇中謁哲魂。華族勛高洪武帝,英年秀發翠亨村。權分治政三民貫,學闡行知一說存。身仆黨興能建國,同呼不死有精神」!一二句之本事,可見於前也。 「兩度津門佛理論,世呼菩薩豈無根!中原首歎歸人望,北海高眠繫國魂。先後順時開總府,去來因勢泯爭痕。臨終一電稱朝野,猶見人心直道存」。此余弔黎黃陂詩也。第一句亦有本事:民國八年,有二喇嘛被日人挾弄;留日學生陳定遠憤攜返國,至北京籌設全國佛教聯合會,以期蒙、藏喇嘛內向。余亦以事至北平,遂被陳君邀與覺先、道階、王家襄、張一麐、莊蘊寬、夏壽康、湯薌銘、胡瑞霖諸公共促成其事。時黎公居天津,余與陳君被推赴津謁公,請提倡號召。由陳君預洽後。黎公遂約余晤談,論佛理雖甚契,而對倡導佛教聯合會,未蒙遽允,故陳君運動之事未成。十四年夏,余又以講經赴京,湯薌銘居士等迓於津,黎公設蔬宴余及湯居士等於津宅。對余擬赴歐、美弘法,表示贊助。而世之以菩薩稱公者,雖以公慈和不爭而非因公學佛,然公與佛法亦曾實有此因緣也。 康南海在杭州西湖蕉石鳴琴築天游山莊,民八至民十,余居西湖南山淨梵院、淨慈寺、及北山大佛寺、彌勒院者亦將兩年,余屢訪先生於蕉石,而先生亦時放舟淨慈、彌勒,茗談往往移晷。余併大佛、彌勒,復古兜率寺,先生為書寺額。民十冬、徐菊人大總統派由倪譜香君等送余「南屏正覺」之匾至淨慈,公亦來賀。談及戊戌徐東海佐袁項城幕,康與袁有所商事皆徐傳遞,意氣甚豪。十一年、公游洛陽祝吳子玉之壽,講學陝豫,抵武昌,當局邀講中華大學,余為佛學院長亦被邀與公敘舊,自是迨十六年聞公逝青島,不復再聚。公自言早年於佛法有深契,但因好色故未能修證,而最自負者為書字。光緒間,余讀公大同書,迄今猶覺不能不推為清季開救國風氣之一偉大思想家。亦曾弔以詩云:「琴鳴蕉石證天游,曾向西湖共一舟。萬木堂間多士集,公車書上大名留。未成君憲長遺恨,已變民風勇補修。青島忽聞歸物化,怒潮時正撼神州」! 梁新會之飲冰室文集,在光、宣間余即喜與譚嗣同仁學及莊子間雜讀之。而民九十間公治佛學頗勤,余出海潮音月刊亦已為公注意。十一年、武昌中華大學辦暑期講演會,公與余均被邀請,始獲晤敘。時李開侁、湯薌銘請諸居士方組佛學院董事會,請余為院長,公亦加入為董事之一,遂被推為第一任董事長。邀講佛學院外,并於中華大學特開一大會,請公及余并傅佩青講佛學,集聽者千人以上。旋又同游黃岡赤壁,謁湯公化龍墓,盤桓旬日間,樂談佛學無倦,覺其晚年專從講學貢獻於青年殊盛,甚哀其誤被庸醫致死,因痛悼公遂并弔孫、黎、康三傑,詩云:「漢水江城憶舊遊,黃岡赤璧賦同舟。文章早歲聲華溢,政事中年感慨悠!好學更能敦晚節,高行自足繼前修。徹觀無我空生死,留有心光照九州」! (見宇宙風一百三十七期) 七 憶昱山豁宣 昱山,初識於天童戒堂,一桌對面二十日,長余十餘歲,常州人也。頗曾讀書從政,面微麻而身瘦頎,傲然百餘受戒僧中,落落寡語笑,有雞群鶴立之概。余亦未與談話,然對其印象頗深。後三年,入慈邑汶溪西方寺閱藏經,同住藏經閣中。初至時,助余安置寮房,熱誠勗勉。昕夕晤對,研究唱和者,間續歷二三載,真摯高純,為第一生平益友。一日興發,曾各和西齊淨土詩百零八首,稿均未存;然見潮音草舍詩存者猶夥,如和其巖居韻云:「深宵定起欲三更,獨坐蒲團對月明,最愛石窗虛不掩,清光寒映佛前燈」。秋雨與昱同作云:「凋寥九月秋,惆悵霏霏雨,蕭瑟暮林寒,蓬茸荒草腐,傷將佛日蒙,思揭魔重睹,聆彼滴無停,惱人心最苦」。同住者,猶有池蓮——後為金山方丈名淨寬——,重九與之偕昱山同登高云:「識得蒼狗幻,浮生誠如寄,忽忽光陰幾,童年耄易至。春冬秋夏四,時時物景異,重陽今已蒞,佳節寧忍棄!且為引朋類,躡蹻被寘翠,霏霏寒葉墜,群山為醉睡,搜尋窮幽邃,空谷驚魑魅,行行巖岫次,各契煙霞志,嗟彼役名利,辜負逍遙地」。宣統二年秋,重至汶溪,贈昱山云:「往返何憧憧,離合何匆匆!等閒一為別,等閑又相逢。憶曾與子此閱經,聯吟夜守孤燈青,那堪南北東西後,缽囊書篋仍飄零!幾年嬴得髮種種,胸翅腹刺慚且悚,德未加修業未進,此外寧足較輕重!坐破蒲團浪費草,研窮三藏空數寶,骯髒人寰瞭倒頻,人心何心猶羨早!惟君爵然出塵滓,物外逍遙輕且奇,碧梧玉溪高士魂,寒松瘦竹幽人姿!相向話舊兩繾綣,不覺夕陽紅一線,楓林遙映疑桃花,疑及桃花羞人面。吁嗟乎!虛空奚故有天地?天地生人復何意?孰主張是敦綱維?顛之倒之毋乃戲」!蓋是時余已歷游蘇、杭、南京、廣州,而君則一度至普陀外,端居經閣未他出也。 君於民國前一年,曾與湛庵度夏普陀山般若精舍,相距余所寓錫麟堂纔半里,過從甚密。湛庵、昱山與余曾唱和云:「不入塵勞境不融,聖賢仙佛一般空,高天廣地微茫裡,萬古千今夢幻中。心鏡虛明非推物,耳根圓澈不妨聾,欲憑海水為喉舌,吐抱傾懷一折衷」。「功到洪爐點雪融,矯然鸞鳳翅摩空,青山不逐浮雲變,群象虛涵碧海中。如此波濤喧宇宙,要憑霹歷震頑聾,慧光不返娑婆照,誰慰殷殷古佛衷」!又續昱山同遊千步沙七韻云:「夏日攜知己,行行千步沙,涼颸動衣角,人影落濤花。此樂真無極,山高水更賒,奇峰疑疊浪,松老布重杈。境勝渾忘俗,泉清可煮茶。梵宮凝遠翠,綠樹映流霞。遙指濃陰處,疏鐘古佛家。日臨波似錦,風到水如紗。叢柏參天立,林楸夾道遮(昱)。忘情狎漚鳥,杜口擬毘耶,不識青牛氣,羞乘白鹿車。為天憂老大,與海鬥豪奢。神理薪傳火,玄機兔脫𦊨。江山恣游眺,缾缽足生涯。漫索枯腸句,當彈卻手琶。遲遲一來去,歸路夕陽斜」。 君在民元後,一向靜居普陀般若精舍,十餘年不稍移。余民二懷之云:「孤光矚玄悶,高蹈自奇矜,愛我意偏摯,真理期共尋。也憐今日事,有負故人心,那得清溪上,同披明月襟」!然君居普陀數年後,超教入禪,將昔時抄綜經論之稿,概付以火。民三再訪之,筆硯塵封,日唯孤坐,偶語寥寥,意益警闢,爰摭其零篇斷章曰「昆陵集」,并為之序,至民十為刊入海潮音內。民五又贈一絕云:「人在永嘉天目間,點紅塵亦不相關,三年牧得牛純白,清笛一聲芳草閒」。民七、得來詩,又和贈云:「萬六靈樁夜吐芬,閒田地上獨耕耘,木雞啼出寥天月,蕉鹿眠深空卻雲。白浪紅塵全大用,鳥紗黑汁露真文。歸家漫道無長物,四海昇平總屬君」!民十七春,君擬養老杭州迴龍寺,過杭州靈隱,盤桓三日,曾和詩三首:「春滿湖山花滿林,連朝陰雨阻探尋,老天不解如人意,何日方能慰此心!儻得狂風騰虎嘯,盡教枯木作龍吟。浮雲掃盡晴空現、湧出紅曦換綠霖」。又、「朝辭南海雲,暮飲西湖水,剎那發真照,十方虛空墜,化為春雨聲,不露日月面,無二無二分,何處更相見」?又:「不從山上見,即向海邊逢,恰是紅初瘦,悠然綠正濃。深懷明太祖,來吊宋高宗;吸盡西江水,迴龍去作龍」。乃君一去迴龍,仍返普陀。民十九、二十,雖偕了空居士疊於普陀談敘,迄未成詩。二十二年春至靈隱,聞方丈卻非告余,昱山信徒在杭州花塢為造一精舍,邀住怡養;乃至杭偶跌一交,未幾病逝。余聞之驚悼,偕卻非亟往訪之,則蹤寂庵荒矣!嗟喟無已!而昱山雖未開堂說法,其深徹禪宗,為民國獨步!武林高子白、桂林范少石等均深慕之。印光法師不輕許人,尤不輕許禪,亦於君獨許得禪宗髓。君晚慨禪林寥落,亦願重振宗風,惜忽順無常,誠宗門之不幸哉! 普陀般若精舍所遇之湛庵,名豁宣,號黃鵠山人,楚麻城人也,亦為與余詩誼之最深者。初見時,即贈予七律四首,乃和詩云:「數載愁顏一旦開,千年重見遠公才!堂皇幾坐菩提樹,談笑曾登般若台。高蹈還殷入廛願,前身應是淨居來!自慚羽弱飛無力,洙泗頹波挽未回」。「入塵垂手幾秋春,閱世雙眸久更新,諸佛不離生死際,滿街都是聖賢人。六傳正法祗衣缽,百丈清規及米薪,應是蓮花淤泥裡,在塵不染倍堅真」。「未能相喻不言言,默爾潛消萬劫冤,舉世方隨雲變幻,幾人深見道根源!微茫淺霧籠新月,黯澹斜陽照古原。禍亟天心猶未悔,沈沈大陸待誰援」!「中原破碎復支離,不幸人間值此時!靈運中年感哀樂,東坡老筆雜歡悲。陰成綠葉嗟無及,絲盡春蠶不自知,猿鶴沙蟲憑變化,伴君黃鶴且吟詩」。同至汶溪,贈歸普陀云:「又泛輕舟去水汀,秋風聚散悵浮萍!林巒薄暮煙微紫,蟋蟀征宵草尚青。海國應憐人窈窕,天涯怕看月娉婷。此行遮莫增離思,珍重黃花晚節馨」!民初、在甬江相別云:「漫從離合動歡悲,境變情真興未闌。獨抱孤懷不求訴,經多奇險轉忘難。聊將愴惻纏綿意,強作疏閑放達觀。他日入山重有約,與君同當夢痕看」。於別後又懷寄云:「去年於此日,白華一笑逢,狂名昔曾識,道誼便相濃。肝膽猶如鏡,合離無定蹤,頗能略形跡,令我想俞鍾」!民三之秋,君自邗江特至普陀送余入關。迨別歸,乃贈四言二首云:「秋雨瀟瀟,沽履及袍,彼上人者,來自江皋。一杯滄海,千里迢遙,亦裹餱糧,亦狎驚濤,天涯良覿,道誼孔昭!欣添丰韻,長髯飄搖,作十日醉,苦無醇醪!何以興只,新詩一瓢」。「秋風怒號,行色搖搖,彼上人者,歸乘浙潮。一聲珍重,萬木刁調,離愁渺渺,別緒忉忉!波兼月湧,浪拍山高,明星疏逖,碧天寂寥,我心如結,師形其勞!何以慰只,歌此長謠」。次春、聞返楚鄉,再以詩送之:「得得重飄滄海舟,去秋曾共詠東樓,一山舊雨聯新雨,千里鄉游繼客游,不可教應憐孺子,再相逢約在揚州。黃鸝叫得人心碎,別有奇愁勝別愁」。又和春日出瓜洲口云:「春波鱗鱗搖圓湛,扁舟如登蜀山棧。聞道吳市吹簫客,渡江曾此逃楚難,徬徨一疑脫龍泉,翻教漁父投深淵,蘆中人兮蘆中人,呼不出兮今幾年」。又和過漢陽歸元寺吊雲岩云:「剔燈曾共展奇文,今日重來倍憶君!一挺孤身忠佛國,幾經浩劫戰魔群。已留壯節心應慰,無後知音琴可焚!小繫扁舟又東渡,何時重吊漢江雲」?又和五十初度云:「昔昔今今兩不遷,故人非故獨君憐,芒鞋簑笠三千里,楚尾吳頭五十年。舊雨尊前祝生日,小晴江上養花天,傾懷放抱形骸外,攜手飄然總欲仙」。「江樓閱盡古今人,添得空王一素臣,黃鶴杳然餘故址,白鷗聊爾豁愁顰。俠邊肝膽冷不熱,筆底雲煙幻亦真。興到應忘吾老矣,及時歡賞趁芳辰」。又和閉關揚州云:「璠璵古玉淨無瑕,愛我偏將燕石嘉。楚北詩名傾耳早,海南禪影未肩差。寄書每署忘年字,對鏡曾經較鬢華。不肯一關同此築,料來只是怕多蛇」!「德鄰曾締記谿清,幾度經窗話月明,聚首且留來歲約,寸心難忘去秋情。業多枉自遯山澤,隱大何妨在市城!千里詩筒遠相寄,祝平安更報安平」。「詩禪處處常安樂,早是雙修福慧兼,准備一生超十地,豈從四果滯三賢!微塵剖出經千卷,片念圓融劫萬年。江漢炳靈無障礙,潮音應共法音宣」。「混跡沙門濫吹竽,形聲狼藉我誰如!原知道誼同山重,猶恐交情共歲除。況未介眉黃鵠壽,又難飛夢綠楊居。閉關今得真消息,何幸天涯展尺書」!君長余二十餘歲,來書每自署忘年弟。然民五奔其師喪於武昌公所,奠居不復他出。民八、余初至武漢講經,遂再訪晤。後於武漢雖常見,乃詩興闌珊,迄鮮唱和。君詩稿盈寸,日記筆錄亦夥。居武都公所後,尤好購藏古書,長日一編,鉛槧殆遍。民十六、避兵返其麻城故鄉,遂鮮音問。後聞孔雯掀參政告,始知曾以所藏書萬餘卷捐贈麻城圖書館。晚年潦倒不堪,奄忽化去。詢所積詩文稿,亦無復知者。回憶之,曷勝黯然! 八 憶沙淦呂大任 民初、余本平等普濟之佛法,一方擬改造僧團制度,一方究談空想的科學的各種社會主義。江亢虎的社會黨,劉師復的無政府黨,均相接近。相習之知名士女,如殷仁、張天放、徐安鎮、陳冀龍、張克恭、林宗素、蔡漢俠,傅文郁等,其不滿江亢虎而別組新社會黨之沙淦,對余尤備致殷懇。所編「社會世界」,拉作文獨多,而給沙淦經濟之援助者為呂大任。大任皖穎志士,名蔭南,亦名重遠,別署重憂;意極高遠。沙淦二次革命時,返南通故鄉被害,新社會黨乃散。然重遠佩余文章,自辦印刷所,請余主編「良心月刊」。雖未半年停辦,其風義至足嘉也!民二夏、偕遊西湖,車中口占一絕贈之:「一片難尋乾淨土,同車幸託好良心!養痾賸有西湖好,山秀波明古到今」。又、同游湖心亭云:「湖心亭外翠煙浮,千里何曾負此游!四面青山憑眺裏,料應解盡重憂憂」。重憂現為安徽省參議員,並信佛護教甚篤。由志士而名士,由名士而居士,此中國人生之三部曲,在君一以貫之。去冬、曾託某君特函垂問,厚意殷虔,并述余昔年贈詩一聯,蓋見志士暮年,猶有壯烈之概焉! (以上見宇宙風一百三十九期) 九 憶盛季瑩汪莘伯 民國前二年,易哭庵詩老與張伯純、汪莘伯、盛季瑩、金芝軒、張檢齋、于明若諸詩人,游廣州白雲山安期巖,訪余雙溪寺,以詩唱和。別後,汪莘伯與盛季瑩,時有詩笥往返。莘伯字篤甫,號澹寧,杭海寧州人。余原籍屬石門(崇德)而生長海寧州之長安鎮,故與有小同鄉之誼。時以候補道居粵垣。余次春以詩代柬再邀遊雙溪云:「桂香猶記染衣巾,又見寒梅照眼新,高士倦拋青史臥,野人閑與白雲親。乾坤夢裡驚棋局,涕淚樽前灑麴塵,溪上好花開恰半,且來同賞早遲春」!五月間,余以吊黃花崗詩,為官吏所偵,不安於粵,又寄詩二律云:「雨時猶帶一分寒,炎夏方長未易殘,遠客偏多愁裡感,故鄉只在夢中看。年來卻為嚶嚀誤(指作詩),此際真成去住難,別有憂思眠不穩,非關月影上闌干」。「人間溽暑又嚴寒,易葛移裘總覺難,劍作龍吟亦徒爾,夢如螺旋未能殘。一天星斗明明見,滿地胭脂默默看(三月二十九日諸烈士流血),萬種愁懷誰遣得,曉猿啼徹大江干」!承為向粵吏開解,並助資俾還浙。余歸甬,秋後聞已棄官入羅浮,有懷澹寧道丈一律云:「寂歷幽扉鎮日扃,天痕薄暮壓簷青,三杯白酒忘身世,一卷黃庭養性靈。秋月滿軒吟橘頌,春風半席檢茶經(借),料應太息人間世,自鼓瑤琴祗自聽」。蓋身曜鬚清,真有仙風道骨之概。民元又懷之云:「吟髭清可數,仙骨幾生修,異地隆鄉誼,珠江厭宦游。忘情參太上,有夢入羅浮,應與梅菴李,同為第一流」!然自後竟莫聞其蹤息矣。 季瑩又字艾舲,號濠隱,江西人,故又號豐城劍人。居粵候補知府,家素封,交游甚廣,尤好詩文友,遂相和獨多,並書贈橘頌、茶經。後辛亥春以哭弟詩寄白雲,乃和韻慰之云:「不堪交臂已非故,可奈回頭歲又新,容易光陰客中過,最難兄弟老相親。尋常啼笑紛哀樂,漸覺悲歡隔夢塵,且共忘情遊物外,眼前惜取白雲春」。又贈七律五古各一首云:「溪聲落落無今古,山色悠悠自舊新。蒙叟道窮天地秘,坡公心與物民親。精魂各有三生石,世界誰憐一聚塵,獨抱杞憂濠上隱,渾忘花月滿簾春」。「粵山繞珠江,碧螺纏銀練,映作琉璃色,畫出芙蓉面。玲瓏安期巖,莽蒼越王甸,鶴舒昔曾登,雙溪乍相見,分明舊精魂,重向石上現。吟心與禪心,渾然成一片,秋高又春深,往來願忘倦」!余退雙溪後,延住江西別墅,有詩紀之云:「數級石通仙館閣,一泓泉擬小蓬瀛,斜風急雨新晴後,坐納新涼水上亭」。「笑似鷦鷯占一枝,大難身世費支持,祗憐得共神仙住(內祀許真人),苦雨淒風也有宜」。粵大詩人梁節菴(鼎芬),亦新自鄂省歸,濠隱以余詩數誦節菴,節菴謂有宋九僧遺韻,題宋九僧詩集及書聯一持送雙溪寺,余歸浙後遂隔音問。民元懷之云:「詩心秋水澹,劍氣暮虹飛,元詠冥神理,高懷慕采薇。書藏星宿海,香染芰荷衣,憶昔憑將護,溫恭意入微」。 (以上見宇宙風一百四十一期) 九 憶許地山先生的一面 十五年七月我到了星洲,成了星洲各報上天天登載著講演或起居的名人。那時本有一游南洋各地或從此放遊印度或歐、美的遐想,但因熱病生起了,星洲的緇素友人,感覺得有轉回溫寒的國內需要,淹留月餘,便折回而香港、而廈門、而上海,已在中秋後了。一離熱帶到香港,病已全愈。 在星洲的短期裡,在未生病以前,報上也登載著許地山博士從英國牛津大學研究梵文、佛學,并曾往印度考研佛教。并說他十年前在漳州受基督教洗禮,後入燕京大學得神學士,由燕大助資赴美、英研究宗教學,這次學成歸國任燕京教授。在星州小住,基督教某學會請他公開講演,但他比較宗教,卻說佛教勝於耶教,世界將來的宗教應是佛教而非耶教。耶教人士聞之,殊不滿,然亦無奈他何! 一天,蔣劍一、蘇慧純——當時我在星洲發起中華佛教聯合會星洲分會的中堅人物——來告訴我,說明天他們請我午齋,并約許地山先生同飯,我才於第二天與他同席。席間談了些關於梵本的法華經等語,大概他只聽我談,不甚多說。以後終於不曾再會,然一個沉靜寡言的學者,已留在我記憶中;而見到他關於文學或史學的書,也時歡喜看看。 二十四年冬,我到香港,那時他已是香港大學之文學院長。東蓮覺苑開會歡迎我,據何東夫人蓮覺居士說:已約他并得他答應來會。我也很歡喜多年闊別後可得重敘,但概臨時因事沒有來,所以終只一面的緣。 (見海刊二十四卷七期) 一〇 憶魯迅先生的一面 十八年夏天,我從歐美游歸。那時、我因為是廈門南普陀寺主持兼閩南佛學院院長,經過數月後,於秋際回到了廈門。寺中設盛筵與我洗塵,邀了十多位廈大的名教授來作陪,有顧頡剛、莊澤宣、沈尹默、孫貴定、繆子才、羅培常、陳定謨諸先生,而魯迅先生也為其中一位。我也有舊識的,也有新會面的。入席時,推林校長和魯迅先生坐在我的鄰座,那時我的學生芝峰、大醒、亦幻等,已在看魯迅先生的書,學生已受了他的文學影響,但我卻未見過他的書。所以當時寒喧一二語外,只林校長與我談話。然有一沈默無言、傲然自得的人的面影,迄今仍留腦海。 (見海刊二十四卷七期) 一一 憶陸費伯鴻先生 民七之夏,陳元白、蔣雨岩、黃葆蒼三將軍,初從余聞佛法於普陀。發心勇銳,將刊行余集著之道學論衡,及大佛頂首楞嚴經攝論。適中華書局總經理陸費伯鴻——時滬上有兩陸伯鴻,君名費逵,因加費字以別之——先生亦浣暑至山,陳將軍等與相識,以余稿交託并引與余相晤,暢談移晷。陸先生是時乍習扶乩,頗談扶乩事。後余至滬,出覺社季刊,又訪先生於中華書局,商委託印刷發行事,當蒙介與俞仲還先生接洽,後遂不復再敘。時中華書局設靈學館,編錄乩語及時人論著,印行靈學雜誌。有人邀過其壇。余告以乩之二偽:一、人偽,乃純出扶乩之作偽,覘寫字、鬼照像等,往往而然。二、鬼靈精魅偽,雖不出扶乩人而確有潛靈運之,然要為游鬼老精,假稱佛仙或古聖先賢,藉得人歆供而噉飲食精氣,所稱某菩薩、某神聖鮮有非偽者。所登偶多奇驗,亦山鬼所知不出一年之類,若傾信之每使人迷誤,故拒不往。但靈學雜誌,則嘗取余之二無我論等轉載云。 (見海刊二十四卷八期) 一二 憶張季直先生 民七秋,余編覺社季刊,賃屋居滬之日較多,民八、復為劉笠青、史裕如等社友講唯識論,樂天修養館主劉靈華居士亦時過從。靈華持法華,與江謙先生善。江居士初研佛學,邀談頗契。江曾長南通中學,為張季直先生高弟,累函張先生稱道余。張先生在清季,與蔣維喬先生等辦新政、新學,頗毀奪寺產。蔣已皈依佛教,而張先生以夫人禱子觀音岩,晚年得子,亦由是崇佛。其兄張三先生,既修復南通諸剎;張四先生亦集唐吳道子以至明、清名人畫觀音像,添以沈繡諸像,建閣供陳。復於觀音岩舊宇,撤而新之。遂邀余赴通講普門品經,派門生費範九君至滬專迓。費君亦通名士,自滬登舟,暮發而晨至,偕造四先生舍,接待殊殷。集南通政學勝流設蔬聚談,費君又導之暢游南通諸剎,及當時奉為模範之工廠、學校、公園、劇場、博物院、美術館等南通新建設。翌日、費君陪覽狼山諸勝蹟,而寓余觀音岩新構。第三日開講,講凡三日,南通各寺庵僧尼及信佛士女集聽者盈座。講餘應各寺齋供無虛午。第二日、張先生邀邑中士紳臨聽,再度傾談,手寫七言一律為贈,曾影印覺社季刊。張先生不獲大展經綸於國,退而建其鄉,中外人士爭至參觀,而先生自謙為村落主義云。是秋、余應北京人士請講維摩詰經,殷仁庵居士撰緣起,引張元詩中「師儻能為龍象蹴,安排丈室講維摩」句,謂有預兆,京人士爭傳為佳話。然十三年,余由泰縣、如皋過南通,亦不曾再晤先生云。 (見海刊二十四卷十一期) 一三 憶莊思緘蘊寬先生 莊思緘先生,武進人,清季任廣西龍州兵備道,節練新軍,故陳元白、趙恆惕、李曉園、黃葆蒼諸新將在廣西者,皆與之有舊。民國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即任為江蘇都督,亦是之故。後由袁世凱任為肅政史,風骨清峻,文武官吏嚴憚之。而與熊秉三、張季直諸名流相善。民八、北京緇素發起講經會,請余講維摩經於象房橋觀音寺,發起人推先生與平政院長壽康院長為會長。先生時所任為類於現今監察院之某某院長,每日聽講無虛席。由是余民十、民十四諸講經會,先生無不領導。民十講經次,組設金卍字會,賑北五省旱災,救濟難童數千,亦先生為之長;而總辦其事者,為馬冀平居士。十四年,先生以自備馬車邀余同行次,談及並世人才,最佩張季直先生。民十五,余至北京,先生似已退老江蘇,自是不復再晤。三十年、偶於重慶南岸汪山放牛坡避空襲,邂逅莊先生之夫人,余在北京雖屢見而未之識。莊夫人頗熟識余,因言及昔在北京事,乃知先生已捐館,莊夫人頃依婿女居汪山云。 (見海刊二十四卷十一期) (附註)九至十三,係自「雜憶和雜感」中分出,編入此中。 唯物的宗教觀觀不到佛教 亞東圖書館發行之唯物的宗教觀一書,為馬克思主義的宣傳品,一覽可知。其批判及斷定「宗教」在不久的將來必致滅亡,雖亦將佛教牽連在內,實際毫不能觸及於佛教。例云: 宗教是民眾幻想的幸福,是民眾的鴉片。他把世界意識顛倒起來,把自然和人類自己產生的世界和社會認為神造的。把人產生神的事實顛倒為神產生宇宙與人類,否定了人類能創造他的歷史和前途,而要人坐待神之賞賜,要人類不自己去解放自己,求得他的幸福,而把幸福與解放推到天上和來世。這就是叫人承受現實的痛苦,屈服在一切支配勢力之下不要動彈,阻障著社會的進步。所以、民眾必要消滅這種幻想的幸福之宗教,才能夠有真正的幸福出現。宗教的批判,就在要打破這種幻想,豎立新的世界觀。 就此文觀察之,除來世兩個字稍觸及佛教之外,其餘全不曾動彈佛教;而且與佛教之批判其他一切宗教者,同一理論。所以馬克思主義者,並不能用理論來反對佛教。其實、社會主義的社會真正實現,佛教不唯不應隨其他一般宗教滅亡,而且還應為其時唯一信仰的宗教。所以、著者自稱其書為「照見宗教原形的顯微鏡」,而不知佛教並未為之照見;由此雖自稱為「推算宗教命運的課命術」,亦不曾能推算到佛教前途的命運。而更顯微更知命的佛教,反有照見馬克思主義粗謬的原形,而算定其滅亡命運的可能。如曰不信,試一讀余所著自由史觀、真現實論及舊新思想的變遷與佛教的關係,自知所言之確當。 (見海刊十五卷八期) 佛教戒殺與弭戰 主張全國皆僧 上海不愧先進,不論國內任何事故發生,上海必首先倡議對付。其專司此項對付事宜的,不消說只有著名的幾個團體,這幾個團體也好像專為對付需要而設立的。管他對付得有無效果,好在只消發一派議論電達各國就得了。最近如湘、鄂構兵,上海就也有和平運動。怎樣運動呢?偌!四商聯合會主張聯絡東南五省商業團體,共圖弭患之方。我說這樣隔靴搔癢的辦法,那裡能收效果,還不如佛教和平會緊急會議所提主張,來得切合實用。他們宣言說:我佛以殺生為五戒之首,異類眾生尚不忍殺,何況同類同胞?欲求戰禍停息,務使人人不殺,方能共享和平。要請各處佛教團體介紹同志前來,共圖進行。他們所謂同志,簡單說一句,就是勸人皈依佛教做和尚,倘使各處佛教團體真的能把各處一切人類都介紹來做同志,就是軍隊弟兄也不妨運蓮花妙舌只得去勸化。只要勸他們醒,能夠信仰你,自也會放下槍砲立地成為未來之佛,暫做現在之僧。此種辦法苟能普及全國,不難變成全國皆僧。大家不肯殺生,和平不是就可實現了嗎?所以我十分贊成這種主張。 近由友人將上列一則報紙剪來寄我,雖未知為那一年的那家報,其滑稽的微諷,似乎已有「幽默」的作風。但在此短文中也犯著了一般國民對於佛教的一種誤解,故先略為解釋。如云:「他們所謂同志,簡單說一句,就是勸人皈依佛教做和尚」。以為皈依佛教就是做和尚,這是國人對於佛教一種普通的誤解!殊不知所謂戒殺生於五戒之首的五戒,尚為佛教在家信徒所受戒,并未出家為和尚,何況僅受三皈的也可謂之皈依佛教的信徒?則連五戒也可未受,何況是做和尚? 要之、佛教勸化全國乃至全世界的人皆受三皈、持五戒、行十善,是有此願望的。勸化皆做和尚,如所謂:「此種辦法苟能普及全國,不難變成全國皆僧」。乃全出不知佛教制度之錯誤思想。蓋佛教之僧——即通俗所稱和尚——,猶基督教之牧師與天主教之神甫。例如比利時全國人民皆為皈依天主教的教徒,豈皆為「神甫」也哉?然此亦中國「僧格低濫」,使一般國民已不復認識「僧」在佛教中的地位,致積成此種迷謬,故余力主減少僧數、提高僧格也。 然佛教和平會宣言所云:『我佛以殺生為五戒之首,異類眾生尚不忍殺,何況同類同胞?欲求戰禍停息,務使人人不殺,方能共享和平』,固確為名言至理!五戒、十善,皆以不殺為首,不殺以充養仁慈惻隱之心,亦猶五常以仁居先也。同胞不殺,則全國和平;同類不殺,則全世界和平;充類至盡以至於異類不殺,則萬物各遂其生,而天地之大德始全。鬼畜減少,人天興盛,即人間世可轉變為極樂安養之佛土。今欲醫好同胞之傷害,恢復民族之親愛,亦必涵養其不殺的仁心乃能致之。奈何掉以輕心,竟以勸化皆做和尚主張全國皆僧的滑稽語譏之! (見海刊十六卷二期) 論四川至誠學社文件 四川有至誠學社社員,與鳳箎張先生為友,張先生則四川佛學社社員也。行文婉妙,說理精圓,然不能割儒生愛習,好援佛附會儒書。劉子充居士常譏其因見佛能有益於儒故學佛,非真能學佛而尊重三寶者。張先生自為之解曰:吾非敢不信佛敬僧,特尊孔耳。吾始雖因佛能有益乎儒而學佛,卒之則以儒亦能有益乎佛,故不棄儒耳。余統觀張先生之言論,則其所自解,洵非誣也。今先生已歸道山,其友投寄以至誠學社大綱中國政治系統圖序,學術邪正辨。余披閱一過,意為「中國政教系統圖序」,「學術邪正辨」,頗存純粹之儒家面目。「至誠學社大綱」,以援佛附儒,使儒失其醇,佛晦其真,而復無益乎施用。繼而切思之,覺有勿然者:夫處今而言佛,但將佛海中世間出世間之善法盡量發揮之,用為融攝,則盡東西古近之一切宗教學術靡不可融攝者;用為揀除,則盡東西古近之一切宗教學術靡不可揀除者,不應附依一家一派之說而障蔽之也。然處今之世,欲嫥嫥言儒術而冀有以易天下之勢,戛戛乎其難矣!若「中國政教系統圖序」,雖未嘗非儒術之正,而不唯不能施行五洲諸國,且斷難用之以維繫中國今後之民心矣。余昔批評近代人生觀,謂儒家為人生觀中之側重家為本位的人倫者,今既側重人群人道,若熱時之不適冬衣矣,故其言雖美,亦述往者一民族一時代之政教耳,必執為百世無惑、四海皆準,難已! (見海刊二卷一期) 萬有文庫 萬有文庫有以時人雜著充數者,每多謬妄。若陳捷著義和團運動史,謂:『義和團蓋發源於白蓮教,白蓮教又發源於白蓮社。相傳晉代高僧慧遠,開淨土宗佛教,集社念佛,掘淨池以種白蓮,因號白蓮社。其後念佛者,多沿蓮社之名,年湮代遠,派別繁多,中有所謂白蓮會者,即白蓮教也』。按即白蓮教之白蓮會,乃指元代欒城韓山童祖父所創之白蓮會,其假託以號召者為彌勒,與遠公白蓮社時隔千年,絕無關係。僅以偶同「白蓮」二字,即牽連及之,殆猶以孔明為孔丘子孫一般可笑,此可見陳捷之毫無史識也! (見海刊十四卷十一期) 讀宗鏡錄隨感 宗鏡錄是禪宗發達到極點後——禪宗發達到最後成立之法眼宗,已漸與賢首宗的頓圓教接近——應運而生的一位延壽禪師,以禪宗融攝許多經論及台、賢前後諸家教義而成。以一心為宗,即舉禪宗宗旨,照萬法名鏡,乃總攬所餘經教。為成立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之義,援引唯識宗經論註疏者尤多。元、明後,慈恩諸疏隱沒,幸藉斯錄猶可略窺其義趣。然考核茲錄所宗重者,實為楞嚴等經與起信等論,故於唯識家義,例則非所依循,故真正支配唐季以來中國佛、儒、道之思想界者——此時之佛以「禪」為代表,而儒之理學及道之性修則皆自禪源而出——,楞嚴第一而起信次之。此宗鏡錄一書,乃依當時禪宗極盛之佛法立場,上承前數百年之遺產,而下開後數百年之流風;直至佛學院與內學院之興建,暨日密、藏密之傳入,其風氣一大移轉,斯可以見茲錄在中國佛學思想史上之重要也。 壽禪師初住雪竇山,後在杭州西湖永明院——即淨慈寺——甚久,故世稱永明壽,時主贈號智覺禪師,故即雪竇山之智覺國師是。相傳宗鏡錄始創於雪竇山,後於永明院續成之,而最盛行於高麗。今高麗以一心念佛為頓門之禪,殆禪師有禪有淨土之風所致歟? 全錄百卷,自分為標宗章,問答章,引證章之三。然標宗章前有六頁餘總序,而引證章後有大半卷總結,故可加總序章與總結章而為五。又標宗章亦祗十餘頁,略明建立心宗之意;引證章六卷餘,所謂共引大乘經一百二十本恰為三卷,諸祖語一百二十本恰為二卷,聖賢集——指大智度論等論釋章疏——六十本則一卷有餘,其大段條理皆甚明顯。唯問答章多至九十二卷有餘,乃隨設問端,隨答又隨生問,綿蕞不斷若遠山之雲,似無統緒可尋。然細按之,亦不無條段之可分判,例初卷乃答「標宗已明何須問答開釋」之問,以生起此問答章。二卷則以生佛本空為問端,答問輾轉以明佛教及斯錄緣起並斯錄自他權實屬何教,被何機等。後問所宗、歷三四五卷,廣辨真心妄心及唯識義,則明宗心也。惜今尚無暇為條分縷析,而綸貫之耳! (見海刊十六卷五期) 評九江地方法院賀方仁之真我論 後天固偽,先天亦妄;先天若真,偽從何起?真可起偽,則縱復真,仍可起偽,偽何能止?直須向所謂先天自然處一覺覺破,從世界平沉身心粉碎中大死而復蘇,乃得初步相應。 太虛閱誌。二十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在赴京舟次。 那伽室遮眼偶評 連日秋雨淅瀝,山霧傾濛,阻攀躋峰巒之興,失探浴林泉之趣。伏處那伽室,乃隨摭樓藏新故書籍,聊以遮眼;間亦偶錄一二語,藉破晝睡。 蔣維喬著中國近三百年哲學史,敘公羊派及會通儒釋的彭、汪、羅與譯述西哲的嚴、王,爽朗可喜,頗有卓見!然或有不須入而入者,或有應入而未及入者,或詳略失宜,或派分欠當。例如:王夫之宜隸屬程朱學派,不用另開關洛閩派;曾國藩應不入或與姚鼐輩另成一派等,故此書祗可當中國近三百年哲學之一部分史料看,未足云近三百年哲學史。 王治心著中國宗教思想史大綱,對於中國的宗教史料,亦尚搜羅的相當周到。但在我們了解佛教的人看來,著者似乎對於佛教了解得太過膚淺,只把佛、道教混說一起,如佛教不同道教的地方很少說得出來。尤其以基督教到中國來的不拜祖先、偶像,謂是破除迷信,而不知基督教本身是更大迷信,不能不使人疑心他是陰為基督教辯護而作的! 許地山著道教史上編,是一本好書!對於道教史前的道家思想,分析得頗為清楚;對於佛教與道教不同點,著眼尤高!惜乎纔有上編而看不到他的下編! 張君勱著的明日之中國文化,對於西洋的、中國的文化,述評得相當扼要,但不無偏缺之處。對於述評印度的文化,所摭采各說,其了解處似猶欠通徹!而所診察現在中國民族的病情,與復興中國民族之未來的文化主張,頗為精采,但似乎無統括為「獨立的自由精神」一個名詞的需要! 方東美著的科學、哲學與人生,洋溢著一種深於中西文學修養的精神,與一般冷酷乾枯的哲學、科學書大異其趣。其短處在未能敘出西洋的科學與哲學完整之體系,而長處則在能以詩篇、劇本的文學作品,活躍的點示出人生的科學、哲學的心境。有些近於叔本華後的尼采傾向,是能不被壓倒於近代唯物的理障的。予人以應刱造未來之中國的或世界的新人生文化之啟示,是一首清新俊逸的佳作! (見海刊二十卷一期) 閱東方雜誌漫感 本刊(海潮音)二十四卷未間斷,今年東方雜誌三十九卷又在重慶復刊了。 復刊號上的「耶律楚材逝世七百年紀念」:『公文集卷十二為子鑄作詩三十首,句云:「十二學詩書,二十應制策,禪理窮究竟,方年二十七」,是公至二十七歲始窮究佛理也。後奉萬松為師,文集卷八有萬松老人評唱天童覺和尚頌古從容菴錄序曰:「前復九書,間斷七年,才蒙見寄」。公學佛可謂誠矣』。按禪錄上亦許湛然居士——即耶律——為得法人也。又云:『元初、天下甫定,殺戮甚眾,公請禁之。汴京將破時,或欲屠之,公勸阻得全者一百四十萬戶』。汴京之免屠,是一顯明之事實,人所易知:而「殺戮甚眾,公請禁之」,實為救了整個中華民族,其同湛然居士為佛友之劉秉忠實同救之。秉忠原為某禪師沙彌弟子,攜見元祖,賞其才,乃還俗做官,漸至宰相,與耶律最相得。元初、欲盡殺農業漢人,化中國成游牧草原,湛然與秉忠力勸,才阻止其殺戮。此誠佛子入地獄而救苦之實行者,其為中華民族救脫大難的恩人,方古佛圖澄之於石勒,道安之於符堅,其功更偉!儒史僅知嫉排佛徒,若著民族史,則當用另眼看之。 第二號「峨眉山與中國文化」云:『晉以後之中國文化在四大名山,峨眉、五台、普陀、九華是也。尤以峨眉為普賢道場,五台為文殊道場,於是佛教始在中國立定腳跟。佛教盛行而中國之文化始複雜,中國人之哲學思想亦大改觀;其中釋、道之融和,尤為不可思議,凡此奇蹟可求之於峨眉而見其大概』,亦為妙文。以此而觀中國文化,則知繼承之、整理之、振興之者,非可局宋、元、明、清儒學,而當從隋、唐以來儒、釋、道文化統籌之也。 第五卷「明末清初旅華西人與士大夫之晉接」一文,載利瑪竇與虞淳熙銓部書,辭義優雅,『惟淳熙之友蓮池和尚則頗疑之。蓮池與淳熙書曰:「利瑪竇回柬,灼然是京城一士大夫代作!向實義、疇人二書,共語雷堆、艱澀,今柬條達明利,推敲藻繪,與前不同。知雅說入人,有深信而為之羽翼者」』。又『原書尚有利先生復蓮池大和尚竹窗天說四端』。吾昔閱雲棲法彙之竹窗隨筆,有辦「外道羅祖」及「西洋天說」等,得今人從西國所藏文獻譯回對照,亦足觀當時西教與中國原有佛教文化發生交涉情形的一斑。 (見海刊二十四卷十期) 記閱書遣閒 有些閱書是要靠閒極無事再加以忍耐心的。我在鄭山過年,十多日閒甚,借看的書,僅有尼赫魯自傳與斯太林傳。以尼傳的純是極度艱苦的愛國生活,與力爭印度獨立的革命行動,又是個科學者社會主義者的非宗教者,設非閒得無書可看並持以極大忍耐,已難看完。至以斯傳,作者的過分誇張,與所傳之人之事義之素非契洽,苟非至閒寬耐,實難看下,能看完否,確尚難料。頃已看了不多頁,如有一段云:『這類的人,應該有一種經得起種種危難,拿得出絕大精力的健康身體;要能夠無限度地做事,應該變成通夜不睡地工作的好漢;要能夠依照指定的時間變換工作;要能夠忍飢耐冷;要能夠避免緝捕,假如被捉住了,要能夠設法脫逃;要能夠即使被燒紅的炙著皮膚,或者被打落了牙齒,也不供出一個姓名或一個地址來;要把整個的心,奉獻給認定的宗旨,決不分心於別的事情,決不離開自己的立場,決不偷懶,決不貪錢;這樣還不夠,還該有堅強的希望,即使最黑暗時代,遭逢了極大的失敗,也毫不自餒而失去勝利的希望;但這樣還是不夠,還有頂緊要的,是應該把事情看明白,而且清楚地知道各種人的需要』。看完這一段話,真同看到瑜伽師地論察驗菩薩種姓應具的六度善根一樣,令人肅然起敬地感覺著如遇到了菩薩,但缺少一些慈悲仁愛。 (見覺群二卷三十三期) 中國之民間教化何在 陳東原君云:「吾人常說中國為文明最古的國家,但一看現在社會污穢、浪漫、虛偽、自私、不講禮貌、無同情心,每使人懷疑「是不是禮教之邦」!嘴裏雖然不說,心中如此懷疑的實在很多」。 梁漱溟君則云:「俗常以為孔子的教化實支配了二三千年的中國人生,其實孔子的教化久已不得而見,現在所留的不過是孔子的語言道理,其影響人生的勢力是很勉強的。必將全部生活事實安排妥當而美化,如儒家禮樂者,才得直接影響到整個生命,而澈底換一新人生。真正中國人生之開闢,其必前乎孔子,而周公當為其有力的成功者。周公並沒有道理給人,而給人以整個人生,自非禮樂,誰能以道理代替宗教?自非禮樂,誰能以道理扭轉過那古代野蠻的人生?孔子祗是對於周公及其以前的製作大有所悟之人,於是這一分遺產就由他承受了。而禮之崩、樂之亡,便已於此時漸漸開始」! 陳、梁二君的話,同明周公的禮樂,並沒留存到現在的中國社會;梁君更明留存的僅孔子的語言道理。但周公的禮是否本惟語言道理,並未成為整個人生,仍是問題。縱會實施,然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所施禮樂亦祗行於大夫以上的貴族,並未成為整個庶民教化。縱曾由貴族身教已感化及士庶的全社會,亦祗及周、畿、魯邦而已,未足云中國整個人生!孔子時周已東遷,早禮崩樂壞矣!魯存遺風,故欲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道、或即孔子常夢見的周公禮樂。然則一二千年來中國之民間教化何在? 如不是僅為孔子語言道理封蔽的所謂儒者,而是能深察中國民間實況的中國人,則知中國數千年來的社會,大抵可分為士大夫以上的少數上層,與商、工、農的多數下層,商、工、農尤以農民佔多數。多數「老百姓們,遇事聲言憑良心,遇問題吃茶講理,尊老恤苦,濟生哀死,雖法律有所不周,教育多有未及,災禍時感侵逼,生活水準低劣,而仍能忍耐著繁衍著勤勤懇懇樂天安命」,其根本蓋在農業社會之家法宗族。在此家法法、宗族法上周孔遺化為之節文者,則敬祖、孝親、尊長老、重婦節、尚友義而已。其能亹亹不倦,耐苦為善,則多藉佛教前因後果、善惡報應的勸誡,道教奉天事神、積功受封的誘化之力。 設能深入農、工、商民間而諦察之,則知其有扶生助葬,養老濟病,拯天災人禍之難,救鰥寡孤獨之苦,加以修橋補路、義渡俠行等社會慈善公益,都出於廟會善堂。此等廟堂,大抵崇奉觀音、玉皇、關帝等,策動以因果報應、觀音靈感之佛化,助成以內外功行、受天封神之道教,此民間教化主重於釋、道,而儒則惟在支持家族宗法。 士大夫以上讀書人,更加臣屬於君上之忠節,乃側重儒教。然僧、道及一分讀書士女,仍專崇釋、道。其十之七八,又儒、釋、道混合化,純儒在士夫中什一耳,為數亦不過數百萬人。今有四百萬天主教徒,數百萬基督教徒,二千數百萬回教徒,而蒙、藏及內地僧尼及在家男女之佛教徒至少五千萬,其餘三萬數千則大概為儒、釋、道混合化中之漢人。而今日之新生活運動,則以西洋近代工業社會新生活為本質,納入管子、道、法、儒合化禮義廉恥之四維,張為國民活動新型式,然要須分析提煉出中國整個民間教化——儒、釋、道和合化——的精神,去其渣滓以充實於新生活運動,乃可成為普遍的新穎的民間教化,有中國的整個新人生出現,使已墮落為污穢、浪漫、虛偽、自私、沒有禮貌、無同情心的國民,變成整潔、樸實、熱誠、服勤、尚公、健美之新國民。 此非僅執孔子的語言道理,夢想周公禮樂,欲以替換宗教扭轉近代墮落的人生者所能為力;尤非一筆抹煞民間教化為迷信的人能辦得通。要須深察民間教化而分析提煉以出之,方能實現出中國整個的新人生! (見海刊二十四卷五期) 佛教影響華族思想之最大者 佛教未傳人中國以前,中華民族對於人死後之觀念,大抵不出配天為神及入地為鬼之二途。如孝經文王配天,及左傳鄭莊公黃泉相見,及越絕新書夫差羞見先王於地下,勾踐賜劍死文種令先至地下為前驅等等,書不勝書。晉、隋、唐、宋以來,於佛教傳入之後,則「前世修來的」,「前世不修修來生」,「變牛變馬去還」,「不要欠來生債」,「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種流行於文學或俗語的前世來生思想,不知多少,確是漢以前沒有的。直至最近民族英雄的方先覺將軍,在衡陽不守前夜的一電,有「來生再見」一語,膾炙人口。 這種思想的好不好,似乎在各人的觀點或立場,有種種看法不同。近人大抵以為這種思想的流行,有容易使人歸之前世或望之來生,而逃避現實不求積極解決的嫌疑;然使人負起自食其果、自造其因的責任,對當前所受則還前因而安之若素,對今後所期則望後果而持之有恆,畢竟是有益的! (見海刊二十六卷十二期) 論知行難易 知行難易,因所對之事不同,應分四句論之,各有所當,未可一概。 一、對人生物質環境而言:行易知難,孫文學說舉十證證之已詳,可勿待更議矣。 二、對自己修身進德而言:則古書「知之匪艱,行之唯艱」,知易行難說,蓋甚確切。此非於各自對身心本能習慣改惡令善曾痛下修治工夫者,不易明其甘苦,明明知瞋忿僨事而容忍寬和多益,存養有年,而一遇拂逆仍率然暴發。明明知貪吝為惡而捨己利眾為善,終不易淨除私欲而盡順公義。王陽明知行合一,亦勉力於此耳。舉例闡明,雖萬言十萬言百萬言亦難罄也。 三、對人群政俗演變而言:則行不易而知亦難。嚴幾道譯群學肄言,既極論知之不易;而一事刱行,其效果往往見之數十年、數百年後,可見行之難也。 四、對個人生活經驗而言:則行易知亦易。嬰兒以一次吮乳之除飢得飽,俟飢即知索乳求飽,舉例亦多,稍思可得。 (見海刊二十七卷十期) 有情生命的豎窮橫遍 無情——情愛情識——的草木等也有生命,但其生命與有情生命不同。有情生命的情則豎窮三世、橫遍十方,而無情的生命僅託形類傳衍。每根草所占的空間有限,每一樹所傳時間亦有限,依地生長的,極於地球毀滅時必隨毀滅;而有情生命的情則不然。 溯情的來源則無始,察情的遞續則無終,反究情之內涵則無中堅,推測情之外延則無邊際。而此一有情與彼一一有情長時遍處,互為父母、子女、親友、怨敵、同族、異類的演變關係,繁頤複雜,難可思議;而又為當下可認識的喜、怒、哀、樂等等的情實,時時燦然呈露而無待探求的。 所以全宇宙之可寶的,莫過於情,而人又為有情的最聰明最能認識情者。人而不自認識本有的情,甘與草木同腐,不惟可惜,亦甚可恥!人而苟識其情,則當下即得豎窮橫遍的生命,不復為形類拘限,其樂何可勝言! (見海刊二十七卷十一期) 文藝的時代風氣 有論樂府詼諧性異古詩之雅人事者,不知秦漢來道家神仙說已風靡民俗,故樂府多奇怪荒唐語。如唐人文學傳冀國夫人任氏,幼奉佛,浣僧衣,蓮花應手出,因名百花潭。又傳紅線云:前身為醫,以誤殺孕婦,墮今身為女,則佛教已風行民間故也。今則文人輒喜著「上帝」、「洗禮」等筆,可見耶教風盛。 (見宇宙風一四一期) 論中國應努力產生世界新文化 法國某君,謂現時世界文化祗歐洲與中國兩大集團。美國雖強,而文化則附屬歐洲,蘇俄亦然,非於歐洲集團外另有文化。印度雖有文化,而國族猶非獨立,且其發展最高之佛教文化,已為中國吸收而更增勝,故中國文化實已陶冶印度的、亞剌伯的為一集團。尤以中國佛教大乘文化,鎔融儒道,遍傳蒙、藏、日、鮮、為歐洲文化集團外之特色光彩。惟此兩大文化集團,由多相接觸,互深了解,乃能產生世界新文化。 某君之言甚善!中國在今日之世界文化,既有此優越地位,對於迫切需要之世界新文化,實肩負其產生之任務,何可妄自非薄,不努力與歐洲文化相競進,以期締造人類之文明幸福耶? 中國文化又以佛教文化為品質精良,且早流行亞東、亞南,處於接觸歐洲文化之最前線,足為使世界兩大集團文化,互相了解之最好媒介。為提高中國文化在世界文化中之地位計,及締造世界新文化計,國人於此其可不深深注意乎! 五強之世界文教會議,蘇聯放棄了,美、英、法居壓倒之優勢,中國雖出席而相形見絀,殊不足抗衡歐洲文化集團。尤於佛教文化方面毫無注意,不唯對於世界,未能負起產生新文化之使命,即對於中國文化,亦未能盡推行之職。願吾文教當局,亟須增派副代表,以充實陣容急起直追也! (見正信十二卷九期) 一足顯 呢喃聲,乒乓聲,驚駭惶怖聲,歡笑喧嘩聲,于此種種殽亂聲浪中,複雜以如蝴蝶之翩[這-言+(翲-示+(大/巳))],如黑雲之舒卷者,飛舞繚繞于廣殿長梁間,斯何事?斯何處?咳!說起來卻要笑殺人!原來這個緣故,就是道士陸修靜率其徒眾,與諸和尚在北齊王殿上鬥法!但古來僧道鬥法,也不止一次了,為何這一回卻鬥得這樣好看,有這許多怪現象呢? 呵呵!那裡曉得這個陸修靜道士,是迴異常流的;不但他自己已經名列天仙,即其所部徒眾,亦皆法術超群,符咒靈驗!何以見得呢?陸修靜有一徒弟,名喚于清,生得極其瀟灑風流,嘗與一婦人有私,一日正在情濃之際,忽逢其夫歸來,于清迴避不及,被其夫捉住。于清不慌不忙,口中喃喃把咒一念,喝聲急急如律令,將其夫霎時變做了一個大烏龜,伏於床下。重復與婦人行合氣消災之祕術,直至淋漓盡致而後已。而婦人之夫,雖就在床前,無如身已變做烏龜,昂頭怒目,竟無如之何!後來稱妻女有外遇的,便把他丈夫叫烏龜,只怕就是這個出典哩! 閑話少講,卻說陸修靜及其徒眾,既個個皆有法術,故而一鬥法,便現出這許多怪現象、怪聲音來,使我到今想起,猶覺得好笑得狠。但陸修靜既已成了仙,做他的仙翁、仙丈人、仙老爺便好了,這些和尚又不去搶他的仙翁、仙丈人、仙老爺來做,無緣無故,定要同這些和尚鬥法做什麼呢?不曉得這裡頭原有大大的一個緣故,講起來覺得很長很長,比揚子江還長哩!且喜昨日在朋友處借得一把并州剪刀在這裡,且剪取一段又要緊又好笑的,拿來做個話柄。 卻說釋教在我中國,到漢朝東漢初頭的時侯,方從印度傳來的,道教卻略早百把年。在西漢初頭的時侯,就有一個叫做什麼河上公的,會講什麼太上老君的道德經,連皇帝也都相信伊,因而就有許多好奇怪的人,跟著這河上公學。當時尚不稱為教,但叫做道流。到後來,道流當中有一個叫做張道陵的,即是三國誌裡頭所謂黃巾賊張角的老祖宗,自稱太上老君詔其到鶴鳴山,親封其做天師,排布出三十六變、七十二化、種種牛鬼蛇神的法術來,信從的人因而漸多,改道流作道教。傳到南北朝的時侯,釋道兩教,皆一日興旺一日,道教嫉妒釋教,每構釁端,都屈於釋教,憤不能洩,但猶可旗鼓相抵,未形大敗。獨到梁武帝的時侯,釋教乃大占優勝,陸修靜即是此時的人。陸修靜先本在南朝的,後因梁武帝單信佛教,下旨廢棄道教,陸修靜始率其徒眾,竄至北齊。不料北齊王亦最信釋教的,陸修靜不勝其恨,乃上表奏明北齊王,誓與和尚鬥法,決兩教勝負。意在若道教鬥勝,也要北齊王廢棄釋教,北齊王准之。聚諸和尚、道士到金鑾殿,親看其鬥法,種種怪聲異象,遂如潮湧至。 要知佛教當時得占優勝之勢,原是在理不在術的,道士則每每以術取勝。況陸道士之徒,皆法術無窮的,故一到之時,不管三七二十一,道理不道理,且慢慢講,先施一個下馬威,嚇嚇和尚。乃各各扣牙擊齒,舞手畫空,即呢呢喃喃念起咒來,當時即咒得這些和尚,手中的缽,身上的衣,皆在殿中亂飛,或上或下,或東或西,一撞一擊,乒乓作響,紛紛墮落,又悠悠颺上。這些和尚,不覺個個驚惶失色,而道士遂莫不手舞足蹈,歡笑雷動。即在南面殿上頭坐起的北齊王,見此古怪,亦舌咋髮豎,中心忐忑,不知是歡喜好、憂愁好、驚恐好!道士乃高聲大呼,揚其得意之音聲曰:「和尚現一,我們現二,諒你們這班菜桶飯囊的和尚,沒有一個能彀同我們鬥法」! 北齊王到了此時,也看不過了,叫為首的和尚僧統曰:「道士如此猖狂,你為和尚之首,為何亦默如啞羊,慌如喪犬?豈當真皆是菜桶飯囊,如道士所罵的嗎」?僧統和尚聽得北齊王對他這樣說,他卻也奇怪,並不露一毫慌張的顏色,反哈哈大笑曰:「我們這班和尚,實在沒有一個不是菜桶飯袋的,但他們道士,古來原叫祭酒,通是些酒瓶酒罐,醉氣薰人的,我們實在不屑同其相鬥。今既出於不得已,我寺裏也有一個酒瓶酒罐酒醰酒缸的壞和尚。名叫曇顯,今且去叫他來同道士一鬥」。僧統和尚因叫道士少等一等,即差數人,令去喚曇顯來。 且說曇顯這個時侯,已經吃得大醉,人事不知,渾身倒在廚房後門外爛泥溝裏打滾。差去這幾個人,一見之時,且不問他醉與不醉,拖起來扛頭的扛頭,抬腳的抬腳,跌跌奔奔,一時即弄到了鬥法的地方。在前這班道士,心想差人去叫來這個和尚,一定是本事高強的,及至到面前一看,卻像一個泥牛,不覺又哄然大笑! 那曉得這一笑不打緊,把個酒醉和尚的酒,皆笑到瓜窪國去了。當即醒眼一張,托地跳將起來,半癡半憨地向道士們問道:「我先在寺裏吃醉了,好像聽得你們說和尚現一,道士現二,到底有沒有」?道士齊聲曰:「有的,你便怎樣」?曇顯乃翹起一隻腳立在地上曰:「我已現一,你們且現二與我看」!諸道士遭這一問,好似在他們頭上打一個大霹靂一樣,當時嚇得屎滾屁流,不但沒有一句話能彀回答,連念咒畫符等法術也攏總弗靈了!即從前成了仙的,到此時也全不能騰雲駕霧,弄法作術了。道士好比一樹麻雀,聞銃聲一響,一鬨四散飛去! 北齊王經一翻僧道鬥法,乃愈信釋教,也將道教廢棄,道教徒當時幾絕蹤跡。而醉僧曇顯之名,遂因翹一足大躁,故後皆呼之為一足顯云。 (見佛教月報第一期) 雲南漫談 雲南備徵志,係清王樂山著,都二十一卷。自史記西南夷傳,至明黔寧沐氏世襲事,都六十種,其中以清馮甦撰滇考上下卷為最精雅;而傳聞互異之辭,亦當參綜諸著以見其錯雜之源流也。 古滇說雖訛蕪,但所傳「前哀牢王兵阻其道,阿育王三子不復反矣,遂歸滇各主其山。後值楚莊王遣將莊蹻,總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蹻至滇池,見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饒數千里,以兵威定,滇民服焉。欲歸報,會秦併六國,擊楚奪巴中郡,道塞不通,還以其眾王滇。其阿育王三子,並神明四甥舅之遺眾,與蹻兵、諸夷雜處。蹻為滇王,崇信佛教,不忍殺生,遷居白崖鶴拓浪窮;後眾推仁果者張姓新君之王須蹻傳世卒矣。仁果肇基白崖,尚創業之祥於茲,遂以地號國曰白。操存五常之固有,不昧一真之虛靈,堅守三皈,修明六藝,本戒法於天竺,枝姓文於漢唐,言從善簡於諸語,服隨世俗於時宜,號年法古,正朔從夏。採摭諸家之善,自集成於一枝,而為白氏國也」。頗能探漢唐以前滇民之淵源。大抵滇土著諸夷,哀牢實為首出。後阿育王部眾傳入佛教,而楚莊蹻亦以兵眾威臨,由梵漢及哀牢諸夷糅合成之雲南民族文化,殆為唐、宋以來南詔國、大理國之所基歟! 雲南之山,兼雲嶺、怒山、高黎共山之橫斷脈。高黎共山來自藏、印主山之喜馬拉雅山,與怒山同入緬甸;雲嶺山脈出崑崙南支,其正幹由烏蒙山、六詔山入黔、桂,為湘、粵、贛、閩、浙諸山,旁支哀牢山、蒙樂山脈入安南。而水之金沙江為長江之源,南北盤江為珠江源,其富良江、瀾浪江則入安南,怒江、龍川江、大盈江則入緬甸出印度洋。稽雲南之山水脈絡,宜可糅合中、印兩民族文化,為中國佛教之奧樞,世界佛教之弘紐。但天然之條件雖備,人士之工力未臻,故猶待雲南之佛教四眾,能應機適時以勤勇精進也。九月,在昆明。 (見海刊二十卷十二期) 談中印古代關係之偶感 中印學會、國聯同志會、國民外交協會,在中央圖書館歡迎新近返國之文化教育訪印團顧一樵、吳俊升、吳文藻,沈宗濂氏,朱騮先氏主席。邀顧、吳、沈四氏一一演講後,徐悲鴻氏以印度趣聞佐餘興。今國人談中、印古代關係,似乎於佛教外無餘事。偶憶洛陽伽藍記載北魏某皇帝曾派欽使團歷訪印度諸國,其時中國南北分立,而印度尤其分立小國,無統一之政府;所去欽使團雖亦因佛教關係,然固歷訪印度諸國王並國情民俗,為一政治文化之訪問也。又唐太宗朝玄奘在印度前後,曾派特使王玄策率副使等三訪印度諸邦。當印度戒日王在世,較為安定,與吾國國交亦篤。乃王玄策於玄奘返國後,第三次去印度時,值戒日王薨,政權為叛臣所篡,國內大亂;王玄策借得吾友國與印度鄰某國——似為西藏——之軍數萬,代為平亂誅叛,則不惟政治的而且為軍事的矣。遂起述之,以明中、印古代亦嘗有政治、軍事關係,並感中印古代關於佛教外之政治、軍事及文藝、學術、經濟等關係,必不止此,惜乎湮沒不彰者多!而尤感印度軍備虛弱,故王玄策能以客使借軍平其叛,無怪其歷受蒙、英征服,迄今無以自立國防也! (見海刊二十五卷二期) 阿底峽祖師故事 ——戴季陶院長述班禪大師所談—— 阿底峽祖師為建立西藏佛教之第一大師,宗克巴祖師之菩提道次第,即依據阿底峽菩提道炬論而著作者,班禪大師曰:『阿底峽祖師由印度入西藏後,周遊全藏處處講說,閱三四十年;所講說者,惟是皈依三寶。後有一處,與會皆緇素高德,而阿底峽所講者,仍惟皈依三寶。座中頗多不欲聞者,乃請益曰:「聞上師說皈依三寶者,屢矣,此義已知,祈更示深要」!阿底峽曰:「吾係從印度來之佛弟子,只知皈依佛法僧,故亦惟說皈依佛法僧,不知除佛法僧外更有佛法;爾西藏若於佛法僧外更有深玄要妙,非吾所知也」』云云。記者按:由此可知西藏之皈依上師,亦謂由上師得依三寶耳,並非三皈至為四依者。故知學藏密者說四皈依,學東密者說五弘願,皆不免矜奇立異之小家子氣! (見正信四卷三期) 記歸舟過香港時之所感 乘德加大自星洲返滬,在香港須停一晚。到時適值重九,遂偕黃孟珪君登太平山絕頂。即晚、多有請書字者,次日、由曾星湖等陪游青山寺,寺主顯奇及羅浮僧相空等極盡款待。寺中適開戒,緇白濟濟,宛然一大叢林,而嶺南佛教聯合會亦設其中。大眾請為說法,隨機開導以務農,以持戒、習禪、廣學、方便之意,皆大歡喜。臨暮,乘汽車返船埠,購報讀之:一曰、取締買女為尼之省令;二曰、息爭之希望。頗有所感,錄之於下: 「取締買女為尼之省令」:廣東省政府昨十一日通令所屬云:『為令飭事:現接國民黨南路代表大會主席團函開:「南路黨務代表大會,經于九月五日開會,代表團提議請嚴禁各屬菴廟寺觀師姑買女為尼一案。當經敝會提出討論,照原案決議通過,轉請政府飭屬嚴禁。其年幼者,歸還其父母,年長者,任其自由擇配。菴租、廟產,悉照中央黨部明令撥辦農村教育經費,業經議決在案。查師姑盤據菴產,安坐而食,假素食清修之名,行斂財賣淫之術,迷信神權,大傷風化!其尤甚者,而收買女孩以為續嗣,使女子終身無解放之望,尤為慘無人道!為此相應請貴政府照案飭屬明令嚴禁,實紉黨誼」!等由前來,當經省務會議議決照准。除函復外,合行令仰即便轉飭所屬一體遵照嚴禁,切切此令』! 「息爭之希望」;海內苦兵爭久矣,一般人民之心理,每以息爭為惟一之希望,頗若與擁兵者之心理相背馳,是則人民雖希望息爭,殊未易達息爭之目的乎!然余默察各方之心理,非好爭也。無地盤者,每樂有地盤者之互爭,以冀攫取地盤;有地盤者,每樂其他有地盤者之互爭,以冀鞏固己之地盤,或擴充己之地盤;至既入於互爭之漩渦,非一勝一敗即兩敗俱傷,均之無所利也。故余以為息爭之法,第一步、先在有地盤者各守其固有之界限,但可鞏固其地盤,而不思擴充其地盤。第二步、各就其界限之內,修明政治,與民休養生息,爭人心之向背,而勿爭兵力之強弱。第三步、相互參觀其政治優點,各效其所長,各自改革其所短,以漸趨於同化。其目光專注重於國際,至毋徒計較於小範圍以內之利害,如是則共和二字可名副其實,非徒息爭,并可永無內爭矣! (見海刊七卷十期) 參觀陳嘉庚工廠之所感 華人經營實業於國內外者,其資或雄於陳君也,其事或大於陳君也,然或屬奢侈游戲而不切人生日用,或屬投機居奇而漫無系統組識,且大都只圖私利,鮮顧公益,故起仆靡恆,而世人對之亦若漠不相關也。陳君不然,乃有三端: 一曰、擇業之正當 陳君之工廠為樹膠廠、鞋廠、車輪廠、氈帽廠、餅乾廠等,皆關於人類衣、食、交通等生活必需之品。其製造雖亦有用手工者,而太半皆藉機器。今世間多以機器製造人殺人之戰具,或製造奢侈淫巧嗜好之物,此世人所以多受機器之害而鮮得利;使一切機器皆如陳君利用之以造人生日用之品,則不惟人類皆可得享豐富之生活,而貪爭不作,世界亦於以平安,不亦善哉! 二曰、組織之完備 其工廠之機器,皆由電機廠之電力而發動;且別有一修造機器部,於各機器皆能自為修理,又進而自造機器焉。其製造原料,以樹膠為大宗,而樹膠則皆出於陳君之自植。其銷售出品,又設總商店及廣布分店於各埠。要之、自原料之農產,經工作之機器,至運銷之商場,皆有系統之組織及聯絡之設備,而無不由陳君一人之精神貫注其間,其心智才力殊為不可及也! 三曰、宅心之公溥 世之有錢者,雖或亦出其餘瀝作消極之善舉,以博榮譽,然鮮有遠大之眼光與積極之思想,能振興教育,提倡文化,以謀人心之改善,社會之進步,國家之安寧,世界之和平者。乃陳君於其所經營之實業及已辦之教育,歉然不以為足,謂僅其發端,而所規尤有其宏遠者!所有財產,未嘗作及身享受或傳之子孫想,而唯福國濟世之公益是為焉! 觀此三者,則陳君為今日華僑中之傑出人物,可知其非偶然也! (甯達蘊記)(見海刊七卷十期) 記關於佛學之演說 余於佛學宣傳之譯成各國文字者,英文有:巴黎佛學會初版及倫敦佛教會再版之講演集,有英國詩人擺乃能之序;在美國有山達須教授等為編譯的太虛佛學。在法文有:巴黎之埃而剛大書店編譯之佛教,內分歷史及學理之兩部。在德文有:敏興雪洛斯書店出版之講演集,有衛禮賢博士之序。其他短篇小論之散載於:法、英、德、美諸雜誌者,難可勝紀!然華文乃極少保留。 (出寰游記) 佛教月報創刊紀念 天下固有以霹靂一聲,震醒大多數人之耳目,復為大多數人所嫉視,而退居於反動之地位,曇花泡影,轉瞬即滅,造其因而不必獲其果,至其功又畢世不可磨滅者,則佛教協進會是也。夫今日佛教總會所以得為佛教之統一機關,支分部林立全國,發達之速,為舉世人所駭異者,未始非協進會為之反動力原動力之所致也。茲者創辦協進會諸子已與佛教總會合同而化,故並誌之於本報以作紀念焉。 (見佛教月報第一期) 保護龍華古剎 滬上龍華寺,創建於吳赤烏年間。今之一塔巍然矗立雲表者,即康僧會令吳主權供舍利處也。江南佛蹟,首推斯剎,規模宏遠,建築巨麗!今則僧林岑寂,佛殿荒涼,每一遊覽,輒令人有不勝今昔之感!光復之後,幾經軍隊出入蹂躪,遂益復不堪。地方人士,三四年來又時欲攫取之以辦他項公業;住持斯寺者,乃喘喘不可終日。茲者曾懇請佛教總會力為維持,佛教總會亦以責任所在,義無旁貸,擬即就龍華開辦佛教師範學校及慈兒院、實業公司,不知有志保存名蹟、提倡佛教者,將如何護持之,使鐘沉鼓寂之龍華寺,重現燦爛莊嚴之相,以起人天之景仰耳! (見佛教月報一期) 論如皋廣福寺產權有感 如皋廣福寺,即萬壽宮。地方豪猾,以其名萬壽宮也,遂強指為地方公產,封其門。逐其僧。細按之實不然,蓋在前清時,皆就各州縣固有之寺庵供設萬壽牌,因名之曰萬壽宮;今廣福寺之名萬壽宮,亦此類耳。廣福寺為主體,萬壽宮於客體,不能因客體侵及主體,其理明甚,本無爭論之餘地。顧豪猾之徒,仗勢欺凌,務遂其攘奪之野心而後已,以致久久未能解決。今內務部謂當以所設偶像為據,斷主體之何在。廣福寺固素供佛像者,其不能因附設萬壽牌,將佛教公產佔為地方公產,已可懸揣。但現社會攘奪之風,日浸月長,不以侮寡凌弱為不仁,而以逞蠻恃強為當然,視法律如髦弁,綱紀蕩然,殆去禽獸世界不遠矣!嗚呼!吾殊為此世道人心憂! 太虛識。 (見佛教月報二期) 世法與佛法 南嶽某尊宿,固一時之深於禪理而達於世事者。一日上堂,有學者出問:『如何是和尚世法』?曰:『拍馬』。『如何是和尚佛法』?曰:『吹牛』。妙語解頤,妙解若環,是詢有截斷天下人舌頭之大本領者也!竊知當日兩序大眾破顏微笑者,應不止如靈山會上祗迦葉一人而已! 佛法、吾且不論。以言今日之世法,舍拍馬其有他道哉!統地球上圓顱方趾含齒戴髮之人類計之,其有能不以拍馬而生活者乎!無有也。世之僅知吹牛而不能拍馬者,方且不容於今之世界,況欲求富貴顯達乎!況並吹牛而不能乎!嗚呼!吾佛教徒之僅明佛法或並佛法不明者,處今之世,殆岌岌乎危哉! (見佛教月報三期) 佛教偶感 昆明曾經虛雲、常惺、戒塵等禪教諸德之游化,佛教原有相當之開展,乃近年轉益衰亂,過在淨土爭與新流行之西藏密宗互相歧視,兩宗信徒時有向余申訴者。余告淨宗徒曰:「佛法廣大,淨宗與密宗各適一類機宜,篤修淨宗者,應以律儀範身,教理啟心,勿執淨宗為獨勝而輕蔑排斥其餘法門,亦勿因非獨勝而移易其信願,決志勤行,隨喜一切世出世間之福智善根,以增長往生淨土之資糧」。告藏密信徒曰:「西藏元、明間佛法衰亂,不亞此時漢地之禪、淨,而得以復興且保持隆盛迄今者,仗宗克巴之改建。西藏各宗之佛法皆以密宗為質,而宗克巴之特長,在依律儀分七眾以區別密宗之混融,及依教理分三士以階漸密宗之躐等,餘派亦藉以觀摩激勵,並振墜緒,非是則西藏佛教早淪尼泊爾之末運,尚有今日之興盛乎?晚唐以來,漢地佛法以禪、淨為質,今末流之弊亦因混融、躐等而致。救而起之,補而充之,當師宗克巴之意而善舉之,勿應囫圇移植,尤勿宜煽宗克巴所已革之弊」! 中國佛教前途之隱憂,在僧眾之較高者,中年以上或有道念操修,而無適應時代需要以發揚佛教之智能;中年以下,或有知識能力而連佛法根本信念亦以拋棄,更談不上苦行操持;至汎汎者,唯藉經懺以混俗偷生;更下不足言矣! 曾國藩謂凡事皆有其極困難時,能打得通便為好漢。佛門受戒、參禪,昔皆引處極困難中,俾自去打通。但此種學風,已為近來青年僧眾所不曾經歷,故忍辱耐煩,刻苦習勞,佛學院學生往往不如老禪和子。 二八,八,在昆明。 (見海刊二十卷、十一期合刊) 僧眾參加競選的途徑 僧眾于自由職業資格得被選為縣參議、省參議及國大代表外,尚應注意競選區域代表。 應知以佛教的各縣支會各省分會為據點,參加區域的選舉,先以個人在所屬縣區域或省治的聲望、地位、財產,及聯絡運動力取得候選人資格,競選為縣參議員或省市參議員,大有可能。今已知湖北有僧被選為縣參議,安徽更有僧被選省參議,各省市縣僧可聞風興起競選矣! 且聞共軍佔領區,每縣區僧有被選一參議員或兩參議員的額數,國民政府地豈可反落後! (見覺群八期) 專門為造就僧才設的學 已言辦普通的小學、中學、大學,不是專為造就僧才矣。而專為造就僧才的教育,則除等於教會大學內神學院的佛學院外,應尚有兩學制:一、等於佛學院程度而橫分的佛學英美文系,——或法文、德文、俄文等隨加——,佛學藏蒙文系,佛學梵巴文系,用以通古播今。二、不及佛學院程度,為一般年齡已逾學齡而無小中學基礎亦無佛學常識者,施以一年的二年的三年的三種僧補習學校。 (見覺群八期) 洪武時代的僧律 明太祖對兵燹之後的中國僧寺,頗多整理,其情狀有符現實可舉而施之者,錄之以備有心人之注意。 洪武二十四年令:『今天下之僧多與俗混淆,尤不如俗者甚多,是入其教而敗其行,理當清其事而成其宗。令出後,禪者禪,講者講,瑜珈者瑜珈,各承宗派,集眾為寺。有妻室願還俗者聽,願棄離者聽。 『一令之後,敢有不入叢林,仍前私有眷屬,潛住民間,被人告發到官或官拿住,必「梟首」以示眾;容隱窩藏者,流三千里』! 洪武二十七年令:『凡僧之處於市者,務要三十人以上聚成一寺,二十僧以下者悉令歸併;其寺宇聽僧拆改,併入大寺,如所在官司有將寺沒官及改充別用者,以贓論。 『僧帶妻室者,許諸論捶辱之,更索取鈔五十錠;如無鈔者,打死勿論。帶妻室僧人願還俗者聽,願棄離修行處者亦聽,若不還俗又不棄離,許里中鄰人擒拿赴官;循私容隱不拿者,發邊遠充軍。 『今後,秀才并諸邑人等,無故入寺院坐食僧人粥飯者,以罪罪之。今後僧寺不許收養兒童!……令出後,敢有收留兒童為僧者,首僧凌遲處死;其兒童之父母,遷發化外。若有出家者,務要本人二十三十者情願為僧』。 接金陵梵剎志載:金陵靈谷、天界、報恩三大寺,直屬僧錄司。一、靈谷寺隸次大剎栖霞寺,中剎銅井院至草堂寺等十剎。二、天界寺隸次大剎雞鳴寺、靜海寺,中剎清涼寺至接待寺等十二剎。三、報恩寺隸次大剎能仁寺、弘覺寺,中剎高座寺至幽栖寺十一剎。而銅井院等中剎,又隸吉禪菴等小剎或八九或五六或一二不等。誠如葛寅亮序所云:「以三大寺為綱,而次大中剎麗之,小剎又麗於中剎,棋布星羅,聯絡不渙」。今中國佛教會章程之修訂草案,分寺於三等,雖不能如明制之整齊,要亦有所本而能略近之矣。 (見覺群九期) 混沌一氣分天地 佛教徒大致可分為信眾僧眾。男女飲食等不改俗習的為信眾,男女飲食等改俗習而遵僧律的為僧眾,不但以住僧寺、穿僧衣為僧眾——包括尼眾等女僧眾——。不遵僧律,則失僧眾的本質,便無所謂僧眾。清季入民國以來,疊經荒亂,僧眾不以僧律為綱紀,僧眾乃成不分天地的混沌一氣狀況。今要得佛教重被世人認識而尊仰,必令僧眾與信眾有明劃的分別。使由認識僧眾而尊崇佛教,應如由混沌一氣而輕清者上昇為天,重濁者下沉為地。人皆知尊仰日月星辰所麗的天,故混沌僧眾亦應由有志遵僧律的嚴遵僧律,起碼要守淫殺盜妄戒,尤要守淫戒為僧;無志遵僧律尤其是犯淫的迅捨僧戒,出僧——出僧寺、去僧衣——還俗去為軍政商學農工等。則人人可從遵僧律的僧眾尊仰佛教,還俗的亦可各從其俗業而遂其俗欲,仍不失為佛教不改俗欲之信眾,免致混跡僧衣僧寺內朦污僧眾,為佛教的大罪人,為世間的大騙子,使僧眾陷人混沌,佛教亦淪於被人踐踏之境。所以希望難遵僧律染趨俗欲混跡僧內的,速速捨戒捨僧寺僧衣還俗去營俗業以遂俗欲。 (見覺群周報十四期) 碧雞山居隨筆(三則) 一 近今習用名詞有極不合理者 例如「國術」一名,實係武術或體育,豈因我國唯此術名國術耶?抑因此術唯我國有名國術耶!殊不可解。又專以男女名「性」,如所謂性愛、性生活等,其實男女性不過類性之一部份,性非限於男女;男女亦不唯性別,以性為男女代名,理何可通?再如「文學」一名,例以數學是明數之學,法學是明法之學,則文學亦應是通明一切有關文字、文辭、文筆之學,以章太炎之「文學」定義為較當。乃近人則專以詩、小說、劇本名文學,以我觀之,此但應名為「美術文」耳。藝術之藝亦通工藝,故應正名美術。美術之文、美術之畫等,均為美術之一分,何得以「美術文」冒「文學」全稱?凡是習非成是,積謬流傳者,何可勝數! 二 稽古有秦始時梵僧遷絞、義烈墨噴雲龍,及五代僧了然揮舌成畫。今獨在二千載之下,親睹二南居士口粲蓮花,因頌六言一絕云:「秦代墨噴義烈,唐季畫吐了然,居士獨傳衣缽,親見口粲妙蓮」! 三 三月既望,偕定安、轉逢、塵空、妙乘、黃二南、李獻廷、趙子藝、蘇慧純等,放舟滇海,看新月初上,紅如落日。忽聞警笛一聲,有疑空襲者。其實心境虛明,風恬浪靜。翫至月高,始棄舟上山,歸即安寢。曉起,憶誌一絕:「山盡碧欲天連,月出紅如日落,扁舟劃破空明,何處一聲孤鶴」?二南取作畫題,作滇池泛月圖,余為題之,擬售茲畫作碧雞亭為紀念。 (見海刊二十一卷九期) 耶誕節正名 近來聖誕節一名,漸漸盛名了。耶穌是聖人,名聖誕自無不宜,但回教的穆聖,佛教的釋迦大聖等,莫非是聖,均以聖誕稱,反不知那一聖誕。按中國原來是以大成至聖稱孔子的,吾以為除去孔子誕,直稱聖誕節,或亦稱孔誕節外,其餘的則以稱佛誕節,耶誕節,穆誕節等為宜,此亦名之須正者。 (見覺群二十二期) 感陽曆陰曆不如氣曆 民國雖採用陽曆,十六年後且稱為國曆,勵力倡行,然陰曆仍並行稱農曆。誠以國民十之八九為農人,而陰曆便於農事,故終難廢絕。由此少數人只知陽曆,多數人只知陰曆,往往言日月而誤事,遂每須國曆、農曆並書,而反增不少麻煩。宋沈存中謂:「置閏之法,見於經傳者唯堯典,太古以前未知如何。今乃專以朔定十二月,而氣反不得主月之政;或時雖已春猶是冬氣,或歲猶未盡已得新春,莫若用二十四氣為一年,立春之日為孟春之一日,餘準此。大盡三十一日,小盡三十日,歲歲齊盡,永無閏餘,千載之後,必有用余說者」。每年十二月,歲歲齊盡,永無閏餘,此陽曆之利也。然與吾國農事之節氣不符,而陰曆閏餘,使三年中必有一年為十三月,亦甚不便。今兩曆並行,無不載某日立春、某日雨水等者,故二十四氣既為國民所習知,尤便農事,復兼陽曆之利。今年適逢農曆正月一日子時立春,若因而改之,洵千載一時之機會也! (見海刊二四卷八期) 略評外道唐煥章 四川為近今流行全國種種外道之發源地。除濟生會發起於上海,悟善社發起於北京,道院發起於山東——案此三者,皆除信扶乩所錄之說外別無祕傳,且亦有四川人於中引端也——之外,他若同善社、道德學社等,其所奉之祖師及最初傳道之人,皆四川人也。此種種外道,在昔無不言三教合一者,今則漸有言五教、六教、萬教合一者。其來源、約之不過二端:一、起於元時者,以道家守竅鍊精氣神工夫為主,即明、清時之白蓮教、八卦教。今其祕密者,即先天門、瑤池門、無生門、無為門等是。其公開者,即同善社等是——案同善社即瑤池門之略改其外形者,其內容所傳盡同。四川舊有龍門、劉門、唐門等,道德學社出於劉門,要亦白蓮教之支流也——。一、起於明末之山東人羅某,為依附佛教之外道,即今密傳之大乘門、清涼門、龍華派等,以誦羅某之五部六冊為主者。此一支今不盛行,所盛行者則白蓮、八卦遺孽之主於道家修煉術者是也。 嘗考日本自信教自由之後,其所謂神道教者,若天理教,金光教等支派有七八十派之多。一派之起,往往哄動數十萬人,傳遍全國。而中國今後之外道,亦將有如彼趨勢。蓋東方人有好向內界——內身內心——修驗探素之遺傳性,皆屬於禪定之修鍊,禪定有外道者、鬼神者、精靈者、凡夫者,故層出不窮也。繼道德學社、同善社而由最近二三年新起者,則為四川夾江縣人唐煥章,所稱上帝親傳授彼之真道,自云是統一摩西教、耶蘇教、回教、道教、儒教、釋教之六教為一之新宗教。予於去年始見俞庶宗所編哲報登載及批駁其說,嗣又聞漢口之四川人劉某時函向史君裕如宣傳其說,然笑置之而不欲窺也。後於旅行宜昌舟次,同行有攜彼所作陳獨秀人生真義之駁正,及其弟子羅天文答劉子如書,遂聊一閱之。則知其人讀書,比同善社之彭某、雷某、與道德學社之段某為多。對於猶太教、基督教、回教、道教、儒教等人天小教徒眾,亦真有些羅打擒縱手段。唯對於佛法,則完全為夢囈不著一語之門外漢。而綜其全部為概略之評判,要亦白蓮教遺孽之另一支流耳。 然其人必曾修凡夫道之禪定——凡夫外道禪定,皆從執身修入,唐某或由自己執身修入,或由瑤池等傳竅修入——,其言「靈魂是一團黑氣,靈性是一團白光」,當是親驗之言。蓋彼所云「靈魂」,是修靜所現「色陰區宇」;「靈性」是修靜所現「受陰區宇」。彼取受陰靜境為聖境,因此感染邪悟,有所謂上帝傳以真道。而所傳守人身上之上帝寶座聖靈感動之功,不食之功,活水之功,及所傳造化樞紐,所傳性體——即指所云白光的靈性——,並有醫病、逐魔、斬妖、禱天、著書等種種異能,皆從其所感染之邪悟中流出。更傳為種種休咎災祥。然外道乃確有其所修得之神怪之道者,其所發邪悟亦有迥非徒數習文史傳說、或向外觀測事物形表之凡夫學者所能及者。崇西洋科學哲學之陳獨秀輩,乃完全是凡夫情愛之論,內心中無何親證之見者,外道恰恰能破凡夫之情深,故唐煥章亦恰恰能破陳獨秀之人生真義。吾今雖破唐煥章之外道論,而陳獨秀之凡夫論,則仍為唐煥章摧破而不能存立也。由外道破凡夫,由小乘破外道,由大乘破小乘,乃能發生正智了達佛法,故佛法終非凡夫所知也。 (見海刊四卷五期) 時事短言 於報紙讀美國羅總統向德義建議和平方式全文,我國蔣總裁國民精神總動員之廣播,覺近年來國際之大貢獻,無過羅氏前數年汎美洲會議之演說,及此次和平方式之建議;國內之貢獻,無過蔣氏前數年之抵禦外侮與復興民族,及此次精神總動員之演說。近年當得起大政治家者,亦唯羅、蔣二氏而已!歐洲各國政治家之作風庸劣,而日本更卑瑣無足道!意者,將由太平洋東西兩岸兩偉大民主國家共建太平洋文明,以重造人類之太平世界歟!我不禁馨香禱之。 中國以孔子為文聖甚當,且今得中山先生出而繼之。而武聖、昔崇關、岳,乃前代君主使武人效死愚忠者。今以民族立場,應改奉朱洪武為武聖,蓋中華民族能攘外安內者,功莫盛於洪武,漢高、唐太均不過安內,秦始隋煬開攘外安內而旋即分崩,宋太力絀攘外,故無有及洪武者。繼起民族英雄當以洪武為法,關羽、岳飛、文天祥、史可法皆死難無功,不宜步趨!至洪武稱帝傳子,係當時趨勢,在今日必然以領袖而傳賢也。 按現行之中國版圖,舊時五嶽,今應改置:當以崑崙中支終南之太白山為中嶽(見于右任先生歌有一萬二千尺高),泰山仍為東嶽,出崑崙北支;『南嶽仍衡山或以勾漏,都陽當之、皆出崑崙南支:而崑崙山即為西嶽』;北嶽由阿爾泰山系之杭愛山充之。崑崙系於本山及三支同得其四,阿爾泰山亦居其一。天山系、喜馬拉雅山系入國境殊短,自宜不入五嶽之列。或以西藏境內喜馬拉雅山為西嶽,東北境內之長白山為東嶽,則漢得中嶽,滿得東嶽,蒙得北嶽,藏得西嶽,漢苗得南嶽,亦分配略均矣。 (見海刊二十卷九期) 感愚昧之害他自害 日德之悍侵中、蘇,自恃其知己知彼之明智也。然所知於彼者,即軍備亦不能確;其他若士氣、民心等,大抵所遇堅強抵抗,皆出意料之外,卒歸於失敗,則仍由愚昧也。愚昧即無明,佛說無明妄動為煩惱業苦之本,日、德無明妄動,殘害他人,終致災及其身,豈非佛說之明驗歟! (見海刊二十四卷十期) 根本的止息戰亂 中國經了不少年代的戰亂,世界亦飽經戰亂的痛苦,止息戰亂,遂成為全世界人類普遍的希望,尤其是中國人民所迫切需求。同時、此國彼國,東方西方,安全不安全都已成為集體,中國的安全可牽連到世界任何一處,世界那一角落的不安全也可影響到中國。自從原子彈結束了侵略國,和平乍現曙光,然隱伏的戰機,仍潛滋暗長,未能澈底澄清;中國亦仍在亂雲東伏西起,斷斷續續,時有牽一髮而動全身之勢,止息戰亂,止息戰亂,呼聲響徹六洲,安全理事會也,和會也,停止軍事衝突小組也,政治協商會議也,方法儘多,大抵為一種臨時妥洽的治標辦法。以言怎樣從根本上止息戰亂,我以為還在人心悔悟,還在全世界風雲人物、領導人物的心理改善。 應知一切存在,眾緣所成,無我外之物,並無物外之我,物與我皆分別識上假立的名相,貪無所貪,則有何爭奪?瞋無所瞋,則何來戰鬥?如是則貪化施濟,瞋化慈悲,一切眾緣所生,平等同體,心理上一悔從前之枉為,一悟當下之如是,則天旋地轉,癡暗漸變光明,我空物化,戰亂亦歸和平矣。 語云:「惟仁者能愛人亦能惡人」,不怕有愛有惡,只懼不能依仁為準。仁字之義,惟一眾生平等大慈、同體大悲始足明之。能發見一切眾生平等同體之智慧,則能起一切眾生平等同體之慈悲,愛之則德無不圓,惡之則過無不寂,是謂由慈悲行方便,由方便達究竟,必如是,戰亂乃能止息,和平乃能永久。 (見覺群第四期) 鑒古歎今 論者說明之亡于流寇與滿州,實由于朝野上下之腐敗招之: 官府壞於胥吏;地方壞于鄉紳;兵不教練而肆搶;將無學術而欺詐;貪鄙奢淫者,相望于社會;所謂清流名士者,亦惟樹黨相攻,別立門戶。 寥寥數語,對照今日之時局,隱憂曷勝! (見覺群七期) 看軍人尚有軍紀否 上海各報載:淞滬警備司令頃接最高當局自牯嶺來電稱: 凡軍人之非法佔領敵產房屋,統限于九月底前出清。該電中並令上海區海陸空軍及後勤司令部等,自動澈查報告,知有隱匿等情,以軍法從事;其主管長官則連帶懲處。 這個最高當局電令,淞滬警備司令部能執行與否,便可看出中國的軍人尚有軍紀可言與否。如軍人尚有軍紀,而這個電能見實行,則如「中國佛學會」所請,以敵產寺院之上海東西本願,劃交佛教以辦佛學會、佛教青年會、佛教文化館等,屢經陸軍總部行政院轉下京滬區敵偽產業處理局、市政府、社會局的,當可見之以佛教寺產,辦理佛教文化等最合宜之事實。 (見覺群十二期) 纘日宗 古之言天文者,在支那有周天儀、渾天儀,印度、大秦所談者,略與周天儀近,其義雖不無出入,謂日月環地行則僉同,固以目擊所存,莫不如是也。自法蘭西人歌白尼出,始唱行星繞日,而地居行星之一;月又繞地,曰衛星,迄今宗之,共稱日宗。古天文家言,乃寖無人道及矣!夫衡以現觀,則古為確。術乎勾股測算,使變相之行,不差粟黍,足以撥巫讖而利人事,則後起者勝,第非今所欲極論也。吾之有取於日宗者,蓋藉眾知之端,俾離乎著而即乎[一/ㄠ/〡],以融觀佛功德耳。佛功德無量,可以福智盡之,華嚴稱如來無障礙不動智光,一切眾生之明見,皆佛智光;而太陽光明最烈,世間一切光明,皆以太陽有。福智者威赫富盛,慈育恩覆也;而宇宙萬有,莫不待太陽開顯生長,無太陽則天地冥槁,此佛德日德之大較也。楞嚴曰:『心能轉物,即同如來』。徵之奈端力例,所謂萬物親地,八緯親日,則力能轉物者固莫日若,故雖曰日即如來可也。約翰侯失勒,日宗學者渠率也!嘗云:太陽全體神熱,暄赫照耀,決非人間一切電火可方擬。覈以圓覺經如來神通大光明藏及如來光明,非諸菩薩、聲聞、天、人、魔、梵可比,尤密符焉。其稱惟日能自發光,星月咸以日所映射者為光明,則惟佛及入大地菩薩,乃能建立聖善之法,諸聲聞緣覺、天神、士夫,所有善法,悉從佛菩提流出之說已。夫此尤德義之相似者耳,顯教曰毘盧遮那,譯云遍一切處光明,而密教化名曰大日,則不唯德同而名亦同也。質力學家謂大始原點曰涅善刺斯,布濩六合,通力收吸,爰成太陽;然則毘盧遮那其本乎,大日其著乎!密教又稱大日如來,即阿彌陀佛,據十六觀經,欲生阿彌陀佛國者,亦先修日觀。抑日宗謂八緯及月,始亦由日體離距,大日為密教法身如來,而以觀月為初方便,則殆由月輪係大日分出,使藉化身證法身乎!刺日宗之術語,衍密教之禪觀,不亦快妙哉!佛為三千大千世界主,而日者亦曰萬力𩐒旋,惟日總持,非日則乾坤軋轢。考釋迦三姓,一曰日種,有以也夫!有以也夫! (見海刊一卷二期) 禪兵 禪與兵綴為一辭,其言吊詭,故未有也,然不足駭異。太虛曰:吾昔讀莊子說劍篇而奇焉。程伊川睹臨濟、德山師道影,矍然曰:若非這個,定然作個渠魁!嗚呼!此必有說也。作禪兵。 昔荀卿子議兵,本之儒術。吾宗明教師嘗答問兵,其詞甚美,曰:「發乎仁而止乎義,故相正而不相亂」,意猶荀卿也。而唐、宋宗乘師,則往往引兵說禪,廓落微淖,可神會不可思擬。然孫武子十三篇,真天下言兵之至精者。曰:「守如處女,出如脫兔」。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能此者兵之聖也。蓋赴機先,人人雖有長技將失其用。然必養乎己者,至其量充塞與物為一而其效乃著。史稱候景持劍逼梁武帝,自然心志枯竭,此其驗者也。然凝矣未至乎化也。盡其妙者,非禪宗老古錐莫屬。昔某王公誦普門品畢,問一禪師曰:「如何是漂墮羅剎鬼國」?禪師呵曰:「這奴才」!某怒形於面,禪師遽指云:「此之謂漂墮羅剎鬼國」。因其墮而墮之,可謂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也。故五通仙問佛,我五通,汝六通,如何那一通?佛呼仙人,仙人曰諾。佛曰:「汝問我那一通」。此皆先機以赴,得攻其不備之上乘者。一喝三日耳聾,豈欺人語哉?昔越女論劍曰:「妾非有所習,而忽然得之」。太虛曰:烏知此忽然得之者,乃至不忽然乎!禪宗喻之箭鋒相值,非人巧所預。東坡曰:「鈍根猶落箭鋒機」,此機也。梵志問佛:「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佛默然。梵志雀躍而去曰:「世尊大慈,開我迷雲」。阿難問佛:「梵志得何道理」?佛曰:「如世良馬見鞭影而疾馳」,後有鳥巢乃吹布毛以悟侍者。故疾視、作色、瞬目、揚眉,無往非殺機所寓,千載之下有聞之而喪身失命者,此也!「護生須是殺,殺盡方安居」。宗家活用在善用殺,淺嘗而誤施者,則有姚廣孝、清世宗,而旁見於王介甫、王守仁。密宗亦密符禪機,楞嚴曰:「心持印咒,顧盼雄毅」。雲門氣宇如王、蓋麻三斤、乾屎橛、花藥欄等句,即大明咒、無上咒、無等等咒也。是以發思巴佐成吉思汗,而兵力震歐亞。夫禪密之為功同,同乎一誠。中庸曰:「不誠無物」,此語足貞金石矣。飢而食,渴而飲,百姓由之而不覺,雖有微言妙語,不能使之忘食廢飲。斯其故無他,亦誠乎飢渴而已矣。誠乎涅槃妙心者亦然,誠則凝,凝則一,一則化,臻乎化者,白雲出谷,聽物卷舒,古鏡當臺,隨形好醜,是謂誠而明。惟其誠且明,故異飢渴飲食不覺也。而禪宗得之,稱曰大機大用。其距斥罷軟由心而相應乎身,乃有達磨之易筋經。龔定盦不知也,曰「授村童牧豎以禪語,俾諷誦諧熟無脫節,三日禪師滿街矣」。斯語也,可以評六步禪、穿珠禪耳。設以擬古禪德,猶曰以胡孫冠堯舜之冠,服堯舜之服,即是為堯舜也。夫趙括非能讀父書,馬謖非不熟誦孫武子,然臨之兵則何如乎?故曰:微言妙語,不能使人飢不食渴不飲。而禪宗喻之神廟泥馬,葉公畫龍。覺範見譏於靈源,漢月被詆於圓明,未嘗盡枉也。或曰:姚廣孝、雍正帝其至乎?曰:是亦不然,麒麟不傷蟲蟻而好殺獅子,則以獅子為敵也。若夫勇之至者,天下無敵,俯視萬物,猶麒麟於蟲蟻也。然為我敵者,乃轉在淫湎憂苦我者,於是反而自克也。自克而勝,則失其相待而萬物與我為一,故釋迦以大雄大力始,大慈大悲終。如若姚少師之忍鷙,清世宗之殘刻,禪宗喻之鏌耶斫土,明珠彈雀,騰笑於大方也久矣!其大機而現大用者,臨濟、德山而外,前有馬祖、黃蘗、趙洲,後有雲門、大慧、紫柏。紫柏於己則得也,而以臨濟玄要比天台時教:謂魏無忌椎殺壬齕,能代領其十萬之眾者在乎兵符,而禪宗之綱宗則猶兵符也,其語不盡然。夫魏無忌能帥王齕之眾者,尤在平日之威信;其能用之以救趙者,亦以其能兵。而兵符者,特臨機一瞬之功耳。曰其效乃盡於此,則三峰派之末流,從此開已。禪書載有屠一日正遊刃間,忽舍刀大笑,投僧伽藍作沙門。嗣有款以日用事,即作持刀屠豕勢,太虛曰:此其機括,與越女忽然得劍者無異。可以禪而兵,可以兵而禪,世有孫武子,其迎下風而拜曰俞。 (見海刊一卷七期) 王師愈諍潮中的閒話 或問:近年潮州人王師愈——即王弘願所傳弘東密,要不失為佛教之一法門,故其人亦即為佛教徒中之一份子,乃自民國十三年以來,佛教中緇素何對彼紛紛斥責之多歟? 答曰:此王師愈狂妄憍慢之所自招也。夫以一師愈而闢佛之陋儒,一旦因從日文繙出兩本東密新義派僧權田雷斧所著書,獲雷斧青眼,破佛律祖制,授以傳法灌頂,遂自以為奇貨可居,妄思翹舉雷斧所傳,以壓倒中外一切佛教法門;並以優婆塞居比丘等六眾之上,統率七眾,由此致招佛教緇素之訓誡。乃王師愈不知反省,不識慚愧懺悔為何字,與人續興鬥諍而不已,遂招來四面八方之訶斥矣。 或問:王師愈先與密林持松興諍,繼而與曼殊揭諦角鬥,又繼而曼殊徒姚陶馥、周圓性與王徒劉歛峰、陳存玄、黃繫西等對罵,而醜詆惡詈,竟至無以復加。近曼殊被捕,世亦疑出王徒所為,然此皆所謂傳日本空海密之法者,何鬥諍狠毒如此之甚耶? 答曰:日僧空海之東密本成立於狠諍之上者,觀空海妄傳金殿現通壓倒諸宗之讕言,可見其如何自讚毀他而一切排斥矣。二教論、十住心論等,皆建築於此狠氣戾氣之上,受其傳者、自亦分沾其氣分,故相殘相爭,竟如是其烈歟!其實空海僅來華八月,所遇惠果,亦為其時名德不著聞於世之密宗僧,故空海所學,遠不逮台密之傳教。而空海以悍摯凌奪,末流曼衍中國,乃發生如斯怪劇! 或問:王師愈及其徒所據之與全國緇素興諍者,要惟「密教有髮髻同居士,故居士為傳法阿闍黎反勝比丘」,及「密教之教主教義等,迥出其餘之上而獨勝」二事。且前一事,王師愈及其徒固援引蘇悉地羯羅經而振振有詞,亦將何以折之歟? 答曰:此依曼殊揭諦所云: 密教諸尊影像,圖繪雕塑,皆有頂髻、天冠、天衣、瓔珞等莊嚴,是以法性身現本地莊嚴報身,受用法樂,利樂有情之影像,萬不可武斷其為俗士者也。夫既號如來,無一不由八相成道之中現出家相而登法王位,汝以如來之有頂髻,至竟武斷其為俗人,是真荒謬絕倫之極矣!夫如來頂髻,為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之一。髮紺色,作螺髻形,頂心高髻,如春山吐日,稍覽佛典者靡不知之。如來頂相異於聲聞弟子之現出家相鬚髮自落,及中國之光頂僧有異者,良以此耳。汝以髮髻之有無,繼定其僧俗,誠愚妄也! 周圓性又申其義曰: 佛現莊嚴影像,有無天冠,均有髮髻,乃是如來神通遊戲隨順眾生意樂所現之幻相也。如大日經中佛告祕密主偈曰:『法離於分別,及一切妄想,心思諸起作,我成最正覺,究淨如虛空。愚凡所不知,邪執妄境界,時方相貌等,樂欲無明覆,度脫彼等故,隨順方便說』。又云:『於當來世時,劣慧諸眾生,以癡愛自蔽,唯依於有相,恆樂諸斷常,時方所造業,善不善諸相,盲冥樂求果,不知解此道,為度彼等故,隨順說是法』。此密宗徹底正義也,是故經中處處以十緣生句昭示學者。王弘願不知此義,執著幻相而生邪見,流弊所及,不可救藥矣!茲姑俯就王宏願所舉總持髮髻冠等說,而論其事實曰:『諸佛頂相,皆有髮髻』。依觀佛三昧海經說:『如來頂髮,引長則丈有三尺,斂之,成旋螺文髻』。且越城出家,雪山苦行,焉有理髮師為之剃髮?況髮髻為如來三十二相之一,畫曼荼羅者,不過中佛加繪天冠,而隨方佛不繪天冠,其鬆髻固一律在頂也,又安得以天冠之有無而分僧俗乎?即如中國僧人之閉關精修及山林巖棲者,常有髮長數尺披拂兩肩者,因無理髮匠及無暇剃髮,故其入市募緣也,則以銅環束髮,遊行廛市,各處名山,及南北各省都會,常見此類披髮之苦行高僧,不知凡幾。至於西天聲聞弟子,有因佛以神力加持,鬚髮自落,袈裟著身,應時即得阿羅漢果者。應化事蹟所載,亦間有之。萬不能一律武斷其為在家有髮,出家無髮,與事實相違也。且今日中國僧俗,均有髮髻,彼王弘願欲學摩醯首羅,仍是光頂,是則既非僧人又非俗人,而王宏願成一「三不像」之怪物矣!余嘗見淨土曼荼羅繪一佛二菩薩者,有居中之彌陀不繪天冠,左右二菩薩繪有天冠,將謂二菩薩是主是師,彌陀是臣僕是弟子乎?又見有三繪俱有天冠,則三聖均是俗人乎?質之稍覽佛典者,此種穿鑿附會,可不煩言而決其妄誕矣。夫十方三世一切如來,無一不經八相成道之出家相,而十號具足。是故維摩詰智齊如佛,但稱居士,不名如來;慈氏尊兜率補處,亦號菩薩,不名如來;以其未現八相成道故。如是則王弘願心目中所有之真言教主大日尊者,唯可稱毘盧遮那居士,或大日俗士,萬不可以佛如來之名號加之矣。何以故?以吾人所奉之真言教主是佛如來,而王宏願所奉之魔王教主,非佛如來故。 此二文將其駁斥無餘矣,乃其徒尚奉為金科玉律以數引稱者,非顏厚則心盲耳。 或問:趙士覲與海潮音社書,引善財參善知識,舍利弗聽維摩詰,玄奘學勝軍,乃至支那 內學院釋師訓各條,以證成居士可為傳法師者又如何? 答曰:此於昔年海潮音上太虛大師之與歐陽居士論作師一文及十四卷第十一期上印順法師普陀讀經隨筆之第六則,破之已詳,如有人再引稱者,抑亦非顏厚即心盲耳。 或問:然則馮寶瑛所謂『傳密祗重實際,不論緇素』,及引五字陀羅尼頌:『依法不依人,野干羅剎形,為法故應受』之說,又如何? 答曰:重實際,至於擇師二十二相中果德門悉地成者,可如菩薩入地之為勝義僧,不別緇素男女,降此以下,則必七眾上首之比丘方可。然縱入勝義僧之俗形士女,猶必為保持佛教在世間建立之僧制及防現後流弊,或如六祖之捨俗形而現僧相,或如龐居士之不領眾為師——吳殷等亦然,以通真俗,惟執不論緇素,猶擔板漢耳。至依法不依人,乃四依之一。擴充此義,則諸咒印皆可自習,而傳法阿闍黎可廢!逮至僧相不存,佛法亦滅,則雖畜鬼中有能授佛一偈一咒者,亦將敬禮受之,『然此為無復僧尼,亦無復所謂傳法阿闍黎之時矣』。今乃僧制猶存,並立傳法阿闍黎名位,遽欲引同鬼畜而以俗士當之,抑何傎歟?觀馮寶瑛答何不勸其亦現比丘身之相,雖悍然謂『一乘教中無此不了義,何必強人削跡適履為』?而一則曰:『僧能弘密,不勞居士;僧乏,居士辭勞不得』。再則曰:『同一程度比丘居士各有其人,則隨俗尊重,推舉比丘』。亦明知傳密之僧現存,至王師愈以居士攘奪其間之為非理矣。但其罪實責在雷斧,按馮寶瑛設問:『吾華何不竟效東鄰之不勞居士』?及曼殊揭諦謂:『猶憶民十四年,愚在日本多聞院修法時,日本密宗各流,於吾師權田大僧正到中國傳法,與居士授傳法灌頂事,攻擊甚烈』。即可知雷斧不但破壞七眾以比丘為上首之佛律,且亦破壞日本上承中華印度之祖制,其罪案乃鐵鑄不移也!然王師愈若能學吳殷輩,不作師傳法,亦可輕雷斧之罪耳。 或問:關第一事王師愈之徒所持者,誠已足摧破無剩矣。然其所持第二事,乃大抵根據空海之顯密二教論、十住心論及密宗諸經疏者,斯豈亦皆不足成立乎? 答曰:此王師愈解行特刊序之十殊勝,福慧讀海潮音密宗問題謂法舫師之論有三十一不能立,所由奮其筆也。然其說雖曼衍支離至莫從究詰,若循其本,無不從「顯密教主絕然為二」之一觀念而來。然此種孤陋寡聞或誣世欺俗之謬說,不待詳破。即王淨心敬告海內之疑謗真言宗者一文中:『三、真言宗所崇之大日即釋迦,唯法應不同,無須爭論者』;寥寥數語,已足令王師愈十勝之爭論,及福海三十一不能立之爭論成齏粉,而法舫師之論則無不成立矣。——按:答海潮音密宗問題專號中列名者十五六人,唯此王淨心居士理智尚清,及杜騰英居士中毒未深耳。 或問:空海絕然分教主及教為二,其說亦有何過乎? 答曰:凡褊量狹見之毗於異道者,每好另據一教主以顯其特勝,例如龍華派即大乘門之誦五部六冊外道,則謂釋迦係小乘教,而彼則為燃燈之大乘教;又如先天派即瑤池門之外道,則謂從六祖道歸居士,故唯居士相傳千千萬,不復傳僧家半個人。空海以大日為密教教主,謂與顯教教主釋迦絕然不同,以是由教主二而教二,剖割為兩個對待角立之教,俾整個之佛教破裂而為二。在昔於一佛教亦分乘分部分宗耳,天台賢首等判四教五教,亦謂於一佛教因機見有淺深耳。天台雖說藏通等四教菩薩各有斷證及果佛之相不同,然佛唯一佛,不過藏通唯見應化,別圓乃見三身,且至圓斯究竟耳。——按:天台四教菩薩各有斷證及果佛說,漸啟割裂佛教為數教之端,蓋三乘各有境行果不同,乃因二乘之極果於佛果未全耳。若大乘佛果仍有高下,則成佛亦非究竟之果矣。然則成佛亦尚有何意義乎?但天台之妙意,乃在開藏通別之皆為「權」設,而顯一切唯圓之「實」耳。既唯圓實,則皆唯一佛之說矣。乃明清間之賢首教師,亦努力仿為五教各有斷證及果佛說,何其棄妙意而取麤跡歟?——自空海興此破教為二之始,以投日本人局執好異之機,由此日蓮乃截取後二卷半法華經為久遠實成之釋迦教,與佛之其餘一切教法離絕為二;親鸞乃截取淨土三經為彌陀教,指其餘為釋迦教而離絕為二;其去奉燃燈為大乘之外道,不可以寸;而王師愈今乃欲煽其餘燼於中國,亦益增空海之罪過耳。 或問:諸經敘說主說處之勝劣不同,非唯真言之經為然,即其餘諸大乘經若華嚴、深密等,亦多顯示殊勝莊嚴者,豈皆無所區別乎? 答曰:非概無別。於此應善達三身之義,即法性身、受用身,變化身,亦稱法、報、應,或法、報、化。三身惟「一佛身」,例法華明即丈六為法報身。或只開真、應二身,乃合法性、受用為真身,或合法性自受用為真,他受用應化為應耳。密宗加等流身為四,乃將變化身中之「隨類化身」,別開為「等流身」也。華嚴十身,亦於受用、變化身別開出之。貫通論大乘教以三身為準,然受用分自他之二,變化分大(勝應)小(劣應)隨類之三,則為六重,於此六重中說二身三身,多有執名而不知義者。曼殊揭諦嘗研法相,故知『法性身者,二空所顯清淨真如,於五智中號法界體性智。經云:譬如虛空,雖遍諸色種種相中,而不可說有種種相體唯一味。……是故此法性身者,十方三世諸佛之所同證,一切菩薩摩訶薩之所分證』。諸佛滿證法性曰法身佛,菩薩分證法性曰法身大士,然四聖六凡,有情無情,於法性或證非證,無量種類,無不依法性為本,故亦得云種種色相皆其等流。——然小乘論師,或僅知丈六(劣應)為真身,所現化人等(隨類化)為化身,而空海、王師愈等以所奉『持髮髻冠、瓔珞天衣示同摩醯首羅天王之大日如來』為法身,則係認勝應身(大化身)為法身。而以丈六小化為應身,以言法應之別,此纔勝小乘論師一籌,且未知他受用身,況自受用身與法性身乎?如所現為『摩醯首羅天主身』而非佛身,則僅為隨天類之隨類變化身,若倒認之為法身,則猶倒認如來或現「藥叉身」或現「執金剛身」為法身,且并小乘論師亦不如矣。諸經有僅劣應身土者,有依由勝進而示勝應身土者,有更勝進而示他受用身土者,有直示勝應身土及他受用身土者,有直示他受用身土者,有從他受用(千華台上盧舍那毗遮那)而勝應(千釋迦)而劣應(千百億釋迦)若梵網者,有他受用(華藏世界)勝應(天上)劣應(人間)而混融無間若華嚴者;要之、凡以某某佛稱者,上不至自受用、法性,以無相可立名故,下不至隨類化,以所現非佛相故。然此非研窮教理者不能詳辨,王師愈輩持咒印徒,疏於解理,自非所知也。 或問:馮寶瑛謂禪密共證點為一味平等之理境,密宗特證點為六大瑜伽之智境:又密宗人每謂他宗以超絕事相之理體為極則,密宗即事而真,當相即道,事相即為究竟真實,此義如何? 答曰:依起信論,其所謂共證點同真如如實空義,特證點同真如如實不空義。如實不空,則或說為六大瑜伽,或說為理事三千,或說為六相十玄,或說為五法三性,各成其善巧方便。以超絕事相之理體為極則,三論近之,唯識、台、賢皆不然,特台、賢等空假中俱圓,未若禪宗專主假中皆空之圓空,密宗專主空中皆假之圓假,(假即幻即妙即密)為顯然相對耳。密宗專主假想觀,一切無不假想觀化,依五佛觀為佛果五法——謂清淨法界及四智菩提,清淨法界密宗名法界體性智——,依蓮華月輪等觀有本有理性、新生智相等,乃至依男女和合觀為福智和合等,無一非假想觀之觀境也。從空出假,原可云假勝於空,密典中有所謂不持咒印不成佛者,據此令從空而出假也。然若未透過空之假,則又空勝於假,文殊為圓空般若之代表,普賢為妙假真言之代表。如得意於圓空圓假,則隨一皆妙滿而自無優劣之辨。若空海、雷斧、王師愈輩,堅執假相為勝而興諍,不悟為假想觀之假相,則唯長見取、戒禁取之煩惱耳? 或問:華嚴宗謂因分可說,果分不可說,而密宗人則謂密宗正說果分,且勝華嚴,況餘大勝經典,此說又如何? 答曰:密宗人不明教理,有如聾子之不怕雷,既可執勝應身或隨類化身為法身,又何不可妄取「為從空出假菩薩或末法初發心菩薩所說假相觀法」,謂是說不可說之果分乎?殊不知華嚴所謂果分不可說者,非可說而不說,乃真實不可說不須說故。佛佛皆正遍知故不須說,法法皆無分別故不可說,即如密典真實攝大教王經,依普賢及毘盧遮那等名相,為釋迦成佛時心境之假想觀耳。謂以普賢代表諸佛成正覺所共由之金剛後心位,以毘盧遮那代表諸佛共證之究竟妙覺位,而假想釋迦如何從金剛位入妙覺位,與入妙覺位時之內證心境,或言說為陀羅尼,或繪畫為曼荼羅耳。此若是說果分,則諸經中說果分者固甚多,且華嚴所說尤莫非始成正覺時之果分心境也。然此豈知果分不可說之真義哉?若知全部密法之皆為假想觀法,則虛靈活妙而不妄爭勝矣。 或問:依上來所言,則王師愈輩據以興訟之二事,誠可根本打銷也!但福慧謂王師愈輩『亦自弘其密宗以標高競秀耳』,且責芝峰師等『不向外推行,而向內壓迫摧殘踐踏同教之最上乘以為得意,徒令人齒冷耳』。又奉陳四事,謂『佛法非一二人私物,以薄地凡夫菲薄古聖賢所立為不自量』,其所言似公且當也。 答曰:王師愈輩所謂標高競秀,其實即踐踏同教他宗向內壓迫摧殘以爭勝,遍觀彼輩所為文,有一篇不自讚毀他而令同教他宗或同宗他人平心乎?即此三四語間亦自尊為「最上乘」,夫自尊為最上,非即已卑他為等而下之以至於最下乎?況妄分一味佛法為顯教密教,自居密教,而謂令密教興顯教當滅,又於密宗排斥台密、藏密,而同學東密又皆斥之為叛、為逃、為夭,非直欲據佛法為彼一二人私物乎?於七眾以比丘為首長之佛制,且敢以非毀悍然破棄而不恤,尚何有於古聖先賢之所立?所言雖似公當,惜乎王師愈輩皆一一身違犯之!芝峰輩之所施者,皆眾怒之反響,乃猶不知自反而嘵嘵責人,抑何恥之甚耶? 或問:王師愈輩答海潮音密宗問題專號中,至於王智依所作之一文,誠如瘋狗發狂亂咬之極點,不唯無復人理,且無復畜生理矣,誠不須置辯。但所云共和四年,歐戰方酣,而歐戰終止於民國八年,大僧正來華,是在何年,爾知之否?蓋共和十三年也。而牽強附合,其奈不合事實何?此其事實果如何乎? 答曰:在海潮音文庫查得太虛大師原文中密宗復興之動機一則云: 凡事之興,必有因緣。就言密宗,中國自唐迄今,絕響殆千餘年,其復興也,奈何不前不後而潮湧於斯時耶?茲且一言其動機:日本為密宗中心之佛教,其宗義亦異開元之舊,雜於國俗私見。而我國清季留日人士,往往傳聞其說,李證剛既譯日文之西藏佛教史,侈談密宗;桂伯華且留學焉。共和四年,歐戰方酣,泰西各邦無暇東顧之時,日人乘機暴發其素蓄謀我之野心,以二十一條脅迫我政府,其第五條即要求日人在華有布教自由權。冀以傳教之名,而行其帝國主義之實,其含有政治色彩,路入皆知也。故當時華人緇俗,無不痛斥其非。誠以日本佛法,實取諸中土,云何復來傳布?是不異子哺母乳,理何可通?而日人則藉口謂日本佛法,雖傳承支那,而今日日之密教,極為發達,中土則成絕學。職是之故,我華緇俗,雖明知其為政治利用文化侵略之計策,然以中土密宗誠絕,固亦未如之何也。以故爾時緇素,受此重大剌激,對於密教問題,漸漸注意。有陳某著中國之阿彌陀佛,歷言日本密宗之宗義,予於是年著整理僧伽制度論,亦主派人留日、留藏習密,以重興我國之密宗。至民國七年,潮州王弘願將日文之密宗綱要,譯華傳布,余時在滬纂覺社叢書,得之廣為流播,極力提倡,冀中國密教早日恢復。未久,而密教、密教之聲,竟遍中國矣。 此中僅從清季言到民國七八年為止,原尚未言及十三年雷斧來華事,蓋雷斧來華之時勢,尚在其後也。何牽會不符事實之有?特此言民四以前事,不惟所謂王智依者尚未聞三寶名字,恐王弘願亦尚在師愈以闢佛時代,故對於其時日人欲借傳密宗為對華政治侵略工具,及華人著書力言密宗亦中國所固有以相拒之事,猶非彼所及留意,故反誣他人牽強附會耳。其徒不知事實,不達文義,或割裂曲解,或謬妄混言,覽其說者,若能取所對原文核閱之,庶不為其所迷誤也! 或問:海潮音商論向取主客公開態度,且聲明『本刊的立場在整個佛教、是站在第三者地位,但有時看得另一方超過某一種意義太遠了,略加以糾正,而扶其入於正軌而已』。又『對於密宗視為整個佛教中之一重要部分,決沒有反對或輕視的態度』。並曾出過密宗專號,所載材料多出王弘願,因之宅×譏為『前後矛盾,進退失據,苟非嫉忌之魔入據其心,未有靡旗亂轍若斯之甚者』,此關於海潮音對密宗之態度,亦有可言乎? 答曰:據公正眼光觀之,海潮音始終立於整個佛教之公正地位,平均提倡,無所偏倚,至多不過履行「另一方超過太遠了,略加糾正而扶入正軌」之義務而已。昔密宗久湮,而王弘願能譯其書,因為宣揚之;今王弘願舞弄密宗以壞佛教法,乃加以糾正,何矛盾之有?夫以王宏願輩狂慢而引起反對之報章文字,殆不可以僂指計。十三卷十二期海潮音之轉登一二,正是「住慈悲心教化惡人輩」耳。乃王宏願輩不知自反愧悔,請律師投函也,背法律條文責人也,讀菩薩戒相責人也,豈有只王宏願輩超法律戒相,而可日毀他宗,日毀他人,且能御用法律戒相以箝制他人,而他人則皆該死而當為箝制也耶?夫海潮音疊載密宗教義一斑,不動明王法應化之需要,時輪金剛法會殿言,乃至王宏願解行特刊序等,對法對人,曷嘗稍有不公正之容心乎?乃不知從自心稍息其貪嗔慢邪以平眾怒,而竟遷恚及悉任人公開辯論之海潮音,不亦謬哉?不亦謬哉? 或問:公等以密宗革興揭櫫革興之徑途,亦能略示其梗概乎? 答曰:革去東密之荒謬部分,攝其精要,融合台密、藏密及被輕實重之所云雜密,繼印度超岩寺重建系統之組織,以小大戒律繩其行,以性相教理軌其解——台賢不過性相教理之融會,亦須以性相繩之故,不足依——則密宗乃可重興!今此閒話,亦革謬工作之一斑耳。 (見海刊十五卷三期) 論學佛者須止惡行善 聞道階法師言:梅擷雲君常舉問曰:諦中之滅諦,是對治煩惱所得之擇滅果,道諦則正是能對治煩惱者,何以滅道二諦亦有十使諸煩惱,依以發生?予意此正古今人學佛法而轉生諸煩惱病之理由也。夫佛法豈非能對治煩惱及解脫煩惱者乎?學之者間有舊病或瘥不瘥而轉新病者,蓋因無始煩惱業種未能伏斷,數習漸熟,即緣附之以現行,此其理既可得而言,其事亦可得而徵也。古之緇素學佛法變而成外道,及今依佛法出家僧眾,滋生種種流弊,姑置不提,以徵新近之在家學佛人士。 夫「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乃今有扶佛人士,其未學佛之前,或急公好義,或恤貧喜施,或扶危濟困,或崇善持正,雖未能契真性之妙淨,而心意不覺常不自期於淨也。逮其既聞佛法之後,劣先時之善行為有漏;不屑復道,於佛法中亦初不進修何勝行,但標榜學佛為名高。除二三潛共圖其私欲之人外,對於其餘佛法中之緇素,肆行毀詆以顯特異,竟成與諸佛教絕對違反之眾善禁行,諸惡潛作,自污其意,此為第一類。 或者才氣邁人,權衡在我,而騖榮好勝之心,藉聞佛法,相得彌熾。欲憑此博大精深之教理,發揚其籠罩凌駕之威勢,乘時崛起,呼召群眾,隱然以救群濟世之佛教主自居。外抗流俗之謂,內糾教徒之弊,揚己抑人,毀他讚自。及其願不能償,則出而奴此,別主異說,以顯其訾騖不羈,顛倒播弄,圓轉自如。又久之若仍不能死心蹋地束身依佛,則必致流遁無歸,嗒焉喪志,此為第二類。 或者狷介傲慢,妄稱先進,自其所初奉之二三知識而外,輒不肯下人;而對於其餘佛法之人,苟不承其意趣,附為徒黨,即遭排斥為旁歧邪外,而唯以自黨為正宗。使或久、或遠、或南、或北之同學佛法者,紛起黨派之諍,此為第三類。 或者藉圖名利恭敬,囿其一隅之見,偏執為是,但以伸張自所崇尚之徒黨為能事;對於異系之徒黨,盡力攻擊,任情傾陷。若去年杭州有學淨土宗者,誣謗學禪宗者,致使輕身自殺;而學禪宗者憤圖報復,傳播所謂『馬子毒邪術』之說。互逞陰險,互為仇敵,此為第四類。 更有在昔時為官為商,雖貪意時或現行,而外慚清議,內疚神明,即抑令不敢肆行,且矯之以廉潔誠信自居。逮既學佛法,因欲作種種佛事,以為宏揚佛法,須多有財力方可舉行,遂覺得有理可恃,膽為之壯,行種種非法貪取財物之事,以宏法為護符,不復忌憚。殊不知獲沾其惠以建設佛事者,為益至微,而千人所指,方且舉以為學佛使人人格墮落之徵驗,因之使乍信者退,將信未信者不敢信,而不信者大引為口實以肆毀謗。宏揚之效未睹,而影響於敗壞者已多矣,此為第五類。 茲略舉其五類,吾已為佛法前途隱憂惸惸而不能止,況乘此將層出不窮乎?噫!佛法佛法,多少人假汝之名以行其罪惡,汝其奈之何哉!汝其奈之何哉!世人以貪、瞋、癡、慢等為生命,正其貪、瞋、癡、慢則流入枯寂,百事不能有為;纔有願意宏法之事,而貪、瞋、癡、慢毒又完全緣附縱發;能不墮此二邊而精進於大乘中道之行者,蓋寥寥也。所冀今而後在家學佛之士,能深察乎此以自警惕,尊重優婆塞戒經及玄奘法師譯菩薩戒本所示戒行,作三業之軌範,遵循不犯,使世人皎皎然共見凡學佛法之人,在官即能為良官,在商即能為良商,在士即能為良士,在工即能為良工,在農即能為良農,以示學佛法者,真能從道德根本之人心上改過遷善,除世間一般人之譏嫌,起世間一般人之信仰,則真荷擔佛法,利濟世人之如來真子矣!有智之士,伏乞矜納愚言! (見海刊四卷五期) 佛教當把民間的信仰組織起來 中國人的普通心理,於生人則求「多福、多壽、多子孫而無疾病」;對亡靈則求「超昇安樂」,依此演成民間種種通俗的信仰。在昔乃由儒、釋、道三教中的釋、道兩教混合應付著,而僧尼、道冠寺觀菴院亦即依此而存活,近今則除昔日儒者變為科學者及信仰耶教、回教者以外,大多數民俗依然流行著這一般習慣心理的信仰。近見申報月刊上所載郢生君的一篇小品文字云: 今年夏間,錚子內姑母病歿。當熱作昏沉的時侯,對她的姪女口述四語道:「淒風苦雨,是我歸程。蓬萊不遠,到處飛行」。 科學的說起來,所謂精神是有機體發達到了一定階段所產生出來的,牠是某一些有機體特有的生理上的屬性或一種機能;換言之,牠是有機體的神經系統所發生的一種作用;有機體破壞,精神作用也就跟著消滅。但是、就一般人情說,死如果等於「從此消滅」,把以前曾經存在的賬一筆畫斷,那是非常寂寞的事。受不住這種寂寞,便來了死後依然存在的想頭。依然存在,自當有所居的境界和相與的伴侶。這各依自己的信仰和想像來決定;在已經走近了生死的界線的當兒,往往會造成一些「奇蹟」,供後死者傳說無休。如信鬼者臨死,會有祖先或亡故的親屬到來,導往冥土;基督徒便遇見生著鳥翅膀的天使,迎歸天國;佛門弟子則由佛來接引,往生淨土。試翻淨土聖賢錄,這類故事不可勝數。基督徒何以不會遇見祖先或亡故的親屬呢?蒙佛接引的又何以祇限於信佛念佛的人?這其間的緣故,原是一想便可以明白的。 最受不住這種寂寞的,應該是修持淨土的人了。他們把死看做往生淨土與墮入地獄的岐路口。其設想淨土與地獄,都源於死後依然存在這一念;而淨土悅樂,地獄痛苦,所以臨到岐路口必須趨此舍彼。於是一心念佛,平生用盡工夫,指望臨命終時,此心不亂,仍能稱誦佛號,蒙佛引歸淨土。還恐怕自力不夠,便豫先告誡親屬後輩,當已臨終,慎勿啼哭,啼哭則此心散亂,便將墮入地獄苦趣;惟有助念佛號,最為功德無量。曾讀當代某大師的文鈔,厚厚的四本,差不多全講這一些;教人對於死這一件大事怎樣去做豫備工夫,他們的不甘寂寞,也就可想而知了。 「蓬萊不遠」的蓬萊,正無異於基督徒的天堂,和佛門弟子的淨土。 更從送死者這一方面說,斷了氣的一個人,如果就此靈爽無存,斬絕了曾與世間發生過的一切關係,那也是非常寂寞的事。承認他存在於另一個世界裏吧;惟有這樣纔好比寶物雖不在手頭,而存放在外庫裏,並非就此失掉,便也足以自慰。從這一念,於是來了種種送死的花樣。 這個因錚子內姑母的喪事,把久已忘懷了的故鄉種種送死的花樣溫理一過。逢七,不請和尚唪經,便延羽士禮懺。教死者受佛門的戒,由和尚給與法名;另一方面,羽士起「給籙」的法場,派定死者在瑤池會上當一份小差使,也別有道號。佛教徒呢?道教徒呢?只好說「兼收並蓄」。逢七前一天,到各個城隍廟裏去燒「七香」。城隍是冥土的地方官,到他們那裏去燒香,無非希望他們對於新隸治下的鬼囚高抬貴手,不要十分難為;老實說,這是去行賄賂。既已是佛門的戒徒,瑤池會上的職仙,何以又成為城隍治下的鬼囚呢?這其間的矛盾,誰也不去想。總之、多方打點,只求於死者死後的生活有利。 紙製的服用器物,凡想得到的都特製起來焚化。細針鑿花的是紗衣,紙背黏一點薄棉的是法蘭絨,摺成凹凸紋的是絨繩衫,灰紙剪細貼在衣裏的是小毛,黃紙剪細貼在衣裏的是大毛。桌椅、箱櫳、鏡奩、盤盒、乃至自鳴鐘,熱水瓶,色色俱備,而且都是「摩登」的款式。因為死者生時愛打馬將,便付與一副馬將牌,加上三道花,還有財神和元寶。死者使用著這些器物,死後的生活,大概很舒齊的了。只是還沒有自已的房子,租賃人家的房子終非久計。據說在最近的將來,就有一所紙房子為她建築起來了。 死者每天進食三次,中午用飯,早晚用點。食畢便焚化紙錠。逢食拿錢,這是陽世生活所沒有的。唪經禮懺的日子,則焚化得特別地多。統計七七中所焚化的紙錠,至少可以堆滿半間房子。普通紙錠是用一張錫箔摺成的;還有用幾張錫箔湊合摺成的中空的正方體,名之曰「庫」,中間容納一隻菱形的小錠。這東西非常貴重,據說只須有極少的幾個,便可以在冥土開一爿典當。這回焚化這樣的庫也不少,在冥土新開的典當,像上海四馬路的書局一樣,一家一家連接起來了吧。教死者去剝削窮鬼究非佳事,這一層當然不去想了;想到的只是從此死者將成為冥土的巨大的財主。 靈座旁安置一件銅器,名之曰罄,卻是碗形圓底的東西。每天須敲這東西四十九下,恐怕少敲或多敲,便用四十九個銅錢來記數。說死者一直在那里趲行冥土的路程,而冥土是黑暗的,須待磬聲一響,纔有一段光明照見前路。如果少敲了,光明不繼,那就有迷路的危險;多敲了呢,光明太強,耀得趲行者眼花,也許會累她跌交。這樣說起來,死者並不住佛土;也不在瑤池;也不作城隍治下的鬼囚;也不安居冥土的寓所享受豐美的起居飲食;也不當許多爿典當的大老闆,吮吸窮鬼們的鬼脂鬼膏,卻在那里作踽踽獨行的「旅鬼」。 承認死者存在於另一個世界裏,可是終於不能確定死者的境況,這因為這種種矛盾荒唐的花樣,原來由送死者想像出來的。送死者忙著這種種的花樣,彷彿得到了撫慰,強烈的悲感便漸漸地輕淡了。 這篇文字,以粗疏的文人眼光,描寫民俗間關於死亡一面的模糊信仰,亦能恰如其分。然佛法的行門,大致可分為四類:一、戒律門:這是人的或超人的倫理道德。二、禪觀門:這是人的或超人的內心修養。這二門皆只有數德慧之士所能及,而無涉於民俗之信仰。三、密咒門:這是具備適應種種關於人之生存要求的,應將道教的民俗的各種信仰神皆收入密宗來而編列於適當位置,俾這種關於生存要求的信仰有個系統。四、淨土門:這是最能適應關於人之死亡要求的,應將民俗間關於亡靈超昇安樂的祈求皆收入淨土來,而編列為生天佛國等。俾這種關於死亡要求的信仰有個系統,使民俗間散漫凌亂的信仰心理有系統條理,亦為心理建設中下層工作的要務。 (見海刊十四卷十一期) 佛教之中國民族英雄史 少壯的我,曾有撥一代之亂而致全世界於治的雄圖,期以人的菩薩心行——無我大悲六度十善——造成人間淨土。這是民十以前的事,被莊蘊寬先生等稱為佛門霸才。迄今垂垂老矣,於佛教、於國族、於人世一無所成,徒以些空論招來了些毀譽,豪懷已逐韶華逝,濯足滄浪萬里流。而少年僧中尚鮮見有後起的人,能縮而小之以興建新中國之新佛教為志者。僧才消沉,殊可憂悶!念中年學僧不少能執筆為文者,應合著一部「佛教之中國民族英雄史」,以喚醒溺於剩山殘寺中者而鼓舞振起之! 隋文、明太,均由小沙彌蹶起,開一代之治者尚矣!他若劉秉忠、姚光孝等,亦曾以佛子而建宰輔事功。梁武、錢忠懿等,雖終於敗亡而被儒生曲筆譏笑者,數十年民生偏安,實亦為菩薩精神之恩覆。而劉勰之文學,一行之天算,懷素之書法,皎然之詩式,贊寧之史識,契嵩之議論,及以詩歌、音樂、繪畫、拳技等照耀天壤、貢獻於民族文化者,更指不勝屈。尤偉大者,則為道安、慧遠、僧肇、道生、智顗、法藏等之於思想,法顯、玄奘、義淨之於求學傳學,惠能、道一、懷海、義玄、宣鑑、延壽、宗杲、紫柏等之於禪風,若能一一從儒者史籍之掩抑下披揭而出之,不亦中國二千年來佛教英雄之洋洋大觀,而在民族歷史炳耀著萬丈光芒者哉! 若就中國民族英雄以言,則朱元龍在五千年歷史上更為首出。蒙古在今日,固已融化為中華民族之一宗族,而在宋代則實為中國民族之異族強敵,尤其是侵略蹂躪遍歐、亞兩洲之元韃子,雖合現今之納粹、倭寇,殆猶不免小巫之見大巫。而朱元龍以一皇覺寺小沙彌,獨能躍起而混一國內群雄,揮逐之漠北之北,遂奠定大明一統天下,復興漢族,追隆唐治,其治化歷明、清而流風遺韻未絕,不亦奇偉雄俊也哉!故吾嘗謂中華民族之文聖為孔子,而武聖則為朱洪武。世人崇拜關、岳、文、史,此僅為愚忠一姓之失敗英雄,不足為建國成功之民族英雄,我全國青年佛教徒回顧此光榮歷史,當若何奮興乎! (見海刊二十四卷六期) 人與傍生之取捨 傍生一名,著於佛典,是橫行傍行的生物之義,所以區異於人天等之豎身直行而立名者也。多處亦名畜生,是為人畜養的生物之義;其義過狹,不足以盡攝水陸空行之一切傍生。而通俗名為動物,殆與名為眾生相等,其義過寬,則並人、天等亦包舉在中,不足以示人與旁生之區別,故今正名傍生。 近世之生物演化論者,有二大派:一、達爾文派,說明人從「旁生」——旁生彼名動物、下例此——演化以來,而窺見一切傍生皆從營已蕃類之私欲,起與他物他類爭殺,乃獲保生存而進優勝。人從傍生而來,且仍為動物之一,不可不師法傍生之爭殺,保生存以進優勝,於是創為生存競爭之說,成今日器物熾盛、爭殺相尋之人世。一、克魯巴金派,亦說明人從傍生演化以來,而窺見一切旁生皆從同情互助之公德,起與同居同類和愛,乃獲保生存而進優勝。人從傍生而來,亦仍為動物之一,不可不師法旁生之和愛,保生存以進優勝,於是創為生存互助之說,冀改為器物熾盛和愛相安之人世。二派之所行所期雖異,以皆治生物演化論故,而師法旁生則同。 獨孔、孟與佛家異是。孔子謂鳥獸不可與同群,而孟子則謂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此幾希之性,惟君子能保存之。而以能保存此異於禽獸之幾希性,始得謂之人,始得完成其人格。故後儒謂莫漫爭儒、釋異同,直下辨人禽兩路。此可見儒家之宗旨,專在保存人類異於傍生之人性,擴充以完其人性為目的;能完此異於禽獸之人性者謂之聖人,故曰人倫之至,謂之聖人。而欲存人性,欲為聖人,則絕然須矯異旁生,而不可師法旁生。他若「人為萬物靈長」,「天地之性人為貴」等,要皆發明此義。雖亦有師法萬物自然之象徵,以成種種人文人事之義,及馬忠、羊孝、虎節、犬義之勸,要惟取其一長以為人之輔,及借以愧不能保存人性之壞人而已。 今以佛法衡之,生物演化論之二派,雖一則師法傍生爭殺而為惡,一則師法傍生和愛而為善,要皆為偏蔽不正之義。何者?旁生以爭殺而求生活,此為旁生由惡業所得罪報中不獲已之生活。吾人既由善業而得人之福報,對於旁生之爭殺慘痛生活,當憐憫慈悲而為之謀救濟減免之道,何可反引旁生爭殺慘痛生活以為善,而使人自忘其是由善業感得福報之人類,顛倒欲以由惡業感得罪報之傍生為師法乎!此為吾儕於今日欲大聲疾呼以喚醒一世人之癡迷者也!然克魯巴金之欲人反競爭之惡為互助之善,乃不知引人中聖賢之皇道——轉輪聖王——帝道、王道、伯道、或超人之天道、菩薩道以為勸,徒引傍生道以為勸,則「傍生」與「地獄」「餓鬼」同為三不善道,稱為血塗,互相殘害吞噉,此實際情狀,大都如是,雖皆不能無佛性,亦未嘗無一善一長之可取。然就全個之人比較之,則傍生固不如人遠甚,故人為三善道之一,而儒家主張之超異禽獸,及地上之物以人性為貴,實為得當!佛經處處稱說人身難得,則吾人既得人身,自應以保存超異傍生之人性為始基也。然集各類各種傍生之一長一善,亦足激發人類墮落之羞恥,勸之反惡為善;況眾生皆有佛性,及佛法僧——僧性即和合性——性,從此根本之平等性觀之,皆見其為佛或佛法僧,而不見善惡罪福業報之差異,則克氏之說,亦堪勸人為善,且可上通於佛道,而視達爾文之說為大優矣! 然儒家之說,亦有未至!以其下不知一切旁生皆具佛性,太為抹煞;上不知在人尚有皇道;超人尚有天道、菩薩道、佛道,而局脊於帝道(大同)、王道(小康)之人性也。且佛言人身難得,即繼之言佛法難聞,故人之所貴,雖以保存人性為始基,而不可以保存人性為限。而佛法之意,則以人道與菩薩道最相鄰近,以人為最能行菩薩道以進於佛為可貴耳,故裴休曰:『修羅方瞋,諸天正樂,傍生懷獝狨之悲,鬼獄有幽沉之苦,其可端心慮趣菩提者,惟人道為能也』。蓋菩薩之道,上求大覺成極樂,下發大悲濟眾苦,不能保存人道而下墮四惡趣——四惡趣於地獄、餓鬼、畜生加一夷狄或修羅——,則罪苦太甚而不能上求大覺;孑然越出人道而上躋諸天二乘,則隔膜欲界五趣雜居地之眾苦,不易下發大悲。惟人道善惡參半,苦樂互見,固能持五戒除惡以保人性——從除惡著眼,是荀子——,行十善充善以進人性,——從充善著眼是孟子——,擴而大之,眾苦苦不過於一身苦,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則上求大覺、下發大悲之菩薩心自起,此佛所由現人道而教化,亦吾佛所由獨貴乎人道者也。 雖然、佛言人報由持五戒之善業而獲,故亦須由持五戒而得保存。五戒之行善一面,等於儒家之仁、義、禮、智、信,故佛化中之人道,最少須行儒家王道,人人皆為君子,乃足為善業福報之人類。或謂若然者,則今世之人類,無論佛道、菩薩道、皇道、帝道、王道彀不上也,即霸道亦彀不上——霸道、夷狄近修羅——,其強權專制之軍閥,則夷狄道也。其資本壓制之富閥,則傍生道也——若虎狼之噉他動物以自肥——。至多數之平民,在強權專制下,則地獄道也。在資本壓制下,則餓鬼道也。地獄、餓鬼更下於旁生、夷狄,固為佛法之定評。彼達氏克氏為多數在地獄道、餓鬼道之平民說法,故從生物演化論師法旁生、夷狄,令皆先爭為旁生夷狄,固亦進趨人道、菩薩道之一階段耳。嗚呼!今此人世之可慘痛乃如是乎!今人類乃猶彀不上為旁生乎!則吾以圓通普化之佛化攝之,雖達氏之旁生行,亦通佛道,況其上焉者乎! (見東方文化) 佛教不食肉之真理 輓近海西諸民族,浸受東方文明之感化,已漸能改變其從獸性遺傳來食肉飲血之習慣,遂間有哲人若杜爾斯泰等,倡導不食肉主義,信行日見其多。我國學者之在歐、美者,展轉傳聞其說,歸以詫國人?不知我國中信從佛教之數萬萬眾,行之既千百年矣。顧欲示異佛教而自翹其美,乃又從而為之說曰:吾輩今奉行歐、美人所主張之不食肉主義,蓋根據乎科學之真理,而唯屬乎衛生問題、進德問題者也,故與佛教之不食肉者絕異!殊不知佛教不食肉之真正理由,固已包括乎衛生問題、進德問題,彼歐、美人所謂根據科學真理之不食肉主義,僅得佛教不食肉真正理由之少分耳。 詳彼所謂根據科學之不食肉真理曰:常人之肉食品,經醫者考驗,知其中含毒質至多,感動腦筋,污染血液,腦筋腸胃血絡諸病,往往為肉食所致。其中又有傳染病種子,為患尤烈!惟不食肉者乃能免之,此對於衛生當不食肉者,一也。常人所食肉,皆從殘殺動物之生命而得來。以物類言,人亦動物之一,人之食肉,實無異虎狼之食羊鹿,或肉食獸之自殘其類。故推人類食肉之量至充分,必至人食人而後已。以心理言,則好生乃人類之公性,此增進本來之良德,又安可容留此從食肉獸遺傳來之惡習,不亟湔除之耶?此對於進德當不食肉者,二也。推進一層以為論,則衛生者不徒自衛其生,因不食肉而不殺害動物之生命,亦即以之衛他物之生也。進德者不徒自進其德,因不食肉而損減殘殺之獸性,增高仁愛之人格,亦即以之進他人之德也。其說如是,請繩以佛言。 佛教主張不食肉之辭,散見大藏經論,不勝枚舉,今姑引大乘楞伽經伽陀為證: 悉曾為親屬,眾穢所成長,恐怖諸含生,是故不應食。一切肉與蔥、韭、蒜及諸酒,如是不淨物,修行者遠離。亦常離麻油,及諸穿孔床,以彼諸細蟲,於中大驚怖。飲食生放逸,放逸生邪覺,從覺生於貪,是故不應食。邪覺生貪故,心為貪所醉,心醉長愛欲,生死不解脫。為利殺眾生,以財取諸肉,二俱是惡業,死墮叫喚獄。不想、不教、求,此三種名淨,世無如是肉,食者我訶責!更互相食噉,死墮惡獸中,臭穢而顛狂,是故不應食。獵師旃荼羅,屠兒羅剎婆,此等種中生,斯皆食肉報。食已無慚愧,生生常顛狂,諸佛及菩薩、聲聞所嫌惡。象脅與大雲,涅槃央掘摩,及此楞伽經、我皆制斷肉。先說見、聞、疑,已斷一切肉,以其惡習故,愚者妄分別。如貪障解脫,食等亦復然,若有食之者,不能入聖道。未來世眾生,於肉愚癡說:言此淨無罪,佛聽我等食。淨食尚如藥,猶如子肉想,是故修行者,知量而行乞。食肉背解脫,及違聖表相,令眾生生怖,是故不應食。安住慈心者,我說常厭離。獅子及虎狼,應共同遊止。若於酒肉等,一切皆不食,必生賢聖中,豐財具智慧。 依是伽陀,分別其義,不食肉之真理,有其八焉。人與禽獸,同屬有情,隨業生死,流轉無定,故從無始劫來,皆曾互為父子、母女、兄弟、姊妹、夫婦、朋友,骨肉至戚,天性攸關,夙生恩愛,恍同目前,奈之何睹其宛轉而就死不救,反忍心取其肉以為食哉?彼豬羊等,身分污濁,內貯屎尿,外依泥滓,猶如糞窖,亦同膿聚,奈何號稱人類,性好清潔,竟效蛆狗惟穢是耽!且今人類所食肉食,氣質粗臊,含毒尤多,令人血污身重,神昏志頹,亦同蔥、蒜,增恚助婬,惡臭熏蒸,染成疫癘!既生為人,當具人性。人性者何?仁慈智勇,恆起悲憫,救眾生苦,淨法布施,使之覺悟。哀彼愚癡,應常護念,不稍違逆,致懷疑忌。奈何殺害生命取食其肉,令彼眾生恐怖逃避,視為殺者不敢親近,怨毒銜結乘隙思報!有情肉身皆婬欲生,全身血肉皆淫欲種,人若食之增長婬欲,因婬欲故欲貪食肉,因食肉故愈貪婬欲,遂令人身變成畜身!愈婬愈殺,愈殺愈婬,妄殺妄死,亂婬亂生,生死死生,不獲解脫。人所食肉,皆從殺來,殺習沿傳,殺機時動,遂令殺念不去人心,由微而著,從物及人。砲火彌天,刀光蔽地,人之與人,殺以繼殺,屍積千里,血流百川!由人殺人,供禽獸食,殺生食肉,因果如是。因有食肉之人,遂有漁獵、屠劊之者,使人類中有此一類專以殺生害命而圖利謀財者,皆食肉之人致之也。夫圖利殺生謀財害命者,殺人之強盜也。彼得微少財利而甘陷於強盜殺人之罪,固屬不智,而食肉者,間接使人類之一部分為殺人強盜,非惟不智,且不仁之尤也!能不食肉,殺念乃除,能除殺念,慈心斯成,能成慈心,祥和可致,能致祥和,災厲自無。於是人生仁壽,皆可期於賢聖,世界清淨,永能保其安樂。綜合此八義以觀之,亦可略知佛教之不食肉之理矣。 或者說曰:不食肉者,僅不殺害動物之生命以食之耳;然植物亦有生命之物類,不食動物而食植物,亦未能圓滿好生之性也!答曰:動物與植物雖同有生命,然動物能將吾人所同有貪生畏死之情,恐怖呼號以動吾心,令吾心感之惻然而不安,而植物無如此情狀,故食植物尚無傷吾人之修慈心也。抑此說可以為不食肉未能全不害於生命,當更進求完全不害生命之法,而不可以之為食肉之理由也。且吾人能修習禪定,久之禪悅為食,則雖植物亦可不食者乎? 或者又謂:現世人類被種種強權之壓迫,其痛苦視禽獸之被殺為尤甚,吾人救人不遑,何暇計及不殺害禽獸而食其肉乎?不知不食肉者,非愛禽獸不愛人也。人之苦痛近在切膚,救人固不可一刻緩,然不食肉者既絕無不能救人之義,又安能謂為救人故當食肉哉? 或有土木無異之神教徒,謂禽獸等血肉,本是天帝生以為人食者,不食肉者特無福以享此美食故耳!夫物之生,既以為他物食為義,則人者為何物食而生乎?彼天帝者,又為何物食而生乎?人之生既非為他物之食而生,又安能謂其餘動物之生為人食而生哉?言之悖理,無逾此者?人以禽獸等血肉為美食,不知彼蚊蚋吮人身之血,虎狼等啖人身之肉,固亦以人身之血肉為美食也。然則人之生,亦專為供蚊蚋虎狼之食乎? 或謂虎狼蚊蚋等皆害人之物,人不害彼生命,其如彼之將害人何?然此屬戒殺問題,而與不食肉主義稍遠。蓋人之殺其生命而食者,皆非能害人者,其害人如虎狼等類,人原未嘗以為肉食品也。第專就戒殺以言之,此亦非不能者。慈心成就,暴戾俱化,雖蚊蚋與蝗蝻俱不生起,而虎狼亦馴如犬馬可也。近人有主張素食者,辭義嚴正,茲錄其一以為殿焉。 或謂人之嗜肉,根於天性,為人類之自由,不宜有所限制。不失既名嗜慾,何得謂之自由?若如所云,則世之嗜賭、嗜嫖、嗜鴉片、嗜殺人者亦多矣!豈亦謂賭、嫖、吹煙、殺人皆人之自由而不必戒乎?凡事只當問其是否合於真理,不能計人之嗜好也。肉食之有礙衛生,既如醫學家言。而人與禽獸,固同為動物,其間非有貴賤之殊,生理之組織亦未嘗有異,所差者特智慮之進化略遜人耳。今世山番野蠻尚多,其智慧有不及猿者,設有人殺山番、野蠻啖之,吾輩當必以為大怪?然試問殺禽獸而啖之者,相去又幾何耶?食肉之不合於真理,既無疑義,即嗜好亦當為所詘?抑嗜肉為人類天性,此亦不然。人之飲食,其目的在供機體之需費,人之機體不過由十數化學原質所合成,故苟有其物,能供吾人體中各原質之需要者,即已達飲食之目的,不必問其為肉與否。譬之注油於燈,但求能供燃火之料,不必問其為何種油。昔人不明科學,故有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之語,而不知二者皆生理作用,本無所謂大欲,亦無所謂嗜好,其成為嗜好,乃由於習慣。凡機體愈習用則愈發展,習於食肉乃覺肉之可嗜,久之遂謂非肉食不足以為甘,而以為出於天性;猶之男女之交合,本出乎生理作用之不得不然,及其為之既多,遂習為好婬而以為出於天性,此實不知科學之謬見也!證之素食同志之不食肉,有行之已十數年者,固皆居之若素,不特不覺其苦,且覺其甘。行之未久,即已厭惡肉食,激烈之食欲亦自然消滅,而體力未嘗少弱,精神則日見增進,更何天性之足言耶? (見覺社叢書第四期) 佛教與素食 原夫素食為中國佛教徒特殊之美德,然僅指漢人而言。蓋世界佛教徒因生活環境之各殊,亦有肉食者,特皆重在殺生耳。例如蒙、藏之喇嘛,禁止畋獵漁網,而不禁食羊餔牛酪。暹羅、緬甸之僧眾,以沿門托缽而資生,故亦不擇葷素。印度佛教式微,現今流傳係婆羅門教;一般佛徒,只重戒殺放生,不禁肉食。惟我中國漢人佛教信徒,戒殺放生,長齋念佛,成為必然之清規,而終身修持。此種美德,已成良善風尚,應發揮而光大之! 夫佛教素食之啟示,見於大乘涅槃經與楞伽經。經典傳入中國,至六朝時梁武帝終身奉行。即逢啟告宗廟、天地、社稷、農壇之大典,亦以麵製象形祭品,代替太牢三牲血食。於今素菜館之象形食譜,蓋創始於梁武帝。 復次、說素食之利益,依科學之觀察,約有三種: 一、就動物學之進化論:由下等動物進化至高等動物,由高等動物進化至動物最靈之人類,則此人類與動物原屬一體,大自然之胞與,物我同仁,當然不忍加害殘殺。故宗教家之言博愛,政治家之言仁政,「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汎愛眾,而親仁」。此固謂王道仁政,天地大德,要亦我人與動物歸原同體也。 二、就衛生學之原理:常人皆以動物之滋養較植物為豐富,實則不然。蓋植物受日光雨露而滋長,所含維他命之質素,遠勝於動物。而動物之脂肪層多黴菌,且當屠宰臨終悲鳴,萬重悲嗚仇恨哀怨傷感之氣質,充溢週身血液脈胳纖維細胞中,食之易致精神肉體之病態。蓋乖氣憤召,有傷中和之氣。惟素食可以卻病延年,消除邪念。 三、就經濟學之統計:素食發生,乃戰時各國被經濟封鎖,國內糧食大起恐慌。自此經驗,當全國休養生息時,積極提倡素食,足見素食之利益於國家經濟。 上述三項,皆就普通常識而言。至於佛教之素食,含義尤深。佛說慈悲,起發於大悲之心。蓋一切眾生皆係同體,一切群情皆係過去未來之眷屬。生命大流,六道輪迴,生生死死,因果相續。一切胎、卵、濕、化之動物,或於過去無量劫中是吾父母兄弟妻子,或於未來世為吾六親眷屬。明此因緣,所見眾生,當然發親憐愛愍之心,不忍加以殺害。故戒殺為大乘之根本,素食為修行之必要。歸納而言,則今世之素食者,未必皆佛徒,佛徒未必皆素食。 吾人既證諸科學,瞭解素食之利益,更應從我佛大悲心流露,提倡素食,終身修持,不僅獲得卻病健康之幸福,補充國家之經濟,且斷絕殺機,消弭戰禍。「欲知世上刀兵劫,但聽屠門半夜聲」!怨恨厲氣所結,乃現悲殘之世界。提倡素食,大可以挽救世道人心也。 (見正信六卷十四期) 論火葬與國民之福利 一 生養死葬,為處理人身一世之原始要終大事。茲專就人身死後之葬事言之,其措置之辦法,約為四端:一曰露葬——天葬,由子孫親友於死後裸棄之深林曠野,能在數日間得鳥獸蟲蟻等食至僅存白骨為善,否則認為罪孽深重。親子等當為懺悔祈禱,俾獲殫盡而止。此殆為適於游獵民族地多林野之遺俗。吾國哲人莊子,嘗依此示其達觀: 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齋送;吾葬具豈不備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鳥鳶食夫子也」。莊子曰:「在上為鳥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奪彼與此,何其偏也」! 二曰水葬,死後由親故以獸皮等裹而棄之河海長流,飄沒而不返,而不問其是否為魚蛇龜鱉之所吞噉。此或出於濱水以居之漁民慣習。文明之世,與前述露葬,均已鮮有行者也。三曰土葬——地葬,有先為衣衾棺槨而後痤埋入土,且封石植樹成墳者,中西國俗,大抵皆然。有裹以白布或祼屍以坑埋者,似聞回、猶二教行之。此以農牧民俗,安土重遷者為最適。四曰火葬,此或發端於工商民俗,而佛教首倡行之——自佛陀與諸阿羅漢皆火化其身,留堅骨或舍利,貽信徒供奉——,頃頗為文明國族仿行而未能普遍,然為此後人類所最宜通行之葬制,可預卜也。他若埃及等藥浸不腐之木乃伊,古禪德坐脫——不壞之肉身供,則由少數特殊富貴、特殊修養者偶爾有之,不為一般人式。 二 今於死葬之成為問題而猶待解決者,蓋惟土葬火葬之孰善而已。土葬於慎終追遠民德歸厚較優,以為子女者皆得身於父母,對父母遺身,衣衾棺槨入深土寢安之,可稍慰其孝慕之情。然實依憑於農業家族,宗法封建社會,進至工商國族之社會,已有「德其所德而非茲所謂德」之感。況因緣土葬而致久喪、厚葬叢弊,古時墨子已非之。近世則更緣此而滋眾害,已不勝僂指為計。試略言之:一、今世人群之所重,近則為國家民族之公利,遠則為世界人類之共益,家族已非復社會重心,而宗法封建,且為現代國民應化除之障礙。而近就國利言之,國防交通之建設,如軍港、兵營、要塞、飛機場、鐵路、公路等,佔地已廣;又於教育之體育場、學校;民眾娛樂之公園、運動場;煤鐵等開發之礦山等,在在皆需用大量土地,即深山邃林亦將更無荒曠餘裕,設猶年增月加作佔建墳墓之用,必將妨害於國利。二、今世國力之強,胥基於民力之富;而民力之富,則由生產之皆工業機械化;由農礦而商市,一切工業機械化,則皆以火力電力為中心,農業非復生產力唯一基本,而在火電威力開發之所至,非唯不容有蕪廢之地存留,即山林田土亦浸化為集體農場,難以分據割守為永享安寢之所。若猶將山丘土地擴佔無已以充墓塚,則必致為痤死屍而妨害國家建設所基、人民生活所資之生產力。三、況因於土葬,世人每多建築高墳大莊,以耀觀鄉里,互相效羨,踵事增華。或本人預為身後名,或子孫追為父祖榮,恆汲汲竭財力廢生業而為之。近年各地方政府往往拆除民墓,而以國葬、公葬酬庸,又蔚成風氣,未革奢習,轉增侈糜,不但消耗民財物用,其藉死屍佔奪生人之山場田地者益日以廣,則新工事無以興,而舊農業亦將不容存矣。四、由土葬而沿習為中國千百年來最大之陋弊者,更有陰陽風水之說。此作始晉郭璞,而謬種流傳,迷風廣扇,積世而偽執彌堅。有為爭風水墳地而械鬥構訟積仇數代者;有因利長房不利幼房,利此房不利彼房,或刻意覓佳風水不得,致稽葬至數年數十年者;有於一父屍或一母屍,諸弟兄析骨而分造數墳以各事避趨者;有惑於此年利此方向,彼年利彼方向,或此一風水者說此佳、彼一風水者說彼佳,而一年或數年或數十年,將父輩或祖輩等墳屢遷葬者。種種迷妄顛倒,利用先人屍骨為本身或子孫避禍邀福之工具。則入土為安,藉妥先靈而慰孝情之本意,亦胥忘失也。此舉犖犖大者,他若血肉潰腐,毒氣蒸發,致生人疾疫;及狐掘狼攢,盜發兵掠,每反招骸骨暴露諸患,不獲盡述。 三 惟近代都市所行公墓之制,雖亦為土葬,而已能大減上述土葬諸弊,足為葬事之改良,應先提倡。聞政府今後於國葬、公葬,亦將採公墓制,差可為民楷式。然究未若火葬之為善:一、火葬焚餘之骨質堅白,仍可留作親友之紀念。二、聚貯方尺骨罈,可絕不多佔地面空間。三、經電火燬煉而穢滓隨煙氣俱盡,不惟更無蘊毒流播,且亦令重濁皆化、輕清上昇。四、化以電火熱力,亦符形質分合變化之物理科學。五、於今電火為生產力中心之社會,尤契時代機勢。六、牽於榮耀之念,風水之說,所起侵地糜時諸陋弊,更可皆一掃而空。故真有心於葬事之改善者,決唯火葬之提倡與實行而已矣。然不破千百年來固結人心之風水迷執,則難息覓葬佳地以求福之妄想。而無錫有極精風水之尤、翁二君,既著其禍福徵驗者以告人,結論則謂:最好能火葬而廢土葬。因一葬於土即為時方所制,二十年或六十年佳者,必變為不佳;則家運人事反受制於外,曷若火而空之,而壹可操權在己,自求多福。此其就風水以言禍福,在深信風水之說者,當益可啟發深省!況世之自然生化,於佛說皆因緣業報,器世間為有情類共同業感,主變之力在於有情。祖父子孫於身雖有較密切關係,然所遺屍體已僅藉共變餘勢而暫存,雖未嘗非影響人生好惡之增上緣所緣緣一份。但按之並生同時一切有情無情眾緣關係,親屍葬地亦纔為無量眾緣中微劣關係之少緣耳,遽執之以云為子若孫者之人事盛衰家運興敗皆出於是,實陷執偏概全倒果為因之大謬!凡有理智者,皆應決然捨之而不為惑。則於葬事,亦求死者生者兩俱利益,為理得而心安已。 四 居今世以言契理契機而存歿俱益之葬事,固莫火葬若。然猶有待論決者,則人子不忍睹所親遺體焚化之情也。惟火葬之先,斂以衣棺既同,則於棺內遺體已皆無所睹。若推想其入土而潰爛,亦何異置火而焚化?故專就處理屍體以言,土葬火葬,實無軒輊,舉之火不安,閉之土獨能安乎?亦同為無可奈何不獲已之事而已!然火化上昇輕清、而土朽下沉重濁,於氣質已分升墜;況火餘之骨,堅潔可觀,如有某一身分不壞及成舍利珠等,彌可珍異,豈同一棄於土,終古長瞑!而此猶限形質以言,若進談心識,於惑業報之死生相續,轉生他報,固已捨前體如遺矢。然據灌頂經卷六云:『若人生平無善無惡,命終不現他異熟業,於自墓中藉骨骸餘氣報為鬼。有祭祀者,亦得享受。骸骨既朽,則失所依,別求未朽無主骸骨附之』。則塚中屍骨可牽墮自識為守屍鬼,淪於鬼趣;亦易招致其他守屍鬼以為祟。豈若焚化,更無餘戀,諸趣十方,乘業往生為便易哉!要之、執惟形氣死即散滅,則亦無人情安不安可論。若推不安之情而認有不斷之心識,可乘業而轉生,則更當深信死生業報相續之佛教,行佛教之火化及修佛教之法事,以資益乎先靈矣。 五 中國民族福利繫於改用火葬者殊大,已如前述。而推進實施之有藉於佛教,不惟火葬原出於佛教,亦以中國民族為文化深而情感厚之民族,非佛教質謝識遷之義理,不足以破惑堅信;非佛教修福資冥之法事,不足以慰情盡孝。況今每縣之僧林佛寺,大抵皆有通行甚久之「僧火化窯」,因勢利導而改進為「民族火葬場」,既免庸俗驚駭阻撓,且費輕而舉易!尤便就寺僧修超薦之法事,誠吾國有志國利民福人士及佛教緇素所同應力倡實行者。乃擬簡明辦法如下: 一、每市縣擇一較大佛寺,或改設或新設民眾火葬場一所,附寺由僧管理。 二、每火葬場,或用新式電爐,或用改良火窯,就財力所及酌行。 三、死後或唯斂衣衾,或入棺,或裝龕,均可送火葬場施行火葬。在其時可就寺作度亡法事,並會親友殯祭。 四、就寺當更設藏骨塔,中空而多級,每級皆可環置骨罈數百,則火餘之骨,各置一罈供設塔中,親友仍可常去巡禮。 五、當製定舉行火葬及拾骨入塔等法事儀軌,務令莊嚴誠重,有以達哀敬而盡孝思。 二十六年十月,在重慶。 (見海刊十九卷一期) 論甘地 通一君譯 Bernard Sexton 原著曰:世變之亟,未有如現代之甚者也!驚天動地之事相繼迭乘,綿延數世紀之各種組識,可推倒於頃刻之間,其所留之影像,可於一年之內消滅於人群之腦際。歐戰未終,俄起革命,毅勇之士,擬在內法河——neva 在俄國——畔創設共產黨政府矣。愛爾蘭故邦,忽自驚醒,高原遺族遂復為軍隊之中、閣議之上之大問題矣。新芬作難,英竟與之言和矣。吾人睹此種種重大事變,正驚愕莫名間,忽聞東方之亞利安——即印度歐羅巴——人亦奮袂以起作反抗運動矣。唯聞印人之爭自由,為道與他民族異,不施武力,不需刀槍,不飛血肉,而惟藉靈性之感化力,以仁愛動英之執政者為務,為之首者乃甘地氏。甘地作戰,不用槍砲之炸擊力,而用靈性之潛化力,名之為大將軍,寧稱之為麥哈麥——大魂靈——。甘地發難以來,從未殺一人,傷一畜,屠戮騷擾,皆被其懸為厲禁。然而英政府對之,亦以震驚不已矣! 甘地之歷史 甘地之英文全名為 Mohandas Karamchaand Gandhi,以一八六九年十月二日生於印度之 Porbnadar。其先代為貴胄,祖嘗為國務總理。少時,平庸如常孩。年十九,赴倫敦習法律,始得見宇宙之大。此當為神經質之少年,忽投入歐西文化之陶鑄器中,初時頗有侷促不安之狀,然後即習之。終其在校之年,除習法律外,復能廣交時俊,潛心研究耶教及歐西文化。一八九三年歸印度,旋即赴南非洲營律師業務。非歐洲人虐待印僑,幾無人道可言。甘地思維護之,遂備受譏嘲辱罵鞭打之苦。彼為世胄之後,並受過高等教育,在他地或可得人良善之待遇,在南非洲則凡屬印人皆被目之為苦力。甘地因受辱而瀕於死者數次,被禁錮於獄亦數次。當其初至南非洲時,印僑較現在尚為自由。後英人箝制印人之手段日形嚴厲,甘地乃倡消極抵抗運動以應付之。 在南非戰爭中,甘地大顯其忍耐容恕功夫。組織印地救傷隊,率同志奔馳於戰線之中,力盡救護之職,冀英政府念其忠誠而解放印人也。於一九〇六年樹羅之變中,復率其同志組織義勇隊,盡救護之職,甘地等雖盡力矢忠於英,然英人虐待印人,反變本加厲。一八九六年甘地嘗在印度麻打拉薩作演辭曰:南非之印僑,最受凌虐之苦。鐵路職員待吾人如畜類,吾人不能安然行於街衢之上;吾人被視之為亞洲之污物,處處受人詬罵吾人為發臭之苦力,害人之動物。白人謂吾生殖若兔子,據彼之意當捕殺之若兔子云云,誠慨乎其言之矣!後印度人所處地位益見惡劣,忍無可忍,乃於一九〇六年九月間集同志開大會,同行宣誓,決意實行消極抵抗運動。 消極抵抗運動 甘地嘗對其友人某曰:余小時在學校中,讀一詩不禁深有所感。是詩之大意,謂人若以一杯水惠汝,而汝以一杯水報之,兩相抵銷無足稱述;苟能以德報怨則美矣云云。後閱耶教新約,至「勿拒惡人,彼若打汝右頰,汝當再以左頰向之」。愛爾仇敵,為迫害汝者祈禱,汝乃可為上帝之子。不覺我胸中所懷之意念,耶穌已先我言之。後讀托爾斯太「天國在汝心中」一書,益覺我素抱主張之正確矣。余嫌消極反抗一語不能為吾主張全部適宜之名辭,而祗足表示吾計劃一部份之意義。以德報怨一語,似更為確切。然余仍用消極反抗為余運動之名詞者,蓋此已為盡人所知,易得人之了解也云。 靈性潛力 甘地為消極抵抗,為無堅不破之利器。施行此項運動者,可得幸福,而受之者可無流血之苦。此法可歷萬世而不舊,公諸大眾而無宣泄之患。作消極抵抗運動者,苟相爭勝,其能力可愈爭而愈強,永不衰滅。消極抵抗無須刀刃,而其堅強人力不能破之。其主動力,於英文稱之曰真理,托爾斯泰名之曰靈性、潛力或愛力。最純粹之消極抵抗,可無須金錢或其他物質的之濟助。然在初期中難免用武力而發生騷動,無論男女老幼皆可參與此項運動,或謂祗弱不足為之人民,不能以武力抵抗武力者,方用此法,此論殊屬不確。蓋自認為弱不足為者,即不能作消極抵抗。凡屬除所具一種人類公有之禽獸式的奮爭力外,復有一種較高之潛力者,方足作此運動而收成效。 發展個人之靈性、潛力或愛力以施抵抗者,第一須能安貧,不求豐衣美食而常以修淡泊工夫為懷者,方足言此。此心苟常純潔無瑕,潛力自生,而世間無不可為之事矣。故欲實行消極抵抗者,先須有長時期之靈性修養工夫,能作純粹之消極抵抗者,每為完人。愈得消極抵抗確切之了解而能窮行之者,其人格完美之程度亦愈高。世人苟咸喻吾旨而從吾以行,則全世之社會思潮將改易其途徑,政治權威,兵備實力將不消而自滅。無論東西民族之政治社會,從茲將無呻吟嘆息之氣矣!由此觀之,消極抵抗實為世間最高尚最優美之教育。人受初等教育之後,即當以此教之,使其知何為靈性、真理、仁愛。人生在世,無非為一種勤奮,然須知仁愛可勝憎惡,真理可勝虛勢,克己耐苦可勝強權也。 牢獄經驗 甘地在南非因提倡消極抵抗而被拘入獄者數次,彼嘗自述曰:牢獄生涯,惠我匪淺。我歷受肉體之痛苦,而我靈性上之能力轉見加強,自信力較前更偉。經此磨練後,已不知艱苦為何物矣云云。甘地在南非消極抵抗之成績甚佳,法律上對印人不公平之待遇已一一消除。今南非印僑祗受非法律能力所及社會上、工業上之歧視矣。甘地於大戰爆發後,至倫敦組織印度戰地救濟隊,為英政府效力,以期達到完全解放印度之目的。 意見之變遷 數年之前,甘地竭力主張聯絡英帝國政府以博其歡心。彼於大戰中,勸印人犧牲金錢人力以表示愛護政府之殷情。然大戰告終之後,印人所受羈絆箝制,一如往昔。故甘地與其同志尊皇之念,較前大為減殺。一九一五年,彼嘗曰:大不烈顛帝國有數種主義足以動我愛情者,其一為凡人民皆有最廣闊最自由之範圍,使其發展能力光榮及為彼良心上一切願為之事。此種民權,祗大不列顛之人民賦有之云云。於一九二一年十一月間,甘地曰:吾之智慧已因經驗而增加,今余以為大不列顛之政制實極不良,亟須改革,蓋以其不為人民自由改進留餘地也。余嘗為大不列顛政府效力於樹羅之變,南非之役,與此屆大戰,然於今思之:吾之作為,皆為罪過也云云。觀此前後兩段言論,可知甘地對英之態度已大變矣。彼對於印度之司法界,又嘗作評論曰:人若破壞其自己所立之規則,則已犯刑事罪案。蓋彼破壞行為之影響,非祗對己而亦足侵害他人,非但有規避責罰之罪——立法者每無法以治其違法之罪——,且有規避他人守法時所有種種不便之罪也。一人如是,一國亦如是。今英政府在印所立處罰法案及審察法案,莫不為其官吏所濫用。實行消極抵抗者,對於政府命令,往往逆來順受,故司法者益見漫無顧忌矣。利庭爵士 Lord Reading 嘗嚴重聲明曰:若消極抵抗者苟無暴橫行為,政府當不加阻遏。此項諾言,今皆被棄之矣。可知甘地對英抱怨實深也!然彼於一九二〇年十一月間嘗曰:余為實行消極抵抗者,故仍承認喬治為余之君主。余對於喬治個人毫無惡感,所疾視者乃其治制耳。 印度社會素以階級著,上級人民之奴視下級人民,一若英之奴視印人,此於印人之自己大罪惡。然甘地謂印度素無階級,印度人在昔皆可藉其個人之能力以增高其社會之地位。彼所恨者,乃虐待下級人民之法律耳。甘地旅行常搭三等車以窺下等人民之疾苦。 提倡守法反對 甘地反對政府,非但為印度人民之權利,而亦即其義務所在不容辭者也。然因反對而起暴動,則非其所願聞。近來印度時有因抗英而發生騷擾之事,皆違背甘地之意旨者也。甘地聞之,必深為太息曰:吾道失敗以此也。甘地寡欲而懇切若嬰孩,信道既明而自知益篤,勇往直前毫無餒氣。彼為印度現用消極抵抗方法以先造成一精神之自治政府,而後再圖建設政治上之自治政府,故其實行工夫之第一步為個人自治,個人自治之要點為守法,能守法而又能為抵抗,斯足尚矣! 孟買騷動 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威爾司太子游印度,孟買忽有大騷動。甘地之同志,奔走呼號於市,勸民眾四散歸家,被暴民毆擊而受傷者數人。甘地聞信,親至孟買,勸民息亂。民眾不為之動,騷擾如故,甘地乃不食以諫之。餓四日,暴動者為其所感化,自願息亂,並允此後不再出此。事平後,甘地致書於孟買人民,略曰:自決行動不可以暴亂出之,印度無須過激主義,更不須採無政府政策,自決者即個人保全其身體之自由以行其所欲之謂也,不暴動,棄組合,修養各個人最自由之思想,於是自決可能矣。人世間祇有一主宰,真理仁愛是也。除篤信真理,實行仁愛,我生別無他志,我萬不能恨英人。余嘗再三詆英人之政治組織,吾身苟存在於世,此恨當無終止之期。然吾所恨者為制度,非個人也。由吾之主義而言,我愛英人如愛我自己,我苟在此千鈞一髮之時而叛此志,即為違背真宰,我不為也。 勸用土貨及戒傷殺 一九一五年,甘地竭力勸其人民購用土貨,英貨在印銷場頗受其影響。彼嘗作演辭曰:印度之窮,其最大原因為購用外貨。若印度人民自開海禁以來,不用一件外來貨物,則其今日富庶之象,恐難以言語形容之矣。我祗用土貨之主張,非抵制外貨之謂也。余以此為主義上之原則,整頓社會,治理國家,當自治身治家始。治身當以自食其力為先,所謂自食其力無須仰給於人之謂也。凡能自為之者,切勿藉人之力以成之。我苟能依此道以自養,則我家亦可因此而自立。集家室而成社會,集社會而成國家,集國家而成世界,是則自食其力,自用其貨,實為救個人救社會國家世界最良之策。我故曰:吾之提倡用土貨,乃主義上之原則也。 甘地之倡消極抵抗,猶有一要義焉,曰:不殺人。彼曰:不殺人,即無所有犯於人之謂也。凡屬人類,皆當以仁愛待之。在我之心目中無仇敵,人即或自認彼為余之敵,然在余視之猶為愛友。人類有相仇之念,於是紛爭起而安樂亡矣。余若視人如仇,則侵犯之念油然而生。然被我侵犯之人,必施報復,於是殺戮相乘,強弱相爭,人類永墮於末世不拔之劫矣!然人若有犯於汝,而汝不還侵之,其怨氣至於汝身而消滅,彼亦無所施其技矣。苟人人能如是,人類永久之平安可期矣。若以此義推行之於國際,則一切戰爭可以免除矣。甘地思想之高超,類皆如此。 昧然曰:某君嘗謂今大地人文有三大系,以三符號表之:西洋系人文以十字表其殘渴,中華系人文以三字表其溫和,印度系人文以卍字表其圓滿,亦粗得其情矣。西洋人之性質,可以英國代表之。今於此文所實寫之英國人觀之,豈非誠然殘虐渴血之族哉!非有踐真理之士若甘地者,久久隨順不捨以德熏化之,殆以惑業障厚,其本具之靈通德性,殊不易開發也。印度人有一特勝之性,若認為真理,必拚卻世財身命以實行實現之。不同西洋人,或以天帝為信仰上之一安慰,或以哲學為智識上之一游玩,亦不同中國人常苟且調和以求安逸。故能臻德性之圓滿者,獨在印度;而人世若有統一和平安樂之日,亦必由印度人成之也。 若甘地所持之義,亦不過以德報怨則怨尤胥化耳。文中所引耶穌之勿拒惡人,愛爾仇敵等語,固西洋人所常誦者。然斯賓塞嘗譏英國人僅禮拜日到教堂稱述之耳,一出教堂,則所行固完全不符也。蓋西洋人但以此為人而上一仰望之玄境,實不以為人之真行義所在。而一為印度人甘地得之,便成實踐之行。然後知佛典上所敘古先種種忍辱之行皆實有之事,而菩薩六度、四攝皆篤切之踐履,並非玄虛之理論也。 甘地所行,頗近於天台宗所云藏教之事六度菩薩。惜其未聞佛法,故猶囿於人世耳!若擴充其心量,知虛空世界,眾生無邊,無邊之眾生中,乃至狼虎蟲蛇等無始來皆曾互為父母子女友朋仇敵,而根本同以一真如心為體,則怨親平等之觀行愈真切,同體相感之慈悲愈深普也。 然正唯若甘地之篤行者,進之以佛理乃為有益。在中國人則存為玄渺之虛想,其實行者則求一人一家之福報及個人之解脫耳。故非縱恣貪嗔,則便耽守虛寂,求如甘地之既能極端消極以止惡務盡,又能極端積極以見善勇為,勉行兼濟之菩薩行者,卒不可得也。 今世頗言自治自決,然凌駕空言,羌無本根。甘地獨指出自治之根本,在個人自治。又曰不暴動,棄組合,修習各個人最自由之理觀,則自決可能矣。余十數年前一日,於火車上偶思及若各個人皆棄群眾組合,單獨自治,則一切人群上之隔礙階差皆滅,而真成平等自由大同郅治之人世也。一時幻思,不圖甘地已實行之矣! 純德之化,往往能感及禽獸魚蟲而於人反不能感化之者,則以嗜欲彌深,而天機彌淺故也。然聞此次甘地又被判二年監禁,被判時甘地對法官曰:敬謝法官!余自知有罪,所判誠得其當。法官亦赧然曰:「余亦知汝為道德甚高之士,但余以法律之責任,不得不然耳」,然則雖冷刻之法官,亦不禁為甘地感化,而承認法律竟為與道德不相容之物矣。 (見海刊三卷四期) (附註)「論印度行德化主義甘地之言行」,今依文鈔改題。 論塔果爾 塔果爾或譯太戈兒、泰莪爾、太谷爾,是現時飛聲世界的一個印度詩人及哲學者。質言之,則是印度吠檀陀派中一個文學的人,哲學的人,修靜慮的人,熱心濟世的人。然塔果爾之略歷,已見於馮飛君塔果爾哲學之第一章、第二章,而吠檀陀之實況,華人尚鮮知者,故今當先論吠檀陀派,再進論塔果爾。 一 吠檀陀派之概論 吠檀陀派者,「吠陀了義」之意。吠陀譯明,是婆羅門徒所稱為「由梵天啟示」之書,即有名之「四吠陀經」是也。吠陀之森林書後,附有烏波尼煞曇書,近譯云奧義書。大致吠陀重在祭式之行法,而奧義書重在哲學之說明。然奧義書仍以吠陀為所屬之本典,彌曼薩派——古婆羅門派——不甚重之,此吠檀陀派——新婆羅門派——則視較本典尤重,而就奧義書以發揮或研究者,皆得名吠檀陀派。然有古、新之別,枝流極夥,茲先列古奧義書各枝派如下: ᅟᅟ  古奧義名枝派 ᅟᅟ      本  典       奧義書   所屬枝派 ᅟᅟ                 愛塔利耶  愛塔利耶派 ᅟᅟ      黎俱吠陀 ᅟᅟ                 高希塔基  高希塔基派 ᅟᅟ                 強多具耶  山灰丁派 ᅟᅟ      沙摩吠陀 ᅟᅟ                 客  耶  撒意彌尼派 ᅟᅟ               ┌─胎  梯  利   耶\ ᅟᅟ               │             胎梯利耶派 ᅟᅟ               │ 摩 訶 那 羅 耶 那/ ᅟᅟ               │ ᅟᅟ          ┌─黑夜柔┤ 迦塔耶         塔耶派 ᅟᅟ          │    │ ᅟᅟ          │    │ 因唯塔周瓦塔罷     缺 ᅟᅟ      夜柔吠陀┤    │ ᅟᅟ          │    └─每托羅耶那 ᅟᅟ          │ ᅟᅟ          │      不利哈多咍 蘭 耶 迎\ ᅟᅟ          └─白夜柔              婆撒差尼耶 ᅟᅟ                 夜         舍/ 自德人叔本華稱奧義書為世界最高尚之智慧,西洋學者探索者日多。然今稱為印度六派哲學之一之吠檀陀,殆指婆達羅耶那之吠檀陀經與商羯羅之註以言,此雖足為吠檀陀派之代表,猶未足窮其變也。今略分述以評判之。 甲、婆達羅耶那之吠檀陀經 此書大約成立於千三四百年前,以四章十六節五百五十五頌成立為一部有組織有系統之哲學書者。覈之,尚不離婆羅門之質。其第一章為「梵」之說明,謂「梵」為宇宙萬有之作者及原質,而與吾人之真我同性。故吾人自見其真我時,即能合梵為一。第二章為成立其「梵」而辨駁數論、佛教、耆那教、獸主派、薄迦梵派等,以明真理之獨在吠檀陀。第三章說輪迴與解脫,第四章正說解脫門。其立輪迴之義,謂有情各有一與梵同性之極小我體,此我體隨善惡而升沉,惡者入地獄道,惡盡再出,善者上至月界,再落為此世之人畜或草木。解脫須修婆羅門之行:一、求學,二、居家,三、森林——修禪觀——,四、遊行——教化——,則命終經十二界而至第十三之最高梵界,與梵合一而解脫焉。其視「梵」為唯一常住之實體,宇宙人生皆從此實體發展而出,解脫則還歸此實體焉耳。 乙、烏達婆達之滿多俱耶頌 此頌成立於千二三百年前,乃大致採用佛教之中觀論、唯識論之說明,對於古奧義書之本意,乃迥乎不同者也。其大致以佛教之「真如」或「涅槃」或「法身」為梵,而以此「梵」為即「吾人之真我」,離「吾人之真我」絕無他有。而世界人生則眾緣所生,無性即空,唯識所變,無實如幻。吾人但能自除無明幻惑,則即能達真我之梵境而解脫焉。後商羯羅引用其說以註吠檀陀經,吠檀陀派乃卓然成立。使婆羅門新教大興於印度,而佛教因之日就衰落焉。 丙、商羯羅之吠檀陀學說 商羯羅為我國盛唐時之印度婆羅門教吠檀陀派之大師,當印度戒日王薨後,佛教就衰之時也。商羯羅著書頗多,但能代表其思想之全體者,則為吠檀陀之註,亦即今所謂吠檀陀哲學之正宗也。吠檀陀經能結集諸奧義書之古義,倚數論以為說明;而滿多具耶頌則利用大乘佛學以發揮其高玄之義;至商羯羅時此二頗相違異,乃力謀貫合之法,採用滿多具耶頌以註吠檀陀經,其不能吻同處,則假大乘之二諦說或真言之祕密開顯說,以為彌縫。於是不失婆羅門吠陀之質,而奄有大乘顯密教之長。從此婆羅門重興印度,印民十分六七皆信奉之,迄今尚然,而佛教日趨衰落矣。 西歷十一二世紀間之羅馬奴撒,傍毘紐天派,著作狹義的一元論。十二世紀之差達難陀,傍回教,著作二元論。今雖亦各成一派,茲不述之。 丁、吠檀陀派評判 諸古奧義書之吠檀陀舊義,不外事梵天或事大自在天之神教,與彌曼薩無甚區別。而示別彌曼薩派特立為一吠檀陀派者,端在商羯羅以來之奧義書新派。但其引以註釋吠陀經之滿多俱耶頌,既由假借佛教大乘之中觀學、唯識學而成立,其本人尤利用佛教真俗二諦、顯密二教之說以融釋諸奧義書,得以秩然貫通鬯明於世。則唐以來之印度,其名式上雖佛教衰歇而吠檀陀派之新婆羅門教復興,實際上則雖謂佛法已藉吠檀陀名而普及全印可也。今若據實而正其名,應名之曰「佛教之吠檀陀宗」。將其所緣附之吠檀陀名式,收歸為佛教一宗派標幟,如今日本佛教徒將台灣之吃齋、供觀音、誦羅某五部六冊之龍華教,改稱為「佛教龍華派」者,是其例也。推此例以廣之,則宋明儒理學,可稱為「佛教之宋明儒派」;種種兼修性功之道家流類——若諸三教合一以修道為中心之各社等——,可稱為「佛教之道流派」。故余昔談佛史,嘗言中國自宋明來,就表面言之,佛教日落;而就儒、道竊禪宗為底質,成理學,丹道而彌布朝野——理學及上等社會,丹道及中下社會——,則應謂佛化已遍行全民耳。去年聞英國牛津大學某教授言:佛教今已大有傳入歐美之趨勢,基督教可更見興盛云云。今艾香德牧師既仿佛教叢林設基督教叢林於南京道風山,而張純一牧師之改造基督教討論,亦極言非精通佛教不足以為真基督,則今後將更有「佛教之基督宗」興世,亦事勢所必至者也。願世人據實定名,一一收歸為「佛教之某某宗」,去其偏謬之點,要皆佛教之人天乘法。而此吠檀陀義,在西洋之哲學中,大近海格爾之汎神哲學——或稱汎神教,萬有皆神之意——。至塔果爾之特為推重者,蓋別由他種關係云。 二 塔果爾學說略議 余於塔果爾之學說,僅窺及馮飛君所譯塔果爾及其森林哲學而已。森林哲學之名,大約一、由奧義書本附於吠陀之森林篇後者,二、由婆羅門徒第三期修靜慮曰森林期,三、由塔果爾屢言歐洲文明出於保壘,印度文明出於森林,故即名其書曰森林哲學。所譯內容分二篇:上篇曰塔果爾哲學研究,下篇曰生命之實現大意。今擷其要旨如下: 一、自然宇宙和人類,皆由梵之發展而來。梵是美、是愛、是喜、是新、是真、是善、是永生、是完全、是調和,故自然和人類,亦是美、是愛、是喜、是新、是真、是善、是永生、是完全、是調和。 二、自然和人類之有死、有醜、有惡、有假等等者,皆梵中一部分之表現。雖有此一部分之表現,而在其完全調和中,仍唯美、善、愛、喜等等,絕無一點死、醜、惡、假之蹤影可得,且即為趨歸唯美、唯愛等等完全調和之梵之經過。 三、自然和人類既為完美之梵,且吾人之真生命——大我——即是梵之全體,故吾人不須向外追求佔造——西洋人是向外追求佔造——,但須將此梵實現出來便可。欲實現此梵,須用自然和人類渾然一體完美之愛、之歡喜去實感得之。一旦實感得之,即能合梵為一,而實現其完美之梵。 四、其實感實現之方法,大約須修「靜慮」以握得宇宙之中心真理,及不絕的犧牲其私己之小我。但西洋人不能實感實現之者,即由其唯以私己之佔有為歸著,故不能與自然融洽。且迷惑於盲目的衝動及肉體的熱感,不能抑伏之以握得中心真理,故不絕的被環境誘動,要求創造,要求佔有,要求進化,不得生之安定。 上來既略述塔氏哲學之要旨,茲據佛學評議之如下:梵是「淨」義,修梵行即是禁止肉體的色慾及熱情的衝動,修得離生喜樂的禪定。離生喜樂的禪定,有覺、觀、喜、樂、一心之五支功德,充滿喜樂,無有憂苦。要得梵天主之果,須加修慈、悲、喜、捨四無量心。塔果爾所云握得中心真理,即禪定。謂梵是完全的美,即淨義。謂梵是歡喜是愛,即喜樂義。自然和人類無限的愛,即慈無量心;完全的善,即悲無量心。無限的歡喜,即喜無量心。不斷的新,即捨無量心。然則塔果爾固全為一修初禪及修四無量心者,彼既以「與梵合一」,「即生梵天」為究竟,故特有梵即佛之涅槃之意。據實觀之,則僅以離生喜樂之初禪梵界為靳嚮者耳。固能照之而行,亦為佛法中之天乘正行,可作出世三乘正行之前方便者;而塔氏意在聯合印度現行之佛、耶、回、吠檀陀、彌曼薩之各教,故於佛法之與相近者,亦特稱述云。 至塔氏為歐、美人所傾倒者,一、由塔氏能將其梵學使用西洋流行之語言以傳出之。二、由其長於藝術、美術的詩歌戲劇興趣豐富之文學,至為歐、美人所傳頌為現代詩聖。三、由塔氏有實感實現梵之梵行,及四無量心等修持——按傳說以每晨三點入禪定兩時,和梵靈感通,遇好風景處往往靜坐終日——,使人目擊道存,不言而化,故迥非海格爾輩空談汎神哲學之比云。故吾人觀其哲學,不過爾爾,而重其所修梵行;望其更進一步,以通達大乘佛法,發揚印度之無上光明於世也。 (見太虛不師文鈔世論) 希望老詩人的泰戈爾變為佛化的新青年 我國男女老幼的人,尤其是青年的人,震於泰戈爾世界詩哲的大名,抬著頭盼望泰戈爾來遊者已久;今泰戈爾一來我國,所經過的地方,莫不大受群眾的歡迎,請為講演,而泰氏卻處處表示其祗一詩人,不是一演講的學者。遂憑其當下的情感,運其和平的愛神,發為詞句美麗、音節和諧的心聲,以沁入聽的群眾意識深處,作一種精神上禮物的贈送,此誠吾人所極願接受以申其感謝之情者。但投我瓊瑤,不可無木瓜之報。吾人持報的木瓜維何?即泰氏在佛化新青年會歡迎席上所講的『數千年前從印度傳來的佛化結成的好果子』。泰氏並且讚美這果子為和平美滿的果子,而有帶去傳播遍種於全世界的熱望與勇氣。我希望泰氏真能領嘗消受了這果子的形色香味及其氣質,帶去播種於全地球,故希望泰氏一到了中國之後,將此潛藏在中國人心底的和平美滿的佛化果子,湧現到全世界人心的思潮上,譬如五色的蓮花霎時開遍了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一般。而泰戈爾立刻一變其老詩哲的人格,化為從佛化大光明中新產生的一個大雄大力大慈悲的新青年。必如是,乃真得了這個佛化結成的和平果子,必如是乃真能帶得去傳播遍種於全世界! 泰戈爾乎!汝既曾有熱望,鼓此勇氣,切不可同我們中國無行的文人,當一首詩作過就完了!亦不可同我們中國無聊的政客,當一句話講過就完了!我深仰印度古聖傑求道傳道的真誠,真有捨身命血肉等於鴻毛的大勇,希望泰氏亦能從自身實現此求道傳道的真誠大勇出來,使世人同化於此大精神中,乃足以成就世界和平的宏願!切勿倚老賣老,但裝著詩人的幌子,幌來幌去,幌過了之後,使人耳目間不過經過了一陣風一般;自己入寶山而空空的來去一番,他人亦看希望奇而空空的迎送一番,賓主之間,毫無所益,豈不大大的可惜麼? 千年前從印度傳來在中國結成的好果子是什麼呢?近言之,則用中國唐、宋來佛化中心的禪宗為要素,將中國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的精奧所化成程明道、王陽明的宋、明儒學。溯而上之,更有最富於含容調和的中國性的賢首宗、天台宗佛化,及易簡莫測的禪宗佛化。溯而更上之,則有純印度送來古禮物中最寶貴的大乘三論、唯識。凡是等等,真是足以致人世和平美滿的好果子,真是只有在中國有之,他處絕然求不到的。日本呢?日本是一個神道教的國家,未免將佛教裝上神道的形式,故不曾能結成出這一種好果子來。印度呢?印度只殘存得一些的小乘佛化,大乘佛化的精神久已枯涸。雖然太氏所依的吠檀陀,有同中國的宋明學,乃用大乘佛化將舊婆羅門改化而成;而到了今日,亦已同中國的宋明學,成了已陳的芻狗了;若仍欲用此以為造今日世界和平之具,何異令癆病鬼舉千斤鼎呢?故惟有將潛藏在中國的世界人類真原的大乘佛化精神掘宣出來,乃能肉物質的白骨,活世界的死人,如春日的太陽一般,使之大地回春,萬象昭蘇。而能負此掘宣出來之責任的人選,舍泰氏更無他屬。泰氏乎!泰氏乎!此大責任已臨君身,此好機會已集此時,稍縱即逝,一逝不可再得,世界和平所係,人類幸福所賴,勿交臂失之! 佛化者何?受佛之道而自化為佛,亦化他人為佛者。佛之道為何?『無上正遍覺』是。無上正遍覺為何?乃吾人全宇宙身心所達到的至善,亦即是能普救全法界眾生的全智全能。佛化新青年者何?今日已瀕危亡的人世,唯佛化能起死回生而賦與新生命,故亦唯受了佛道而自化為佛的人,乃為今日能造新世界生命的新青年。泰戈爾乎?君已得此無上正遍覺乎?則當為一真誠大勇的傳道者,將中國的人來化成佛化的青年,勿僅為一個好鳥唱歌般的老詩人。君未得此無上正遍覺乎?則當為一個真誠大勇的求道者,來中國將自身化成佛化的新青年,勿僅為一好鳥唱歌般的老詩人。泰戈爾乎!泰戈爾乎!我祝君丟卻老詩人的虛幌子,全露出佛化新青年的真面目,親身結成佛化的和平美滿好果子,以之傳遍全世界,使成為和平美果的佳園,佛化青年的樂國! (見海刊五卷四期) 中國人用中國法之自救 中國人向來自成為一天地,中國之外則胥為蠻夷戎狄;雖由佛教嘗認印度為大國,然除佛教外既鮮他種之政治、經濟等關係,亦夷之狄之而置於不見不聞耳。雖明季以來,乾、嘉以前,曾有傳教、經商之歐人來往,其等蠻戎猶昔也。故中國與今歐、美、亞各國,成為國際往來之一國,蓋始於清道光十六年之鴉片戰爭。在鴉片戰爭前,中國人對外國人,則輕之、笑之而已。鴉片戰爭之後,忌之、排之之心漸熾,積數十年為拳匪之亂。然鴉片戰爭後,同時亦即有羨之效之之心,其羨之效之者,則在乎鎗砲、兵艦,以為強國之道唯在乎此耳。其結果、則中、日戰爭之失敗。由是其羨之效之者,更進一步,而及軍政法律農工商業。庚子之後,既捨中國本有政教重心,將謂立國之道胥賴乎彼,遂進行益力,其結果,由清末之立憲,而成政柄迭更軍閥割據之民國。民國八年,新文化運動之思潮起,其羨之效之者更進一步,而及學術思想之文化根本,同時更以俄國式之革命相號召。宗教、政治、經濟、權力等,皆入於混亂劇變之中,乃成現在全體糜爛之時局。一變、二變、三變而至於今日,則知列強各國之種種民族戰團辦法,皆不能準之以援救中國;而此外則列強各國亦更無他法矣。有之、則唯甘地等之印度自救法,而亦非救中國之法。故救中國,非中國人自尋出一種救中國之法不可。 庚子之後,中國岌岌不可終日,以國危有救之之必要,而國人救國之心亦日熱切。觀日本之中興也,有取法於鄰意。未幾而日本勝俄,遂以唯一能救中國者為日本人,其時親日之熱度可謂極甚!未幾而日本奪據朝鮮,又稍稍由親而畏;至民四迫訂二十一條約,乃對於日本之救中國,完全絕望,而大多人民皆仇敵視之矣。清末民初時,覘德之強,頗有仿效,且希望德國之能救中國者。至歐戰加入協約,則此希望亦告終矣。民初以來,多有希望美國之援助及拯救中國者,迨臨城劫車案起,乃美國首倡共管中國之說,於是國人之有識者,漸知美國亦不能援救中國。而近年來一部分親俄者,則專欲仿俄國式,以望蘇俄之能救中國;但至今彼蘇俄但用空言宣誘,與中國稍有利益者,皆無實際之進行。頭腦略清醒之國人,亦皆窺破俄之毫無誠意,祗藉之宣傳其不宜於中國之共產主義,冀擾亂中國以遂其侵掠耳。至於今年五卅案起,尤足令吾人恍然了知英、法等列強諸國,皆不能扶救中國;而中國人之欲救中國,唯在中國人之努力自救而已! 既明唯中國人自用中國法乃可以自救中國,則欲賴外國人及外國法之妄念,可以止矣。妄念止息,而內察中國之現狀及內省中國之往情,將何從得其自救之法耶! (見海刊六卷十期) (附註)此下編入「怎樣建設現代中國之文化」,今略之。 德音孔昭之鄒校長教育談 鄒海濱先生為余二十七年之老友。憶遜清宣統二年,余在廣州宣講佛學,曾荷鄒先生為譯成粵語。去冬參觀所長中山大學,初驚其物質建設之弘偉;而本年赴歐出席大學會議,其發表之教育哲學談,真拯救今日全人類之福音也!此其精神建設之弘偉,奚啻什伯倍於大學校舍之建設,乃亟采登以助宣揚。 教育之使命,不僅為現社會供給智識,須要為人類創造福利。僅為現社會供給智識,則目前弱肉強食之世界,而各級教育及一切科學,均不外增其靈牙利齒之兇惡。舉事實言之,目前各國均準備戰爭,直接者為軍備之增加及改良,間接者則一切糧食、交通、工業等,均莫不為其戰爭之預備。而為戰爭促其權威者,則為教育,是無異政治家、軍事家欲殺人,教育家則為之預備良好劊子手與良好殺人刀。似此情形,世界再有大戰發生,人類莫不死於教育家所預備之劊子手、殺人刀。教育之得此結果,實由教育哲學基礎之錯誤,驅人類於戰爭之一途。倘不將哲學基礎思想,由教育上負責改善而創造之,則人食人之世界,必更見於今後。故目前教育家之責任,須超出現在社會範圍,而為將來人類謀幸福。其進行之途,擬綜合以前各種宗教,及各學者愛護人類之要義,以科學方法融合而整理之,以世界大同為目的,而樹立推己及人、仁民愛物之哲學基礎,以替代現世界之競爭互鬥哲學思想,庶利用教育哲學之殘酷戰禍可滅。而人類在此仁愛哲學基礎中,更得最進步之科學,為生產,為分配,以生以長,以教以養,則教育對人類始有福利,亦始有意義。是教育為福人類,為禍人類,悉在教育主旨之一轉移間。 按余於二十二年在廬山暑期講演會,曾泛論近代歐州文明「縱我制物」的做人立國之道,必迫趨於相爭殺之死途,故亟須融合古近東西宗教與哲學中仁愛之旨,改為「克己崇仁」的做人立國之道,乃能導世界人類出死而入生,與鄒先生所言頗相近。特鄒先生以教育家在教育會議中從教育為出發點而言,更覺深切著明,朗然若有其軌轍可循,則雖譽鄒先生為現世界第一流之第一教育家不為過也!竊願鄒先生奮其大仁大勇,速從事改造中國之教育並為萬國教育家領導,以共同努力於刱造大同仁壽之世! (見海刊十七卷十期) 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 顧亭林嘗以魏晉清談為亡天下,其所謂天下,蓋指人類社會,其所謂亡天下,蓋指道德消亡,風俗澆偽,將致社會於崩潰,同陷溺為禽獸之相食也。 又謂「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今求民族復興、國家獨立,大抵猶為政府或政黨主持之責任,所謂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者也。至於道德淪喪,風俗糜爛,則人人可從自正心身,以言行影響他人為拯救,小中大學教師、及新聞雜誌記者、編者、文藝作家、宗教師等,尤有其重大之責任,所謂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也。 吾嘗居都市,接觸軍、政、商學之群;又嘗游鄉鎮、接觸士、紳、農、佃之眾。二三自好之流,大抵困窘愁嘆,雖有良法善政,不能行之實際,得其實益;而操縱其間肥身發家者,盡為橫惡欺詐之徒,多一法一政皆為增設一舞弊之具。然後知人群道德風俗之既壞,政事胥已無從實施,顧先生保天下先於保國之為篤論。至今日假各種美名,弄兵據地,以行害國害民之實,尤有不忍言者! 新生活運動,固以勵行道德改善風俗為主旨,然僅由官方少數人號召奉行其事,效力絕少。直須學校教師、新聞記者、文藝作家、宗教師等,多數從自正心身做起,參加此新生活之保天下運動,庶可獲濟!吾佛徒雖匹夫之賤哉,其各勉盡斯責! (見海刊三十七卷一期) 答武昌佛學院請為院長書 諸仁者興此深廣之心,建茲閎遠之業,洵希有殊勝,讚歎莫窮者也!第菩薩之願易發難恆,菩薩之行難修易退,故契經有魚子菴羅華之喻,言有志者多而竟成者鮮也。雖然、菩薩之願行非有他也,亦宏護正法、饒益有情而已,斯乃常德率由之涂,夫豈甚高莫幾之事!若堅其志,不潰於成。諸仁者固能協厥初衷,永矢精進,恢其極量,不懈引攝,則今此兆耑於武昌之佛學院,廓而為中華之佛學院,廓而為閻浮提之佛學院,廓而為須彌盧之佛學院,廓而為大千界之佛學院,廓而為華藏海之佛學院,廓而為盡虛空遍法界之佛學院,夫亦何奇之有!太虛謬承禮請為院長,自撫叢過之身,敢當大德之稱!徒以夙期有在,今獲觀成,值諸仁者創辦伊始,何能不勉盡棉薄,以分任艱巨而略效微勞耶?惟冀仰荷聖賢之加被,廣藉緇素之匡扶,眾緣成事,繼起得人,則佛種不斷,大乘之正信常隆,法門有光,同仁之本懷咸暢已! (見海刊三卷五期) (附註)一名「答佛學院創辦人辭」。 赴東亞佛教大會中華代表團留別日本諸佛教同袍文 蓋聞心不孤起,託事現行,教不虛張,因機施設。以歐、美偏霸之動,遂孔、釋中和之探;啟西方之哲人,慕東化乎儒佛。又聞火燒燎原,發星火於片石;洪流沃野,出岷源之濫觴。由去夏廬阜推輪,來今日蓬瀛大輅。空成規乎既往,曠進化兮將來!於是增上淨緣,開唯一無二高會;觀音淺草,留歷劫不壞真身!緇素俱集,研究宣傳於法義;士女交參,議教育社會之事業。應後藤主席茗談,為帝大學生演說。活潑少年,歡呼雷振;莊嚴古佛,晏坐花飛。四座之聽咸傾,三日之功斯畢。 總持訪洞上高禪,本門立日蓮正法。植物園張文部之宴,被服廠叩災骨之鐘。由是名古屋宿覺王山,煥然新制;福井縣參永平寺,卓爾古風!見皆堪學,十年勝過讀書;迎即有辭,一路歡聲入洛。 南禪刱於一山,東化紐乎兩國。探古、正倉,隆性相之大法;博物、帝館,謁東西之本願。兩谷學府,燦梵、藏、緬、暹之文;一心妙明,超名句言思之表。湖泛琵琶。經延曆而黃蘗;山遊信貴,賞深秋以丹楓。再會奈良之群麋,綜攬京都之諸勝。 高野為祕密之玄都,輝騰覺海;大阪蔚工商之大國,寺麗天王。吞佛剎於毛孔,隱顯無方;歷神仙之樂邦,出入以戶。一語半言,線脈之心光互映;千珍百品,重重之紀念無窮! 喜馬拉兮高何極!太平洋兮深莫測!森羅萬有兮昭一心,華夏扶桑兮融大日。賦同袍兮天地寬,轉法輪兮歐美入,話別情兮聊贈言,申謝忱兮欲奚說! (見居士林林刊十一期) 告別星洲講經會辭 此回星洲緇素諸仁者,發大菩薩心,為宏法利人起見,耗數閱月之光陰,費千百人之心力,邀太虛南來演講,而太虛來茲亦月餘矣。雖處處開會,皆為佛事;日日談說,不離佛法,究之舌輪所及,能有幾何?加以口音不同,尤多隔礙。猶幸文字宣傳,較能流播,報章登載,頗動觀聽。諸仁之本懷,藉可稍達其二三歟!今將遠別,對于諸仁之隆情厚誼,未暇一一走謝,握管攄詞,聊申感忱!而尚有殷殷屬望者,則已在籌備中之南洋佛教聯合會,冀緇素同仁之能協力進行,由星洲而周各埠,使皆現佛土之莊嚴也!任重道遠,伏維珍重! 佛二九五三年九月三日。 (見海刊七卷十期) 釋海潮音 海潮音第一年第一期出版,我便要作一篇釋海潮音,因沒有工夫,擱到今日,而第二年第一期又要催著付印矣。但依舊沒有工夫能詳詳細細解釋,故祗可籠統將大概意思略為表示,求閱者為我原諒。 一、釋海 豁通無住之謂海,深廣無際之謂海,含容無量之謂海,出生無盡之謂海,圖示名相如下: ![[TX31p1517_01.gif|300]] ![[TX31p1518_01.gif|300]] 二、釋潮 從緣起息之謂潮:因水、因地、因月、因風、因空等眾緣而興起而平息故。應時往還之謂潮:按年、按月、按次、按日、按時皆適應而流往而漩還故。有大勢力之謂潮:金石、土木、人獸、魚鳥等皆莫能抵逆、莫能禁禦、莫能停止故。能為變化之謂潮:桑田、沙渚、堤岸、洲島等每可被吞於東而吐之西,朝運南而夕移北故。 三、釋音 聲能感心者之謂音:若各種人造之音樂,及天地時物外激內發,自然流露之種種音聲,能感通有血氣知覺之類,使之欣、使之哀、使之慕、使之憤、使之下涕、使之忘形者是也。聲能詮義者之謂音:若各種人類民族講話之語音,及一切依音義而形之名句文書詩歌等是也。聲能表情者之謂音:若人類或其餘有知覺之類之種種歎聲、種種呼聲是也。聲能顯性者之謂音;若臨濟之喝、雲門之咦、網明之彈指、雲巖之擊竹等是也。 四、釋海潮 海有不潮者,如二乘之空海。潮有非海者,如三界之有漏。海無永斷潮者,潮無不通海者。是直接從海流出旋流歸海之潮,謂之海潮,依主釋也。是海中所有之潮,謂之海潮,有財釋也。有潮之海,然即是潮,謂之海潮,持業釋也。 五、釋潮音 本無成見,從緣而發之音謂潮音,隨順當機,應時而施之音謂潮音,衝破現前環境,突開時下趨勢之言論謂潮音,獨造適宜環境,自成優先趨勢之言論謂潮音。是潮之音,或音之潮,皆依士釋。有此潮義之音,或有此音用之潮,皆有財釋。有潮之音故音即潮,有音之潮,故潮即音,皆持業釋。 六、釋海潮音 一、依主釋:甲、海之潮音:是從惑業苦海而轉向性海、空海、心海、覺海所發生之潮音。是從覺海、心海、空海、性海而攝化惑業苦海所發生之潮音。乙、海潮之音:是契實性、應時機、所宣流之有力用、能破立的言論,非玄遠迂闊篤時拘墟之說。 二、持業釋:甲、海即潮音:海是潮音之體,潮音是海之用,用依於體,體持於用,海不二故潮音亦不二,不二故謂之一音,海即潮音。乙、海潮即音:海潮是音之質,音是海潮之力,力依於質,質持於力,海潮周遍故音亦周遍,周遍故謂之圓音,海潮即音。 三、有財釋:甲、海所有之潮音:任何現勢實用理想言論,總是性海、業海、空海、心海、覺海之所有故。乙、海潮所有之音:是法界海會人生潮流中所有之覺生音,救世音。 四、相違釋:甲、海非潮,乙、海非音,丙、海非潮音,丁、潮非音,戊、潮非海,己、潮非音海,庚、音非海,辛、音非潮,壬、音非海潮。海唯是海,潮唯是潮,音唯是音故,字字不相到故,義義不相涉故,一一圓成實故,一一絕對待故,「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 (見海刊二卷一期) 南北東西的海潮音 自海潮音月刊呱呱出世以來,今已將滿十九年矣。加以其前一載零三月的覺社叢刊之懷胎期,今正滿二十週歲,乃因寇迫由武漢遷渝,亦間可為本刊歷程中之一大階段也。 本刊最初編於杭而印發於滬,由余一手所支持。次年請善因法師編輯,已而編亦遷滬。入冬善因病,編印發皆託史一如居士而遷北京。第三卷秋,武昌之佛學院及正信印書館成立,遂由一如遷武院編輯,而印發則正館任之。最收精力集中之功效。如是三年,得張化聲、唐大圓次第次編之。迨第六卷秋,移廬山委員會覺編輯,寄滬泰東圖書局印發。第七卷編亦遷滬,託陳秉良任之。第八卷由一雁編輯而玉慧觀任發行。卷終余宣言招人接辦,遂由泰州佛教居士林錢誠善、王誠普居士接任在泰州編發。如是三年,復因佛學書局願負印發之責,十二卷起委滿智住局編輯,並彙編前十卷為海潮音文庫焉。 十三卷改由法舫於武院編之,歷一年由芝峰改任編輯,而發行則仍上海佛學書局任之。十五卷大醒編輯,止安發行,而編印發再集中武漢。十六卷起再由法舫編輯,如是三載。十九卷改由葦舫編輯,周觀仁發行,迄今九閱月而遷重慶。十三卷以來定居武漢,喻之以人,斯亦一將入成年時代者也。 去秋以遭倭劫,雖縮減篇幅,百計求存,卒不能不溯江西上,其可悲憤者為何如歟! 按本刊誕生於華東之滬杭,一遷北平,三度遷滬,而兩移於華中之武漢居最久。今始西遷入川,夏間曾議移香港而未果,故獨未遷住南服,然不知今後之命運究將奚若,其將益西耶?其將轉南耶?其可遄返武漢、京、杭耶?是誠隨大局轉移而非本刊所能自決,惟使適應人海思潮而宣佛覺音之精神意旨,彌益發皇而始終不逾,則本刊同人之責,堪為贊助愛護及讀者諸君告也! (見海刊十九卷十期) 正信刊應取之態度 於佛法應普遍提倡,平均發展;而縱有抑揚,不過補偏救弊。除非非佛法之絕對違害佛法者,乃施破斥。故於佛法之不知者,或不宗尚者,至多存而不論,方裨正信而不壞方便。本刊當以此為率! (見正信二卷十一期) 現代佛教週刊之路向 現代佛教月刊,由現代僧伽嬗蛻而來。現代僧伽先為半月刊,作改良僧制之運動,而注重采載佛教之時事要聞,加以深刻敏銳之評議,此亦今日中國佛教所不可少之一事。然改為月刊後,漸偏重學理研究,而變失原有之功用。茲再改辦為週刊,應益注重改善僧制之運動,而尚論佛教之時事,收懲惡勸善之效,開撥亂反正之路,建立現代僧伽以住持現代佛教,庶乎其有希望耳! 二二,五,五,在上海。 (見現代佛教六卷一期) 淨行皈依篇 王黻彝居士,號尚菩子。此次在京師受三皈,余為命名曰淨行,遂成淨行皈依一篇云:觀淨行菩薩,行深皈依時,照見三寶皆空,度一切苦厄。尚菩子!佛不異空,空不異佛;佛即是空,空即是佛;以至法、僧,亦復如是。尚菩子!是一切皈依空相:無生無滅,非垢非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佛無法無僧;無五陰、界、入;無十二因緣;無四念處,無十波羅密,無三解脫門,無戒定慧、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無常樂我淨;無修亦無證;以無所證故。菩提薩埵,依皈依故,行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毀禁,遠離貪瞋癡,滿足淨法。三世諸佛,依皈依故,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皈依,是大明行咒,是大神行咒,是無上行咒,是無等等行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皈依咒,即說咒曰:南無佛陀耶,南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南無僧伽耶,菩提娑婆訶! (見海刊一卷一期) 劉東青居士漢慧常字說 自姬周之先世以來,劉氏累王漢族,始以漢名。克己而復先王之禮,國族歸仁,其宏濟兼善之種姓,蓋有由來也。壯歲孳字東青,恢而潢之,卓然冠東亞青年之首!性德引以益進,浸習通達出世間法,圓遍妙常,雖未能至,其慧已能及之。一慧永慧,般若清淨,故無二無二分,斯之謂慧常居士,敬旃勉旃! (見海刊二卷四期) 中國佛學會會名說明 余初提議發起全國代表會議,以成立一中國佛教會。嗣張靜江、蔡孑民諸公,主張改稱中國佛學會,遂提出與旅京各發起人商決,先成立中國佛學會籌備處,再召集全國佛教代表會議。佛教之教字,本指「言教」,與今語「學說」同義;以學代教,理無不可,而能較順時代之心理。至先設中國佛學會籌備處,然中國佛學會會章,仍待全國佛教代表會議議訂,亦不違原議也。 (見海刊九卷五期) 同情淪陷區佛教徒的呼籲 ——二十七年秋月在重慶—— 頃讀常惺法師復書:『內地佛教徒應謀振作及團結,自屬需要。淪陷區內佛教徒,皆知自愛,實為國家好現象。中佛會八一三後,即縮小範圍,從未停止工作;報章所載,未足憑信。現尚有一部份救濟事業在辦理中;內地如組織健全,卷宗移交,自可商議辦理』。雖僅寥寥數語,而淪陷區內佛教徒皆能潔身自愛;且甚望內地佛教徒能由組織健全以參加抗戰建國工作,躍然紙外!吾內地佛教徒,對此淪陷區內佛教徒的正義呼籲,當為若何深切之同情歟? 由此、我們已知廈門復興社漢奸張鳴,在全閩報上所宣布僧覺斌等如何宣誓效日僧之食肉帶妻等,皆為奸人妄託的反宣傳。而前者報載杭州僧卻非等,如何聯合日僧組織東亞佛教會等,當亦出無據的訛傳。我深信稍有知識能自好的僧徒,必皆能不為倭寇利用而與漢奸同流合污也。 然我等則更深望在各淪陷區地之有資望者,勿被寇奸假借名義強迫利用而污辱。最好能出離淪陷區到內地來,以增加救國工作之力量。如限於經濟力或其他關係而不獲出離者,亦冀能隱跡沒蹤,使倭寇漢奸無從綁架,庶其永保我全國佛教徒之清潔,不蒙不潔之羞,倘亦為淪陷區的同胞所首肯乎! (見海刊十九卷十期) 慰問淪陷區四眾同人 ——二十七年十月作—— 比因粵東驟陷,影響武漢亦急自動撤退,雖戰略上之必勝可期,而淪陷之區日廣,我同胞被難之慘痛亦愈增,死者長已矣,生者其何以堪!尤關切我同胞中信仰佛教之四眾,平居凜信因果之念,行動持止作之戒,坐由國人共業、鄰寇積惡之牽連,咸受魔燄灼天、妖毒痛地之苦逼;不惟佛剎禪林,多為燬佔,且聞僧侶尼眾時遭殺辱,在家清信士女,以無特殊標誌,其被殘害蹂躪者更難計量。不幾疑善惡報應之無憑,而如來大法不足為奉身率心之準繩乎? 然業果深遠,成熟異時,通三世而周萬類,自非佛陀圓智,固難徹了其事相。惟善行善果,惡業惡報,自作自受,共作共受,前作後受,不作不受,則為普遍決定之公例,理不傾動。吾人達其理於心,安其心於理,有善不善,亦義而已,無祥不祥,何必曰利?則雖處生離死別憂惱顛沛之間,亦上通三寶之慈護,下同眾生之悲仰,而浩浩淵淵,高明博厚,曾不攖擾其心君之泰然矣! 惟我四眾佛侶,尤有可深切悲痛者,應不在個人而在佛教。佛之教法為世間眾生唯一光明之路,無佛法則胥淪長夜冥闍中矣。在茲離亂之際,使精神稍得慰安而留一線希望者,尤惟佛法。佛法寄於僧寺,近來所蔚為新興學會教團,其精神亦萃於京、平、滬、杭、甬、漢、粵、川、諸處。去秋北平先陷,滬、杭、京繼之,今粵、漢又告淪胥,而上海、鎮江、漢口、廣州之青年僧侶及在家二眾,均曾組織救護隊、看護隊等,武漢、廣州尤多佛教之新興事業。茲突然陷落,不惟物力之損失,人力之星散,且諸救傷濟世之佛事亦皆因夭折!僅存浙東、川西較為完盛區域,又不能急切有何施展。吾儕幸已先到西南後方或向居西南後方者,對之當如何感奮耶! 且吾淪陷區佛教四眾同人,其未能避出寇偽之箝制者,除含辛茹痛以暫求生存外,當時之更有被侮辱之苦,諸不諒者或加以種種揣測之譏謗,則心靈上所受之刺激,將有甚於身體之傷害者;吾雖欲慰之問之,亦將何詞以慰之問之耶?惟冀轉移安全地帶,或隱居僻靜山林,不為威脅所及,不受利誘以污,並時與港、滬等海口,川、湘等後方諸佛教四眾知識,多通訊問,藉音書而相慰勉,並益精進於禪誦自修,以留作將來復興佛教之一線生機耳。 (見海刊十九卷十一期) 為武昌難民呼籲 ——十五年秋在星洲作—— 吾此次回國,將本我佛慈悲之宗旨於國內之息戰和平,對於各方之首領,力為勸請。而於戰地殺傷逃亡之災難,尤當聯合佛教徒以為積極之救濟。更須向海外內外呼籲者,即武昌被圍之十數萬難民,應如何救脫於危地也。吾居武昌久,所營佛教之事業,亦多在於武昌。對於雙方將領,欲為之進言以脫其難;願仁人君子,皆樂為援助之也! (錄星洲叻報)(見海刊七卷十期) 為欲由上海往峨嵋者告 在中國佛教徒之傳說上,稱安徽之九華,浙江之普陀,四川之峨嵋,山西之五台,為四大名山。以寺僧之眾多,香市之繁盛言,誠哉其為四大名山也!唯在今輪船火車交通便利之時,中國東南北人士欲往九華、普陀、五台皆極其易。以上海為出發點言,一夕可達普陀,二日可達九華,六日可達五台。而以言至峨嵋,則大抵猶存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之觀念。且向來皆以四川為多匪之區,遂視遊川為至艱之事。然以川省山水之佳與夫峨嵋之秀甲天下,聞者又莫不養養然欲一身臨其地,顧梗於行路之阻危,寧不引以為恨! 然我今欲為之告者,則舊時之所險,今十之六七已化為夷。而峨嵋兼備雄奇尊秀諸美,據余生平所曾見之山嶽言,殆無其匹!且由宜昌一轉而入三峽,即呈一轉進轉勝、重重無盡之奇境。而陟涉之所至,無往非蜿蜒陂陀之川山,亦無往非明媚幽倩之園苑。錦官城畔之沃野千里,堪比蘇、杭;青衣江上之奇峰兩點,遠勝金、焦;若往峨嵋,則皆可歷觀無隱。故峨嵋萬燈朝普賢,三光聚金頂,不惟佛教信徒為必須往之聖域,而凡有山水之好、詩歌之趣、繪畫之興者,皆不可不一遊覽其間也。 至於川地雖向傳多匪,而至近年則皆已化而為兵。除偶然有一二處有匪警之外——不過遍地營壘森嚴,軍區割據而已——,不惟較匪共蹂躪之湘、鄂、贛、閩為安靜,就其大體言之,即較江、浙亦寧靜多矣。而且川中農疇整潔,向為各省之冠,而比年各地駐軍,又皆競為路政市政之修治,雖山邑、溪鎮,亦十之八九已有公園及汽車手車之公路。不惟江、浙等省之通常縣市不能企及,即寧波、紹興等皆不能與之比。其內地之治安交通如此,而由上海又有輪船可直通重慶,故迄今猶執川路難行之說者,直謂之瞽論焉耳!然上峨嵋必登其頂,而峨嵋四月、九月皆雪,故登之宜在五六七月時間。況宜賓——敘府——以上之汽輪,亦須其時方可駛行,故遊者又不可不依而往也。 四月至七月間,時有輪船由上海直航重慶。但船無定期,故須預為探聽——如行李簡單,則至漢口至宜昌換船,尤便——,約十一天或十二天可達巴縣——即重慶。經漢口、宜昌必停,可登岸遊覽。宜昌以上,日行夜停。停夔、萬等處,皆宜登眺。抵重慶後,宜由合川至潼川趁汽車到成都,再換汽車以至峨嵋縣。不擔擱,五天可到——成渝路成後,則三天可到矣。如在成都遊覽二三天,亦七八天可到山矣。上山有三條路,由龍門洞上金頂,百里,極快一日可到。由伏虎寺經萬年寺上金頂,百二十里,則可作二日。若由伏虎經二坪、大坪、九老洞以上金頂,則百八十里,極快二日,可作三日。如從容,則取此路作四五日上山。取華嚴頂、出龍門洞,作二三日下山尤好。至於能於五月初上山至中秋下山,則為最佳。如急則上下三四五六七日均可。下山可至嘉定憩遊一日,攬烏尤大佛之勝。沿江而下,經敘、瀘,約三日或四日可到重慶。或由此路上山,彼路下山亦可,但上水須較慢一二天耳。最速四十天可由上海往返峨嵋,如能有二月工夫,則從容不迫矣! (見海刊十二卷六期) 結婚證書 夫婦為人倫之大本,婚姻乃姓氏之原始,繼祖先之血胤,垂後昆之嫡嗣,則其典禮之重,當敬慎之至矣!茲有張君歆海、韓君湘玟新成唱隨之禮,永誓偕老之契,是固多生因緣之所感,亦由諸佛善友之所導。惟冀端身正心,和樂康壽,全敬愛修齊之德,踐忠信治平之道;更遵如來因行時之故事,共誓必求無為道之大願!學七枝花之供獻,請十方佛以證明。 法苑住持太虛 (廣義法師藏) 論文 太虛以為:文章者載道之器,其恉博,其行遠,其辭衍而不為侈,約而不為窘,不可以句節行裁,抑昂乎辭氣之間,務為高世。見時所為古之文者,其於辭也,以寡為潔,以竭為遠,嚴其程法,倜乎若無儔。及窺其所至,非有乎理之殫而意之盡也。夫一桮之水而加以噫氣,未始無猗回委折之姿,然而觀於海,則漭漭者固淵且廣矣! (錄自玄嬰與太虛上人書) 介紹名醫 醫王藥王,同是如來嘉號;治身治心,莫非我佛慈悲。上海南市貧民習藝所宗月洞天君,精於歧黃,尤能窺東西各國醫藥學之窔奧,見之實用;寧波柳亭庵諦融君,亦一時之名醫也,謹介紹於我國人之前。卻病延年,幸自求之。 太虛啟。 (見佛教月報一期) 和合粉與蔬食 純以增美百味為目的之工製品,流行吾國者,先有日本之味之素,而近年則日之味素絕跡於吾國市場,不惟國內已皆用自製之品,且駸駸推及歐美者,以中國出品精良,確能遠超其上也。余七載前曾考察日味之素廠與滬之根泰和合粉廠,業證明其為純係麥造之蔬質,可為提倡蔬食之助,然猶未辨其優劣,頃得和合粉監製人李泉深君,託莊惠泉、包鞠庭二君,邀入廠中,陪同觀察,詳加說明,並列國內外各美味粉,比較品覈,乃知和合粉非第為中國首製之調味品,亦十二年來日新月異,可推為全世界最進步之品矣!色之白,質之細,入水純清為味醇正,此皆立時可驗知者。更經萬國商業化驗師竇爾登之證實,絕無五金等之雜質,而水分鹽質之少,與美味素之富,實超一切調味品之上。且其最富之美味素,即為最滋養之質,得此而蔬食之美味與滋養,始有確切保證,人人皆可樂行矣。以之減殺生、充仁德、廣我佛之慈悲,進人世於安樂,豈云小補也哉! 民國二十一年六月八日釋太虛。 題慈氏菩薩像 民十九、度舊曆元旦於泉州小雪峰,發現茲古銅像,旋由轉逢長老攜至南普陀。今考定其確為慈氏菩薩,乃供奉兜率陀院,並印映之以廣瞻仰。 民二二,二,二,太虛敬識。 題藥師七佛壇城圖 民國二十一年春,首都士女請班禪大師啟建藥師七佛道場於寶華山,爰製此圖。 甲戌初夏,虛講藥師經於阿育王寺,戴季陶居士持贈,乃珍藏之雪山。 太虛。 蘇州自造寺蓮社規章題辭 本醒大德,繼視徹師之志,將於自造寺開蓮社,持佛名,研佛典。其理詳在宣言,其行著在規則,無庸贅述。獨以江、浙之寺廣僧多,而能成為如此之嚴淨道場者,不易二三得;未免有感於中,乃書數語以勗能聞風興起者。 (見海刊七卷三期) 題漢藏教理院二期畢業同學錄 學程畢業,為實行自悟悟他之開始,諸生勉乎哉! 題反侵略 倭機濫炸中國各城市,毀亡物產民命,摧滅文化宗教,深覺有喚起全世界人類善良威力,共同一致以反抗殘暴侵略之必要。 書贈海定 不殺、不盜、不淫、不大妄語、不受酒肉,持此終身,亦足為僧寶。 為續明書 吾人現現成皆各有等同佛陀的覺心,剎那剎那活潑潑底流行著。 題翁經理手冊 佛言:以喻如金剛最堅極利之智慧舟,乃能度煩惱生死海而到涅槃菩提之彼岸。余此次從寇機頻警之漢皋,得達安瀾不驚之渝市;蓋所乘民風,乃川滬線航業巨擘民生公司唯一快輪,並由翁經理、楊船長等調御有方所致,遂書之以證經義。 (見正信十卷十二期) 告大雄中學校各同學 求學之道,要求學成為一個知識德行能力都完備的人,在社會中為一能自力能互助份子,在國族中為一能工作能貢獻國民,在世界中為一能承先能啟後世人;推至其極,則如釋迦牟尼佛在宇宙中為一能遍覺能普救之大雄。大雄者,大英雄也;先從在社會中在國族中做起。 校董長太虛寫贈。三十二、三、一。 #---------------------------------------------------------------------- #【經文資訊】太虛大師全書 第 31 冊 No. 19 第十九編 文叢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3-12,最後更新:2023-06-27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 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CBETA)依「太虛大師全書」所編輯 #【原始資料】印順文教基金會提供 #【其他事項】本資料庫可自由免費流通,詳細內容請參閱【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資料庫版權宣告】 #----------------------------------------------------------------------